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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防大蟆 第二章

周防大蟆

第二章

就由我來解釋,阿甲說道。
又市總是猜不透這女人究竟是什麼年紀。
「事前委他人暗殺仇敵,只會使復讎者體面盡失。復讎的目的,絕非單純為一逞心中之快而挾怨報復。不少是武家為保體面,而被迫行之——」
「只不過,你乾的儘是些障眼的活兒,而我乾的儘是些野蠻勾當,性質根本是大相徑庭。」
「終將重蹈在下之覆轍。唉,如此一來,年幼至親將被迫踏上與在下相同之境遇。」
豈有此理,林藏並不信服,又轉身說道:
疋田大人實乃遭人嫁禍,岩見語帶傷悲地說道。
「復讎差事——」
因這死毫無意義,角助回答道。
「看來,必是有誰說了些什麼吧?」
山崎問道。
「這回——是山崎先生最擅長的復讎差事。」
「此言何意?難不成你有自信勝出?」
總之,不就是個愚昧野蠻的風習?山崎語帶不屑地說道。
鳥見?又市納悶這指的是什麼。
這下岩見的腦袋垂得更是低。
還有誰要進來么?長耳問道。
或許是感覺有人正緊盯著自己瞧,武士先是緊張得渾身打顫,旋即再度低下了頭。
他的長相的確怪異,鼻子平塌,嘴卻奇大。
「詳情——不便透露。」
岩見雙唇緊抿地回道:
咱們就言歸正傳罷,阿甲說道。
長耳朝前探出了身子問道:
一眼便可看出他並非浪人。
「瞧你口氣狂妄得什麼似的。即便你在此處厲聲抗議,天下也不會為此改變分毫。還是省省力氣罷。」
是——岩見有氣無力地回答,接著便自懷中掏出兩紙書狀,遞向又市一行人。
「不能說來聽聽?」
映照其頸項與衣襟的細細光影突然擴大,這下就連阿甲的嘴都在光中現形。她的一雙紅唇先是閃現剎那,旋即又為黑影所包覆。
「不是連赦免狀都頒了?」
「布置機關的,可不是這麼回事兒。」
「那麼,這回要封的,是復讎者之手,還是仇人之手?」
仍是減損,阿甲回答。
「先生何須心急?」
「會是何許人?」
「那是怎麼一回事兒?大爺難不成想說,武士個個清廉正直,絕不幹任何卑鄙勾當?保證教人笑掉大牙呀。」
這道理在下也懂,山崎說道:
這長耳仲藏——平日以塑制孩童玩具為業,副業則是以一雙妙手代人製造戲台之布景道具。仗其不凡手藝,亦不時承接損料差事所需之大小行頭。
「家,家兄喪命時——在下與疋田大人均在現場。不論外人如何搪塞,這絕對是實情。」
那麼,還請大總管明說,這下山崎提高嗓門問道:
這位先生可厲害了,長耳繼續說道:
「那麼——大總管可有任何打算?」
山崎納悶道:
可是——代當事人復讎的行業?
話畢,阿甲朝角助使了個眼色。
「此即為——町奉行所頒發之復讎赦免狀。」
「川津?那不是周防一帶的一個小藩——噢,失禮,一個藩么?」
「——雖是個小藩,但敬勇重義之風甚盛,視官學如藩主之訓示,人人自幼便須徹底研讀朱子學。故視復讎為武士必履行之本願,對此甚是推崇。但——實際上,鮮有為復讎所行之決鬥。」
「委託人?」
並非如此,山崎略顯疑惑地說道:
「在下不懂為何得與這些個布置機關的共事。難道這回的差事得設什麼暗局?」
「讓雙方公平決勝就是了?但何須如此大費周章?若有足以癱瘓強敵的實力,代客官殺了仇人不就得了?」
「不就是幾張批准殺戮的破紙頭?」
「是委託人。」
仲藏問道。
阿甲正欲開口,此時突然有人拉開暗門。
「真是無稽至極。」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呀,原本九-九-藏-書默不作聲的長耳,這下終於開口說道:
說來聽聽,山崎說道。
山崎指向官府頒發的書狀說道:
「請各位務必信任在下,惟詳情實不便透露。」
長耳窺探著山崎說道。
但指尖才觸及書狀,便旋即抽回。
「在下絕不代人復讎。」
「在下來到江戶之目的,乃為尋弒兄仇人。」
教又市這麼一問,山崎一臉陰鬱地回答:
