另一雙白色鞋子靠近舞子腳邊。然而對方位置比舞子更深，因此喜多隻看得見鞋子和腳踝。

「喜多郎，怎麼了嘛？」龍見露出驚恐的神情，橘也一臉嚴肅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是他幹掉豐|滿嗎？……」

過了午夜三點，天空下起綿綿細雨。

豐|滿到底在做什麼？另一個女人又是……鯰美嗎？還是別的女老師？或是學生？而且怎麼會在這種時間出現——

橘自言自語，彷彿在對自己說話，然後立刻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再度跪在地上，臉背對著舞子，將雙手伸向舞子的腋下。

「完全沒有。」龍見搖搖頭。

喜多喝了咖啡鎮定情緒，接著便靠在古地圖卷上閉上眼睛。

「——不甘寂寞又任性——雖然可惡還是喜歡你——」

兩人一經跑到走廊，因此對著橘拚命招手，橘起身跌跌撞撞追趕他們，但又忽然停下腳步，伸手轉動門內側的門把。

十二月九日晚上，雨天。

晚間八點，喜多以探險的心情，帶著裝了濃咖啡的小熱水壺潛入校內，然而就如橘所說，那是個極為無聊又痛苦的任務。

喜多在暗自嘲笑，卻也意外窺見到茂吉的另一面的興趣只有在黑板上寫蚯蚓文字和深夜巡邏，不過想起茂吉起居的守衛室，宛如軍隊無線電般的斗大手提音響。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睡著了。他看似鬆懈，但驚醒后便能立刻察覺自己所處的位置，這都歸功於神經的某處仍保有部分警覺心。

「啊啊！」三人同時大喊。

橘則一面發出低沉的聲音，一面拚命試圖將舞子的身體塞進保險箱里。過了一會兒，舞子衣服飄出一封茶色信封袋。橘沒發現它，專心繼續他的工作。他將露在外面的雙腿推進保險箱，再以單手抓住保險箱門，宛如封印惡魔般奮力關上門。這個聲音讓喜多回過神來指了指地上的信封，但再也不願打開保險箱，因此迅速撿起就塞進外套口袋。

這一天換喜多負責擔任潛入四樓資料室的「先鋒部隊」。第一天是橘，第二天、第三天由沒有打工的龍見連莊，因此這一天是喜多頭一次擔任先鋒九-九-藏-書。

喜多看得目瞪口呆。

逃走的黑影可能就是殺害舞子的兇手。事實或許如此，然而三人竊取考卷，這也是不折不扣的罪犯。逃亡者跳下窗戶發出巨大聲響，恐怕會吵醒茂吉。萬一屍體被人發現，三人可能被懷疑成殺害舞子的兇手。總之得儘快逃走，刻不容緩——

三人屏息趴在地板上，這次聽見一個重物掉在地上的聲音。他們在黑暗裡集中所有的精神，這回總算鎖定了聲音的來源。是最裡面的國文準備室嗎？不，是隔壁的英文準備室。聲音竟然近在咫尺。

於是橘抱起舞子的身體。土色的臉撞到橘的肩膀，頭部無力地向後傾倒。

喜多的聲音顫抖。

明天一早，有人將發現舞子的屍體。事情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喜多使命揮動糾結的雙腿，狂奔在深夜的走廊上。

——到底是誰？

「哦！」

答案已經出爐，但喜多完全嚇破了膽，連走出外頭的力氣也沒了。雖說是情勢所逼，但萬萬沒想到衰老無能的茂吉，竟對他造成如此大的威脅。

喜多關上英文準備室的窗戶。一關上窗戶，三人同時狂奔，摸黑躲開桌子、推開椅子，但就在正要離開辦公室之際，橘突然跌倒了。

兩人互看對方。互相的表情訴說著驚恐的程度。

龍見發出尖叫聲，手腳在地上拚命掙扎，掩開喜多后直接滾出校長室。被撞的喜多就此腿軟，早已發不出聲音。

哐啷哐啷。

那是海德茂吉。手持手電筒的茂吉走在通往東棟走廊上，而喜多正處在東棟。

喜多傻住了。

明天就是期末考的最後一天，亞森·羅蘋計劃也接近尾聲了。

一看手錶，正好十點半。

「死老頭，他偷懶沒去巡邏喔。」

他想起其他兩人的經驗談，據說茂吉會邊唱歌邊巡邏。龍見大笑說：「人家可是八代亞紀呢！」

——是豐|滿。

但他九九藏書立刻發現不只一個人。

開了夜間照明的操場上，夜間部的學生不畏寒冷發出歡呼聲，打著橄欖球。其中有許多老年人，喜多分不清誰是學生、誰是老師。他觀賽了一會兒，後來看膩了，想探險的心情再度蠢蠢欲動，於是走下樓。三樓有喜多的教室。

