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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可接受的傷亡 第二十七章

第三部 可接受的傷亡

第二十七章

「你在偷窺。我不喜歡,閉嘴!閉嘴!」他的巴掌落在她的臉上。他知道她聽不見他說什麼,但是不管怎樣她都不會說話。他拖著她穿過水溝,穿過垃圾通道。
她驚恐地轉身,用巴掌抽打著。
嗅覺作為我們原始的警報系統不能完全替代聽覺。
咯吱、咯吱的聲音。
視覺能夠告訴我們河的樣子,但是河水的聲音也能解說河的特徵:或平靜或兇猛或死亡。對於梅勒妮·沙羅爾而言,失去了聽覺,嗅覺就取而代之。河流的迅猛是輕快的,像電一樣,然而河水的味道卻是陳腐的。這裏,阿肯色河散發著預示不祥的兇猛的氣味——刺鼻、神秘、腐敗,好像是很多食底泥動物的墳墓。
在那兒。
但是布魯圖和鼬鼠看來還沒有注意到她們的逃跑。
她感到什麼東西抓住了她的肩膀。
「怎麼了?」漢迪尖叫著。
一邊抽泣,一邊打他,女孩想掙脫開。他算計著她右手疼痛的程度,那兒現在變成了深紫色,簡直難以忍受了。漢迪推著她的肚子,推到鍘刀前,她的臉朝下,右手伸到刀刃下。他把她的腿從身下踢開,她失去了支撐,揺晃著,無助地吊在機器上。漢迪輕易地把她的手捆在切割槽上。
洛·漢迪處於最糟糕的狀態,而且他知道——依然憤怒而懷恨,他渴望回報,但是現在思維很冷靜了。這是他殺人、折磨人的最佳狀態,也是最享受的時刻。他順著血腳印走到運貨碼頭,他肯定,兩個小東西已經出去了。但是當他正準備返回時,聽到一些聲音——金屬的叮噹聲,很刺耳。他向走廊望去,看見了她,梅勒妮,小東西,大自然的畸形兒,正往屠宰廠的主房間走。
電話響了。read.99csw•com
威爾考克斯看著,問:「你真的要……」
停頓。
夜裡十點二十七分
「喲,謝潑德,把燈打開!」
「你接吧。」
咯吱。
它就在那兒,在她們前面!一扇窄窄的門,標牌下面就是碼頭。梅勒妮更緊地握著艾米麗的手,把她拉在身後。她們推開門,發現一個大大的運貨碼頭,它幾乎是空的,但是有一些油桶,好像依然在漂浮著。門是向外推的,最多能有一英尺左右——足夠她們爬出去,不過不足以把一個油桶推出去。
她恐懼地顫抖著,蹲在一排員工儲物櫃後面。她想爬進去,但想起他會聽到她發出的聲音。然而第六感覺又回來了,反覆地打著她的脖子。梅勒妮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什麼超自然的現象,而是布魯圖聲音的振動,他在喊鼬鼠。
但那只是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一根電線。
正好在她身後。
她的腳步聲,帶血的腳步聲。好人老伯納,流盡最後一滴血,都流到了她的鞋裡。梅勒妮每邁出一步,都在宣告她的準確位置。因此他喊著讓威爾考克斯關掉了燈。
慢一點兒,一步又一步。
她脖子上的汗毛突然豎了起來。許多聾人聲稱自己擁有的第六感覺提醒她有情況。她望過去,是的,是的,他在那兒——布魯圖,大約五十碼遠,蜷縮在那兒,從一堆又一堆的機器中摸索著道路。他手裡也握著一把短刀。
簡直是瘋了,在這麼黑的地方,四處遊盪,伸手不見五指。起初,他確實很小心,怕弄出聲音。然而轉念一想,為什麼,你這個傻瓜,她聽不到你的聲音!於是他緊跟在她身後,停下幾分鐘,聽一聽濕漉漉的咯吱聲。
咯吱九*九*藏*書,咯吱。
艾米麗擦著眼淚,走到碼頭邊。警察很近了,一個人衝著小姑娘微笑著,另一個人掃視著那座建築,手裡拿著一支黑色短槍,對準了她們頭上的窗口。
自由了,她想,呼吸著醉人的空氣。
他在說什麼?
