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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防大蟆 第四章

周防大蟆

第四章

「稟告大人,此乃街坊傳言,故僅聽信五成便可。該場決鬥之仇人為一浪人,名日疋田,身高足有六尺,滿面鬍鬚,據傳生得貌似鍾馗。似乎是個可與石川五右衛門並提之不法惡徒。復讎者則為一名曰岩見之俊俏武士。兩人樣貌之懸殊,猶如牛若丸對上弁慶。」
田代費力地嘆了一口氣。
抵達時,詰所內僅有一名年輕同心。
現身的,竟然是只巨蛙。
的確不便過問。
「遇妖言惑眾者必得嚴加查辦,大爺不是常把這句話掛在嘴上?」
「那東西——真是只蛤蟆?」
「別說是仍未歸返,整個人等同消失無蹤一般。想必那位見證人,必是果敢揮刀斬向那妖物。」
這蛤蟆……
「重要的是決鬥——沒錯,蛤蟆一事的確是離題。那麼,那仇人結果如何?」
據實以報,別吹噓得像你親眼見過似的,志方斥責道,但傳聞就是描述得如此活靈活現,萬三回道:
五時前,已有五十余名圍觀者群集現場。
這也是理所當然,志方回道。
「姑且不深究那妖物消失無蹤——不,這當然需追究,惟在此暫時按下不談。但就連那見證人也失去蹤影,豈不是事態嚴重?可曾向奉行所稟報此事?」
「那妖物又如何了?」
還真是個老實人。
「同樣都是隆隆作響不是?小的當時人在築地,聽見的的確是煙花般的聲響。但仔細想想於此時節,況且還是晨間,哪可能有誰施放煙花?絕對是有誰擊鼓施妖術。」
倘若番町聽得見,八丁堀哪有聽不見的道理。別說是在奉行所內,倘若當時正在城內巡梭,理應聽得更清楚才是。
這豈不是辦過了頭?志方說道:
時候一到,與力宣布決鬥開始,復讎者岩見便依例報上姓名。
「于、于如此亂局中?」
包含田代在內的兩名同心,將喧嘩不已的圍觀者聚於一處,小廝們也將竹籬重新立起。
「嗅,當然,吾等曾向川津藩稟報此事之經由,然該藩仍未有任何回應。眼見如此,本所方——雖自稱本所方,實不過是個奉行所,哪能採取任何行動?此乃該藩之內務,非本町官府所能管轄。若是出手,便成了越權。因此,亦曾考慮透過奉行,向目付提出諮詢。」
「吾等將之視為——該見證人驅除了那蛤蟆。」
看來必定是碩大無朋呀,萬三仰面說道:
「本官並未問你相信與否。欲知的是此一坊間傳聞之全貌。惜本官孤陋寡聞,對妖術一無所知,即便聽聞降魔或障眼之術等諸多解釋,亦是無從想像。可是什麼類似兒雷也變幻術的東西?」
「那麼,這見證人後來如何了?」
便開始敘述起這場光怪陸離,教人難以置信的決鬥經過。
指尖另一頭,是塊陳舊的榻榻米。
「巨蛙——?」
就在第五名報完名,決鬥即將展開時。
田代所言的確有理。決鬥是主,妖怪蛤蟆現身不過是從。志方為掩飾尷尬,刻意咳了一聲:
「因此——得顧及顏面?」
「大人也聽說了?」
「什麼事兒絕非如此?本官一句話兒都還沒說哩。」
雖不知安的是什麼心,但萬三這席話也有幾分道理。這的確是奉行所頒布書狀,經過查證比對方才舉行的正式決鬥,理應是留下了些紀錄。
「旋即與見證人一同失去蹤影。如此碩大無朋,卻在轉瞬九-九-藏-書間消失無蹤。事後諸與力曾入林檢視,就連一絲痕迹也沒找著。當然,亦不見任何步出林外之跡象。畢竟如此龐然巨軀,若移動了任誰都見得著。怎麼看都是憑空消失。」
但如今,為不共戴天之仇決鬥被視為美德,就連百姓或莊稼漢都可能為仇一決生死,故也不乏因拒絕報仇而受罰之例。
不得已,志方只得先確認那仇人的傳聞是否屬實:
一下來了九人,這仇人哪能招架?萬三說道:
「本官有聞,那姓疋田的仇人是個擎天巨漢——」
仇人武士被逼入絕境,于決鬥中使喚妖術——于堂堂正正決勝負的決鬥中使用妖魔之術,可謂卑劣至極,簡直就是個前所未聞的惡棍。此一傳聞,于街坊間傳得甚囂塵上。
「正是如此。不過——」
