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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之目多多良老師行狀記 第四章

手之目多多良老師行狀記

第四章

「那當然有啊。」
富美表情嚴肅萬分地這麼說完,回頭看了一下,說……
老師終於站著演說起來了。
多奢侈的煩惱啊。對窮人來說,錢再多也不夠用。什麼有錢沒地方花,真是大言不慚,該遭天打雷劈。
「別在那兒吵吵嚷嚷的!」八兵衛制止,「自小就是全村第一倔小子的作造可是下了一大決心才坦白的,你們都給我靜靜聽著。然後怎麼了?」
老師一副忍耐著想要說什麼的模樣,他對這類事情原本就自有一家言。
「有點少根筋?不,什麼少根筋,根本是沒腦筋!心態是值得嘉許,但光憑信念,是保不住村子的!」
噯,結果小針人還活著,死法也是無關緊要了。這種情況,問題是他怎麼會想尋死?
「而且年輕人被戰爭帶走,村子里只剩下老頭和婦孺了。剩下的男人也因為待在這兒無法溫飽,有五成都外出掙錢去了。也有很多人遷出了村子。噯,這也是世間定理,我們老人家也想就勉強維繫到它消失為止好了,茫茫然地坐視著。然而到了最近,幾個年輕人複員回來了,雖然幾乎都留不住,離開了村子,但有幾個人留下來了。那些留下來的年輕人說了教人心酸落淚的話啊……」
「像妖怪一樣?」
「真丟人。」八兵衛說,「噯,真真丟人吶。可是啊,客人,我們並不是覺得遊戲好玩,才沉迷在賭博當中啊,對吧,金平?」
可是,唯獨賭博這檔事,我怎麼樣就是戒不了——聽說富之市這麼吐露。
「可是沼上,就算再怎麼樣,全勝也太奇怪了吧?」富美歪著頭說。
原來如此……
「萬歲!」富美歡呼。
「哦,一開始的時候……因為我們也不熟悉玩法,都是富之市甩壺跟發牌。後來大家習慣以後,就輪流搖壺了。不過那是兩個人賭的時候,人數多的時候,都是富之市作莊。」
也沒辦法吧。
「村子自己來推動?」
「是啊,壺裡頭裝了針,而且壺上還有小窗,甩壺的人可以看到甩出來的點數。如果甩出來的點數對自己不利,就用針撥動骰子。」
「那樣就再也不是我們的村子了。」另一個年輕人說,「如果不是我們村民靠自己來開發,就沒有意義了。我們蒙受祖先傳來的這塊土地的恩惠生活,卻拿了錢就拋棄土地的話,對祖先和這座山都太過意不去了。」
小針說他一開始就是打算自殺才溜出家裡的。可是躲過老闆娘的耳目溜出去后,來到靜僻無人的地方都還好,但他怎麼樣都無法下定決心,只是在森林里四處遊盪。
「沒有作弊嗎?」
「對不起……」小針說,頭垂得更低了。
真可悲,可悲到了極點。
「富之市喜歡賭博。」開口的是雜貨店的金平,「我請他來按摩過幾次,那傢伙按沒幾次,就不小心說溜嘴了:我啊,天底下的樂子幾乎都玩逼了,但大抵也都膩了,不管是美酒、美食、美女,一開始是好玩,但漸漸的就教人煩膩了……可是……」
我總覺得是在說自己,和村人一樣垂下頭去。
一座吵嚷起來。
「就是幫人推拿治療的按摩師傅啊。」金平說,「他自稱富之市……咦,本名叫啥去了?」
「是啊,我也請他按摩過幾次,也在近處聊過,我覺得富之市真的什麼都看不見。」八兵衛說。
「這不就是惡性循環嗎?」富美說。
「又、又不是你的錯。」
「所以……才會搞起公共事業——也就是村營賭博嗎?這說不通啊。」老師說,「這是在村裡頭進行的賭博吧?那麼錢只是在村子裏面移動,總額並不會增加啊。有人賺就有人賠,對全體利益沒有貢獻。不就是這樣嗎?」
看我做什麼?
然後他環顧村人。
「拒絕?為什麼?」
「可是如果他看得見,應該不會做出那種反應才對。」
「不不不……我不打算辯解,但不是這樣的。一開始金平邀我,我一時好玩,就陪著他一塊兒去賭。結果啊……金平這傢伙啊……」
「我家旅館根本是門可羅雀,哪來的那麼多錢?」
我們困惑萬分,最後決定去找中井家的隱居老爺八兵衛商量。男人一聽到八兵衛的名字,猛烈顫抖,徹底拒絕,但我們也不能就這麼依了他。我們立刻叫富美去通知,不久后,隱居老爺飛快趕到。
「妖怪?」
這麼說的話,應話的人是在村公所工作吧。
「……可是,大家都是為了村子啊。」
「我們可沒墮落到那種地步!」
「噯,村裡的人都興奮極了。村長也非常感興趣。幾乎沒有人反對。然而……」八兵衛放大了嗓門,「有個極大的問題。仔細問過之後才知道……」
「求求你了,請幫我們從那個臭老千手裡搶回借據。大師的話,一定贏得了吧!」
「才沒有,才沒有。」村人吵嚷說,「那就是那種骰子嗎?」
「聽說這位胖先生是個了不起的學者,跟他撒謊是行不通的。他的那雙眼睛……是瞞騙不過去的。」
「這位老師是妖怪專家。」富美說。
——更不妙了。
「那是叫企業嗎……?還是公司?所謂的計劃是建設一座以外國人為對象的渡假村。」
「即使如此,你還是覺得你贏得了我嗎!」
「雖然大師這麼說,但骰子不是自己滾的嗎?這要怎麼耍老千……?」
所以有時候開發會引起嚴重的對立,也有急於開發,遭到詐騙的例子。這座村子……又是如何呢?
