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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庫里婆多多良老師行狀記 第八章

古庫里婆多多良老師行狀記

第八章

「簡直是女版〈青頭巾〉嘛。」
「對、對不起!古文書一點都不可疑!有屍櫃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所以我什麼都沒發現!」老師大叫,「發現什麼的,是、是那邊那個人……!」
「埋即身佛的地方。」
「幹嘛?怎麼突然僵掉了?」老師問。這是……不,這教人無法不發僵。
我……
柴刀頂到脖子上。我身子後退。
但我不是很明白是怎樣不對勁。
太陽西下,老師睡了,於是我只脫了多層棉衣,晾在外頭,然後蓋上滿是灰塵的被子,也跟著睡了。
「貓……是火車啊。牽引地獄火車的,有人說是魍魎,也有人說是貓對吧?鬼婆又叫火車婆啊。」
我望向庭院。
「不是說發現古文書才知道的嗎?」
可是洗衣場已經有人了。一個肩膀上有鯉魚刺青的男子正專註地洗著底褲。我沒辦法,便信步踱到主屋,繞到後面去看看。後面有類似土塚——或者說古墳的東西。一瞬間我內心興奮地「噢」了一聲,但上面並沒有寫明是什麼塚,或許只是單純的土堆罷了。
我的身體卻違反我的意志,一直線朝著命在旦夕的老師衝過去。
「古庫里婆就等於是它的化身吶。」老師接著說,「如果照著字面上寫的來看,就是七代以前的住持妻子賴在庫里住下,偷取檀家的米錢,或剝死人皮來吃。七代以前,這非常古老了,不曉得有幾百歲了吶。這是妖怪呢。唔,說到以前的住持的妻子……」
現在空著。
應該就這樣逃走的。可是由於狀況太過突然,我失去了冷靜的判斷力,不知為何……我居然追著老太婆跑上去。
「怎麼……回事呢?」
我在熟悉的妖怪痴旁邊鋪上坐墊坐下。
「這個古庫里婆啊,就是梵嫂吶。」老師說。
我總覺得會被冷冷地趕走,我說了句,「請多關照。」后掉頭走了。
栗田幸——好像在對老師說話。
「那麼這個古庫里婆也有可能是在指示某個真實人物。石燕對佛教的觀點相當辛辣嘛。不能拋棄真有這樣一個老太婆存在的可能性吶。」
我無可奈何,只能在本堂角落躺下。無事可做。老師在我旁邊,靠著夕陽的光線讀著碩果僅存的唯一一本妖怪書。本堂里其他還有五個男人,但沒有一個人說話。
怎麼會?
「你看到什麼?」
熱呼呼的米飯剛煮好的香味。
醒得……不太清爽。可能是睡眠太淺。天色轉亮以後,我依然持續了很久不知是睡是醒的曖昧狀態。結果我一直等到早飯端出來,才完全從床上爬起來。
「他也是拉響了鈴鐺嗎?
奪衣婆是懸衣翁的妻子,負責剝下死者的衣物,也叫葬頭河婆。這個老太婆可能比懸衣翁更有名。
「閉嘴!你……」
「貓呢?」
栗田幸頂出尖細的下巴看著我寫的資料。
「青頭巾啊……」老師說,「這麼說來,這裏的即身佛也跟〈二世緣〉一樣,埋起來之後就被人給忘了呢。到底本來是埋在哪裡呢?」
一個冰冷的東西抵上了我的脖子。
——為什麼?
「哦。」是聽富與巳說的嗎?那麼周門海上人本來是待在那座石板屋裡嗎?
「對吧?」
「那個刑警是這麼說的。」
「哪裡古怪了?」
「沼沼沼沼上!你你你怎麼還這麼滿不在乎……!」
我這麼說,老師便說:「這有點古怪吶。」
老師偶爾也會說些正經話嘛。
這誰聽得出來啊?