「方才不也說了,小的也不信哪。不過大爺,當時可是有不少人在場圍觀哩。在場看熱鬧的就不必說了,就連深川那頭也有人瞧見了那巨蛙,甚至連河對岸的淺草也有人看見哩。」
怎麼看,這人數都是多得異常。或許的確是我弱敵強,但再怎麼說,十對一絕算不上是堂堂決鬥。志方原本對此納悶不已——聽聞經過,方知兩方實力原來是如此懸殊。
妖怪于轉瞬間消失於無形。
「當時,突然傳出一陣隆隆聲響。」
「據說——那名見證人,乃是自母藩專程趕來的?」
噢,在下又失言了,田代再次搗嘴致歉。
「是的。但關於此人身分,本所是一概不知,就連個介紹也沒有。僅口頭呈報將有此人到場,姓名、身分卻隻字未提,僅要求接待此人時,務必待之以禮。」
尤其時值新年,周遭本是一片寧靜,田代說道:
「就連你都說這流言蜚語該查辦了。」
「明知荒唐,還如此向本官稟報?」
「乃是關於前日舉行之川津藩士決鬥一事。」
「就在此時。」
「原來如此。此人此行——必須隱匿。」
「一派悠哉?」
「果真是——幻化成蛤蟆?」
田代亦表示當時天候甚寒。志方記得當日天雖大晴,但決鬥乃于拂曉時分舉行,想必現場仍是寒氣逼人。
「別說是大爺,小的也感到難以置信。」
原本佇立仇人身旁的本所方與力同心,連忙同小廝一同起身收拾亂局。
萬三嘴叼十手、比出打手印的架勢說道:
「自上至下,眾人見有妖怪現身,均是驚駭不已,唯有復讎者岩見殿下一人絲毫不為所動。岩見殿下彷彿是既沒瞧見那蛤蟆、亦未聽見虛空太鼓,眼中似乎除了仇人,無法容下任何事物。設身處地想想,這感覺的確不難體會。這畢竟是場決鬥,眾人亦已報上姓名。事前,岩見殿下恐怕是極為緊張。畢竟——如此形容,還請大人包涵——此人武藝甚弱。至於仇人疋田,則是眼見怪事發生,心生狼狽而不克防禦,教岩見殿下得以憑對等功力制敵。」
「當時重要的是決鬥,雖有蛤蟆現身,也不過是個干擾。」
沒錯,田代一臉困窘地說道:
「唉,怎麼看都不似有任何陰謀,畢竟冒出了個妖怪。」
但亂局哪能這麼容易收拾。
總之,對決鬥畢竟僅止於獎勵性質,規矩的執行上才會如此和緩。
也不知是為何,萬三先是一番左顧右盼,接著將十手朝後腰一插,敞開雙臂說道:
「不,吾等之判定正好相反。」
志方從未與人搏命比劃。但想到得一次擊倒十名拔刀劍客,現實中的確是毫無可能。
「正是為此,本官方才好奇這仇人武藝究竟是多高強。根據街坊傳聞,此人是名長相兇惡的巨漢——」
決鬥看似規矩繁瑣,事實上,其中有不少不被正式遵行。除某些特定地區嚴禁決鬥外,執法上其實出人意料的和緩。
「當時,疋田就被拘禁于本詰所——內側那房間。畢竟從無前例,不知該如何處置。此處並非牢獄,也無法將其囚于唐丸籠。大人亦知本所方僅有同心二名,名義上須和與力一同輪值——」
「其實,是因復讎者武藝過低。」
那頭——是一片遼闊森林。
這……田代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說道:
且慢,志方打岔道:
「汝等是否判定——此人已為那蛤蟆所害?」
「據說此人當時一派悠閑?」
難怪九-九-藏-書那幫手會當這是鼓聲。
六名復讎者進入竹籬中,見證人則立於稍遠處之鎮守之森入口處。田代解釋該處正好無人圍觀,能清楚觀覽決鬥。
「大爺,小的認為官府若是放任不管,似乎不妥,方才向大爺稟報此事。」
「荒——荒唐。這等無稽之言,就連傻子聽了,只怕也是一笑置之。」
順利遭復讎者斬殺,田代說道。
小的不過是據實稟報,萬三說道:
「不。這幾名,似乎是教倒塌的木材給壓斷了腿骨。因此,當日僅餘五名幫手抵達決鬥會場。雖然五名也算多了——」
「大胆妖物,膽敢擾亂決鬥這盡忠孝之舉,瞧我如何治你——如此一陣高喊后,這見證人旋即縱身入林。當時吾等忙於將百姓驅向一旁,根本無人有暇追隨其後。」
話一說完,田代立刻捂住了嘴。
「當時直覺,千萬不能讓任何人傷著。畢竟情勢已是一觸即發,一番廝殺已是箭在弦上,除了仇人與復讎者,其餘五人均已拔刀出鞘——」