橘的聲音沙啞，聽不清楚。

——她一個人站在那邊幹嘛？

「十五分鐘前才終於熄燈。大概睡著了吧。」

「到底是誰啊？……」喜多說。

一個女人——保險箱里裝了一個女人。

——完蛋了！

但橘卻不肯動。

——嚇得差點沒命了。

「最好把她恢複原狀。」

時間緊迫，於是三人立刻展開行動。考期將住明天結束，只剩下漢文和倫理兩科目。他們一心想儘早偷出考卷，回家好好睡一覺。

門打開了。喜多立刻拿出手電筒照了保險箱內。

——多可怕的傢伙……

「不要管這些了，不要管了啦！」龍見驚恐的鬼叫聲。

——老師……還是學生……

茂吉出巡時間在十點，十點半通過資料室。這也是從他們倆那裡聽來的。

他聽見聲音。

——來個校內巡邏吧。

雪片漫無目的的紛飛在空中。

——難怪這麼冷。

土色的臉，半開的眼睛混濁，無力地張著嘴，周圍劃過好幾條唾液。喜多頻頻顫抖，但又彷彿被人蠱惑般，無法從女人身上移開視線。

「喂！」喜多也不禁催他。

喜多打從心底佩服橘的冷靜，然後繼續追向龍見的背影。

「不知道。」橘說。

兩人也立刻點頭。

「橘……橘，你……」

——那是……

喀嚓、喀嚓，粗魯地轉動門把，接著令人目眩的大量光線舔過室內。然而，這個狀況只維持瞬間，茂吉用力關上門，原有的漆黑又回來了。

「看見了嗎？」橘問道。

遠方傳來金屬震動的聲音。對方越過正門逃出校外了。已經沒有任何辦法能夠查明對方的真相。

看了無數次手錶，但時針卻毫無動靜。狹窄的資料室只有兩個榻榻米大的空間，霉味讓人窒息，冷冰冰的地板猶如冰塊。不論如何踏步、如何搓揉還是無法reａd.9９csｗ.ｃoｍ溫暖身體，屁股和腳底傳來陣陣疼痛。

寒冷和無聊，加上連夜成功犯下大胆行徑，讓喜多的心境鬆懈。海德茂吉的第一次巡邏時間在十點半左右，還有兩個多小時。

「死、死了……」

橘依舊保持冷靜。他將保險箱鑰匙放回校長的抽屜，抽屜上鎖后再環顧四周。

聲音……音樂……不，是一首歌。有人在唱流行歌。男人的歌聲漸漸逼近。

「是他嗎？」喜多喃喃自語。

喜多壓抑不住興奮。他全神貫注，儘可能壓低視線，試圖確認白鞋的主人，但距離實在遙遠，加上飄雪讓視線更加模糊，事與願違。乾脆下樓，從正面瞧她是誰好了，正當他移開視線時，發現前方有一盞搖晃的光線。

過了五分、十分，但沒聽見茂吉的腳步聲。後來過了晚間九點。還是沒聽見任何聲響。

雜亂的小房間。正對面的窗戶已經被人打開了。三人爭先恐後探出窗外，查看腳步聲遠去的方向。似乎看見一個人的背影，但那只有一瞬間，漆黑的夜空立刻覆蓋了視野。

——完全準確。

歌聲也漸漸遠去。

——他沒忘了鎖門呢。

「可是……」

他似乎已經進入地理室。這個房間的角落就是喜多藏身的資料室。腳步逼近。手電筒的光線兩次、三次射進門縫。

龍見在侵入口急躁地跺腳等待他們。喜多越過窗框，隨後橘也追趕上，趴倒在地上。

——原來他不是來巡邏。

喜多呼的一聲吐出氣，伸展四肢。

喜多把身體縮在雜物背後。

「不管了，先逃吧！」

「好……」

「喂，橘。」

「真倒霉。」喜多抱怨道：「海德那傢伙沒有來第二次巡邏啊！都已經過了一點了，我下樓一看才發現守衛室的燈還亮著。」

「人家討厭這樣啦！」

粉紅色洋裝配上紅色高跟鞋、褐色頭髮、高挺的鼻子——

三人依照步驟突破層層關卡，只花二十多分鐘就溜進校長室，更新了最短記錄。帶頭的橘拿出保險箱鑰匙直直走向舊保險箱，以熟練的技巧插入鑰匙轉動。

喜多引入後勤部隊時已經是半夜兩點半，嚴重落後原定的會合rｅaｄ•99ｃsｗ.ｃoｍ時間。

就在辦公室左方二十公尺前的樓梯。光線搖搖晃晃上了二樓后馬上轉向左邊。

除了發現屍體的恐懼之外，喜多更在眼前的傢伙身上感到另一股恐懼。

女人的身體失去了保險箱門支撐緩緩移動，卧倒在跪姿的橘身上。

喜多重新包好圍巾，把皮外套的拉鏈拉到胸口。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睡意襲來。連日來的深夜行動作祟，咖啡的效力也到此為止了。急忙逃走讓喜多溫暖了身子，這也幫助他提早進入夢鄉。