「親人的住址……?」
懸衣翁是在三途之川將死者的衣物掛在一棵叫衣九九藏書領樹的樹上,來估量罪狀輕重的老人。
雖然這麼說,那也不是六隻眼睛五根角之類的可怕妖怪。只是張老太婆的圖罷了。
「然後呢?」
「是這樣沒錯啦……」
「站住!」老太婆大叫,立時反應。好機敏。對我來說是死裡逃生,我順著老太婆的動作,從她身邊閃開。
「噢、噢哇啊!」
是指花和尚最花的部分嗎?
〈青頭巾〉是上田秋成的《雨月物語》中的一篇,描寫一個僧侶過度執著于愛欲,以致成了惡鬼。忘了是什麼時候了,老師曾說秋成對佛說也持懷疑態度。
就是所謂沒靈感的時候,想也是白想吧。
深陷在皺紋裡頭的黃色眼珠。
老師踩出巨大的聲響,整個背貼到牆上去。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懂發生了什麼事。
——這……
我不生氣,也不覺得害怕。但也不覺得安寧,只是疲倦萬分,我什麼都沒想地睡了。
「所以啦,」老師不滿地說,「我不就在問你嗎?」
「等一下。」老師說,眉毛扭成奇妙的形狀,「那不會太古怪了嗎?要是有土塚,一眼就可以看出有東西埋在那兒了吧?怎麼會一直到大正時代都沒人發現?」
「啊。」說的也是。
雖然一湯一菜的菜只是腌蘿蔔,但還是美味極了。栗田幸一點都不熱情,但論到態度差,老師的臭臉也不遑多讓,所以我並不怎麼放在心上。栗田幸一個人要與這些老江湖的三教九流之徒孤軍奮鬥,如果態度不這樣不假辭色,實在沒辦法撐下去吧。
我這麼想。如果有什麼傳說,絕對值得一問。我這個人最喜歡傳說了。我會在這種地方碰上這種事,全都是因為喜愛傳說之故,哪有不打聽的道理?
是栗田幸。一點聲息也沒有。她的手中握著柴刀。是在劈柴嗎?幸把臉朝我湊過來,額頭的皺紋變深了。
「不行。」被當場回絕了,「沒事不要到後頭。還有你們,如果要暫住,告訴我你們的名字跟親人的住址。」
他大概還想再多聊聊妖怪吧。
「資訊的細節縱然會失去,我想也不會忘了人埋在哪裡吧。就算新的住持來到這裡是明治中期的事,埋下去頂多也才二十幾年吧。記憶風化得未免太快了。後來一直到大正都完全沒人發現嗎?那是偷偷把人埋在地板下嗎?」
「沼上啊……」
栗田幸回過頭來。白髮散亂,就像真正的古塵裊婆一般。
這兒的老婆婆也是呢——老師「嘰嘰嘰」地笑。
老師環顧了一下本堂。
哪有這樣的?
記得。是村木老人的養女富美指出的。
「懸衣翁……三途之川的嗎?」
古庫里婆,是這個名字的妖怪圖畫。
「怎樣蹊蹺嘛?」
我把視線從老師身上移開,縮起下巴望向自己的脖子一帶。
「保持原狀?」
明明不關我的事,我卻不知為何,追著兩人進了庫里。後門開著。我應該在這裏折返的。然後我應該去報警的。把警官帶來的時候,就算老師死了,也怪不到我頭上。
「看、看得出什什什……」
沼什麼沼。我遭遇危機時,明明當場拔腿就逃。那個時候我也氣得七竅生煙。這個混帳傢伙搞什麼,這個死妖怪痴真是差勁透了——我真的是打從心底,全身每一個細胞都這麼想。
老師無言地默默吃飯糰,不知為何,他淚眼盈眶,茫然自失了一陣,不久后又再次看起書來。他應該已經看到都背起來了……噯,剩下的只有那本書,這是也沒辦法的事吧。
「沼、沼上!這、這個人誤會了!我哪有說什麼嘛!說即身佛很可疑的不是沼上你嗎!我只是說古庫里婆……」
「你就在那兒減肥吧!」我聽見栗田幸的聲音。
然而我卻從後門跑到祠堂前,趕往後院。我在九九藏書想什麼啊?