「什麼問題?」
「那個按摩師剛來的時候,到處去給人按摩。像是村長、金平,還有我,都給他按過幾次。他按摩的手法平平,但人很健談。而且好像真的是腰纏萬貫。」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詢問小針這個問題,看來男人們對問題的答案都瞭然於心。
我目瞪口呆。至於是對什麼目瞪口呆……
「哪裡不是了!我不懂。」
富美就像要牽制老師的行動似地問,「真的贏不了他嗎?」
「不,這是……」
老師的說法真是太直接了。
「你這傢伙!」「你這全村之恥!」
「所以你們也不可以放棄!」
「我想是沒有啊。」
結果,我們全都魚貫移動到集會所去了。
「是嗎……?」富美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后說,「可是……你們不覺得很可疑嗎?」
和尚、和尚……
「我們不是貪心,我們一點都不貪,可是不至少拿回本金的話,我會被老婆給休了的。」
富美繼承了村木老人龐大財產的一部分。雖然是這樣,可是……
「怎樣?難道你要就這麼見死不救嗎?沼上?」
「就、就是說,呃,假設說……只是假設哦。按摩師傅花言巧語將各位引誘到賭博的深淵里,讓你們背上巨額債款。然後把你們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此時企業再度現身提出要求,問你們還要不要賣土地?那麼各位……」
「不……每一次輸贏倒不一定,但結果算起來都是輸吶。撤局的時候我們都是大輸,對吧?」
「哼!」老師從鼻孔噴出氣來,「這心志很值得嘉許!」
「我們並不是想敲詐他。」八兵衛說。「曖,不過想要錢是真的。」
「他說什麼他親切地照護孤苦無依的老人,結果老人為了回報他,讓他繼承了莫大的財產https://read.99csw•com。」
難過得想死、或是被逼到只有一死的窘境,跟實際上要死,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那個富之市啊,」八兵衛開口的瞬間,眾人全安靜下來了。「某一天突然對我埋怨起他光是有錢,卻沒有地方花,說他想把錢花在有用的地方。」
我有點疑問,但老師什麼也沒說。
我……有勇無謀地做出了保證。
小針垂著頭,「呃,唔,算是這樣嗎……」
要如何與逐漸變遷的時代妥協並迎頭趕上,對於村落社會的確是個很困難的問題吧。如果繼續維持舊態,將無法存活下去,然而過去、歷史和傳統也不是能夠輕易割捨的吧。
「啊!」八兵衛叫道,「是啊,要是那個企業現在再來……我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賣掉i地。」
「這是怎麼回事?」老師說。
唯有這次,不是對多多良老師目瞪口呆。我是對這個村子的男人目瞪口呆。
八兵衛拱起肩膀說了:
可是猶豫當中,天也黑了,氣溫也下降了,而且小針本來就身體不適,高燒不斷,開始感到不安,真的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再次想死了。他總算下定決心,把繩索套上脖子,終於要踢開踏台的時候……
「不能這樣就吃驚啊。其他還有灌了鉛的、或是彼此組合、或是某一點朝下時會灑出黑粉的『粉引』骰子呢。老千手法是五花八門,千奇百怪的。」
「所以……才會不可自拔?」
「承受不了良心的呵責?」
「那……是怎樣?你們每天晚上輪流溜出家裡賭博是嗎?瞞著太太的耳目?」
「沒錯。所以我和這群小夥子商量,向富之市借錢。當然,是為了村子而借的錢。我們拿這座村子的土地做擔保,說等到我們成功將這裏改造成觀光村后,一定會連本帶利全數奉還——噯,就是這麼回事。沒想到富之市竟然搖頭拒絕了。」
「就在這個時候,」八兵衛接著說,「關西一家企業提出了一個計劃。」
這也是偷偷計劃,要讓太太吃驚的點子。
村人們點點頭,無從辯駁起。
「痛苦得要命……」
然後他凈是拚命懇求我們不要告訴村人,不要告訴巡查,尤其是不要告訴他老婆。
「山啊,對我們來說是生活的地方。山是恐怖的,是可畏的,是令人感激的,是無可替代的。但是他們說,在外國人眼中,山是娛樂的場所。噯,我是感到抗拒啦。但這也是潮流嘛。就像這些年輕人說的,總比村子沒了好。我這麼想。」
「這才是我們村子的男子漢啊。」
「結果……反過來被狠敲了一筆。」
「所以說啊,老師,知道跟做得到是兩碼子事啦。再說,你現在詳細說明的不是老千的種類跟構造嗎?光靠這些知識……」
「首先代表性的——或者說最瞧不起人的假骰子,叫做『尻目同』。這種骰子有隻有五三一點的,跟只有二四六點的。一種只會出單數,另一種只會出偶數。」
「噯,也不是不好玩啦……」
八兵衛搖了搖頭:
後來……
真教人混亂。山村渡假村開發計劃之後出現的名詞竟是座頭。這到底是什麼時代?
