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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田坊多多良老師行狀記 第六章

泥田坊多多良老師行狀記

第六章

「什麼?」
「噯,別急嘛。因為是那樣的狀態,就算活著,人也錯亂了,意識朦朧了吧。田岡先生的父親恢復意識后,第一個應該是想去伊勢家。要去伊勢家,經過那座神社前面是最短距離。」
結果兇案現場和死亡地點相隔了非常遙遠。行兇時刻與死亡推定時刻之間也出現了將近六小時的差距。
可是此時田岡轉念一想:就算神社是空的也無所謂。仔細想想,不管人死在哪裡,這節骨眼都沒有差別了。只要和我們一起查看神社,確認裡頭是空的,再假裝慌了手腳就行了。這麼一來,也可以拜託村人,全村出動搜索。這麼一來,應該在神社的父親會在山中被發現,但自己只要推說不知情就行了。
碰上這種狀況,人也會憔悴吧。不僅如此,我們還一早就提議要去神社查看。田岡說他當時真是驚恐萬狀。會流出滿身大汗,也是當然。
過了十分鐘,田岡總算了解狀況,驚恐不已,返回了家裡。然後……田岡這才總算意識到自己闖下了什麼樣的大禍。
田岡好像打算天一黑,立刻將屍體搬到鎮守村子的森林。他似乎打算主張父親一個人悄悄地進行閉關占卜儀式。也就是計劃偽裝成父親閉關在神社時,不知遭到何人殺害。
然而,
「品川這個人的資料很少,無法斷定呢。」富美說,「還有許多值得研究的空間呢。一切就靠今後努力了。」
「所以啊,田岡先生名字不是叫太郎嗎?我在想,過世的吾市先生……他在死前是不是邊走邊叫著:太郎、佳惠……?」
等到天黑再搬運屍體,當然是為了避人耳目。就算所有的人都關在家裡,也難保不會有人從窗戶窺看外面。
也就是我們在山中奄奄一息的時候。
可是我無法信服。
「是啊。我們是不速之客,但放任我們在附近亂晃也一樣麻煩,所以田岡先生猶豫再三,還是讓我們進去了。噯,後來的事,就像老師也知道的……不過其實這個時候,田岡先生嚴重地料錯了兩件事……」
「唔……或許吧。」
田尾,還我。
幸虧——還是該說不幸?——這天是齋戒閉關的日子,沒有任何目擊者。此時……田岡湧出了不好的想法,這個惡念徐徐地支配了他。
「那個詐欺師?」
所以田岡才會直到早上都無法闔眼,一直坐在地爐邊。
九*九*藏*書然而,我們竟然沒睡。
唔,這我也同意。我不太會應付這種牽涉到愛恨情仇的事。
「畢竟是人嘛,我覺得也是有這種事的。」
「刑警非常佩服老師呢,說真虧老師能夠識破。」
可是,這次我決定就不去點破了。
「那……所以呢?」
「這、這是……!」
「那、那麼就等於是石燕知道這個夢成……呃,品川玄瑚嗎?知道這個人,而故意去畫他嘍?若是兩者有關係,那……難、難不成這個泥田坊,是在揶揄特定人士的中傷報導嗎?」
「好了,別在這兒瞎磨蹭了,快點回去吧。你們真是一對凈會給人找麻煩的勞萊與哈台呢。一個不注意,馬上就會把錢亂花光……」
第一件事,就是多多良大師的徹夜演說。
「唔,是啊。這……」
然後田岡吾市脖子插著一把刀,就這樣步履蹣跚地前往伊勢家。
「暗是暗,可是……那裡的上方正好沒有樹影遮蔽,有月光照下來,至少比其他地方要亮上一些吧。當然就像老師說的,亮度是不夠讓兇手正確瞄準要害,一擊取人性命啦……可是至少看得出脖子上長出了怪東西吧?」
「電報上不是寫著泥田坊嗎?我不曉得這是在說什麼,就找了一下爺爺的藏書,然後就找到了。」
然後田岡吾市……
命案明明應該是老師解決的。
「富、富美小姐……那……」
「這怎麼了嗎?」
然後……令人吃驚的是,兇案現場並非鎮守的神社。田岡說他刺殺父親的地點,是在我們迷路的山中。
「田岡先生好像也很感謝老師呢。他……似乎歷經了一番天人交戰。」
「感謝我?」
「就是說,假設這個品川玄瑚是個耽溺於花街,為此傾家蕩產的人,而這又是當時有名的事,那麼人家不是一看就知道了嗎?哦,這個獨眼妖怪是在畫那個好色的狂歌師……」
「為什麼?」
「這……是我在外面聽村子里的人說的,聽說田岡先生過世的母親名叫佳惠。」
富美笑著將小綢巾包遞過來。
裡頭……裝著一本線裝書。
「是安永九年出版的狂read.99csw.com歌書。作者叫品川玄瑚,是紀州藩的御醫。不過我不是很清楚。」