「那這個蜜柑呢?芥草又是什麼?」
「怎麼回事?」
「哇!」我嚇得大叫。
「花和尚的老婆在和尚死後,也一直賴在寺院里,偷米偷錢吃屍體……噯,是很恐怖啦。不過不應該只有這樣而已吧。」
「老、老師……」
老師這麼說。
有點像木乃伊的味道。是昨天的味道還沾染在身上嗎?就算是那樣,味道也不可能濃成這樣。或許只是錯覺罷了。
「你在幹嘛?」
我想洗澡想得要命。
誰是誰的手下?
警方會從東京追查到這裏,是因為那確實是這裏——紫雲院的即身佛。不僅如此,連姿勢、傷疤都一模一樣。
「衣服嘛。」
「哦……所以老師剛才才會問,說到老太婆,會想到什麼,是嗎?」
太沒頭沒腦了。噯,在老師的腦袋裡或許是前後一貫,但我才不可能了解其中的來龍去脈。
「對。這張圖裡也畫著衣服,對吧?這是在暗示懸衣翁。」
「所以說……因為明治維新的混亂……」
「哦……妖怪啊。」
「那個即身佛……在蒲田展出以後,說是又去了千葉展覽吧?」
老師……掉進枯井裡了。
「乾乾乾乾什麼?」
「因為展覽會的即身佛……很新啊。」
或許沾上跳蚤了。
儘管如此,
要是即身佛曾經搬出來過,依一般人的做法,應該會打掃一下才對。不,就算沒有打掃,如果曾經搬出來過,一定會留下痕迹才是。那個即身佛……至少數年——不,搞不好已經幾十年都一直擱置在那兒沒有動過了。
結果里村判斷即身佛是真貨——或者說沒有違法嫌疑,回去派出所了。無論結果如何,不必說,里村都非常滿足。
「你想想,老婆婆的丈夫,上上代住持來到這座寺院,是明治時代的事吧?我不曉得是明治幾年,可是距離人埋進土裡,還沒有幾年啊。要是平安時代就埋進去的姑且不論,不可能在找到文件之前,什麼都不曉得吧。」
今天的老師……似乎非常敏銳。
是泥田坊。
根本沒什麼好自豪的,不過老師說的沒錯。
「老師!」
——洗衣。
結果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
「你看到什麼了吧?」
「這是做什麼!」
原本端坐在眼前的巨大物體蹦地跳了起來。
「很怪吧?」
「什麼然後?然後啊,我恍然大悟。如果衣物是奪衣婆的象徵,那麼這個剪刀呢,這是不是象徵剪舌雀裡頭的壞老太婆?還有砧板和菜刀,是安達原鬼婆的意象。這些像線的東西,則是織苧的山姥。」
只是口誤罷了吧。這麼轉告我們的是伴內巡查啊。老師似乎很不服氣。
我要重申,我絕對不是擔心老師的安危才追上去的。不不不,就算嫌我嘍嗦,我還是要再一次重申。那個薄情冷血的傢伙是死是活,真的都不關我的事。
「耶……會不會是有什麼理由沒法子去挖?像是資金不足之類的……」
唔,現在姑且不論,以前的僧侶別說是娶妻了,連和女性有關係都不允許,所以光是寺院里有妻子就被說成是花和尚,也是沒辦法的事。
那當然了,不可能是土裡面的本人自己寫的。
九*九*藏*書,就算摸到屍體,也不會染上污穢,而且我搬的還是靈驗萬分的即身佛,這隻是心理作用罷了,但就算是這樣,我的身體一定也沾滿了灰塵。不舒服極了。沒有換洗衣物,就算想脫個赤條條地洗衣服,季節也不對。雖是秋天,但北國已經很冷了。
「不在乎?」
「沒有啊。對,對了,這座土塚……這是土塚嗎?」
——咦?