老師頻頻拭汗。
就在這個節骨眼……
那家企業似乎以相當新潮的詞彙來說明。八兵衛突然轉為耆老的表情說:
「請立刻把牌拿來。或許……可以贏回村子的債款哦。」
「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老師瞪大了眼鏡底下的小眼睛。
我才剛出聲,八兵衛就打斷我說:
聽著聽著,連我都感到凄涼起來了。
「大師識破老千了!」
「噢噢,大家都拼上了命,可是只有一開始還有贏有輸,接下來就完全贏不了了。」
老師望向小針。
「那個按摩師傅可強的了,強得要命。他一定是運氣好到不行。」
「這……噯。」
從老師肚子底下被救出來的自殺志願者,不管我們怎麼問,他都不知為何,只是一個勁兒地道歉。
「因為我總覺得很不自然,還是只是心理作用?那個開發事業的計劃……還有富之市遷入的時期,以及富之市的境遇、興趣,這一切不都十分可疑嗎?」
「賭、賭東是外頭的人。」
「哦,是已經很舊的牌了。」
老師並沒有識破老千,他只是說了一堆沒用的知識罷了。再說這些人剛才還口口聲聲說對方沒耍老千呢。
「不太一樣吶。」八兵衛說,「客人,噯,雖然都一樣教人目瞪口呆,但為了信介的名譽,我得為他辯解一下,其實是……」
痴迷到宛如被拔光骨頭——這語感果然教人毛骨悚然。
「簡而言之,就是那家企業要買下這整座村子。村子被買走就沒意義了。就算渡假村再怎麼興盛,這兒也不是我們的村子了。大家都得遷走。」
「富之市向村子買下村郊墓地後頭成了空屋的農家。那兒很荒涼,而且他眼睛又不方便,好像是全盲,所以我擔心他住在那兒要不要緊。他做的是按摩生意,所以我推薦他去犬之湯之類的其他溫泉區比較好。溫泉區都有推拿按摩,可是這村子沒什麼人會找人按摩嘛。結果……」
「我們不想就這麼失去它。」
「不,你沒有責任。我輸得太不甘心,氣昏了頭,想要扳回一城,又挑戰了一次,結果輸得一塌糊塗……第一個欠下賭債的……也是我。」
「妖、妖怪?」
男人面面相,彼此點頭。
「也不是敲竹杠啦……」
從他猶豫了那麼久來看,我想他根本不是真心想死吧。
八兵衛望向後頭。
「咦咦……!」村人一陣嘩然,「和尚先生,什麼意思?」
「附身!」我閉上了眼睛。
「這座村子真的什麼都沒有。只是孤孤單單地座落在村子與村子之間。也不是自古做農為生的村子。我剛才也說過了,不管做什麼,都慢了一步,跟不上時代,總之是不成器。唯一的優點就只有老實而已吶,是座愚笨的村子。」
「座、座頭?」
我也站了起來。
可是他並不是站在社會正義的旗下做出道德性的發言,也不是代為申訴太太的心聲。這個人只是因為狀況決定性地遠離妖怪而生氣罷了。
「輸得慘到家了……我寫下了兩萬圓的借據啊。」
「噢噢……」村人佩服萬分。
「原來如此,那有許多種情形,是吧。不管玩什麼,你們都完全贏不了嗎?」
「太厲害了……」眾人感嘆不已。
「你們覺得或許行得通,想要狠狠敲他一筆竹杠吧……對吧?」
「是啊。大企業砸大錢做出這樣的計劃,都還算準了是穩賺不賠,那麼咱們自己來干,應該也是一樣有賺頭啊。可是啊……缺少那最重要的東西啊。」
沒人在聽我說話。村人們大為興奮,口口聲聲稱頌老師,「我們贏得了,贏得了!」
八兵衛連點了好幾下頭:
「咦?」
「富、富美小姐……」
「太高招啦!」男人們吵嚷起來。
哼!——老師的鼻息讓村人們退避三舍。
至於老師……唔,他是在生氣吧。
老師咳了一聲看我。
「可是和尚先生,那麼厲害的事,真的做得來嗎?要是他真的每次都要老千,我們應該也會發現才是。」
「怎麼可以做那種事!」
「什read.99csw.com、什麼見死不救……老師……」
八兵衛、小針和金平,每個人都一臉溫馴。他們不斷地被戳到痛處,而且還是被這樣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指責,心中的痛更是加倍吧。
村人們大聲歡呼。
「這手段太卑鄙了!」
「不行啦不行啦。」老師以鄙夷的口氣說,「得看個清楚才行啊。『尻目同』這種幼稚的骰子,就算是小孩子也可以一眼發現,不過也有很難看出來的。也有形狀微妙地歪曲,很難甩出單數的骰子。這種骰子雖然六點都齊全,但單數或雙數有一面比較窄,所以比較容易甩出來。這種骰子只要注意看就看得出來,但另一種骰子裏面裝了粉,可以調整甩出來的點數,叫『六方』或『兩通』,這就怎麼看都看不出來了。這是像這樣,把粉敲到其中一邊,沉重的一邊就會朝下。」
老師的巨軀猛地一抖。不好。
八兵衛接著說了:
「怎麼樣嘛?」富美說,「老師跟沼上,不就是要保留這種村子流傳的文化什麼的,才開始旅行的嗎?還說什麼要是坐視不管,這些事物一下子就會消失了、不可以亂開發,難道這都只是在耍嘴皮子嗎?什麼妖怪、傳說,這些東西只要搜集記錄下來就好了嗎?這些人可是在想辦法保護爺爺奶奶過去生活過的村子啊。也就是在努力保存活生生的傳說啊。就算村子的形貌變了,只要這些人還留在這裏,傳說就不會消失。可是村子不見的話,傳說和妖怪全都會沒了。就是不願意這樣,這些人才在努力啊。他們非常了不起的……」
「哦?原來如此。那玩法呢?」
「村、村長也同意?」
八兵衛低下頭來。全員都跟著垂頭。
「唔,的確是隨便亂押的。」金平說。
「那……這位大師……」
「老師,我就老實說了。這事呢,這些賭博,是村子開會決定的事。是村長也同意而決定的事。換句話說,就像是公營活動……這些人也不是喜歡賭博才開始賭的,不是信介一個人的錯。」
「難道連隱居老爺也……?」
結果又兜回那裡啊。
「噯,先等等啊,先聽聽作造怎麼說。既然會在這時候坦白,作造也有了心理準備吧。」
——光有知識沒用的啦。
「當然,企業提出了條件。」年輕人發言了,「從金錢面上來看,條件也相當優渥。另外,他們還說有技能的人會優先僱用,也會照顧村人找到新住處等等,安排後路。可是……那樣的話……」
「噯,輸的是信介,但派你去的是我們所有人,所以這是村子的責任,那筆債也不是信介一個人的債。可是啊,考慮到事情鬧上檯面的情形,還是當成個人去賭,個人去玩比較好,所以借據是以信介個人的名義寫下的。」
旅館老闆縮起身子,縮到不能再小,說了聲,「對不起。」
「所以你們食髓知味了?」
「啊……呃……」
「你們想說既然他不肯借,就用拐的?」
「唉……」集會所中嘆息四起。
「是騙小孩啊。可是如果巧妙地掉包組合的話,怎麼樣?不管是誰來搖壺,依壺中的骰子組合,單雙早就決定了。你們檢查過交到手上的骰子嗎?」
「噯,一開始是滿好玩的啦……」
「太過分了!」「你還是人嗎你!」「簡直畜生!」村人們七嘴八舌地罵道。
——會為此痴迷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他的花牌手法……跟我的一樣吧。
「噯,不是這樣的啦。」八兵衛說。
看著村子的集會所中——唔,就像長老說的,這隻是棟簡陋的小屋——一大排通共三十多名男子——上從八十九歲的中井八兵衛,下至才二十來歲的小毛頭,我深深地大嘆一口氣。有句俗話叫驚到合不攏嘴,知道村子的秘密時,我真是吃驚到好一會兒都忘了閉嘴。
——什……
「這下子就可以好好教訓那個臭按摩師了!」
「我想你一定是瞞著太太從家裡拿錢出來賭博,結果輸得一乾二淨,變得身無分文;甚至還欠了一屁股債,怎麼樣都轉圜不了,才會想要自殺,是吧?」
太單純了吧。
「是這樣沒錯……」村人也非常明白這一點。
「還有……更厲害的嗎?」
「他說消遙奢侈的日子他已經過膩了,想來過過樸素簡單的鄉間生活。真教人羡慕吶。」
太凄慘了。
「那……我們贏得了嗎!」
「贏不了啊。」
「什麼?」
「我們喜歡這個村子!」
這話說得毫不遮掩,但事實就是如此。
——唔,這種情況,也不能罷手了吧。
「我怎麼樣都無法信服。」富美盤起胳膊,「那個人真的眼睛不方便嗎?」
沒那種花牌。
「那個和尚說,他會自個兒玩牌,扔骰子,但實在無法滿足。噯,他眼睛不方便,看不見骰子點,也看不見牌子花樣,再說,一個人也根本玩不起來嘛。所以他便對我說:老爺如果也嗜此道,下次請陪陪小的玩一把吧。所以……」
我捏了老師的大腿一把。
「各位,和尚先生也願意助我們一臂之力吶!」有人叫道。
「沒錯!」富美極感興趣似地,兩眼熠熠生輝,這麼說道,「這位老師精通花牌原型的西洋占卜牌,還有它的原型的印度將棋,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總之是這一類的東西,所以他玩起花牌來是所向無敵!」
「和、和尚?」
我是東京長大的,雖然應該也不是因為這樣,但我對故鄉沒有什麼強烈的執著。或許是這個緣故,我總有些羡慕這些年輕人這樣熱烈地表達對自己生長的村子的喜愛。
集會所的門鎖已經打開,幾名男子燒火等待。看來八兵衛從富美那裡聽到上弔的事時,當場就發出臨時集會布告,召集全村男子了。
富美的預測又說中了。
「對,我覺得對一個眼睛看不見的人這樣,實在太過分了。就算是為了村子的將來,也不能耍這種詐。所以我馬上就說:我弄錯了,是單。」
可是,
「噢,」一個禿頭男子舉手,「其實,我曾經耍過一次老千。」
我們也是一樣,我實在不了解為什麼這些人非得被責罵不可。說起來,我只是目瞪口呆,並沒有生氣。恕我重申,我並不是一個急性子的人。
「這村子是咱們成長的村子。」
「就是啊、就是啊。」金平也說,「所以還是不可能有那類詐欺的事。這是碰巧的。只是我們運氣太背了,是上天要拋棄村子了。如果可以不要老千就自在輸贏,那就是妖怪了。」