不論理由為何,傷人畢竟是大罪。山崎有時就連取人性命的差事也承接——說老實話,干這行和殺人兇手根本沒什麼兩樣。
「意即此事另有隱情,是不是?岩見先生。」
常發生還得了?山崎說道。
咬緊牙關回答后,岩見雙手握拳朝榻榻米上一敲。
川津盛行——阿甲說道:
「當然——」
「這回的差事,絕不容任何人抽身。」
是我勸這位客官打消念頭的,角助說道。
只見他手持斗笠與大刀,一身簡潔的旅行裝束。但凹陷的兩眼不僅有著慘黑的眼窩,還一片紅通通的。
「噢?」
的確是聚眾殺人,阿甲說道。
山崎以食指在榻榻米上敲了敲。
「接下來的——」
角助回答:「這幾位均是受雇於敝店之人。依本行規矩,大總管阿甲夫人既已受客官之託接下這樁差事,便準備扛下相關損失。幾位僱人——無權有任何異議。」
「咱們除了代人承接損失,什麼忙也不幫——雖無權干涉他人自戕,但助人成全此行徑,並非損料差事。丟失性命終究是損,若是讓客官有所損失,咱們這招牌必得卸下。」
又市不由得雙肩緊繃,偷偷朝林藏瞄了一眼。
若是遭人嫁禍,只消將真相公諸於世不就得了?林藏說道:
山崎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靜默。果不其然,這饒舌的浪人不出多久,便像是跪坐得不舒服似的,不住改變坐姿。
「連大總管也不解?這還真是罕見哪。」
「沒錯。決鬥——絕非因肉親遭弒之憤恨、傷悲而為之。唯有為報親族長輩遇害之仇的決鬥得獲赦免,便是明證。欲為晚輩報仇,則絕無可能獲准,即便遇害者為一己之子或弟。此外,若敗於仇人之手,亦不得再次決鬥。若為這些個規矩所束縛,這算哪門子的復讎?」
「果不其然。其實從大刀的握法便可看出幾分。那麼,對手可是個高人?」
吸吐兩口氣后,武士終於勉為其難地張嘴開始說道:
「裁決——想必並非沒有,只是業已了結。既然赦免狀都頒了,殺害此人之兄的兇手便是那姓疋田的。就連奉行所的記錄上都已有明載。亦即——」
又市亦有同感。誅殺無辜者不僅有違天理,亦有違人倫政道。明知對方清白卻得下手誅之,有誰下得了手?
「乃因——實情如此。」
又市直覺案情絕不單純。
「乃川津藩之繼任藩主是也。」
「那麼,是什麼?」
那麼,該作何解釋?林藏問道。
代山崎把話說完的,竟是岩見。
「在下若出席決鬥,想必——不至於死於對手刀下。」
「是的,誠如山崎先生所言,這些人全都是混帳東西。根據這位岩見大人的敘述——這位繼任藩主……」
並非遭人嫁禍,山崎說道。
「依我看來——是完全不行?」
「阿甲夫人,何故咱們不得抽身?」
「大總管,此話當真?雖說這回就連大總管也不解,但今後還有其他差事得干呀——這回承接的真是野蠻勾當?」
「法理?這便是法理。」
岩見先是抬起頭來,旋即又垂頭解釋道:
「我藩——」
是,角助短促回答,迅速步出房外。這傢伙平日雖然是個馬屁精,這種時候行動起來卻格外機敏。
武士低聲說道。
總之,武家的決鬥不剛于百姓尋仇,山崎如此重申,接著又繼續說道:
你,劍術如何?山崎問道。
尤其在昏暗的房中,更是https://read•99csw.com教人難解。
如此一來,便失去復讎的意義。山崎說道:
「信任我本就是你們的義務。而我對你們則無須信任——這就是規矩。」
阿甲回答道。
阿甲轉頭望向武士。
山崎說道,並欲伸手拿取。
是你勸的?山崎抬起視線望向角助問道:
「是的。家——家兄岩見左門,生前官拜戡定吟味役。前年夏季遭屬下謀害——並因此喪命。」
「毫無意義——?」
林藏,阿甲厲聲制止道:
「你說的這種位高權重的混帳東西,地位愈高就愈是可憎。不過,因高不成低不就而鬱鬱寡歡的御家人或許如此,繼任藩主可就不同了。若欲銷罪,只消來句不知情,大可堂堂正正抹消。不,即便不抹消,亦有許多後路可退。不不,即便不退,己身安全也絕不至受到任何威脅,何須大費周章布局,找個替死鬼來搪塞?」
「誅殺仇人,難道不須經任何研議裁決?」
又市與搭檔林藏則屈居於下座。
「阿又,打幫架的是另一行。咱們是損料屋,圖的非增,而是減。」
「哪管再不合情理,天下既循此規矩,咱們也是無可奈何。」