「太郎……佳惠?」
「什麼中傷?」
「所以呢,田岡先生說他暌違十五年回到這裏,見到父親,告知母親的死訊,希望可以聽到父親一聲道歉。噯,過去雖然發生過許多事,但他原本想說如果父親道歉,就盡釋前嫌。本人不也說想和父親一起生活嗎?那是真心話。」
富美說道,晃著辮子轉向我:
「這我知道,可是富、富美小姐,這是在哪裡……」
絕對不是。絕對不可能。
「就是作者醫生這個狂歌師呀。」富美答道。
老師卻大叫「泥田坊就是老翁」。
「所以吾市先生他……撫摸脖子上的突起物,然後……把它給拔了出來。」
被害人受傷之後,自力移動,就是使得這次的命案變得錯綜複雜的原因。只要識破這一點,其實是一樁再單純也不過的事件。當然,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兇手田岡一個人。
一刺。
「嗯?《口學諺種》?」
「我想就在來到鎮守神社的時候,吾市先生注意到自己的身體不太對勁。他感覺脖子有異物吧,然後他應該偷看了神社裡面。」
「是有鏡子,可是那是面舊銅鏡,照起來很模糊……而且那座森林里,太陽下山之後是一片漆黑呢。不會暗得看不見嗎?」
「啊!」老師短促地一叫。
「什麼所以呢?就是有這樣的經緯啊。」
「呃,唔,是啊,我早就預料到了。不過中間也出現了許多波折嘛。這就別提了。」
「原……原來是這麼回事嗎?」老師撫摸圓滾滾的下巴。
於是田岡急忙製作粟丸子,掛起竹籠,插上柊枝,做好歐卡納夜晚的準備。
「就這樣在那座神社前面……死掉了嗎?唔,怎麼會這樣……」
田岡好像回顧說,那感覺就像揮下手刀一般。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刺傷人了。
「這個給老師。是在爺爺的書庫裏面找到的。」
「對。吾市先生嘴上雖然不服氣,但應該是認真聽進了兒子的話吧。他覺得那是詐欺。然而吾市先生不是在前天把重要文件跟印監等等的都交給了田尾嗎?而且再這樣下去,連伊勢先生也會被騙——或許他是這麼想的。」
脖子上深深地……插著一把刀子。
「還……活著嗎?」
「泥田坊夢成?這……」
我們接下來https://read.99csw.com該怎麼辦——就在我要這麼說的時候,紙門突然打開了。
太郎,佳惠。
「我一直以為是在說這個人,可是……原來泥田坊是妖怪的名字啊。不過,看,那個泥田坊寫的書,是安永九年開版印刷的吧?」
扭打之中,田岡不知不覺間搶下吾市手中的小刀。
現在事情演變成……是老師識破了搖搖晃晃地前往神社的醉鬼——泥田坊,就是老翁——被害人田岡吾市。
「好啦好啦……」
老師擠出鬥雞眼,凝視書本,「哇」地大叫。
「我來搭救你們了。我也從刑警那裡聽到全部的來龍去脈了。喏,這是錢……」
「富、富美小姐……」
「明白?唔,是啊。」
然而,
可是不曉得是怎麼誤會的,田岡太郎聽到老師的話,竟俯首認罪,告白他殺害了父親。
事實上,直到剛才,老師好像根本就不明白真相究竟為何。
聽說小時候,采格枝是田岡的工作。
「他本來就不是個壞人。而且以結果來說,田岡先生算是自首了。可是……」
富美說道,朝老師的大屁股用力一拍。
不過田岡供稱,他只是因為懷念而一道同行,那個階段他當然沒有任何殺意。
他說那個時候他也沒有殺意,是一時失手吧。
「那個……」
老師撫摸自己又粗又短的脖子,歪了歪了身子,真的好像不倒翁。
老師說到這裏,全身僵住了。
然而,
「此時我們出現了,是嗎?」
因為被害人田岡吾市的死亡推定時刻當時,兇手田岡太郎就在我們眼前……
被害人是自己走到神社去的。
富美是先前提到的村木老人的養女。電報送到了。
那裡站著一個綁辮子的姑娘。
然後田岡說他也要一起去。
然後在路上,田岡聽說了挖掘溫泉的計劃。由於這是他的專門領域,他馬上就識破是詐欺,再三勸阻父親中止計劃。可是吾市不聽勸,結果演變成爭吵。
雖然不明白,但我覺得富美的解釋是最單純明快的。
田岡說,重視習俗的田岡吾市到山上去采要在歐卡納的夜晚裝飾的柊枝。由於與兒子意外重逢,使得他的準備工作延遲了吧。
「哦……」
田岡再怎麼等,都沒法子出去搬屍體。
這麼一想,真不可思議,我覺得除此之外不可能是別的了。
可是……
「理由再多都想得出來啦。問題是不九*九*藏*書可能犯罪啊。」