看來前面都只是開場白,接下來才是正題。
「這……感覺裡頭有鬼吶。」
「可是途中開始就……喏……」
「這個啊……他真的是手上長著眼睛吶。」
老師無意義地挺起肚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
「欠錢?」
「搞不好是我們的賭法太笨了。那樣的話,是富之市那傢伙很會賭嘍?」
在高燒折磨中,膽小的旅館老闆一定是夢見了遭到座頭模樣的男人討債的惡夢。
村人你一聲大師我一聲大師地團團包圍住老師。
「了不起啊,作造。」
突然被個小型橫綱力士般的東西給緊緊抱住了。
我們抵達那間旅館的早上……小針信介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在未https://read•99csw•com明的雪中,宛如空殼子一般回到了旅館吧。然後他發起燒來,昏睡不起。
「話……話說回來,這狀況豈不是很異常嗎?村人有一半以上都瞞著家人沉迷於賭博。甚至還有人差點因此上弔……」
「是那個按摩師傅運氣好得跟妖怪一樣啊。」
「問題就在這裏。」富美說道,食指抵住下巴,「我覺得未免巧過頭了。原本是一路輸,到了真正的關鍵時刻,卻翻盤大贏。等到大家都被拔光了骨頭,沉迷賭博不可自拔的時候,就再也不輸了。這太奇怪了。」
「我說你們,」老師語氣更加嚴肅地說,「這發想太奇怪了。沒有生產性的賭博無法創造財富啊。不管誰輸誰贏,都只是錢從右移到左而已。還是怎樣?是以賭輸的名目各自提供金錢,填補村子財政這樣的計劃嗎?唔,如果是村民同意決定的事,外人是無法插口,但這事太不合理了。村子的財政可能是會獲得補貼,但相反的,村民就大虧了。要是一直輸,生活就過不下去了啊。結果甚至搞到有人自殺未遂……」
「甩完壺之後嗎?」
「還說什麼可以在東京正中央蓋上好幾棟大樓吶。」
「我們……想要錢啊。」
村裡的男人一個接一個趕到了現場。
「手、手之目!」
「……這、這樣子好嗎?噯,所謂公營賭博,就是這樣的結構,或許沒道理國家能做,村子卻不能做,但以國家單位進行姑且不論,那是可以在這麼小的村子里做的事嗎?當然不是吧,絕對不是的。」
聽她這麼一說,也並非全然不可疑。
「說起來,富之市那傢伙看不見是輸是贏啊。就算是那傢伙搖的壺、發的牌,判斷勝負的也是我們。」
「就是我……」
「啊,你那是什麼眼神?我可沒因為對方看不見,就誆騙人家啊。我可是正大光明地玩的。輸的時候我就老實說輸了,富之市也玩得很樂啊。我一點都沒想到要賺,可是我就是贏了啊。真的。」
「債款的總額……聽了可別吃驚,現在已經高達五百萬圓了。」
眾人都被觸動了吧。
碰上這種狀況,老師總會發揮出莫名其妙的魄力,然後周圍家人會完全被他壓倒。村裡的男人們全都消沉萎靡,垂下頭去。
不行。
「例如說,也有事先在五三一的面上塗藥的老千手法。」
又不是他想出來的。
在這階段,我已經相當吃驚了。
「各位,對不起,我又輸了……」小針垂下頭去。
——這樣好嗎?
「各位太沒有知識了!想要在賭博中獲勝,首先就得學習。各位知道我國的賭博歷史嗎!別看我這樣,我可是知識豐富。不是我在吹噓,就連耍老千的手段,我也知道十幾種呢。我也熟知這類技術!……雖然是沒試過啦。」
「是啊,我也在猜單雙的時候贏過,可是一時得意,下大注的時候就會輸。」
「我們……已經沒法回頭了。」
「他說可以包下料亭,叫來藝妓,花天酒地個三天三夜呢。」
結果我才會目瞪口呆。
「這世上是有假骰子這種東西的!」
令人吃驚的是……
不能賭博。
她一定是覺得只有「笨蛋」兩個字可以形容吧。不,根本就是笨蛋,可是我懂,賭博就是這麼回事。尤其像這些村人這種生活純樸又沒什麼娛樂的人,一日一陷進去,往往會落得這樣的下場。總之,我感同身受。
「被附身!一定是的。能夠操縱附身妖物的人——附身妖怪師,可以自由自在地操縱財富。這座村子的財富都集中到那個按摩師傅身上去了,對吧?說起來,附身魔物這樣的想法機制,就是用來解釋共同體的財富不均的。這……完全是附身妖物。你們就像被附身魔給附身似地沉迷在賭博里,每晚出門,精氣被吸得一乾二淨,不是嗎?你們被名為賭博的妖怪給拔光骨頭啦!」
「變成了十萬圓。」被稱做滋治的男子說。這個人就是旅館老闆娘提到的,剛新婚一年的麵粉店少東。
「可是還有花牌啊,大師花牌也沒問題嗎?」
「牌……是怎樣的牌?」我問。
請原諒我,請再寬限一會兒……
老師更是囂張了。
老師乾咳了一聲:
富美的推理說中了。村裡的男人們每天晚上全數出動,真的是背著家人在做壞事。小針信介會頑固地想要隱瞞自己自殺未遂,也是可以理解的了。因為動機如此,別說是家人了,就算被警方知道,也無法分辯。
「菰田勘介六十五歲,錯不了,是我負責登記的。」
