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蘭說：「就我們所知，通用機是首批當代主機電腦之一。它需要一個和這個房間一般大小的房間來放置。當然，如今時代不同了，人們只需買台手提電腦，而且速度快得多，能做的事也多上百倍。」

安德森沉思了一下。「可他的動機是什麼呢？」

謝爾登不太高興，但還是默默服從了。不過，吉勒特注意到，他沒有回辦公大廳，而是靠在實驗室附近的走廊牆上，雙手交叉，那副模樣彷彿是夜總會僱用的專門驅逐搗亂分子的打手，板著面孔，態度惡劣。

安德森把她介紹給大家認識。這會兒輪到吉勒特好好打量她了。新潮時尚的名牌墨鏡很可能是一時衝動買下的，它並不能使她男性化的、平平常常的臉好看幾分。倒是墨鏡後面那雙綠眼睛格外惹人注目，顯得十分尖銳、靈敏——吉勒特看出來她對自己置身於一個過時的恐龍圈機房也感到有趣。諾蘭麵糰似的臉上皮膚鬆弛，被厚厚的妝遮蓋著。這種濃妝艷抹的樣子要是放在20世紀70年代可能是種時髦。她的一頭深褐色頭髮非常濃密，很不馴服，常常要飄到臉上來。

「夥計們，又來了一條。」莫特說，開始閱讀屏幕上的文字。

這時，加利福尼亞州警署法醫處的身份鑒別專家回到調查組的辦公大廳，身後拖著飽受磨損的箱子。其中一個看著一張紙說：「我們取了十八塊潛指印，十二塊明指印。」他用頭指指肩上背的攜帶型電腦。「經過掃描，我們發現這些指印似乎全是被害者和她男友的。另外也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鍵盤上有手套印跡。」

吉勒特說：「縮略語在計算機界非常流行。」

圖像適配器再把代碼轉換為數字信號，轉發給顯示器背後的電子槍。

之後，他兩眼沒有離開屏幕，在鍵盤上敲了一個鍵。是d鍵——detective. exe命令行上的第一個字母，該指令將使其成為可執行程序。

底下是很長一段說明。

顯示器上出現了更多文字和圖像，很快，就像外科醫生小心剝離一個棘手腫瘤的蔓生物一樣，吉勒特開始小心翼翼地探查列拉·吉伯森的電腦——這個女人身上惟有這件東西在殘暴的攻擊中幸免於難，只剩下它還有溫熱，還至少保留著一些記憶，幫助人們了解她是誰，在短促的一生中都做了些什麼。

「還有德克薩斯州的奧斯丁。」米勒也提了一句。

他沒有馬上去動列拉的機子，而是先坐到一台工作站電腦前，開始編寫一個湊合應急read.99csw.com軟體——一種隨便編寫的解決臨時實際問題的軟體程序。五分鐘后，他完成了源代碼的寫作並把該程序起名為「偵探」(detective)，然後編輯，再拷貝到桑切茲給他的啟動盤上。他把磁碟插人列拉？吉伯森電腦的軟碟機動器。打開電源開關，驅動器隨之響起熟悉的啟動聲，令他頓感心曠神怡。

謝爾登聳聳肩膀，依然對這種區別不以為然。

懷亞特·吉勒特粗壯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滑到涼爽的塑料字母鍵上。他把指尖在F和J鍵上兩個小小的定位點位置擺好，多年不斷的敲擊已使他指尖長出厚厚的老繭。啟動盤繞過機子的Windows操作系統，直接進入更加簡潔的MS-DOS系統——即著名的微軟磁碟操作系統，正是有了它做基礎，才有了更為方便用戶的Windows系統。屏幕上立刻閃出一個白色C：。 他盯著催眠似的不斷跳動的游標，心臟急劇跳動。

