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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番 鳴釜玫瑰十字偵探的憂鬱 第四章

第一番 鳴釜玫瑰十字偵探的憂鬱

第四章

榎木津一臉愉快地說:
「我哪裡壞心眼了?這是事實啊。」
好可怕的表情。
「那是華仙姑的常客吶。」中禪寺說。
不知不覺間,事件的中心轉移到這個詭異的男子身上了。把被害人早苗和委託人我擺在右邊,加害人櫻井一夥擺在左邊,現在偵探坐鎮在事件中心。
「忙什麼?除魔嗎?」
「益田,我可不是什麼社會服務義工。」中禪寺說,「況且就算讓兩三個那種人悔改,性侵事件的發生次數也不會減少。唯有這件事,除非整個社會一齊改變,否則是無可奈何的。若是想要進行報仇這類非建設性的事,就更糟糕了。雖然非常遺憾,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現在我們只能站在善意的第三者立場,在一旁支持那位女性繼續走下去了。對吧……?」
益田狀似苦惱地晃了晃瀏海。
目的地——那個叫中禪寺的人的家——好像在中野。
對政治生疏的我實在無從想像通商產業省的官僚與議員彼此勾結,究竟能獲得何種利益。但我隱約知道那應該會是一個庶民完全無法想像、得以任意行事的結構吧。總之,官僚怎麼樣都想要和議員牢牢地結合在一起——先這麼假設。
原來如此……是這樣沒錯。
榎木津的表情更加愉快,吐出煙來。
我都還沒有自我介紹,竟不小心大聲插嘴了。
「我不是說了嗎?等我看了他們的嘴臉,再來決定量刑。」
「櫻井……居中牽線嗎?」益田問。
換句話說……
「你也太熱心助人了吧。」榎木津說。
「榎木津先生,什麼決定罪狀,那是法院的工作啊。而且不管任何情況,法律都禁止私刑啊。要是那麼做的話……」
「只是他們沒能識破罷了。這表示他們沒有識人之明,成婚之前是個聖人君子,沒想到婚後一看,竟是個放蕩丈夫——這樣的例子一點兒都不稀奇。這不是常有的事嗎?」
益田所做的一連串來龍去脈的說明,雖然不免有些誇大渲染,不過大致上都切中要點,而且沒有多餘。益田在說明的時候,中禪寺只是偶爾應聲,幾乎沒有開口。
「她送雪繪夫人回來,又回去了。」
「為什麼?」
「要他們道歉是沒用啊。干涉櫻井的婚事……唔,也是多管閑事吧。可是這邊這位榎木津大明神不是這個意思。」
「差不多。」中禪寺更加冷淡、更加不愉快地應道,「可是這是婚事,不管父母說什麼,決定的都是本人。如果女方答應,就不是旁人該插嘴的問題。又不是三歲小孩了,至少會自己判斷吧。說到決定婚嫁,這可是左右人生的一大選擇,或許美彌子小姐迷上了那個哲哉也說不定。」
榎木津這個人簡直就是個番顛,他顯然說話不怎麼經過大腦。不是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就是說的內容完全是所見所聞。
中禪寺狀似難受地蹙起眉頭,臉頰還抽搐起來。
「賺錢了嗎?」
「而那個櫻井就要政治結婚了吧?他應該會脫離這群人。剩下的那些人,我實在不認為他們會主動繼續犯下性侵罪行。就算他們想,這次他們的父母也會制止吧。」
我不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但我覺得占卜師中有幾成一定是假的。如果是假占卜師,既然是以營利為目的,那就是詐欺行為吧。如果華仙姑是個詐騙師,只要塞錢,應該就能讓她聽話。如果櫻井賄賂華仙姑,委託她做出對自己有利的神諭……
「首先要所有傻瓜齊聚一堂,然後由我好好地來審一審這群蠢蛋,決定笨蛋的罪狀。然後依他們的愚蠢程度,給予適當的懲罰。這是神明的制裁,所以是天譴。怎麼樣!簡單明了吧!」
中禪寺顯得非常不服氣。
「為什麼?」
「啊……我想到一件低級事了。」
