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部 致命空間 第二章

第一部 致命空間

第二章

「堪薩斯的某個地方,」麥克格文說,「情況很糟糕,長官。他要求您把威脅處理小組召集起來。有一架道姆托蘭噴氣式飛機在格倫沃等您。詳細情況在這裏。」
你的丈夫來了。
「HRT是幹什麼的?」
波特的心沉了下來。「倒霉。」他用低沉的男中音嘟噥了一句。他有點兒憤怒, 翕動了一下頜骨,然後用綠紙把花兒包得緊緊的,好像準備好一場高速追逐。然後, 他發現了他要找的那條街,於是拐了個彎,小心翼翼地以每小時七英里的速度前行。 給妻子的花束在他寬厚的大腿間來回滾動。
亞瑟·波特是獨生子,十三歲時成了孤兒,他只在童年時代享受過家庭的溫暖,因此他用極大的熱情融入妻子的家庭,並花費了幾年的時間製作麥克格里斯家族的家譜。通過非常精細的製作,完全符合家族的歷史——用手工謄寫在精美的紙上,而不是用電腦加工。波特對曲折的家譜有著宗教般的虔誠,甚至到了迷信的地步。
「你們派人去過那兒嗎?」波特擔心如果特工打過電話,林頓會很不安。
「他有話傳出來嗎?」
「是,長官。如果找不到他們……」
這都是林頓的錯。昨天晚上,她做了玉米牛肉、黃油土豆、黃油甘藍、蘇打麵包——黃油根據自己的口味選擇,因此他就選了利馬豆、土豆泥、巧克力蛋糕加香草冰淇淋。林頓是瑪麗安的表妹,是麥克格里斯的肖恩一族的血統。她有兩個兒子,埃蒙和哈迪,兩人在同一年結婚,婚禮之後,他們的妻子分別在十個月和十一個月後生了一個女兒。
「波特先生?」
轉轉這邊,轉轉那邊。他把車調到自動駕駛狀態,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漫不經心地開著。本質上說他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但長期以來,他努力克服這一缺陷——如果這九*九*藏*書算缺陷的話——從沒有越過這一職業的底線。
「我們非常抱歉打斷了您的假期,長官。我們打了您住處的電話,但沒人接。」
我是你們的,你們這些自負的狗娘養的。
「別來煩我。」他低聲說。突然,好像他們聽到了似的,兩個人都停了下來。這是兩個陰鬱的人,穿著黑色的衣服,皮膚蒼白。波特跪著把花兒放到墓前。他慢慢打開綠色的包裝紙,但他的餘光仍然能夠瞥見那兩個年輕人,他停了下來,緊閉著眼睛,用雙手捂住臉。
「是的,長官。但是,您表妹的公寓距離這兒只有十五分鐘的車程。」
「這樣,如果你們中的一位能把包著那些花兒的紙拿掉,就是那座墳墓上的,我會很感激的。把花兒放好,別讓風吹走了。」
上午九點十分
「就在這兒吧。」他突然停了下來,決定不再往前走了。
「哦,我累了,」他心裏默念著,「我太累了。」
他駛進一條熟悉的車道,繼續行駛了一段漫長的距離,然後停了下來。波特迅速 下車,懷裡抱著花兒,挑戰似的大搖大擺地往前走。他估計,大胆的特工在這裡會攔住他。
他們不慌不忙,他們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他,他們相信這一點。他永遠也跑不掉。
「控制住了?」
他們怎麼找到他的呢?