作造搔了搔禿頭說:
而他們無法完全死心,是有理由的。
「我沒這麼說。」
總之,有個叫富之市的按摩師傅住在村郊的空屋裡。然後……
會激動失控。可是,
「不,呃……」
接著她望向我。
老師惡狠狠地看我。
說到這裏,八兵衛不知為何,變成一種懷念過去的口氣。
富美這麼說。說的沒錯。我就是個活證據。
——不、不妙。
村人群情激憤,八兵衛制止他們:
「一開始……我們從有志之士手中一人募集五圓,湊足了兩百圓左右,交給這個金平,還有那邊那個滋治去賭。沒想到啊……」
然後我想起了富美告訴我們的小針的囈語。
「有沒有缺角或摺痕?」
「我們贏的話,錢就會從外面進來。賭金是我們一人出一點,村子共同的錢。所以就算贏了,個人的荷包也不會變多,全都會變成村子的財產。個人只拿得回一開始出的本金而已。就是這樣的構造。」
我用眼神這麼說,老師再咳了一聲。
「就是啊……」
「我一個晚上賺了一萬五千圓呢。我帶去的賭資只有一百二十圓呀。」
「怎麼樣都贏不了……」八兵衛作結。
老師捏起眼鏡框,訝異地瞪著金平。
他被富美鼓舞,腦袋裡不曉得什麼迴路接在一塊兒了吧。
那個人說,這村子一直只有遷出去的人,戰後第一次碰到有人申請遷入,讓他非常吃驚。
小針醒來之後陷入絕望,才會進入森林打算上弔。他一定是覺得對不起家人和村人吧。
「我的意思是,」老師加重語氣說,「賭博是一種咒術。所謂咒術,就是人為操作天然自然之理的行為。將人類原本莫可奈何的領域的問題拉下來,將其盡情擺布的行為;或嘗試自由擺布、想要自由擺布的願望,就產生出咒術。而這樣的想法並非行不通。咒術是有效的,賭博也不例外!」
「……雖然有點少根筋啦。」
「就是啊,富之市連牌子都看不到呢。噯,要是那樣還可以耍詐的話……是啊,除非他的眼睛就長在手掌上。」
不……來的不只是隱居老爺一個人。
「隱居老爺,不可以,只有那件事不能說,說出去就完了!」村人異口同聲地阻止。
「結果?」
「不是圓的,也不是三角形的。」
「可是啊,老師,天無絕人之路,該說是湊巧還是怎樣……」
富美有些困窘似地說,村人們全都大加反駁:
「沒出息……?」
這小丫頭說起這什麼鬼話來啊?
「事到如今才發現這有什麼用?」老師說,「下注當然也有竅門啊。看你們這樣子,就算被人家要了老千,也根本看不出來吧。」
「那當然了。read.99csw.com」老師神氣地說。
然後我們從村子的男人口中問出了真相——村子的秘密。
「然後呢……而且富之市甚至有借貸業者的執照。喏,從江戶時代開始,座頭的職業就是放款不是嗎?檢校就是貸款的嘛。」
「花牌跟骰子。」
「什麼?不用擔心啦,到了緊要關頭,還有爺爺可以依靠。而且我也繼承了財產,不要緊的。」
「所以大家才輪番上陣,卻怎麼樣都不順利……」
在森林里試圖上吊自殺的男子,就是下落不明的旅館老闆——小針信介其人。
他們大概和我同一個世代,或者更年輕。
「不是嗎?明明就是嘛。」
「這是不可以的!」老師說,「不,我也不是說賭博全部不對。事實上就有公營賭博,只是打發時間,小賭一場,也沒有什麼不可以。做為一種遊戲,賭博魅力十足。說起來,賭博這事與神事和占卜彼此相關……」
富美更加不留情地說下去:
「咦?花、花牌的老千手法我也很清楚的。清楚是清楚……唔,噯,不要緊吧。應該……贏得了吧。」
從他的供述倒過來推算,小針把繩子掛上樹枝之前,猶豫了三小時之久。可是總算打出個繩圈后,又發現沒有踏台。於是決心尋死的旅店老闆為了尋找可以拿來墊腳的東西,又花了好幾個小時。
「可是那都是借口。」老師說,「是借口,借口。我不說勤勞是美德。我不這麼說,但不管狀況如何,違反公共善良風俗就是違反公共善良風俗。無論有什麼樣的理由,該被糾彈的事就是該被糾彈!」
老人吶吶地說了起來:
「那樣就太沒人性了!」
「一萬五千!」超過一百倍以上。
「可是……」
事實上,小針就說他好幾次想要罷手。
「我刮目相看啊,作造。」
唔……訪問八兵衛家的時候,我們是說了類似的話,不過那幾乎形同唬騙了。至於眼力……老師的眼神的確恐怖,但那也只是裝腔作勢,我想應該是愛怎麼騙他,就可以怎麼騙他。
「噯,老師說的是沒錯,但我們在做的不是這樣的事。」
「對。塗上這種葯,上了葯的那一面就容易卡住。那一面朝下的時候,地面與骰子面的摩擦力就會變大。」
雖說盜賊也有三分理,但再怎麼有理,小偷就是小偷。全村都因為賭博而輸得一無所有了,事到如今計較公正不公正又能如何?對條件不利的人耍老千,確實是違背人道,但既然有這樣的判斷力,一開始就不該賭什麼博——村人就算被這麼教訓也無可奈何。
老師怎麼想呢?我望過去一看,天這麼冷,老師卻汗如雨下。他是會認同富美說的沒錯,還是豁出去說「這我早就知道了。」?不管怎麼樣,接下來他打算怎麼做……?