「那麼,鳥見大爺,這會是怎麼一回事兒?」
「就連復讎者自己都這麼說了,想必案情就是如此。我說大總管的,看來咱們若是任其廝殺起來,對這位客官及仇人而言都是損失。欲填補這損失,唯有將真相公諸於世。是不是?」
「絕非正當。」
約十疊大的木造地板上,坐著山崎,以及一剃髮、長耳之巨漢——即經營玩具鋪的仲藏。
「絕無此事?我說大總管的……」
「這下在下、大總管、和這兩個年輕小夥子的樣貌全教委託人給瞧見,註定是沒了退路。長耳的,大總管這招,讓咱們如今已是休戚與共,既無路可退,亦不容失敗了。唉,即便沒被這麼設計,這本就是樁困難差事,想必其中有些什麼不得公開的隱情。大總管想必是看透了咱們的牛脾氣,料到咱們打算先套出個詳情,再決定是否參与。這下——」
「極少。且那絕不似你所想。」
阿甲絲毫不為這番嘲諷所動,僅在紅艷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的確棘手。況且這繼任者的親信——似乎正是那九名幫手。」
都說不是這麼回事兒了,山崎說道:
「繼任藩主又如何?我最厭惡的就是這種位高權重的混帳東西。」
「因此才會找在下來罷?那麼,大總管,要在下同委託人會面這點,著實教人難以置信。如此一來,可就大事不妙了。讓人見著在下的後果將是如何,大總管要比誰都清楚不是?」
岩見以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嗓音說道:
山崎吐了口氣,語帶感嘆地說道:
「今日就姑且相信我一回罷。」
「藩主裁定后便無法翻案?這是哪門子法理?」
「噢?」
這……會是何許人呢?阿甲來了個四兩撥千斤。
「所以說是毫無意義?不過,岩見大爺,既已有覺悟一死,只要于決鬥中死於對手刀下——一切不都解決了?」
絕無此事,阿甲回答:
咱們還真是碰上了一隻老狐狸呀,山崎說道。
「是的。此次乃我藩首度之決鬥,故於我藩甚受……」
不出多久。
說吧,這回是要取什麼人的命?——山崎開門見山地問了這麼個駭人的問題:九_九_藏_書
「甚受矚目?」
「難不成你們這損料屋,就連自戕的忙也幫?」
山崎不由得解開了跪坐之姿。
滿口怪話的,是你們大總管吧?山崎回嘴道:
不知何故,山崎只是默默不語。
「我說阿又呀,為弱方助陣是打幫架的差事,咱們損料屋求的正好相反,乃是以減損為基準衡量雙方實力差距。因此,謀的是減少強方實力。這位先生不打幫架,而是——在仇人或仇家實力過強時,或某方請來多名幫手時,在暗地裡動些手腳,以使雙方實力相當。」
「不,這種話打死我也不會說。不論武士百姓均不乏惡人,地位愈高,便愈是容易干出齷齪勾當。必要時,這些惡棍哪會客氣?不過……」
「義務——?」
果然是樁復讎差事,山崎迫不及待地插嘴道。
言下之意,即此說法與事實不符,長耳說道:
坐姿益發邁遢的長耳說道。
「這回——兩者皆非。」
此房位於閻魔屋之奧座敷后——乃一不為外人所知的密室。
「那麼——可是助人打幫架?」
「是的。在下離開藩國前,此事已是喧騰甚囂。不難想見,此見證人應是藩主川津盛正大人親自派遣,那位——」
但岩見依然默默無語。
「岩見大人家中尚有數名年幼親屬。倘若岩見大人為此送命,往後這些親屬……」
阿甲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乃是義務。」
想必老早超過三十,甚至可能超過四十。就一身威嚴看來,或許還要來得更年長也說不定。只不過,她的眼神頗為年輕,有時甚至像個小姑娘般熠熠生輝。
「猶記一年前,他曾助十二名毫無幫手的孩兒,與一師承新陰流劍法之仇人公平決勝,靠的是在前夜斷此仇人手筋腳筋,廢了其右手右足。」
「阿又,這位大爺,可是個復讎家哪。」
「這東西,並非批准復讎的許可,而是仇得報,仇人也不得存活的狀令。時下平民百姓也不時假決鬥之名行報復之實,但這不過是模仿武家的行止。武家的決鬥不同於百姓尋仇,絕非為報殺親之仇而殺生的報復行徑。」