「噢,那不過是個特例——與其說是特例,或許稱之為例外更為恰當。雖有口頭呈報,但未曾呈交任何書狀,故此見證人並非官派公差,就連旅途中亦是極力隱密。看來此人不同於其他九名,並無表明姓名身分之義務。」
「隆隆聲響?是什麼樣的聲響?」
「想必是如此。此人雖看似志清節高,但似乎並非如此達觀。據傳乃因擔憂其盜用公款遭人舉發,故於斬殺對其盤查之上司后脫藩遁逃。不過,看來完全不像如此卑劣之人——」
若是較森林中的樹木還要龐大——
捎來這傳聞的,是擔任岡引之愛宕萬三。
且坐姿總是堅毅英挺,田代說道。
不就是那場決鬥?田代一臉尷尬地轉頭望向志方說道:
「這……本官不過是對……噢,對幫手的人數感到質疑。據說幫手高達九名——如此人數並不尋常,理應無法獲得官府認可,本官好奇其中或有什麼隱情。」
官府的紀錄,不過是徒具形式。
畢竟此人身分不明,田代在一番抱頭苦思后回答:
萬三常將話說得誇張,更何況今回所述,又是從流言蜚語聽來的。就連信個一半,只怕都要嫌多。
絕無可能。
「不是幻覺?」
「靜心等候死期到來?」
「直說無妨。本官也同樣沒拔過幾回刀,更沒與人正式比劃過。」
本所方與力也翻開事前記有五名幫手姓名的帳冊,逐一確認。
「就在那轉瞬之間。」
「煙花與大鼓——聲響哪可能相同?」
「首先,奉行必要大感困擾——尤其若這見證人身分尊貴,或許便非得向大目付稟報不可——不,即便如此,大目付大人想必也是無可奈何不是?」
「放任不管?」
一共遺來了九名幫手。
但從未見任何與力前來,田代說道。
見志方表明身分后,同心似乎吃了一驚。想必是擔心自己是否出了什麼疏失。
究竟是為了什麼?
決鬥中,疋田伊織終於命喪岩見平七刀下。這本所方同心說道。
「當然得查辦。」
「噢,請大人見諒,在下不過是……」
「有座小山那麼大?」
這著實教人難以採信。或許的確曾有什麼震天巨響,但要說是妖術,還真難以信服。
「防州一帶似有傳言,古時曾有個神樂班子遭遇船難,不斷擊鼓意圖求援,但終因無援而命喪黃泉,其魂至今仍擊鼓不輟。」
你也聽見了?志方問道。似乎也聽見了,萬三回答。
萬三干起活來頗有兩下子,惟饒舌這點著實教人困擾。通常得耗上好些時間,方能自其言語中聽出要點。志方本欲催其儘速切入正題,但仍決定耐住性子聽下去。
接下來——
此同心是名新手,名日田代。
原來也能這麼解釋。
或許這亂局反而奏了功,這年輕同心苦笑道:
「本官聽聞共九名。」
「只可惜……」
「驅除了那蛤蟆——?」
「看來大家都認為那是大鼓聲。不過,那聲響不似戲班子的大鼓聲,而是與祭典上的大鼓聲較為近似。聽來轟隆轟隆的,活像射擊大筒時的聲響。此時,其中一名幫手脫口說出了虛空太鼓這個字眼。」read•99csw.com
「也不知該說是悠閑,還是嚴肅。除用膳、如廁外,多於此處潛心靜坐。」
應說自架勢判斷,並不高強——大概是擔心再度失言,田代依舊以手捂嘴,躊躇了半晌方才如此回答。
「這牛若丸劍術奇差,別說是烏天狗,只怕就連只烏鴉也打不過。決鬥將由何方勝出,早已是一目了然。這麼個復讎者,別說是無從斬敵雪恥,想必自己還得命喪仇人之手。或許眼見情勢如此,疋田即便早已為本所所捕,依然是一派悠哉,一無所懼。」
「是的,的確是只蛤蟆,況且還不是只普通的蛤蟆。若只是闖進了只大蛤蟆,理應不至於教十名劍客停止比劃。生得再大,畢竟不過是只蛙,只消一踢或是一踩就給擺平了。但這隻蛙卻有座小山那麼大。」
「虛空太鼓——這是什麼東西?」
「什麼?未復返?難道至今仍未歸返?」
「可有蓄鬚?」
上頭載的——頂多是時刻、場所、勝敗。至今未曾見過任何紀錄,載有諸如巨蛙現形一類荒誕無稽之事。
當時那頭的確冒出了這麼個東西,田代望向志方背後的紙門說道。
畢竟驚慌失措的五十余名烏合之眾,悉數湧入了舉刀對峙的七名武士之中。
此外,尚有那名見證人,田代再次嘆了口氣說道。
若僅是冒出了個妖怪,或許還能斥之為無稽之談。但若有人喪命,可就不得等閑視之了。
這下田代雙眼睜得更圓了:
「且慢。」
那麼,就不僅是數寸數尺,而是身長數丈的龐然大物了。世上真有如此巨大的蛙?