所以我想像出一個一見面就會大吼大罵,或相反地連句話都不搭理,或出言詛咒——中禪寺這個人似乎擅長詛咒、下咒之類——這樣一個非常難以往來、如山伏般嚴肅的人。
「你是漢摩拉比法典嗎……?」
益田評論中禪寺,說他是全日本最難搞的人、一張臉比魔鬼還要恐怖、被他斥罵,連大人都會嚇到失禁——內容之驚人,教人幾乎搞不懂是在讚賞還是毀謗。
「那是什麼意思?」
多精妙的賺錢手法啊,這不是尋常人想得到的。與其說華仙姑是靈媒,說是守財奴更貼切吧。
從中禪寺的話來https://read.99csw•com類推……
天氣確實悶熱,但他看起來並沒有流汗的樣子。
「地點……那就犯案現場嗎?」
榎木津擅自將坐墊鋪到矮桌前,一屁股坐了下來。我困惑地看益田,益田也學榎木津鋪好坐墊坐下了。我不得已,只好拉上紙門,膽戰心驚地在益田背後的榻榻米坐下。
「不過色|誘云云的流言是無中生有啦。」中禪寺說著,手伸向堆在背後的書山。每本書都是同樣的大小,我本來沒注意到,但他拿起的一本,是類似味噌醬油行賒帳本般的帳簿。
「好過分……」益田泫然欲泣地為眾人奉茶。
一邊指導像這樣寫就會大賣,一邊教唆買下它就會賺錢。寫的一方因為字畫真的大賣,相信了華仙姑的神力——就是這樣的構造吧。從兩邊都可以拿到錢,真是巧妙。那家工廠的業績會成長,八成也是同樣的機關吧。這樣的結構能夠讓顧客——被害人無限增殖,數量愈多,詐欺的手法就愈巧妙,成功率也會上升。
「想知道嗎?」偵探微笑,苦瓜臉古書肆當場回應,「不想。」
榎木津打一開始就說要弄出一個讓他爽快的結果。
「你是海鷗的親戚啊?這事複雜到需要鬼叫嗎?我說啊,你這個哭笨鍋,雖然也是要看我的心情啦,不過基本上,我不是就說要以牙還牙了嗎?只要讓他們吃上相同的苦頭就行了。很簡單。怎麼樣,京極?」
回想起來……榎木津的談話中,完全沒有對早苗的同情或對我的共鳴,他只是高興地說嬰兒很可愛而已。其他就只有罵人不幹不脆、笨蛋、殲滅這類危險發言而已。
「沒錯,幹掉他們。」
「就是說嘛,聽仔細啦!笨書商,人類要是頭尾不一就糟了啊!懂嗎?忍耐的下一步就是爆發!這種事從紀元前就決定了嘛!」
「這構造讓錢全部流向華仙姑呢……」
「這傢伙只是在吠說要教訓自己看不順眼的人罷了,不是嗎?」
中禪寺總算站起來,以手腕部位抹了抹額頭。
「華、華仙姑?那個傳說中的女占卜師華仙姑嗎?」
如果華仙姑與櫻井串通的話會怎麼樣?
「可是這也太久了吧……?」
即使如此……我還是稍微鬆了一口氣。因為中禪寺這個人遠比我心目中描繪的形象更要普通。
櫻井與華仙姑的利害關係一致。
「而且益田,我想那些傢伙再也不會攻擊女性了。」中禪寺輕描淡寫地這麼說。
「前陣子她不是才跟小雪一起到伊豆了嗎?」
「連懂不懂都無所謂這一點都不了解的傢伙就別管了!不知道電話開發的歷史就不能打電話的話,幾乎所有的人都不能碰電話了!」
至少我這麼認為。
這大概不是什麼稀奇事了吧。
益田沒命地揮手:
「呃,各位說的什麼葯……還有華仙姑……呃……」
「你這人太胡來了……」
「免談。」中禪寺立刻拒絕,「誰要跟那種說教也是白費工夫的傢伙浪費唇舌?與其說是免談,那種事不是我該做的吧?再說就算我做那種事,被害人根本也不會高興吧。」
但是中禪寺卻說:
榎木津立刻伸出長長的手,趁隙搶走煙盒抽了一根。
「是啊,再怎麼說,對方都是那個筱村美爾子嘛。」益田沉吟道。
就算是這樣,不在就當人家離家出走,也太魯莽了。
看來我的推理猜中了。
中禪寺看也不看這裏地說。益田說了聲「遵命。」並起身,馬上拿出坐墊請我坐,然後又拿了另一張坐墊鋪到還空著的壁寵前,消失到屋裡去了。「益山愈來愈有奴僕樣了吶。」榎木津說。
但中禪寺頓了一下,答道:
「狀況我是明白了……那麼,那個呼呼大睡男是要我做什麼?關於這一點,我可是完全沒有頭緒呀?」
聽到中禪寺這麼說之前,我完全沒有發現。
中禪寺點燃香煙,望向我。我縮起脖子。
然後……如果櫻井官房次官掌握了這個事實?