「它是通用自動計算機的簡稱。」

「IBM的第一台個人電腦問世，」黑客應道，「產品於8月12日推出。」諾蘭頜首表示贊同。

鮑伯·謝爾登緊隨其後。

「8月12日和13日。」

安德森沉思道：「這個日子？你們認為是巧合嗎？」

吉勒特手裡拿著啟動盤往外走去。

諾蘭聳聳肩：「我不知道。」

「人工智慧專業嗎？」吉勒特問，「在新澤西州？」 普林斯頓大學的人工智慧實驗室是美國最好的實驗室之一。諾蘭點點頭。「不錯。而且我自己也有過侵入別人計算機的經驗。」

「駭客，害客，」謝爾登咕哦道，「讀起來都差不多。到底有什麼根本不同？」

琳達·桑切茲——這會兒一副幹練精明的模樣，完全不像一個就要當外婆的人——對吉勒特說：「我已經拿到並記下她電腦里的所有內容。」她遞給他一個軟盤。「這是啟動盤。」

「也許罪犯是在進行一種主題謀殺。」莫特提出自己的看法，「我的意思是，選擇一個計算機史上的里程碑日子，在矽谷中心完成一項無動機謀殺。」

吉勒特覺得很有趣，她居然是在向他，這群人當中的重罪犯，而不是向警察，極力為自己辯解。他在她聲音里聽出一絲尖刻，而且感覺這段話聽起來似乎經過反覆練習。他猜想這可能因為她是個女性；平等就業機會委員會無權制止社會上對那些試圖進人藍色虛擬空間創一番事業的女性所抱的無情https://read.99csw.com偏見。她們不僅在聊天室和電子公告欄外遭人騷擾，還常常公然受到侮辱甚至威脅。想進行計算機編程的中學女生必須比男生聰明，而且還要比他們頑強十倍。

帕特麗夏·諾蘭看著他。「電算機？」

吉勒特沒有興趣教育這個難纏的警察。他掃了安德森一眼，安德森解釋道：「『黑客』是一個褒義詞。它用來指善於創新的程序設計員。就像在『黑客編程』這個說法中表達的。一名真正的黑客闖人別人的機子只是為了證明自己能夠辦到，為了看看裏面究竟有些什麼東西——僅僅出於好奇。黑客道德是只看不碰。相反，闖入別人的機子偷盜竊取的人被稱為『駭客』，也就是『計算機盜賊』，就像人們說『撬竊保險箱的盜賊』一樣。」

諾蘭詳細解釋道：「1951年3月31日，第一台通用機正式交付給人口普查局，用來進行常規操作。」

安德森解釋道：「『地平線』一聽說被害者是他們的一個客戶，就打電話來主動提出派人協助我們。」

「太不同了。」吉勒特說，「同樣發f的音，freak只是指一般的瞎胡鬧，而把f寫成ph，變為phreak，便是指通過網路闖入電話公司的電腦系統盜打電話。同樣，fishing意為一般搜索，而phishing一一一f寫成ph——便指在網上搜尋他人信息。Wares(物品)如果以z結尾而不是s，指的就不是家用物品，而是偷竊的商業性軟體。說到計算機黑客，區別全在拼寫。」

只見屏幕上出現一行字：

安德森問：「是帕特麗夏嗎？」

「他是一個該死的黑客，」謝爾登嘟味道，「這就是他的動機。」

看來警察也和黑客一樣喜歡使用縮略語。

這時從VICAP又傳過來一條訊息。吉勒特掃視著屏幕，了解到這些字母代表的是Violent Crimi-nal Apprehension Program(司法部暴力罪犯羈押計劃組)。

在藍色虛擬空間里，時間和我們在現實世界中所了解的大為不同。在吉勒特敲人那個鍵后的千分之一秒后，便發生了以下活動：

「這個人還不止是駭客。」吉勒特說，「駭客只是偷竊盜取資料，他們不會傷害別人。要是我，我會把這個人叫做『害客』，殺人害命的盜賊。」

弗蘭克·畢肖普加了一句：「這意味著他還會繼續殺人。」

「這麼說他還真是個主題謀殺犯九*九*藏*書。」謝爾登說。

諾蘭繼續對著吉勒特：「既然如此，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是在馬薩諸塞州理工學院讀的本科，普林斯頓大學讀的碩士和博士——都是學的計算機科學。」