決鬥場外圍有竹籬,由八名小廝警護。
但思及至此,志方又開始質疑了。
絕無可能有這種事兒,志方說道。
「是的,悠哉得有如上酒館作樂之逍遙耆老。」
「是的。該藩于通達中表示,派遣此人一事務必保密,要求吾等竭力配合。」
傳聞內容至為荒誕。
「是的。因此吾等不僅未將此人記錄于書面上,亦未向町奉行所稟報此事。」
「是的。如今回想,當時似乎是聽見了。噢,就連下引千太也聽見了,直說活像有人在放煙花哩。」
「是只比牛、比馬都來得大,高約一丈的巨蛙。況且,還渾身冒出毒煙,張著血盆大口呱呱嗚叫。」
「噢,這該如何形容……頗似隅田川的煙花那震耳欲聾的聲響。活像有誰在施放那叫二尺玉還是什麼的似的。」
「噢,大人該不會是認為,決鬥中竟還能憶起這遠古傳說般的鬼怪故事,這幫手還真是有閒情逸緻——是不是?」
不對——
若是自己碰上,想必也不知該如何因應。
「似乎?」
「當時確有天搖地動之巨響,在場群眾亦為之動搖。圍觀者、吾等官府、復讎者與眾幫手、甚至原本處之泰然的仇人均大為驚慌,有的甚至為這古怪聲響給嚇得失聲驚呼——」
的確是如此。
「別賣關子。」
志方試著想像那比森林更為巨大的蛤蟆生得是什麼模樣,但終究是徒然。
「獲川津藩通報將之拘捕到案時,月代與鬍渣子是沒剃乾淨。后經比對確認身分——事實上,一開始就認定必是此人無誤,但還是得與町方紀錄略事比對,確認無誤后,便告知將有仇家前來決鬥,大概是有了一死的覺悟,此人立刻要求一副白衣裝,並請求齋戒沐浴,此時便將鬍鬚給剃了乾淨——」
「事實上是六對一。自品川宿的客棧前往川津藩之江戶屋敷途中,有四名幫手負了傷。」
其實,這些舉措根本是毫無必要。
「故此,大爺,至少也該去探探實情究竟為何吧。這可是一場官府為其頒發書狀許可的決鬥哪。」
這才是志方最想探聽的。
雖然如此,護刀與琢磨劍術倒是從不怠https://read.99csw.com惰。
志方不敢坦承自己聽說過當時傳出一陣大鼓聲。大人聽人說是大鼓聲吧?田代苦笑道,想必已知道外頭流傳些什麼。
「有隻這麼大的蛤蟆現身。」
雖為仇人,但疋田伊織卻著一身白衣到場,于本所方同心二名、與力一騎、小廝四名之警護下正坐場內,靜待時候到臨。
「總之,想必此人必是架勢不凡,看似若有哪個不知好歹的小子放馬過來,只消手指一捻就能使其斃命。孰知那復讎者志在必得,為報一箭之仇,竟自母藩遺來幫手,共差出……一名、兩名、三名——」
年輕同心伸指一比。
「在下也不知該如何形容。」
至於這見證人……言及至此,田代一時打住,並嘆了第三口氣。
「這——」
「不——」
「那麼,此事不也該嚴加查辦?若是放任不管,本所七大奇案——可就要添上這樁巨蛙大鬧決鬥場,成為八大奇案了。」
志方只得委婉表示,自己不過是前來詢問一樁私事。
南町奉行所定町回同心志方兵吾,聽見於本所舉行之決鬥有怪事發生的傳聞,乃決鬥二日後,即正月十日的事兒。
「那麼——這場十對一的古怪決鬥,過程又是如何?」
「這下,好戲開始了。」
畢竟那蛤蟆就此消失無蹤,的確也能說成是遭到驅除不是?田代說道:
當時無人入林搜尋該見證人。有監于當時的紛亂,這也是理所當然。