「是啊,例如有家小工廠的老闆,得到神諭說只要買下某書法家的字跡裝飾在卧房,業績就會成長,於是他照著做……」
櫻井哲哉是個窮兇惡極的歹人。
「她還沒從京都回來。」中禪寺面不改色地答道。
「那、那才不是愛情,是糟糕的企圖啊。萬一因為這樣而愛上了,那就是詐騙了。如果議員知道哲哉的品性,這樁婚事絕對會告吹的。他們一定隱瞞了這件事。這樣美彌子小姐豈不是太可憐了嗎?」
「不過就像益田你也知道的,華仙姑對金錢毫不執著,所read.99csw.com以才會愈賺愈多……」
「因為你不就是笨鍋嗎?叫你笨鍋奴僕也行。還是笨鍋奴僕偏執男好?你這種人隨便怎麼叫都好啦。」
益田茫然看著榎木津的睡臉,又深又長地嘆了一口氣,重新坐正然後說,「那麼,請容我說明狀況。」
「這是工作,我跟她立了解決一件多少錢的契約。」
「這一點應該沒錯。」
中禪寺翻開帳面,拿給益田看。
「那種叫法真討厭。你明明完全記不住別人的本名,為什麼那種無聊的綽號就可以一直記住?」
「因為只園祭,娘家很忙。」
益田說著,「哈哈,原來是這樣啊。」地盤起了胳膊。
「隨便啦,你趕快跟京極說明,我要睡一下。對了,你也一起睡吧。已經知道的事情再聽一遍也是無聊,睡吧!」
「唔呵呵呵呵。」那東西笑了,「沒錯!我來指揮!」
「喂,千鶴怎麼了?哦,終於受不了書狂老公了,是嗎?一定是這樣,對吧!你這個書笨呆!」
「哎呀哎呀……」
「不可能有這種事。因為就像我剛才說的,那傢伙的品性可是糟糕透頂。」益田說完,望向我說,「對不對?」
「是啊。」
不可思議啊!——榎木津再一次大聲重複。
中禪寺才一坐下,榎木津就開口了:
益田驚慌失措:
他一說完,中禪寺便揚起一邊的眉毛:
「然後呢?要怎麼爆發?」
中禪寺眯起眼睛,瞪著那名有著一張人工味很重的臉孔的男人。
「也不是這樣……」
「哼,法律畢竟只是下界的人類決定的約定罷了。那種東西根本不是絕對的,但我的裁量是絕對的。神明的制裁,誰都不能違抗!」
益田說,「這太極端了」,中禪寺卻同意道,「說的也是。」
「我忙得很。」中禪寺一本正經地回答,「就像你看到的,忙到不小心都把鍋子給燒焦了。」
榎木津神氣兮兮地說:
或許有些不檢點……但我被勾起興趣了。他們在談論的可是傳聞中知名女占卜師的秘密,任誰都會想知道得更多一點吧。
益田還想說什麼,卻被榎木津不由分說地制止了:
看我也不能怎麼樣,我別開臉。
中禪寺從懷裡掏出香煙含住,答道:
他背後的壁寵上整整齊齊地堆滿了書,牆面幾乎都是書架。來到這間客廳前的其他部份,也到處都是書。
他的一舉手一投足、一言一語,都只能說是奇特詭異。
「你醒啦?」
「踹、踹嗎?」
「我無法詳細說明。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而且是無關的事件。」中禪寺說,「……只是依時期和條件來看,筱村家和櫻井家的婚事,很有可能是經過精心計算,有人在背後策畫。那樣的話……這就是我的工作了。」
我慌忙連連點頭。
當時中禪寺……以繩帶綁起翠綠色的和服袖子,正在院子里拚命刷洗著不知道是鍋還是釜的東西。
既然對方已經拒絕詳細說明,我也不好繼續追問,但我猜想,策畫這一切的,會不會是櫻井十藏——哲哉的父親呢?