「那……那座祠堂怎麼會積了那麼多灰塵……?」
「因為昨天……喏,我不是摸了即身佛嗎?搞得全身都是灰塵蜘蛛絲……」
「什麼?」我看也不看老師地應道。
「再怎麼亂,會亂到負責把人埋下去的弟子跟檀家全軍覆沒嗎?就算在太平洋戰爭中遭到地毯式轟炸,這類事迹還是會流傳下去的。喏,真珠不也說了嗎?即身佛這東西……」
「不知道嘛。」
我總算察覺自己置身的危機狀況,發出不像樣的慘叫。脖子僵直,幾乎快抽筋了。
雖說他們也絕對不是不可疑……
「你很沒禮貌耶。」
「比起記錄,共同體所傳承的更是記憶啊。把所有一切都記錄保存下來的思維,是明治以後才開始的。就算記錄丟失了,記憶也會在共同體之間傳承下去。埋下即身佛這樣的大事,不可能隨隨便便就忘掉的。」
「啊啊啊!」
這傢伙!
依常識推理,展覽會的即身佛與這裏的即身佛是不同的兩個。
我總覺得神不清氣不爽的,用冷水洗了臉,心想還是洗個衣服好了,走到前庭。
「當然是妖怪啦,除了妖怪以外,我還會說別的嗎?」老師生氣地說。
這氛圍著實微妙。
「是相似的即身佛?」老師盤起胳膊。
我們認識很久了,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老師突然狼狽不堪成這樣。
——柴刀。
那座祠堂內部積了很厚的一層灰。
我原本就是接近半站起來的姿勢,重心很不穩定。左腳麻痹,我的身子一個劇烈搖晃。
一個滿臉大鬍子的男子穿過我們前面,走向外面。白天他們好像也是會出門。
「老婆、老婆、老婆婆……」
「哦……據昨天老太婆的說法,那是在慶應元年埋起來的吧?距離明治只有三年。而那份古文書,應該是埋起來以後,由第三者寫下來的紀錄,對吧?」
「是啊,要我說的話,我不是什麼都沒在想,只是不像老師那樣,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想妖怪罷了。那你想到什麼了?」
我繞過土塚一看,後面有間簡陋的小屋。
「嗚哇啊啊!」
這是在說火宅僧的庫里一定腥臭極了,是吧——老師說。
我有股想要偷窺裏面的衝動,但也罷手了。反正八成是倉庫之類。外頭堆著柴薪,或許是燃料保管處。可能堆著裝炭的草袋吧。要養那麼多食客,炊事工作一定很辛苦。
「不是啦。」老師把書拿到我面前,「我是在說這個老太婆。」
「閉嘴!」栗田幸揮起柴刀。
「不許動!否則你的手下就沒命了。」
「我的真面目。把你當成普通的肥胖怪傢伙,掉以輕心,真是做錯了。」
我問什麼是梵嫂,老師說是和尚的老婆。
一個老太婆頭上綁著手巾般的東西,披頭散髮,敞著前襟而坐。老太婆前面擺著一個首級桶般的東西,裏面裝著線還是毛髮般的物品。老婆將那些不知是線還是毛髮的東西從裡頭扯出來,甚至銜在口裡。
不太對勁。
我離開小屋,再次繞過土塚,回到寺院後面。從後面看過去,這裏不像寺院,只是棟民宅。只有祭祀即身佛的祠堂顯得異樣突兀。
或者說,這情勢我們只能留下。除了這裏,我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老婆子——栗田幸允許我們留下。比什麼都更重要的理由是,我們打掃完祠堂,將即身佛安置回去https://read.99csw•com的時候,飄來的米飯香完全把我們給擊倒了。
「連傷疤都一樣……這有可能嗎?說到傷疤相同,富與巳在找的即身佛也有一樣的傷呢,老師。在同一個部位有同樣傷疤的即身佛有三尊,這有可能嗎?」