「看來大總管是打算阻止這客官自戕,是不是?」
是的,角助佯裝殷勤地代武士解釋:
「即便如此,這位客官不是說過,這仇人實為清白?」
山崎感嘆道。
「並非如你所想。」
「不,絕無此事。」
山崎將雙手揣入懷中,繼續問道:
阿甲以慣有的威嚴語氣回道。
這武士有氣無力地向眾人低頭致意,接著便眼神飄怱地拖著虛弱的身子步向阿甲,在她身旁跪坐下來。
這身形瘦弱的小掌柜悄聲步向阿甲,對其略事耳語,阿甲便微微頷首說道:
是的,岩見應道,垂頭喪氣得絲毫不像個武士。
「只要持有這書狀——便可公然取人性命。不,即便有千百個不願,也得開殺戒。總之,實在是愚蠢至極。即便有什麼堂皇的大義名分,殺人終究是殺人哪。」
「這仇人——」
話畢,岩見便低下了頭。
聞言,岩見緊按雙膝。
「沒錯——或許算得上助仇人一臂之力,但委託人實為復讎者。」
「疋田大人在眾藩士中,是數一數二的好手。」
就是為此,才要咱們與委託人照面?山崎問道。
在下已有覺悟一死,岩見說道。
言下之意,是不屑與我共事么?長耳問道:
山崎再度拉高嗓門九_九_藏_書驚呼:
其實沒什麼好大驚小怪。兩人在京都一帶干過的差事里,也取過幾條人命。雖從未親自下手,但有幾回也算得上是害命幫凶。
「看似有人不惜一切代價——欲取疋田大人性命。」
正是這麼回事,阿甲回道:
「此人既已決心一死,又何須勸阻?」
「川津藩已遺來見證人一名與幫手九名——合計十名,預定將於後日抵達江戶。」
「對尊崇忠義武勇之武家而言,決鬥乃身為武士必履之義務。即便心無懷恨故不為之、或雖忿恨但選擇忍讓,均無權拒絕履行。畢竟——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縱放仇人乃武士之恥。」
長耳露出一口巨牙說道:
「但……」
「喂喂,何謂——表面上的說法?」
「不僅如此,甚至曾有于決鬥前自戕之盤算。不過——如今已打消這念頭。」
「瞧你神氣得什麼似的。角助,咱們的確是受雇於閻魔屋,但可不是你們店家的夥計還是弟子什麼的,想拒絕還是能隨時抽身。不過,想為你們閻魔屋賣命的傢伙本就多得嚇人,咱們若是抽身,想必你們也不愁找不到人差遺。是不是?大總管。」
果真是場了無意義的復讎之斗。
主君業已如此裁定,山崎說道。
「在下為川津藩士,名曰岩見平七。」
「咱們就會客罷。」
「不過什麼?」
「九名——?」
這回得——取人性命?
林藏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上了嘴。
還不就是為了武家的體面——長耳說道。
「這——」
「管他是為仁義還是忠勇,即便有個什麼大義名分,決鬥終究是殺戮。而尊崇殺戮者,全都是些混帳東西。」
「岩見大人須誅殺之仇人——乃一名曰疋田伊織之防州浪人,自去年起潛伏此地,隱姓埋名悄然度日,以木工、人力差事捆口。一個月前,川津藩派遣之探子探出了疋田的藏身之處,與本人確認無誤后,旋即通報自藩國上江戶之岩見大人。藩國即刻呈報本所之與力,亦與町奉行所之帳簿進行對照,查明無誤后,于昨日向岩見大人下了通達。」
「此外,為何又需要什麼見證人?這回舉行的已是經奉行所批准、本所也將派專人前來監督的決鬥,為何需要有人見證?」
「大總管。」
接著又泛起一臉笑意說道:
「那麼。」
是哪門子的減損?山崎說道。
總之,在下實有難言之隱,如此重申后,岩見問道:
山崎回頭朝林藏狠狠一瞪說道。
「唯有遇害者為一己之親族晚輩,決鬥者方有權裁決對方是否無辜。」
即便如此,若是教她那銳利眼神一瞪,論誰都得退縮三分。
「不過。」
「奉行所經帳簿比對,亦認定此裁定無誤。況且這仇人業已為其所捕。事已至此,已無他法可想。無論如何,這場決鬥都得舉行。且必得在眾目睽睽之下行之,來個殺雞儆猴——」
山崎皺眉說道。
「兩者皆非?」
「沒錯——」
「無稽。」
來者原來是小掌柜角助。
岩見一時答不上話來。
「減——此言何意?」
「此事敝店業已承接。」
一名臉色慘白、身形較角助更為瘦弱的武士,在角助引領下步入房內。