和寅不在的時候,端茶也是益田的工作吧。榎木津呢喃著,「鍋子就是鍋子,桌子就是桌子。」等等莫名其妙的話,突然躺了下去。
至於榎木津,他只發出了一聲實在不像是招呼的怪叫聲,也沒得到允許,就大步闖進別人家裡;但看到這個無法無天的闖入者,中禪寺也不吃驚,而是滿不在乎地說出剛才那句話。
「這個大笨鍋!聽仔細了,所謂犯罪者,是不遵守法律的人。那種人讓法律去制裁就行了。然後呢,壞傢伙只能由神明來制裁!我不就說是天譴了嗎!」
「當然醒啦!」蠟像「呼」地吁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嗯嗯嗯嗯~睡得真飽。好,我來指揮啦。」
所以我覺得榎木津說中禪寺是書痴的指摘並沒有錯,但這畢竟是人家的職業,說人家老婆受不了而逃走,根本是在找碴。依我看來,中禪寺並不像個會逼得老婆離家出走的男人。
「在洗鍋子,看就知道了吧?」
那東西話聲剛落,便靠著腹肌就像歌舞伎的舞台機關般跳了起來。可能是因為剛睡醒,他的眼睛半眯,而且面無血色,一片蒼白,就像尊精巧的蠟像一般。
的確,一切的開端都是我,所以我不說眼前這破天荒的狀況我完全沒責任。話雖如此,我也絕對不期望這樣的發展,而且就算叫我負責……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佩服這個油腔滑調的青年也懂得設想,滿意原來就算是見習生,也知道遵守偵探的保密義務。
榎木九-九-藏-書津瞧不起人似地說:
「干、幹掉……要殺掉他們嗎?」
榎木津露出惡作劇的眼神,不懷好意地一笑:
「鍋子……?對了,鍋子,鍋子!喂,笨鍋!」
無法預測,也無法理解。
中禪寺揚起一邊的眉毛:
「益田,不好意思,你自個兒去泡個茶,端給客人好嗎?還有,在你位置前面鋪個坐墊給客人。」
「不過櫻井也有可能是受騙的一方……」
益田似乎也被稱做益山,真教人混亂。
我猜這個家有訪客的時候,夫人都會立刻端茶出來招呼,但中禪寺卻拜託益田這麼做,所以榎木津才會判斷老婆不在。
「你剛才不是才說就算要他們道歉也沒用嗎?」
那麼,看來最好把中禪寺也當成榎木津的同類看待比較好。而且根本沒有人介紹和說明,中禪寺卻識破了我是委託人,也絲毫沒有懷疑的樣子。
我感到佩服的是——或者說莫名滿意的是,益田從頭到尾都沒有對中禪寺點明被害人早苗的名字和身分。看來即使是對似乎是夥伴的中禪寺,他也貫徹了保密義務。
「老闆深信字畫非常靈驗,毫不懷疑。而且他也有點利慾薰心了。他心想如此靈驗的東西,一定能變成一筆生意,高額購入,更高價地賣出……」
中禪寺露出彷彿宇宙連續毀滅三次的兇惡表情,同樣望向倒在地上的怪人般的物體。
奉承巴結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四名跟班的父母親一定也希望哲哉順利結婚。在現階段,收斂惡行,抹消醜聞,謹言慎行才是第一要務。
從剛才開始,我就滿腦子都是有的沒的猜想。
「就跟你說不想了。」
「行行行……」榎木津抿著嘴巴笑,「……干吧!」
「還有這樣的例子嗎2家是什麼?」
和服男子——中禪寺秋彥抬起彷彿抱病在身的不健康臉龐,說:
「因為老闆打從心底相信字畫的效果,在他來看,這是一筆非常正當的生意。這是好東西,定高價是理所當然的事。他認為就算貴了些,買下的人也一定能獲得幸福,變得富裕,所以也可以說他是發自善心這麼做的,但字畫賣不出去。如果銷路不好,一般人會就此放棄,但老闆有過類似神秘體驗的經驗,那已經成了一種信仰,很難改變想法。」