「是的,長官,但是當我們找到了您,就通知了他們。」
他點著頭,看了看表。他們今晚打算做肉餡馬鈴薯餅,綠色蔬菜沙拉,他本打算弄點兒喝的,塞繆爾·史密斯深棕色淡啤酒給自己,燕麥烈性黑啤酒給他們,晚餐之後,與隔壁的霍爾伯格玩紙牌,紅桃或黑桃。
「他進入那個房子多長時間了?」
「打電話給匡提科,把他們集中起來。我在飛機上給弗蘭克打電話。他在哪兒?」
「我會回來看九*九*藏*書你,瑪麗安,」他低聲說著,眼睛並沒有看那座墳墓,「我會回來的。」
再耽擱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他是那麼聰明,把車停在離林頓的公富三個街區的地方,讓她別接電話,把她的 手機關掉。這個五十一歲的女人——如果重新排列她的基因,她將成為一個吉卜賽 人,她與瑪麗安性格迥異,儘管她們流著相同的血液——她非常愉快地接受了他的建 議。她己經習慣了和表姐夫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她相信,他的行為方式即使不 兇險,起碼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危險的,他費了很大的勁去勸阻,於是她接受了他的建 議。
「西雅圖有案子,」一個特工告訴他,「也許您要我們在公寓接您,您可以收拾一下行李,長官?」
波特跟在麥克格文後面走著。第一件他不得不做的事情是嚼口香糖。那些軍用飛機爬升得太快,飛機輪子一離開地面,如果他不嚼一包口香糖,他的耳朵就會像壓力鍋一樣充滿了壓力。他是多麼憎惡飛行啊。
他們的帽子上印著「聯邦特工」幾個字的縮寫。
沒有祈禱詞,但他對他的新娘說了一些話,她在這裏已經躺了很多年了。他的嘴唇嚅動著,他得到了回應,僅僅因為他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一樣。但是這兩個穿著同樣服裝的男人的出現是一種干擾。最後,他慢慢地站起來,看著刻在她的花崗岩墓碑上的花紋。他當時訂的是玫瑰,但是那朵花兒看起來好像菊花,可能那個雕刻師去過日本。
「只要他們。找到他們。無論他們在哪裡。我要他們半小時內到達那處房子。再看看是否能找到安吉·斯加佩羅。她應該在指揮部或者在匡提科,行為科學部。用飛機把她也接過來。」九-九-藏-書
是的,他沒有加快速度。他認為自已判斷錯了,轎車上是兩個商人,他們是在去 推銷電腦或列印設備的路上,很快他們將拐彎走自已的路。
兩個特工在波特後面停了車,走出車外。他聽到了他們走在沙礫路上的腳步聲。
「有個問題,長官。第一支隊在邁阿密執勤,進行一場麻醉品管制搜捕,二十二名特工在那兒。第二支隊在西雅圖,昨天晚上發生了銀行搶劫案,罪犯進入了障礙房,十九人在那兒。我們能勉強拼湊第三支隊,但我們不得不從其他兩個支隊抽調一些特工。把他們集中到案發地點需要一些時間。」
「什麼情況?」波特問道。
不,不,走開!不是今天。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是我的結婚紀念日。二十三年。當你到了我這把年紀的吋候,你才會懂得它的意思。
現在,他雙眼緊閉,舉起了同一雙手的指尖並揮了一下,避開那兩個毫無特徵的男人。
「到車子那兒好嗎?請。」沒有人像美國聯邦調查局特工那樣說「請」字。
他開著那輛租來的福特拐上奧斯汀大街,這時掃了一眼後視鏡,看到一輛汽車。
讓我一個人安靜地待著。
「完全控制。堪薩斯州警和威奇托警局六名特工。他們一個也沒有出來。」
波特扣上運動服的紐扣,然後又解開,他意識到這兩個特工正帶著極大的尊重看著他,這讓他感到不舒服。「我要亨利·勒波做我的情報員,托比·蓋勒負責通訊。托比(Tobe)的名字拼時用『e』,但發音時用『y』。」
