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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涯小僧多多良老師行狀記 第七章

岸涯小僧多多良老師行狀記

第七章

「啖、啖魚?」
仔細想想,村木老人是個甚至可以和老師交手的重度妖怪痴,既然都想得到大人道、狐狸、狸貓、鬼和天狗二,沒道理會獨漏河童。然而老人在幽靈出生的時候,說要取名叫一目小僧,被富美駁回時,老人卻說已經沒有名字可以取了。
「絞……你說染色的花布是嗎?」
河童緊咬不放。
可是……河童沒有放過他。
「對,也就是印有雁木花紋的和服。我記得這個,我很納悶自己怎麼會記得,結果突然想起來了。」
的確,如果人家什麼也沒做,河童也不會咬人吧。
津坂在泊船場被迫到,遭到狗咬,陷入恐慌。河童已經年老,攻擊似乎沒有發揮多大的效果,但仍使得心慌膽怯的津坂大為狼狽,甚至摔落河川。
「俳句的那個嗎?」
「對。可是河童還是有點可憐呢,河童……」
「哪裡丟臉了?」這老師一點都不知反省,「一點都不丟臉,這反而是很有益處的。」
我跑了過去。
「啊,以一休和藪野竹齋為題材的作品曾經風靡一時嘛。就是把這兩樣合在一起,是吧!」
「是岸涯小僧的事。」
然後還有大天狗和鬼太,大天狗的孩子小天狗。
富美站在柿子樹下。
老師……露出一種複雜古怪的表情。
這麼說來的確沒錯。昨晚室內泥地上的狗只有五隻。可是富美對我說明,狗總共有六隻。我當時凈是注意名字,沒想到數目,但我數到的泥地上的狗,確實是五隻。
津坂趁著作左衛門老人和富美不注意,回家的時候將文件從狸貓肚子底下摸走後倉皇逃回去了。會忘了雨傘,也是因為作賊心虛吧。他沒有前往親戚家,而是直接前往泊船場,好像也是打算乘小舟趕回鄰村去。
「北越地方有種迷信,說在父母親的忌日吃魚會變成鳥。鳥——鳥和吃,發音同捕和啖……捕魚而啖。岸念做kishi或gake,是水邊之意,也就是彼岸和此岸的境界。涯也是一樣,念做kishi、gake,有生涯、境遇之意。換句話說……岸涯小僧就是在彼岸會的時候吃魚的不守清規小鬼……」
是津圾分給村木家的三隻狗中的一隻。
可是河童被訓練過了。
其中大入道和狐狸過世了,所以剩下六隻。
河童的屍體在相當下游的地方被人發現。
「我……會讀那些書。」
太卑鄙了。
少女說道,這次真的極其愉快地笑了。read•99csw•com
「爺爺就算賣掉山林,還有許多財產呢。我說我不需要那麼多財產……結果爺爺說要把那些錢拿來贊助老師做研究哦。」
因為暴風雨剛過,流速也變快了吧。
「和、和解?這又是為什麼?」
老師在手掌上寫字,吃驚地「噢」了一聲。
「已經埋好了。河童和狐狸是兄弟,所以把它們埋在一起。」
「我沒上過學,可是喏,爺爺家裡有一堆老書,不是嗎?」
津坂是老朋友了,而且毫無利害關係的老朋友居然會做這種事,作左衛門老人說他連想都沒想到。
我覺得丟臉極了。
「可是不就是狗嗎?」
兇手——不,兇手這樣的說法也不正確。讓津圾平四郎摔落河中,害他溺死的……
「咦?」富美再一次笑了:
老師氣憤不已,一副極不服氣的樣子。
「是雙關語嗎?在這個俳句里,父親的讀音比較不一樣,念做『toto』對吧?這好像指是ototo,也就是魚。在父母親的忌日應該要潔身慎行,吃齋念佛,不是嗎?然而卻在這天滿不在乎地吃魚——也就是吃葷,這樣的人不虔誠,而且不孝吧。所以這個俳句的意思是——我是不清楚福助這個人實際上怎麼樣,不過是在諷刺他在父親的忌日里表現出一副緬懷父親的老實模樣,其實是個會在這天滿不在乎地吃魚的傢伙。」