握過手介紹完后，她立刻又轉向吉勒特。她用手指纏繞著頭髮，也不管有誰聽到，只管直言不諱地開口道：「聽說我在『地平線』工作，你臉上那副表情被我看到了。」

尤其是你，他在心裏補充了一句。

在分析實驗室里，吉勒特向列拉·吉伯森的電腦走去。這是一台普普通通、大眾型的IBM兼容機。

「讓我們順著這個思路查查。」安德森說，「看最近在其他高科技地區是否有和這個案子類似的尚未破獲的案件。試試西雅圖和波特蘭——這兩個城市都有硅林。在芝加哥還有硅原。位於波士頓城外的128號公路。」

在那一秒剩下的時間里，吉勒特敲完了指令的剩餘字母，e-t-e-e-t-i-v-e. e-x-e，然後用右手的小拇指敲人「確認」鍵。

「是2月15日嗎？」吉勒特問道。

吉勒特回答：「電子數字積分計算機。」如同所有的黑客一樣，他對計算機歷史也十分著迷。

通過d鍵下面電路板的電流發生了極其細微的改變。

托尼·莫特鍵人一些信息，幾分鐘后，收到了回復。他看了一會兒屏幕後說：「波特蘭有些線索。今年2月15日和17日。兩宗謀殺案至今未破。兩個案子都在同一個月，和這裏十分相似——兩個被害者均被刺死，致命傷都在胸口。兇手被認定是一白人男性，近三十歲年紀。兇手與死者似乎並不相識，作案動機也不是搶劫或者強|奸。死者之一是相當有錢的公司總裁——男性，另一人是專業女子運動員。」

黑客轉過身。「我真的不希望有人監視我。」

「弗吉尼亞謀殺案是什麼時間？」安德森問。

「差不多八個月以前，一名外交官和一名陸軍上校——兩人都帶有貼身警衛——在弗吉尼亞州的赫爾登市被殺。就在杜勒斯付費公路高科技走廊……我正在索取完整的資料。」

「那個縮略語代表什麼？」

無法下載文件

「對，」黑客答道，接著他解釋說，「電算機和通用機類似，只是比它更早。40年代就聯網了。它的交付使用日是2月15日。」

這個磁碟里包含了足以「啟動」或打開嫌疑犯計算機的操作系統。警察通常利用啟動盤，而不是靠硬驅動器來打開電腦，為的是防止萬一計算機主——或九九藏書者是這個案件中的兇手——在硬驅動器上安裝了某個陷阱軟體，導致數據毀壞。

地平線在線的用戶通常被稱為「地線老古板」或「地線輸家」。或者還可以套用對吉勒特目前住址的叫法，簡稱其為「地線」。

「她就是帕特麗夏·諾蘭，我剛才跟你提起的安全顧問。她在地平線在線公司的安全部門工作。」

「不幸的事故。」諾蘭嘟味道，與吉勒特交換了一個眼光。

「這樣看來，」安德森說，「罪犯是從遠距離進人她的電腦系統。軟進入——和我們原先料想的一樣。」他向專家們表示感謝后目送他們離去。

代表字母d的代碼由鍵盤處理器指引，沿著這條高速公路進人計算機的基礎輸人一輸出系統——簡稱BIOS系統，它會檢查懷亞特·吉勒特在敲擊d字母的同時，是否按下了SHIFT鍵，CONTROL鍵或者ALTERNATE鍵。

確定他沒有按這些鍵后，BIOS系統會把這個字母小寫形式的鍵盤代碼譯成另一種代碼，即美國信息交換標準代碼，然後送人該計算機的圖像適配器。

如同對所有的大型商業網路服務供應商——美國在線、CompuServe、神奇網路服務公司及其他公司——一樣，真正的黑客也不把地平線在線放在眼裡。計算機高手們往往使用遠程登錄軟體直接從他們自己的電腦跳到別人的電腦，利用專門為星際旅行量身訂做的網路瀏覽器漫遊在藍色虛擬空間。他們才不屑於使用像地平線這樣頭腦簡單、效率又低的網路供應商。這種供應商是專門為家庭娛樂服務的。