「指揮?那我要做什麼?」
「有這個可能嗎?真傷腦筋吶。」益田說著,歪起脖子。
榎木津只是在說要把他看不順眼的事弄得順眼罷了。
「就是我看不順眼的傢伙。」榎木津又驕傲地說。
「真腐敗的一群人吶。我聽說華仙姑的客人里也有政治家,沒想到是真的啊。」
喔喔——益田叫了起來。
「捏!」
主人將洗好的鍋子擺到走廊角落,以手巾擦拭雙手,總算從庭院走上檐廊,解開繩帶,在益田鋪好的位置落坐。
那是打從心底不願意的表情。
然後……
「你最近很會挑撥人唷?」
榎木津叫道。益田恰好端著放了茶的托盆,以緊繃的姿勢就要走進客廳,被這麼一叫,眼睛和嘴巴都歪了。
「那麼這次的計劃就由我來親自說明,聽仔細啦!」
「聽見什麼?」
「賺錢了。其中當然有機關,但與那無關。如果事情就這麼結束,大可不必理會吧,因為結果圓滿嘛。然而事情並沒有就這樣結束……」
「若是父親倆結婚的話,我是不會阻止啦。」益田說,「因為那很有趣。可是啊,中禪寺先生,您的高論總是義正詞嚴,毫無反駁的餘地,可是……」
「……就算你說什麼上次的事件,不知道的人根本不知道。那位先生也莫名其妙。你一頭霧水,對吧?」
然後……我根據一路上益田給我的資訊,靠著想像力塑造出來的中禪寺形象,真是恐怖到了極點。
策畫是什麼意思?
「沒錯……她不再占卜了。但是留下來的常客之中,有些人對神諭上癮,影響到社會生活,也有些人被下了奇妙的暗示和后催眠,可以算是被害人。我被委託解開他們的暗示、讓他們恢復自主思考的能力……總之要讓他們自力更生。噯,要教導占卜的無效性是很簡單,但又不能說出真相,實在棘手……」
「我想揍就揍,想踹就踹。」
「書法家是對傳統書法的發展感到瓶頸,才去找華仙姑商量。於是華仙姑一一下達神諭指導,說只要寫下如何如何的字,絕對能夠大受歡迎,然後收取顧問費。書法家也被騙了。」
益田也支吾其詞起來:
他說的沒錯吧。
我努力推理。
古書肆盤著胳膊板著臉。擾木津更是莫名其妙地趾高氣昂起來九_九_藏_書
華仙姑是這陣子轟動街坊的神秘靈媒。她似乎有許多政治家、財界人士這類大有來頭的顧客,到處都可以聽到一些加油添醋、繪聲繪影的風聞。連對這類事情毫無興趣的我,都曾聽說過一兩個傳聞,相當有名。
因為和寅說榎木津只要話說出口,就絕不聽人勸,所以我讓早苗和小梢先回去,一頭霧水地跟著強勢的偵探一起離開偵探事務所。
「不、不是的,絕對不是的。我才是被這個大叔硬拖來的。您可別誤會了。」
這是棟塞滿了書的屋子。
「是啊。」中禪寺冷淡地說,「就是那個華仙姑。不過她已經退休了。」
「……有筱田議員的名字。藥販子一年去了近十次,將近每月一次。今年開始就去了八次之多,看來是個大貴客。」
更不懂了。不過中禪寺的妻子不在,似乎與伊豆的事件有某些關聯。那麼這表示中禪寺這個人也與那樁大事件有關嘍?不管怎麼樣,他似乎不是個單純的舊書商。
「筱村的女兒……似乎沒與華仙姑接觸過。那麼她應該沒被胡亂指點……顧客名單上也同樣找不到櫻井的名字。所以……是啊,就算這樁婚事是華仙姑神諭的結果,也不是會遺害千年的神諭吧。若是被|操弄的議員本身和同樣遭陷害的官僚成親的話,還另當別論。」
「請問……」
中禪寺撫摸下巴:
應該吧。
中禪寺望向我,我當然是霧裡看花。