「你們要幹什麼?」
「至今沒有。」
「波特先生。」九九藏書
二十三年來,他從來沒有忘記過結婚紀念日。
信號燈變了。他把花束小心翼翼地安放在身邊的座位上,加速向十字路口駛去。他的手移向腹部,腰帶勒得有點兒緊。他皺起了眉,腰帶就是計量表,在這塊破損的皮革上,已經鉤到了倒數第二個眼。周一開始節食,他輕鬆地告訴自己。他應該回到哥倫比亞特區,用一些時間來消化表妹做的美食,這樣就可以集中精力再算一算脂肪的重量。
「哦。」
亞瑟·波特折著玫瑰花束邊緣的包裝紙,這些橘紅和淡黃色的花朵正盛開著,生氣勃勃,花瓣兒精緻、鬆軟,像騰起的波浪。他嗅著它們,這是瑪麗安喜歡的顏色,是充滿活力的顏色,她不喜歡白色或紅色。
他點點頭,並轉過身來。
車沿著國會高速公路向西,然後轉向南。他雙腳向前伸,握著方向盤,眼鏡架在他蒼白多肉的鼻子上。波特穿行在芝加哥工薪階層居住區,經過那些經濟公寓、套房,以及兩個家庭吵吵嚷嚷合居的住房。中西部夏天的燈,在烏雲翻滾的日子呈現出蒼白的顏色。
在他眼裡,不同的城市燈光也各不相同。亞瑟·波特曾多次週遊世界,有大量關於旅行的素材儲備,但他不會把這些寫成文章。家譜筆記和工作備忘錄可能是他唯一的文學遺產,不久他就要從這個工作崗位上退休了。
「不,我直接去格倫沃,你有警報器或燈嗎?」
他打開信封,瀏覽著傳真,上面有聯邦調查局局長龍飛鳳舞的簽名。
「很抱歉,打擾您了,長官。我們談一談,您介意嗎?」
聯邦特工,是的,但是,那些也許是讓上帝都恐懼的聯邦特工——他們中的許多人如此,他們保持著距離。
但是,那輛轎車沒有這樣做,他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以和波特的福特完全 相同的、惱人的緩慢車速行駛著九*九*藏*書
「波特先生?」
克羅雷讓麥克格文傳達不幸的消息。
「是,長官。」
兩個年輕人是一起的,不理一個就等於拒絕了兩個。
「太感謝你了。」
「第一份報告說是大約八點四十五分進去的。」
「是聯邦調查局的人質營救隊,由四十八名特工組成,是美國最大的戰術排障部隊。」
麥克格文加了一句:「我們到車子那兒談談吧?」
波特和他們一起——他被夾在中間——走向他們的車。只有站在車邊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風依然刮著,七月的天氣冷得不可思議。他掃了墓地一眼,看到包花的綠紙在風中顫動。
「是,長官。我去做。」克羅雷痛快地答應了。因此,他們之間有了區別,波特認識到,麥克格文不會擺花兒。
他穿過草坪,走向妻子的墓地。「瑪麗安,」他在心裏默念,「對不起,我惹麻煩了。對不起。」
那輛藍灰色的轎車裡有人,他們的樣子難以形容。那是兩個年輕人,臉颳得很乾凈,看上去單純、充滿活力而且正派。他們正尾隨著他。
他不是在禱告。亞瑟·波特從不禱告。他曾經禱告過,偶爾。儘管他的生活帶給他很多秘密和迷信,但他十三年前還是停止了禱告,就在活的瑪麗安變成死的瑪麗安的那一天。她從他交叉的指尖前消失了,而他正好在與上帝進行艱苦的談判。在他的生命中,他或多或少還是相信上帝的存在。可那個他一直通過郵寄進行捐助的地址原來只是一個生鏽的垃圾桶。雖然他既不奇怪,也沒有幻滅感,但還是放棄了禱告。
「我是麥克格文特工,這位是克羅雷特工。」
波特從年輕人手裡接過密封的信封,看了看。他吃了一驚,因為一滴血正從自己的大拇指滴落下來,他猜想,或許是玫瑰花瓣上隱藏著莖上的刺,那些花瓣就像婦女夏天戴的帽子上那鬆軟的帽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