砰。

「——他是，他是可愛的——小男生——」

鯰美的名字忽然閃過腦海。他想起她們倆在舞廳的畫面，但不能肯定是她。學校還有其他女老師，況且喜多根本不記得鯰美今天是不是穿了白鞋子。對方沒有穿襪子，可能是站在舞子身旁的關係，纖細的腳踝讓人猜想這雙腿的主人尚未發育完成。喜多也猜可能是學生。考試期間，規定學生不得進入辦公室，但舞子這種個性，很可能趁其他老師下班后對學生說：「稍微幫忙一下嘛。」

喜多慎重地拉長了脖子。他在先前的偵查中，早已學會從三樓斜看二樓的動作。

——竟然還有人。

亞森·羅蘋計劃最後一天，三人空手離開學校。搭乘計程車，但已經沒有人願意提起麻將話題。

「是豐|滿耶……」

吱吱吱……

嗒、嗒、嗒、嗒。

他悄悄打開教室門。忽然間，喜多的神經發出警戒警報。窗外出現朦朧燈光。操場上的照明在校舍的背後，不可能照亮到這裏。但教室外卻莫名明亮。

喜多的尿意讓他付諸行動。他躡手躡腳離開資料室，在附近的流理台方便后，摸黑走到地理室，貼到窗戶邊，膽顫心驚窺探外頭的狀況。

雖然這並不是開心事，但龍見卻猛力搖晃兩人的手。

下雪了。

三人猶如躲子彈般立刻趴下。腦中瞬間察覺那是「打開玻璃窗的聲音。」然而，黑暗吞噬了方向感，讓他們完全無法判斷到底打開的是哪個窗戶。視線所及範圍，沒有半個人影。

女人在辦公室後方，角度不對看不見上半身，不過那個下半身，不，應該說是那緊貼身reａｄ•9９ｃsｗ•ｃom體的粉紅色窄裙、豐腴的腿部線條、火紅的高跟鞋，顯然是英文老師嶺舞子。

喜多彎下腰走到窗邊，躲在窗帘后觀察外頭。他發現燈光的源頭。隔了籃球場的西棟二樓，老師辦公室燈光通亮。一個人影掠過。

腳步聲跑遠的聲音。有人從二樓窗戶往外跳下，然後逃走了。

喜多說著急忙起身。

龍見一改先前的態度取笑茂吉，但橘的表情卻依舊僵硬。

房間外，聽見龍見近乎發狂似的鬼叫。他從門縫探出頭拚命招手說：「快點！」

橘點了一次頭說：「走吧！」就在這個時候……

三人互看對方，不約而同下定決心走向英文準備室。

眼皮上還留著辦公室的殘影。

說完他才發覺一件事：屍體不可能自己躲進保險箱，也就是說，有人殺害舞子后再將她塞進保險箱內——

眼前出現難以置信的畫面。

辦公室響起如雷般的聲響。

鞋跟不高但露出腳踝，對方應該是個女的。

「任何東西都必須恢複原狀，這才是亞森·羅蘋計劃的遊戲規則吧。」

喜多立刻奔出教室，跳過兩階爬上樓，穿過地理室逃回充滿霉味的資料室，屈膝屏息，將所有精神集中在耳朵上。

「哇——」

看見女人的雙腳。一雙紅色高跟鞋。

歌聲越來越近。雖然走音，但還是能夠聽出他在唱糖果隊的暢銷歌《小男生》。

——一大把年紀了，丟不丟臉啊？

「然後呢？」龍見憂心忡忡地問道。

茂吉越唱越起勁，歌聲逐漸加大。

接下來只需要度過十二點半的巡邏。依照計劃，橘和龍見的後勤部隊將在一點半出現。喜多恢復鎮定，離開資料室呼吸新鮮空氣。夜間照明已經熄滅，操場一片漆黑。他走到另一邊的窗戶，看到老師辦公室的燈也熄了——舞子以及另一個女人也回去了吧。看來雪也快停了。

橘拚命掙脫，總算推開女人。女人的身體軟綿綿地折腰，頭部重擊地板，甩出白皙的手臂。

「走、走吧！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