諾蘭目不轉睛地盯著吉勒特的臉好一會兒。隨後目光轉向他的棕擱樹文身，之後再轉向他對著空中做強迫性敲擊動作的手指。

她說：「祝你一切順利。實驗室在那條走廊。」

所有這一切發生在千分之一秒內。

莫特和米勒疑惑不定地對視了一眼。「這個案子變得有點恐怖了。」莫特說。

「那他是什麼？」

「見鬼，」謝爾登咕噥道，「我們對付的是一個模式兇手，太棒了。」

莫特面前的電腦終端機柔和地發出嘀的一聲。莫特俯向前，屁股上碩大的自動手槍碰在椅子上，當哪作響。他皺起眉頭。「出了點麻煩。」

安德森對莫特說：「試試其他州的資料庫：俄勒岡和弗吉尼亞州警署案件檔案館。」

琳達·桑切茲睜大眼睛說：「你們不會以為……我是說，他不可能攻擊暴力罪犯羈押計劃組。從來沒有誰這麼干過。」

隨後電子槍衝著顯九九藏書示器的化學塗層打出一束能量。於是白色的字母d便奇迹般地在黑色顯示器上生成出來。

鍵盤處理器注意到電流的這一變化，便向計算機本身傳輸了一個中斷信號，計算機立即將其正在進行的諸多任務暫時送往一個叫做棧式存貯器的地方存儲起來，然後開闢一條特別通道供來自鍵盤的代碼通行。

「這些道理你應該也都清楚，但我還是要強調一下，千萬不要把死者的電腦和磁碟與塑料袋、塑料盒或塑料夾放在一起——那樣會產生靜電干擾，去掉數據資料。這和揚聲器的道理一樣。它們裏面都帶磁。另外不要把磁碟放在鐵架子上——那樣有可能被磁化。在實驗室里能找到無磁工具。我想你知道怎麼操作吧。」

「很好。再加上哥倫比亞地區附近的杜勒斯付費公路高科技走廊。從那裡開始，看看能找到些什麼。把這個要求傳給VICAP。」

地平線在線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商業網路服務供應商，比美國在線網路公司更大。由於註冊用戶達到好幾千萬，每一個註冊號又都可以供其朋友或家人的多達八個用戶名使用，因此在任何時候都可能有一大部分世界人口通過地平線在線系統瀏覽股票牌價，在聊天室里胡說八道，閱讀好萊塢的小道消息，買商品，查天氣，閱讀或發送郵件以及下載性描寫比較隱晦的黃色作品。

片刻后莫特抬起頭。「沒有這些案子的任何記錄。它們消失了。」

眾人轉過頭去，眼前是一位三十四五歲的女子，黑頭髮，黑皮膚，臀部肥大，穿一身極不合體的灰色套裙，腳登一雙樣子粗笨的黑色皮鞋。

「知道。」

「還有嗎？」史蒂芬·米勒驚愕地問，手裡茫然地整理著桌上將近半英尺高的磁碟和文件。

「沒事的。」安德森朝謝爾登說，「那裡僅有的出口設有報警裝置，何況他還戴著珠寶。」他朝吉勒特腳上程亮的金屬信號傳輸腳鐲點點頭。「他跑不到哪裡去的。」

「你剛才說通用機什麼？」托尼·莫特問。

安德森讀完后，搖搖頭。「暴力罪犯羈押計劃組保存的有關波特蘭和弗吉尼亞凶殺案的文件已經遺失。系統管理員的說明上說，它們是在數據保存時出的一次不幸事故中損壞的。」

「他不是黑客。」吉勒特反駁道。

他把這個日期寫在白色書寫板上，挑起眉毛看著吉勒特。「有線索嗎？」

「那是什麼？」鮑伯·謝爾登問道。

她點點頭，走進房間，同他握手。

哪怕你只是有什麼表情讓我看不順眼，我都會把你往死里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