小針說他嚇得差點沒命。還以為自己碰上妖怪了。這也難怪。
「也就是……這是賭上這個村子存亡的、一生一次的大賭注。不不不,我知道賭博不好。可是為了讓村子維持下去,我們需要錢。為了讓沒什麼產業也沒什麼資源的這個村子存續下去……就算是靠賭博賺來的髒錢,我們還是需要。」
老師非常憤慨。
「也是普通的牌啊。」村人面面相覷。
「原來是賭博嗎!」老師大叫,「為賭博鬼迷心竅!原來這裏不是豬哥村,而是賭徒村啊,沼上!」
「才會沉迷在賭博里?」老師毫不留情地說。
「真自私呢。」老師說,「這種說法簡直太自私了嘛,對吧,沼上?」
即使如此……村人還是無法就這樣死心。
「嘿,各位,不好意思啊。我啊,在賭骰子的時候押了雙,結果出來的是單,我一時鬼迷心竅,就說了是雙。」
「塗、塗藥?」
那語氣像是在說狀況有點不同。
「他竟然說做生意只是消遣,他錢多到都放爛了,用不著村公所替他擔心。」
「那,富美小姐覺得那個富之市是企業歷來的人嗎?」
「可是欠錢就糟了啊。因為我們連老婆也瞞著啊。」
「聽到這話,我……噯,起了歹念。一邊是錢多到不曉得該怎麼花的人,他不願意借錢,但想要人陪他賭博。而我們需要錢。如果陪他賭博,結果贏了他的錢,他也沒話說吧。所以我跟村長說了。村長似乎也是同樣的想法。不過這不是可以在檯面上公開稱讚的事。出事的時候,也不能給老婆孩子添麻煩。所以我們偷偷只召集了男人,大夥一塊兒商量。結論是,如果不是偷也不是騙,而是靠個人的本事贏得勝負,堂堂正正贏錢,就沒問題了吧?」
我反顧己身。過度嚴酷、沒有抑揚起伏的日常生活是很痛苦的。這若是當中唯一一樣娛樂……
富之市還這麼說:我也這把年紀了,色|欲枯竭了,慾望和利益也滿足無虞,離開塵世隱遁,以棄世之人自居,過起閑居生活后,雖然沒有半點不順遂,但只有這一味,我怎麼樣就是無法捨棄。
「我沒看過,才不知道哩。」我隨口敷衍。
「雖然如此,只有村長一個人表面上必須裝作不知情。因為這是違法的啊。所以現在說的內容,請裝作沒聽見吧。」
「噯……這十萬圓啊,等於是輕鬆入袋,所以接下來我們想說從裡頭扣掉本金的兩百圓還給出資者,剩下的全部當成軍資挑戰,派了其他人上陣。」
出現了,又是開發事業。
村人當然沉默了。
「賭博的時候沒得耍詐嘛。」
「摩擦?卡住?」
「哦,結果富之市露出吃驚的表情說:咦?是嗎?然後就乖乖認輸了。我本來想說如果他堅持說不,應該是單才對,我也要堅稱是雙,沒想到富之市一下子就同意了我的話……結果怎麼說,我內疚極了,也就是承受不了良心的蚵仔……」
這跟軍隊是一樣的。
真是太闊氣了。
「就是啊!」小針說道,「四天前我下定決心,將我最後的寶貝——那家旅店的土地跟建築物的權狀拿去賭了。結果……」
「結果,噯,這裏所有的人都被迫寫下借據了。」
「厲害?這哪裡厲害了?我剛才說的,若以老千等級來說,是初級呢,初級。」
——現在也是嗎?
「賭……」
仔細想想……村人是要賭博還是要買女人,都輪不到一介妖怪研究家來糾彈。不,不管他們做出多麼天理難容的事,還是人道上教人質疑的行為,被突然冒出來的臭臉胖男子和莫名其妙的平頭男以及綁著兩條辮子的小姑娘不分青紅皂白地斥罵,一定會覺得吃不消吧。
就我們來說,這也沒有什麼不可以;但這種情況,也不能一聲,「好吧,我們了解了,再見。」地就這樣離去。可是話又說回來,既然對方都叫我們不要告訴警察和家人了,我們也不能怎麼樣。就算想幫忙他,我們也是旅人,想要不藉助村人的力量來救助男子,是不可能的事。
要放款還是要拒絕,是放款業者的自由。不管理由為何,就像放款的人不能硬逼人借錢,借錢的人也不能硬要人放款,只有彼此的條件吻合,契約才能夠成立。死纏爛打,不管怎麼樣都硬要借貸,平常這樣九九藏書才會被人說是自私吧。
「這、這根本是騙小孩嘛。」
「我也這麼想。在這塊土地,這座村裡,有許多神明。山神、灶神、廁神、道祖神、稻草人神。也有許多年節活動。我沒法將它們全給拋棄。所以這件事就告吹了。告吹是告吹了,但咱們村子還是一樣過得苦哈哈。所以……噯,我們就決定靠咱們村子自己來推動那個計劃了。」
「一、一開始的時候,他也輸了不少啊。」
「企業?」
「不是的,我是問是不是新牌?還是已經玩舊了的舊牌?」
「大、大師,那個富之市是妖怪嗎?」
舉手的是旅館老闆,小針。
或許有法子可想。
「那樣的話……你們不是可以盡情耍老千了嗎?」
「噯,請先等等啊客人,這些傢伙說到賭博,知道的本來只有全家人一起玩的賭骰子而已,他們的優點就只有從早到晚工作不停。因為沒有半點娛樂,才會……」
「可是你們……」
這是事實吧。
可是老師卻這麼說了:
不,要是事情鬧上檯面,會累及其他村人。所以就小針來看,他只能隱瞞到底了吧。
「所以你們想詐他的錢不是嗎?」
富美交互看了看我和老師,露出微笑:
廢話。這可是老千手法。