「葉福助……是那個京都的福助人偶的模特兒嗎?」
那隻狗的名字就叫做……
河童不會做那種事……
因為是背叛老友的行為,津坂感到極深的罪惡感吧。他想儘早逃離當地。
我們就是碰上了這一幕。
「我記得同樣的文章。」
後來警方沒有進行調查。
富美的口氣很老成。
「延寶八年有個叫野本道元的俳人,用里木予一這個假名寫了一本叫《杉楊枝》的假名草子。里、木、予、一四個字合起來,就是野本對吧?因為很有趣,所以我記了起來。」
「還有許多待研究的地方呢,老師。」富美說,壞心眼地笑了。
至於河童,它終於用儘力氣,放開津坂,隨水漂走了。
委託津圾偷出文件的人,是作左衛門老人的兒子——而且不是計劃開設葡萄酒工廠的長男,而是次男。
津坂平四郎是意外死亡。
小舟會不自然地搖晃,是因為津坂從另一側的水面伸出手來攀住船緣的關係,他努力想爬上去吧。
富美說,河童和其他狗九九藏書不一樣,只有它一隻狗睡在戶外。所以富美也不會去注意它在不在。
「不過河童就是河童啊,我們沒有聽錯。」
河童。
墳上立著全新的木條,充做卒塔婆旁邊有兩根稍舊一些的卒塔婆。是大入道和狐狸的墓吧。富美看到我們,親切地一笑。
他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可是……河童沒有白死。因為爺爺跟他的兒子們……已經和解了。」
富美看來有些寂寞。動物的死,有時候比人類的死更令人悲傷。
真是件……教人傷透腦筋的事。
「對,我背起來了呢,稱讚一下嘛。」富美說,「裏面不是提到雁木絞嗎?所以我才會記得。然後裏面還有親之日啖魚,這裏又讓我想到了。」
因為老師在警察前面河童河童地叫個沒完……村木老人想到了真相。
我們聽作左衛門說富美要埋葬找到的河童,急忙跑來幫忙。
或許津坂以為河童和狸貓都只是純粹的看門犬而已。
「咦!」
不久后,津坂筋疲力竭,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死,勉強抓住了船緣。
「哦,村木先生的噺本收藏非常驚人呢。」
連富美……
「河童……真是可憐呢。」我說。
待在泥地上的是狸貓、大天狗小天狗、鬼太和幽靈。
「哦……」
「我、我說啊,作左衛門先生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這就是真相。
「咦?」
津坂平四郎在我們離開后,靠著自己勉強爬上小舟了吧。
次男探出文件隱藏的地點,幾經考慮之後,挑中了津坂。
這就是那無數咬痕的真面目。
然後……那個時候……我捧腹大笑。
「爺爺那個老頑固說因為他們無聊的紛爭,害死了一個人和一條狗,一下子消沉下去了……而且死的又是好友和疼愛的狗,會頹喪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這真的是場無聊的爭吵呢。津坂爺爺也是個慈祥的好人啊。他好像是因為津圾奶奶生病,才會想要錢的。」
「根本是狗乾的嘛。」我責備老師,「還說得那麼振振有詞。什麼捕獸夾,根本是狗嘛,還說什麼絕不是狗咬的傷痕。你也差不多一點吧。完完全全就是狗嘛。」
然而,
老師似乎一時無法理解富美說了什麼,看了我好幾次。然後「沼、沼、沼」地,想叫我的名字又叫不出來。我無從答起,只有臉頰不斷抽搐。
「對。」富美愉快地說,「《柳樽》里有這樣一句:葉福助親之日啖父。」
我真想挖個洞鑽進去。
「哪裡read.99csw.com有益了?」
富美……轉向老師說:
那麼他完全沒料到狗竟會執拗地追上來,更遑論咬他了。