根據益田的說法,舊書商似乎還以加持祈禱為副業。榎木津說的除魔應該是指這件事。中禪寺露出意興闌珊的表情說:
看來這個事件似乎真的極端複雜,難以用常理判斷。
此外,益田說明的時候,也故意模糊我和早苗的關係。解釋當中,我完全被定位於和被害人有關的善良第三者。雖然以某種意義來說,這也是事實。
「……那是指那個……華仙姑吧?」
「這是從那個藥販子的包袱里搜到的備忘錄……表面上是常備葯的顧客名單。喏,這裏……」
「可是……如果今後他們不再繼續相同的惡行,可能遭遇同樣悲慘下場的女性也會減少……」
「可是答應這位先生委託的是你吧?」
「壞傢伙是指……?」
「中禪寺先生~」益田以滿是鼻音的哭腔喚道,「怎麼連中禪寺先生都說起這種話來?你總不會要幫忙吧?」
首先,可以輕易地看出筱村議員沉迷占卜。對於自己的行動和煩惱,他可能一一找占卜師——知名的華仙姑處|女——商量,來決定如何應對。換言之,議員對占卜師唯命是從——先如此假設。
益田以戲劇性的動作,擺了個歌舞伎亮相姿勢般的模樣來。中禪寺冷淡地答了聲,「差不多。」
「那麼中禪寺先生,這次的——櫻井家和筱村家的親事,也可能是同樣的情形。對占卜上癮的筱村議員……例如像這樣隨口說說,『只要讓令媛與住在這個方位,姓中有櫻字的官僚兒子成親,就能諸事大吉。』;然後另一邊對櫻井說,『只要做些什麼事,就會有一樁天賜良緣降臨……』」
「我也不想蹚這麻煩的渾水,而且把這玩意兒搬來我家擱在這兒的,不就是你嗎,益田?你把這種暴戾的東西帶來,事到如今還說什麼?」
「就是那個!就照那樣辦吧!」
他還說自己是唯一絕對的基準。
「可是這是被占卜蒙蔽了眼睛……」
「……然後怎樣?你在做啥?」
看來狀況十分複雜。
「你又在那裡說些有的沒的的大道理了。老是做這種無聊事對身體不好,上次還沒學到乖嗎?既然上次忍耐了,這次就不要想太多啦!」
這樣的話,我就無從推理了。什麼東西太久了?每件事都要一一猜想,真是麻煩極了。榎木津接著問:
「可是中禪寺先生,在那個案子里,最賺的是那個書法家吧?那麼是那個書法家委託華仙姑說出這種神諭的嗎?」
「這樣啊,想知道啊。」
事實確實如此,但……沒意義和沒結果,都是以我和早苗為中心來看才會如此。
「……就是這麼回事。」
「這太無法無天了。」益田向中禪寺投以求助的眼神。
「真骯髒。」我忍不住有感而發。結果中禪寺以銳利的眼神盯著我,「這一點都不骯髒。」
「你仔細想想,煽動他們的中心人物,怎麼想都是那個櫻井吧。」
「哦哼?」榎木津發出古怪的聲音,「怎麼,原來不是厭倦你啦?小雪也好,千鶴也好,你們的老婆人怎麼都那麼好?我本來也以為那隻猴子這次絕對會被拋棄。真不可思議。」
「退休?」
九-九-藏-書「然後中禪寺先生像這樣,破魔去邪!是嗎?」
「偵探和偵探助手還有委託人一起找上門來,有什麼事?」
「我的確是不想違抗吶。」中禪寺大大地嘆了口氣,「……那,先把櫻井五人聚集到一處就行了嗎?」
「那不是很賺嗎?」
「對。」
「……那個老闆得意忘形了。他買了好幾幅字畫,不僅如此,還介紹給別人,硬要別人買。他搜購字畫,到處轉賣。」
「與那無關吧?愛情是盲目的。」
不過我覺得能跟這個說話毫無脈絡的人對話的中禪寺也夠古怪了。
「我不記得我加入過那種不倫不類的集團。」
平常的話,都會問問這個陌生人是誰吧。
「是啊,這怎麼了嗎?」
「我可能會踹,也可能會捏。」