「如果是現在發現的話,叫做古文書也沒什麼不對,可是當時是大正時代吧?沒到古文書那麼古老的地步吧?」
是共同體……一起製作的。
「是不可能,」老師說,「真珠在找的即身佛,舉起來的手是另一隻,應該是別的。可是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照道理來看,完全相同的即身佛……就有兩尊了。」
「不,問題不在相似不相似。」
就在這個時候……
的確,這些賴著不走的傢伙們感覺不是什麼正派人物。不過聽警察說的時候,感覺這兒危險得就像罪犯的巢窟一般,但事實上微妙地不同。
「這是屍櫃。」幸說。
「不是啦不是啦。」我說,「是埋在那邊的後院……叫什麼去了?對,後院的屍櫃里。我剛才去看過了。那裡就像這樣,像個土塚……」
姑且不論里村的歡喜來自何處,無論是對伊庭刑警還是伴內巡查來說,這個結果一定都是個好消息。
「幹嘛突然洗什麼衣服?」老師不服氣地說。
老師出示古庫里婆旁邊的一頁。
「另一方面,庫里指的是寺院的廚房或寺院里僧侶的居住空間,這也是寺院這個神聖空間中的俗世象徵。不是說孜孜于庫里,難成坐禪得法嗎?這是說私人領域若是不平靜的話,就無法修行,也難以開悟。也就是說,老是忙於俗事,思考難以大成。」
——手下?
我轉動視線。
回到前庭時,已經有另一個人接著在洗衣服了,我放棄洗衣,回到本堂。老師以同樣的姿勢看著同一本書的同一頁。雖說就只有那一本,他怎麼就這麼看不膩?答案很簡單,因為老師是妖怪痴,可是就算是這樣,他也太有耐性、太執著了。
還是老樣子,笑聲古怪得離譜,但聽起來有幾分寂寞,是因為身邊沒有平常的大背包跟相機之故嗎?
「對了,我要洗一下衣服。」
「不對。」
說到這裏,我有了一股非常強烈的不對勁感覺。
「救救救救……」老師尖叫,「救命啊,沼……」
「一個月左右吧。」
老師勢如脫兔地逃了出去。
「不知道。」
這話不對,不是完全相同。
上頭畫的……
「那個。」老師指著晾在庭院的衣物。
老師沿著牆壁一點一點地移動。
絕對有問題。
「我有點卡住了。不管再怎麼深思,在這種毫無刺|激的狀態下,也一點靈感都沒有啊。」
栗田幸「嘰」地發出高亢的怪叫聲,以迅捷的動作朝我砍來。我往前撲倒。瞬間雖然我一頭霧水,但身體感覺到一陣鈍痛。我不清楚是哪裡痛,就這樣摔倒在地上。同時一瞬間目擊到老師肥胖的肉體擺出跳阿波舞似的動作。緊接著「嗚嗄啊啊」的慘叫聲不知為何迴響著遠去了。
——先打聽看看吧。
冷汗從耳邊滑向喉嚨。
老師逃向庫里。老太婆追趕上去。
而且堆積得很均勻。沒有任何觸摸或磨擦過的痕迹。
不,我並不是個多愛乾淨的人,也自以為習慣了嚴苛的環境……可是我就是覺得身上纏繞著一種該說是屍臭還是什麼、說不上來的東西。
老師最近將解讀鳥山石燕妖怪畫中隱藏的各種隱喻暗喻做為自己的課題。
然後……我們留在紫雲院。
「喏,這裏不是有寫嗎?其駭人更勝三途河之奪衣婆。」
小屋旁有座疑似水井的東西。因為沒有吊桶,我一直來到近處才發現。往井裡一看,可以直望到底。完全是座枯井。
仔細一看,先前在庭院洗衣服的男子也不見了。
「解圍…九-九-藏-書…哦。」
留在本堂的只有我們。其他人好像全都出門了。看他們行李還擱在這兒,好像有人住在這裏外出工作。
「說到老太婆啊……」
我的脖子上架了一把柴刀。
「怎樣?」讓我看這種東西做什麼?