想聽個笑話嗎,蘇珊?有什麼比一隻鳥失去聽力更糟糕?
梅勒妮看了他們一眼,揮了揮手,從運貨碼頭的門下面溜了回去。一進來,她就從浸血的裙子口袋裡掏出熊的刀子,本能地沿著來時的路,開始向屠宰廠走去。
「不是波特,是個姑娘。我告訴你,聽上去好像是只狐狸。」
一隻瞎了眼睛的狐狸。
不一會兒,屋子裡充滿昏暗的光線,漢迪能夠看清通向主房間的路了。梅勒妮拚命把他的手從頭髮上撬開,但是他抓得很緊,即使她打到天國,他也不會放了她。
跟在她後面走,這種感覺太妙了。有很多可能性……
公正的命運賜給梅勒妮的非凡的內在指南針告訴她方向正確,她正在返回屠宰房。確實,她發誓要把丹娜·哈斯特朗帶出去,如果必要的話,她會用肩膀扛著她出去。
梅勒妮笑了,擁抱著小姑娘,向後退去,看著她撕破了的臟裙子,「下個周末,我們有個約會,去買衣服。」
師生二人繼續穿過越來越深的幽暗,不時地停下來,辨認一下方向。微弱的光是梅勒妮唯一的救助者,現在她看到了。牆壁的上半部分已經爛掉,正是從那裡,昏暗的天光充滿了屠宰廠這一地段黑暗地獄的上空。
漢迪看著它。
梅勒妮尋著它的呼聲,領著身穿勞拉·阿什利服裝的絕望的小姑娘,穿過荒蕪的屠宰廠的迷宮。好多地方的地板都已朽爛,但是屠https://read.99csw.com宰廠主房間赤|裸裸的燈泡依然明亮,即使從這裏也足以照亮她們的路。她偶爾會停下來,揚起鼻子,吸口氣,確定她們前進的方向沒錯。然後她再一次轉向大河,轉過身看看後面以擺脫心中的恐懼。
直接到了砍頭的鍘刀下。
不!
這裡是宰殺區最大的部分,用鋸齒狀的刀切開豬或牛的胸脯,上面安裝著一個架子,有一個三角形的刀身,由一個長長的包著橡膠的把手控制著。一把大型的裁紙刀。
然後她十分肯定地想到:他能聽到,是的,但是他不會比我看得更清楚。
然而,它說:來吧,來吧,我是你擺脫困境的出路。
他在魯迪身後也是這個樣子,嗅到了男人的活力,看到他襯衣上的橡木屑,鼓脹的背包,那是個錢夾,裏面裝了不該裝的錢。「你這個渾蛋。」漢迪沖他哥哥尖叫著,沒有看到血,像描寫的那樣,但是看到一團黑色的火,除了他的暴怒什麼也看不見。魯迪冷笑著,繼續往前走,槍在漢迪手裡開火了。一支小型手槍,a.22,裝著長子彈,但沒有來複槍的子彈長。它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個紅點兒,他哥哥驚慌地做了個舞蹈動作,倒在地上,死了。
如果我絕對不出聲,他永遠不知道我在哪兒。
「告訴波特下地獄吧。」
走近了。
視覺很奇妙,在我們的感覺中占最重要的地位。但是我們經常通過輔助的感覺——聽覺——來獲取信息。
然後他的手抓住了控制桿,前前後後地調著,把它放鬆,把刀刃對準她的肉,又抬起來。它帶著全部重量升起來。他雙手握住了橡膠柄。
他在哪兒?那兒?或者那兒?