我記憶中的那道叫聲,不再是妖怪恐怖的咆哮,也不是遭到詐欺的男子悲壯的怒吼,而成了直到最後仍無法解開與妻兒的誤會,沒辦法圓滑處世的老人那有些悲傷的悔恨呼喚。
這時候田岡仍然沒有認清狀況。因為刀子的刀刃全部插|進了父親體內,只有木頭柄從脖子露出來而已。這讓他莫名其妙。
「這樣嗎?」
「這太過分了吧。」老師說。
接著她轉向老師,這次遞出一個包袱。
「嗯,是很過分啊。就像田岡先生說的,吾市先生年輕的時候,玩女人的程度可以媲美泥田坊老翁,玩得可凶了。還說田岡的母親也吃了非常多的苦。說是離婚,也形同是被趕出家門,後來也過得非常苦呢。」
「不是啦,那個時候他還活著啦。」
「是嗎?」老師搔搔鼻頭,「我不記得。」
那個時候……噯,老實說,我佩服萬分。
「所以啊,田岡先生不也說了嗎?然而吾市先生冷淡極了。」
「神社裡面……不是有鏡子嗎?」
——這樣就好了。
拍出了……極為清脆的聲響。
「怎麼了啦?」
「安永九年,是刊有泥田坊圖畫的《今昔百鬼拾遺》出版的前年吧?石燕也會吟狂歌,不可能不知道這個人吧?」
「為什麼?」
田岡輕率地以為老師識破了一切……俯首認罪了。
沒錯……我們看到的泥田坊——那個醉漢,就是被害人田岡吾市。
因為老師開始演講,結果我們一直到早上都沒有闔眼。田岡告訴我們父親在中午過後閉關到神社裡,打算等我們睡著以後,再依照計劃搬運屍體。
只要搬好屍體,接下來就全靠自己的演技了。只要有我們傻傻地作證,就可以鞏固自己的立場,而且他看我們也累了,料定我們兩三下就會睡得不省人事。
發揮止血作用的刀子被拔掉,大量的血液一口氣噴濺出來。
「耶,當時的叫聲不是還我田(taokaese),也不是田岡、伊勢(taoka、ise)了嗎?」
不,我絕對不是對似乎發現了什麼的老師感到佩服。而是對接二連三的巧合感到佩服。大概只是僥倖,全都是僥倖。肯定是發生了僥倖的暴風雨,有如一整支中隊的僥倖進攻過來。我完全不認為老師具有解決殺人命案的能力。
「什麼啦?我才沒揭穿呢,我只說泥田坊……」
「因為九*九*藏*書田尾在伊勢家。」
不可能無關吧。
「這是怎麼回事,沼上!」老師好像不明白。
沒有人知道實情究竟如何。
「有啊。因為啊,光是被刀刺了,人是不會死的。死因是別的。被刺而死的情況,不是失血而死,就是休剋死亡。田岡先生的父親呢,好像是被刀子像這樣,深深地一直刺到刀柄的位置。聽說刀子本身成了止血閥。」
「所以說,」老師不高興地問,「我就是這裏不懂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來如此!」老師大叫,「那、那麼……可是等一下,活著的話,應該會先回家吧?怎麼會跑去什麼神社?」
老師翻開版權頁。
老師張著嘴巴,完全合不攏。
「不是吶。那是在叫……田尾,還我(tao,kaese)啦。田尾,還我印監,還我錢,你這個混帳詐欺師——是這個意思啦。」
完全一樣。
然而,回神一看,父親倒在地上。
「那……老師想知道什麼?」
Taro、kae……
「所以嘍,不就是老師揭穿了這一點嗎?」
「老師是明白才說出那番話的吧?」
然而,屍體……竟然在神社裡。
「然後呢?」
「這、這……沼上,你快看啊!看看這作者名。是泥、泥田坊啊。」
「我是說,」老師加重了口氣說,「經緯無關緊要啦。追究殺意、動機之類的也於事無補啦。聽人家的家醜,也只會教人不舒服而已啊。」
Ta、ro、ka、e……
還有什麼?
然後……爭吵很快地發展成扭打。
「有……這種事嗎?」
老師什麼也沒說,打開包袱。
「你看看作者名呀。」富美說。
「所以泥田坊……就是老翁啊。」
而這天夜裡……不會有人從家裡出來。
可是兇手真的就是田岡。
田岡吾市還活著。雖然被刀刺了,但被刺的本人大概也沒有受了致命傷的自覺吧。他應該只有挨揍的感覺,吾市只是痛昏了而已。
「你、你說屍體會走路!」
再怎麼說,都沒有人看見。
「他說了啦。然後呢……吾市先生不僅沒有向過世的妻子道歉,對兒子也沒有半句安慰或致哀,一點反省的樣子也沒有。不只這樣,聽說他好像還叫田岡先生快點回去。」
這全都是偶然。這傢伙只是滿腦子想著妖怪,大肆談論妖怪罷了。
令人吃驚的是,上面竟寫著泥田坊夢戍這樣的作者名。
老師看過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