不是調查陷入瓶頸,而是沒有調查。也不是調查中止了,而是因為沒必要調查了。
老師睜圓了眼睛,瞪著頭頂上好一會兒,不久后拍了一下手說:
「所以我就對爺爺說,有人想要的話,就分一座山給他們吧。爺爺聽到我的話,終於下定決心,決定將山林賣掉,在生前分給兩個兒子。兒子們好像也深自反省了。他們說會照顧津坂奶奶,工廠也會縮小規模來蓋。村人好像也接受了。」
「我說你啊,」老師加重了語氣,「因為這樣,我們解開了石燕的謎題,不是嗎?岸涯小僧原來不是妖怪的名字。在民俗社會中尋找那樣的名字、發現類似的名字,予以體系化,是沒有意義的。那張圖,對,那張圖就像狂歌一樣。是早於後來誕生的狂歌繪本的先驅性作品,裡頭暗藏了多重的諧音諷刺與謎題。像這樣一看,觀點全然不同了。其他畫一定也是這樣的,這很值得研究。噢噢,富美小姐在那裡!」
我們拜訪的時候,屋外沒有狗。如果有,我和老師應該會被狗惡狠狠地吠趕,逃離屋子前面吧。我們進屋以後,因為接連發生了許多事,富美和村木老人都沒想到河童不見了吧。
「或許吧,可是有什麼關係?爺爺說他想助老師一臂之力嘛。可是……這個老師好像不太可靠,沼上先生要振作一點才行哦。」
「老師知道雁木絞嗎?」
一開始聽到數目時,我就應該發現少了一隻,聽到名字的時候,就應該注意到缺了河童。一個愛好妖怪的人,應該可以輕易想到這件事。如果知道當時有隻狗不在,而且那隻狗就叫做河童的話……我應該可以更早察覺真相才對。
噯,一般來說是不可能想到的。
津坂似乎是被錢迷了心竅。
然後,偷走文件的人就是河童的前飼主——津坂平四郎。
——都要加入痴人圈子嗎?
津坂一定以為河童不可能攻擊自己這個前飼主吧。
次男偷走文件后,似乎也沒有什麼具體的計劃。不過偷盜的動機,聽說是因為就算工廠計劃順利進行,自己也得不到半點好處,所以覺得不甘心。
「雁木銼這東西在推和拉的時候都必須使力,不是嗎?所以聽說雙方都獲利或虧損的情況,也叫做雁木呢。這次的事……完全就像雁木呢。」
然後她望向我,說出驚人之語:
這宗令人既憤恨又古怪的事件,就是我——沼上蓮次與村木富美的邂逅。然後,我們的多多良勝五郎老師獲得了村木老人的奧援,正式投九_九_藏_書入妖怪研究,其實也是以這個事件為契機。
「就是《柳樽》啊。」
富美點了點頭:
「不孝子啊……」
老師草草矇混過去,伸出短指指示道。
富美將花供在河童的墓上,合掌膜拜之後,看開了似地轉過來這裏,對著老師說了:
「是嗎?這我就不清楚了。可是這個俳句不是很奇怪嗎?調子也頗古怪,所以我曾經問過爺爺。結果爺爺這麼告訴我:所謂親之日,就是父母的忌日。在這天啖父,意思就是為父親懺悔,也就是回想父親,懺悔自己這樣的意思。」
是老師的反應很好玩吧。
重要的文件被偷走時……絕對要搶回來。
「你、你說什麼!沼、沼……」
或者說,據說狸貓就算對陌生人,也不會亂咬。
不過次男認為依父親乖僻的個性來看,絕對會拒絕蓋工廠吧。那麼就事先搶走權狀等文件,等老爸死後再坐享甜頭,挫挫大哥的銳氣好了——他似乎是這個打算。
「想到什麼?」老師一下子興奮起來,「是妖怪的事嗎?」
津坂從水面掙扎抬頭,發出慘叫,然後發現了那是自己認識的狗。
不過一般人根本不會想到狗睡在文件上面,就算知道,也不會想要把手伸進狗肚子底下吧。大多都會覺得這樣做很危險。以這個意義來說,那是個安全的藏寶之處。
對,畫上的確畫了星座。
即使如此,河童還是不放人。
津坂應該激烈地抵抗了。
富美看著我說:
「影射?是什麼雙關語嗎?」
附帶一提,津圾帶來村木家的狗,是狸貓、狐狸以及河童這三隻。
可是結果他就在那裡斷氣了。
「你、你看得懂那些書嗎?富美小姐!」