你好,小姐……
美人兒,寶貝兒。
九*九*藏*書她們走向門,溜到了外面。
「去吧。」
她嘲笑著自己——現在就高興自己到了外面,淚流滿面地感激逃離了那可怕的地方。前面有動靜,嚇了她一跳。她看見離岸不遠處有一條小船,上面有兩個警察,不知怎麼回事,他們已經看到了她們,現在正向碼頭方向划來。
梅勒妮轉向艾米麗,用手語說:「在這兒等他們,蹲下,躲在柱子後面。」
「我們快要出去了,頭兒。」
聽……
「我來。」漢迪咕噥著。抑制不住衝動,他低下頭,靠近她的臉,吸著她的氣息,用臉頰擦去她的眼淚,撫摸著她的頭髮。
「我要回去,我不能丟下她。」
在她身後兩英尺,看著她膽怯地邁步。
他走得更近了。他撞翻了桌子,但是她的腳步聲還在繼續。她聽不到那些該死的聲音,現在縮短距離,十五英尺。十。五。
但是他挑選了最簡單的。他把身體靠近,從後面舔她的脖子。
漢迪很生波特的氣,因為他今天讓自己想到了魯迪,好像他把記憶種在漢迪的靈魂里,那種方式和在監獄的院子里打架時鵝卵石擠進手掌里一樣。生波特的氣,生那個死胖子伯納的氣,還生梅勒妮的氣,這個該死的幽靈般的女人。
她趴在地上,嚇得動彈不得。聾,而現在又瞎了。她蜷成團,過了一會兒,祈禱自己昏死過去,太可怕了。她意識到自己丟掉了刀子,她在地上摸索著,但是很快放棄了。她知道布魯圖聽到了刀落地的聲音,現在可能正向她這個方向走來。他可能踢到路上的每樣東西,但是她無法知道,而梅勒妮自己必須小心地在地上爬,悄悄撿起路上的碎鐵、木塊、機器零件和工具。
不一會兒,她明白了。燈滅了,她九_九_藏_書陷入黑暗中。
不要出聲,絕對不要出聲。
艾米麗搖著頭:「可是你不——」
漢迪點著他的別克打火機,慢慢地跑到鍘刀刀刃那邊。她使勁兒地揺著頭,眼睛睜得大大的。「你回來之前應該想到的。」他把她從地上拽起來,又摔在鍘刀台上。
威爾考克斯猶豫著,走上前去,兩手抓住她的手。「別以為我想看這個場面。」他不安地說,轉向別處。
事情進行得比他想的容易。
「求你。」小姑娘淚流滿面,風把她的頭髮吹到臉上,「她不想出來。」
漢迪不理他,從地上抓過一根線,纏在梅勒妮的右腕上,把它當作止血帶,紮緊。她掙扎著,用左拳打著他的肩膀。「該死的畸形兒。」他咕噥著,用力捶著她的後背。她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呻|吟著,恐懼地看著自己的手變成青紫色。
他想她會轉身迅速跳開,扭動著,倒在那堆生鏽的金屬片上。他的手抓住她的頭髮,在身後拖著,扭動著,趔趄著。
我必須——
「喂?」威爾考克斯對著話筒說,然後聽著。他聳聳肩,瞥了漢迪一眼,停下來。「喂,找你的。」
該死!汶迪嚷著。
安靜。這是唯一能救你的辦法。
他走近些,他聽到了什麼?
他猶豫了片刻,看了看她的臉,聽著她喉嚨里發出的喘息的聲音。「上帝,我討厭你們這些人發出的該死的聲音。抓住她,謝潑德。」
八隻灰色的鳥兒,停留在黯淡的黃昏……
「跟我一起走。上帝要你這樣。他告訴我他要你跟我走。」
她一點兒也沒察覺……
威爾考克斯鬆開梅勒妮的手,從鍘刀台跑開了。
不足三十英尺。看,到了,就是她。他看到一個幽靈般的身體出現在面前,向工廠主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