大過年的,先生為何滿口怪話?長耳說道。
「別忘了對手可是個繼任藩主。」
阿甲眉頭微皺地回答:「就連我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豈能坐視不管?」
長耳朝前探出了身子。他的一身龐然巨軀,讓這密室顯得更是狹小,想必本人也為擠身斗室感到不舒服。
「既是助仇人一臂之力,委託人理應是這仇人才是。難道是復讎者委託咱們助其自戕?這未免離奇。」
「不懂。」
九九藏書見阿甲也隨自己吐出這句粗話,山崎抬起頭來喊道:
「誠如大爺所言,就連竹刀也使不好。」
「那又何必——?」
房內幾無日照,是個進行不法密談的絕佳場所。
鎮坐于上座的,是閻魔屋店主阿甲。
阿甲語帶一絲困擾,但並未否定山崎的推測。
「打算憑嫁禍他人抵消一己之罪?還真是堂堂武士愛乾的事兒。」
「遭屬下謀害?」
山崎雙頰略帶抽搐地說道:
「也就是遭人嫁禍了?」
阿甲先是望向岩見,接著又環視起又市一行人。
方為謀害其兄之真兇,阿甲板起臉來說道。
——女人還真是難解。
「難不成——是要咱們無條件信任大總管?」
「這話說得還真是斬釘截鐵呀。」
「這——這下可就更棘手了。」
「此人姓川津——與藩主可有什麼關係?」
原來是這麼回事呀,山崎先是倒抽一口氣,旋即感嘆了這麼一句,接著又默默無語地望向大總管。
阿又,你說是不是?仲藏轉頭向又市問道。
「復讎者欲委他人助仇人一臂之力——若要推論,無非是此人認為復讎者實力過強,便認為仇人實力過低。這回難道是因仇人實力過低,復讎者主動要求封其五分功力?聽來是個堂皇公平的考量——但復讎哪有誰計較公平與否?這豈不是主動削減自己成功復讎的機率?眼見自個兒佔上風,便委人助對手一臂之力,有哪個傻子減法是這麼算的?如此一來,不就等同於請人來打幫架了?這……」
「是的。由於家兄查出有下屬擅自挪用公款,欲呈報告發,此人為封家兄之口而下此毒手,后因真相為人所察,此人遂脫藩遁逃——表面上的說法是如此。」
「的確是——混帳東西。」
「沒錯。疋田伊織亦已為本所方所拘捕。」
有時不也干這種勾當?長耳回道。
「故已是騎虎難下?」
呋,長耳咋了個舌說道:
「復讎家——?」
既然復讎者堅稱仇人無罪,面對仇人時,當然是毫無理由出手。
「我當然清楚。」
「總而言之——無論如何,咱們都得擔下這樁差事。」
「由繼任藩主——當見證人?」
「唔。看來——似有私人恩怨摻雜其中。這繼任藩主,與汝兄及那姓疋田的之間,想必有著什麼糾葛?」
「遣來幫手是沒問題——但何須動用九名?怎麼看都是小題大作,這已稱不上是助陣,也稱不上決鬥,不過是聚眾殺人罷?」
確是如此——阿甲回答。
「都將在下給喚來了,想必有哪兒又能多賣一具棺材。雖是大過年的,也沒什麼好忌諱,就把話給說清楚罷。」
「豈有此理?」
「但這位客官自個兒都這麼說了。」
「赦免狀?」
「這位客官——蒙受極大損失。不,若是置之不理,往後還可能損失得更為慘重,絕非其隻身所能承擔。為此,方才委託咱們代其扛下這損失——」
長耳一臉驚訝地望向山崎。
「即使如此,也非遭人嫁禍。林藏,即便謀害其兄者令有其人,那姓疋田的也確為清白——但此人的仇人,依然是那姓疋田的。」
「原來——你已有于死於對手刀下的覺悟?」
「沒錯,正是為了體面。為體面取人性命——」
總之,就是布置得雙方實力相當,林藏說道。
「並非如我所想?」
一絲微弱陽光自秘窗縫隙射入,在阿甲頸子與衣襟上映出一道細細的光影。
「難道不說出家兄喪命的理由,各位就無法接受在下委託?」
「噢,不過,你應知決鬥者不得雇幫手的規矩。欲尋幫手助己復讎,須先取得官府許可。這回不同於半路遇見仇人,乃是公開決鬥,何況對手又是個囚人,欲事前串通也是無從。若欲護己之身——」
阿甲說道。
山崎蹭著下巴說道。長耳察覺又市正出神凝望他這動作,便開口說道:
「沒錯,正是九名,均為藩主指派之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