原本就有的是大入道,大入道的孩子幽靈。
「爺爺教我讀的,所以老師先前說的內容讓我覺得很有意思。然後我也想到了一兩件事。」
富美微微歪著頭說了:
可是,河童已經安葬完畢了。
想到躺在小舟上的垂死老人是何心情,我心境複雜不已。背叛老友,被自己以前養的狗咬……然後,聽說從遺體的懷裡,找到了從村木家偷走的、包有權狀等文件的紙包。
總共有八隻。
津坂也是肚子底下藏著文件的狗——狸貓的前主人,要趁著家人不注意時偷取文件,也很容易。聽說狸貓雖然身形碩大,但性情溫厚,對於認識的人,不管被怎麼搓弄都不會反抗。
換句話說,少了一隻。
剩下的那隻狗就是兇手。
各人有各人的苦衷。
沒錯。河童不是看門狗。它不是養來看守——保護,而是訓練來搶回遭竊的寶物的狗,所以只有河童一隻狗會睡在屋外。
我……目瞪口呆。
富美垂https://read•99csw•com淚了一會兒。
「是不孝子。」
不,應該說河童的鼻子沒有放過他。裝有文件的紙包充滿了狸貓的氣味。河童敏感地嗅出跑掉的前任主人的氣味,追蹤文件小偷。
是狗。
「是嗎?這我就不曉得了。然後呢,最先是竹齋醫生去拜訪紫野的一休和尚住處,他窺看寺院境內的一座小祠堂。結果有這樣一段文章:于親之日啖魚,以雁木絞浴衣掩微腥嘴角,如鼠頭小人,頭巾灰塵滿布,若大掃除……」
「哦哦……」老師大感佩服,「悔父、啖魚……原來如此,真巧妙。」
「你、你想起什麼了!」
不,說意外死亡或許並不正確,不過第三天,眾人發現了根本沒有心懷殺意進行犯罪的人物存在。
「同樣的文章?啖魚?哪裡?」
「哦……」
「呵呵呵……」富美笑了。
不在的狗就是河童。
「岸涯小僧為什麼會吃鯨魚?還有,那張圖的天空故意畫上去的星座,有什麼意義嗎?」
河童嗎!為什麼……
在水中,狗和前飼主纏鬥在一塊兒。
如果這時候河童這名字還沒有用掉,老人一定會把小狗取名為河童才對。然而老人卻說沒有名字可以取了,表示過去已經有狗叫做河童了。
「不守清規又不孝的小鬼,豈不是就像爺爺的兒子們一樣嗎?可是兩邊都吃虧了,就像被雁木給磨過一樣,兩邊都平了。」
「老師,」
「那個叫什麼岸涯小僧的妖怪不是也吃魚嗎?所以我想這是不是有什麼關聯。」
河童和狸貓一樣,都已經是老狗了,同樣牙齒脫落,而且氣力大不如前。因為犬齒沒了,就算緊咬上去,還是咬不住獵物吧。因此河童無法給予老人致命傷,也無法搶迴文件。只能一下又一下,再三地咬上去而已。
呃,這話實在太破天荒了,真的。
「這本書是寫一休和尚與草包醫生竹齋醫生的機智問答……」
可是如果我們再冷靜一點觀察的話,或許就可以發現津坂老人。若是救助得早,或許還能夠挽回津坂一命。這麼一想,雖然不是刻意學老師,但真是令人抱憾不已。當然,即使後悔也無濟於事了。
「不是狗,是掉牙的狗,這誰會知道啊?」
沒錯,就是村木家六隻看門犬中的一隻。
結果老師只是隨口胡謅一通罷了。儘管如此,作左衛門老人卻不知為何,非常中意我們兩人。我們已經在這裏整整住了三天了。厚臉皮也該知點分寸吧。
「想到什麼?」
他疏忽了。
這是第一道水聲。
「可是,這還有另一個影射。」
「真是,丟臉丟到天邊去了……」
就算是我們,也不可能料到當時水中沉著一個奄奄一息、連叫都叫不出聲的人。
所以……沒必要調查。
可是……
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家養的狗河童不會咬人,更別說是咬前任飼主了。
「全托河童之福……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