說恐怖是恐怖,但畫在老太婆周圍的景色並不可怕。桶子旁邊有隻花貓在午睡。有剪刀和碎布頭,還有縮口布袋,盆上擺著方綢巾。走廊擱著砧板和菜刀,旁邊是柑橘類,提桶里插著芥草。背後一支橫竹竿狀的東西上掛著衣物……看起來。
因為。
「我、我可以看看嗎?」
上面可以看到某些人工物。是類似石子拼成的天花板。這不是單純的土堆。
不過我們也不清楚詳情就開始推理,不管怎麼推測,都只是胡猜一通罷了。
雖然是棟簡陋的臨時小屋,入口卻上了個大鎖。
黑黝黝的金屬。柄。握在柄上節骨分明的細指。皮包骨般滿是皺紋和戰裂的手指。然後是手臂。手臂上面。
「為什麼?」
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要洗個澡。
「我覺得還是有點蹊蹺。」
仔細想想,那個又礙事又沉重的巨大背包里裝了好幾本老師寶貝得僅次於性命的這本書的續集——石燕其他的作品。而且老師還把相機看得比性命還珍貴。老師一口氣失去了比性命更珍貴、以及僅次於性命的寶貝,或許多少受到了一些打擊。
「虧你看得出來吶。」老婆子——栗田幸說道。
——不。
「老師,那場衛生展覽會的最後一天……到現在經過幾天了?」
我絕對不是想要去救棄我而逃的傢伙。我只是周章狼狽,做出莫名其妙的行動罷了。
「上上代是個德高望重的僧侶,上一代則是個好吃懶做的傢伙吧?我記得挖掘的是那個好吃懶做的火宅僧耶?」
老師哼了一聲:「你這人怎麼這麼不動腦?我啊,想要有效利用這段空白的時間,才像這樣認真地解圖啊。」
「喏,泥田坊似乎是在影射當時某個知名的特定人士,這你還記得嗎?」
是一個老太婆。
就在我這麼說的時候。
「那……那個屍櫃……」
「屍櫃?」
或許是這樣吧。
我和老師對這種味道是毫無招架之力。
地板跟牆壁全都灰塵密布。即身佛與壁龕之間也結滿了蜘蛛網,甚至還掉著老鼠屎。而且還不是一兩粒,而是大量。
「你保持原狀就行了。」
「這裏也有寫,明代陶宗儀所寫的隨筆中有一本叫《南村輟耕錄》的,其中卷六的標題就叫梵嫂。上面說,在寺院里置妻女的僧侶叫火宅僧。所謂火宅,就是有火災的人家。是以火災比喻煩惱熊熊燃燒的狀態吶。然後也衍生來指塵世、花花世界。簡而言之,就是花和尚呢。」
有股奇妙的味道。
老師在小屋旁邊掙扎著。他絕對是跌倒了。在他旁邊,栗田幸宛如鬼女再世,正高舉柴刀站著。
那是什麼去了?我曾經聽過。
我想要爬上去確認,但還是打消了念頭。不管它原本是古墳還是什麼,這類東西多被稱為作祟塚等等。被稱為作祟塚的情況,有時候據說只是看,眼睛就會爛掉,只是摸,手就會爛掉。事實上實在不可能發生那樣的事,但如果當地人這麼認為,我覺得應該要尊重習俗才對。
「警察很羅嗦啊。」老婆子說。原來如此,看來伴內巡查的指導也並非白費。我跟在栗田幸後面,從後門進入庫里,在帳薄般的東西寫下名字。我順便把老師的名字也寫上去,然後將住宿工作的印刷廠住址,還有為防萬一,把村木老人的住址姓名也寫上去了。因為再怎麼說,村木老人無疑都是最可靠的朋友。
曖,該說也沒壞到哪裡去嗎?礦坑工寮等地的素質要比這裏更糟糕多了。
早餐是隨便捏的飯糰跟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