「就因為是事實,所以才說你壞心眼。能夠阻止他的就只有中禪寺先生了吧?我本來是希望中禪寺先生阻止他的。中禪寺先生是我們最後的靠山,是玫瑰十字團唯一的良心啊!」
「沒什麼好傷腦筋的。益田,這事已經無所謂了。不管怎麼樣,華仙姑對於許多人因為與她發|生|關|系,命運遭到恣意扭曲,深感後悔和反省。」
「我接下了華仙姑的善後工作……因為無法清楚掌握顧客的整體狀況……非常棘手。」
「我當然也這麼告訴她了……」中禪寺答道,「……不過既成的事實也無可奈何了。說起來命運這回事根本就不存在。因為未來根本就還沒有決定。不管怎麼發展,都不是任何人的責任。而且既然事實已經造成,也無法挽回了,再說也並非全都往壞的發展,所以就別管了——我是這麼告訴她的,但站在她的立場,她似乎還是非常內疚。唔,小客戶也就算了,問題是占卜的結果仍持續地帶來災禍與不幸的情形。」
益田雙手撐在膝上,身子前傾:
中禪寺抱怨著,從懷裡掏出香煙盒。
只是……或許也是因為我先認識了榎木津這種人,才會看起來如此。以榎木津為基準的話,大部分的人都能納入一般人的框架吧。若是撇開成見去看,中禪寺應該也算得上是個十足的奇人。
榎木津以愉快得不得了的口氣大叫起來:
中禪寺埋怨著說,搶回煙盒,抽出一根。
這些奇人竟然還認識那樣的人物嗎?如果是真的……他們這豈不是形同告白他們養了河童、或是跟天狗是朋友一樣嗎?我再一次——這次小聲地——確認:
益田大略說完之後,撩起了瀏海:
拿到錢或得到道歉都沒有意義,訴諸法律或良心也不會有結果。
「可是害得我燒焦鍋子,所以算扯平吧。」
「是……是這樣沒錯,可是……哎、哎唷,請不要那麼壞心眼嘛。」
「爆發啊……」中禪寺說,望向益田,然後看我。
「什麼意思?難道說……筱村精一郎以前都會去找華仙姑嗎?」
「呵呵呵呵,我聽見嘍。」
「你這個洗鍋男。閑得發慌,是吧?」
榎木津指著我,再一次命令,「睡吧!」然後就好像真的睡著了。
他是真的打算制裁櫻井他們。
古書肆位在稀疏的竹林間,店面樸素,老闆是個和服打扮、瘦骨嶙峋、學者風貌的男子,看起來也有點大正時代的文士之感。他的確不像可以隨便開玩笑的人,但也沒有特別難以親近的印象。
「哦,托您的福,我也一頭霧水。他大放厥詞說什麼殲滅、以牙還牙,可是究竟是想要做什麼……?我是覺得他希望中禪寺先生向那四名共犯說教啦。」
「可是錯也不全在她一個人身上吧?」益田這麼說。
榎木津高聲大笑:
中禪寺從懷裡伸出手來搔了搔下巴。
益田厭惡地看著癱得長長的疑似偵探的玩意兒。
哇哈哈哈哈——榎木津放聲大笑。
這是不折不扣的操弄策畫。
榎木津說的書笨呆,意思大概是指書痴或超乎常軌的愛書家吧。因為太喜愛書籍了,搞得老婆受不了而離家出走了——榎木津一定是這個意思。的確,就算是幹這一行的,屋子這景象也太非比尋常了。
「你會幹吧?」
中禪寺叮囑似地說著,望向我。
「櫻井結婚的對象……是筱村議員的女兒嗎?」
「中禪寺先生~」益田哭腔濃重地喊著古書肆的名字。
我總算被介紹給中禪寺了。
中禪寺喝乾益田泡的茶,露出苦澀的表情來。
「……這次啊,這東西說他要指揮呢。」
中禪寺說,揚起眉毛,呢喃著,「你還真會唆使人吶。」眼神遊移地思忖了一會兒,看著擺在檐廊剛洗好的鍋子,說:
「有夠麻煩……」
益田再次露出壞心眼的表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