「我是要說,」老師加重語氣說,「這世上有各種骰子啦,要依時機跟場合分開使用。如果除了搖壺的以外還有暗樁,那另當別論,但敵人只有一個。例如就算用了假骰子,先下注的是你們的話,要是在下注之後不能變更骰子的點數,就沒有意義了啊。反正你們一定是亂押一通,所以偶爾也是有押中的時候吧。」
被八兵衛一句話觸發,村人們呻|吟似地接二連三發言了:
「農業,林業,這村子總是慢上半拍。可是獨獨這次,是領先一步。是叫觀光嗎?這個國家現在雖然是這副德行,但不久后佔領應該也會解除,景氣好轉的話,日本人也有閑錢出外遊玩了。我不曉得這種地方有什麼可以娛樂的,不過聽說好像可以玩雪還是什麼……呃,那是叫滑雪嗎?噯,好像是有一些娛樂吧。」
被旅館老闆娘評為好色的雜貨店金平一臉嚴肅地答道:
「但我們似乎格局太小了。」
事情就像富美說的吧。
「了不起的學者?」
「所以……我們商量之後,決定再一次湊錢,想辦法贏回來。然後,我們曾經一度贏到可以贖回借據的地步了,還一路倒賺了不少,可是……」
「錢、錢多到都放爛了!」老師大叫,「多到可以放爛的錢,到底是有多少?喂,沼上,錢可以放到爛是有多少!」
「哦,他的說詞是,要是蓋什麼渡假村,這一帶豈不是變得吵死人了,他是想過安靜的鄉居生活才搬來的,蓋什麼渡假村他就為難了,他尤其討厭外國人。還說他特意來這裏尋覓靜謐生活,那樣就違反了他的本意。」
富美嘆了一口氣。
「可是贏不了啊。」
「對,卡住。甩完壺后,不是會像這樣微微把壺拉回來嗎?拉得大力些的話,兩顆骰子的五三一就會有一面朝下,也就是雙兩雙。拉得小力些的話,就會只有一顆骰子的五三一朝下,所以是單。如果全部沒拉到的話,就兩個都是單,所以是雙。同樣的技法,也有安裝了針在壺裡頭的。怎麼樣?」
「話是這樣說沒錯,」富美大聲說,「是這樣沒錯,可是為了這種事而上弔,也太本末倒置了吧。」
恭敬地坐在那裡的幾個年輕人極不甘心地說了:
不,就算是老師想出來的,也沒有什麼好吹噓的。畢竟是老千手法啊。
「太過分了!」「太骯髒了!」罵聲四起。
「就是吧?唔,這是一個可能性,可是啊,這個想法的前提是那些賭局全是耍老千,才能夠成立。這一點有可能嗎……?」
一直默默不語的富美開口。面對一群大人,這小姑娘卻一點兒都不畏縮。
話題要是偏向那裡,就要不可收拾了。老師看我。我搖搖頭。
「如果是耍老千,也難怪我們會輸了。」
「會嗎?」
老師他……終於噴火了。
我……再次目瞪口呆。
我不曉得村子的人口有多少,但大概短短十五分鐘內,全村約有一半以上的男人都聚集到村郊的森林來了。當然,整座森林都塞滿了男人。我真是一頭霧水,而聚過來的男人們異口同聲安慰起上弔男,上弔男也向眾人低頭賠罪。
「是很自私……可是這事本來就是人家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什麼嚇得差點沒命,你本來就打算要死吧——老師毫不慈悲地如此指摘。
「喂,信哥,」一旁的男子安慰說,「當時我也跟你一起啊。」
「第一個輸的也是我……」小針放聲痛哭起來,「我把十萬圓全輸光了!」
「休閑……什麼的吧。」
「叫什麼假、假期……」
「那個按摩師傅玩的賭博是哪些種類?」
「賭博?」
「這話可不能聽過就這麼算了。對吧,老師……?」
「這種骰子不實際拿到手裡是看不出來的。不過門外漢就算拿到手裡檢查,也分辨不出來吧。然後還有利用專門的壺,靠著甩壺技巧自由操縱單雙的老千手法,這是在甩完壺之後自在操縱骰子。」
什麼怎麼樣?
「結果在關鍵時刻全軍覆沒了,對吧?」富美毫不留情。
老師站了起來。
「呃,知道是知道……這怎麼了嗎?」
「兩位一定會為各位想想辦法的,對吧?」
所以那個時候她才會一副很冷的樣子。
「這種技巧叫『聞音』。這些事若是不知道就不曉得,但知道的話,就可以事先防範!怎麼樣,沼上?」
「去年秋天,當時開發計劃告吹,全村正意氣消沉的時候,村郊遷來了一個座頭。」
我理了個大平頭,好像是因為這樣,被當成了僧侶。
「如果他能夠完全左右勝負——也就是可以自由獲勝,應該也可以任意落敗才對。」
「對了,小針先生,府上的旅館有花牌,對吧?老闆知道那花牌收在哪裡嗎?」
村人們無力地垂下頭去。
富美似乎受不了啞然的我倆地說,「你們兩個實在沒出息吶。」
「誰……都不願意這麼窮啊。」老師說。
老師睜圓了小眼睛。看來富美那個時候,在紙門外偷聽到了老師那一席塔羅牌講座。
「這真是場及時雨啊。」老師隨口應道。
「咦?」
「是啊,不管怎麼想,富之市都只是運氣太好。他財運亨通啊,被財神附身了。」
「聽說那錢足夠買下兩三座山呢。」
我很寬容的。
「可是我們絕對不是動了貪、貪念啊。」
幹嘛問我?
「這些人不都是些好人嗎?的確啦,就算是進退維谷,但跳進賭博坑裡實在是個愚笨之舉。而且還賭輸了,簡直遜到家,該收手的時候又不知道收手,因為這樣搞到不可收拾,這怎麼看都是自做自受,一點都不能說是聰明,半點可以稱讚的地方也沒……」
「就是啊……」嘆息般的同意聲響起。
「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