眼見繼怪聲后,又有個龐然怪物現身,決鬥場外的人群頓時陷入一片混亂。圍觀者原本大多背對大蛤蟆現身的鎮守之森,這下有的逃,有的給嚇傻,有的欲一睹妖怪的真面目,盡數同時騷動起來,結果硬生生將竹籬給壓塌,圍觀者就這麼倒成一團,將負責戒護的小廝們一同擠進了決鬥場中。
「畢竟此處舉行決鬥已是史無前例,還初次目擊那麼一隻巨妖——」
「這——」
這復讎者沒有牛若丸般的身手,萬三語帶嘲諷地說道:
想必當時還說了這麼番話。
疋田真是如此高強?志方問道。氣魄的確是不小,田代回答:
本所方的田代一伙人——包括仇人在內——均面向森林那頭而立,因此看得是一清二楚。
距決鬥開始尚有四半刻前,復讎者岩見平七、五名幫手,以及一名見證人皆亦抵達現場。
「噢?」
再怎麼想,九人實在是過多。
由於想不透這妖術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志方便向萬三詢問。是,萬三先是恭敬回應,旋即苦笑道:
是的,的確是絕無可能,萬三擦拭著十手說道。
「噢。其實在下也為此大感驚訝。但決定者為該藩藩主,批准者又是奉行,在下也不便過問什麼。」
敢問大人為何詢問這些?田代神色不安地問道。
這下田代笑得更是開懷了:
「類似狸囃子?意即這虛空太鼓指的是——分明無人擊鼓,卻傳出陣陣鼓聲?」
「是遇上了什麼糾紛么?」
是沒如此質疑,但若要這麼想,也是無可厚非。
萬三出外巡視之後,志方又思索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耐不住性子,前去造訪本所方之詰所
與其說是加油添醋,不如說是遭萬三曲解。
那見證人,自此一去,便未復返,田代回答道。
距鎮守之森最近者——即頭裹包頰頭巾的川津藩見證人,突然以較復讎者報上姓名時更為驚人的大嗓門怒吼一陣。
「還發生了什麼事兒?」
「不,那東西確有實體,絕非幻燈或海市蜃樓般的幻影,就連林中樹木都為之晃動。那東西,是撥開枝枒鑽出來的。」
殺兄仇敵疋田伊織,吾將在此與汝一決勝負——
「據說周遭霎時響起一陣大鼓般的隆隆聲響,在場眾人全都聽見了。噢,不僅是在場者,就連兩國,不,甚至番町一帶都有人聽見,似乎是響徹了全江戶的大街小巷哩。」
「正好相反?」
「該如何說呢——據說是神鬼一類的東西,似乎是出沒于周防一帶的妖怪。大概是類似咱們傳說中的——狸貓馬鹿囃子什麼的。」read.99csw.com
「那麼,請問大人慾詢問些什麼?」
「正如本官所言?難不成,此人化成了一隻碩大無朋的蛤蟆?」
是否真有巨蛙現形這種事兒,實在無法劈頭就問。
但實情絕非如此,田代再次強調,並解釋道:
「就連姓名也是無從知曉。有此見證人一事,諸幫手堅持絕不可對外張揚,向川津藩之江戶屋敷探聽,亦探不出個究竟。」
當然——是朝著林中那隻大蛤蟆。
「唉,小的不比大爺,就連見個老婆子拿菜刀都要害怕。若是見人拔刀威嚇,只怕要嚇得屁滾尿流了。這傢伙雖是武藝高強,面對十人也是毫無勝算。原本以為僅有小夥子一名,準備輕鬆取勝,這下發現敵眾我寡,當然是要嚇破膽了。」
「是的,正如大人所言。」
「哪管武藝如何高強,以一擋十也是毫無勝算。唉,話本故事什麼的雖常有好漢快刀斬敵十人、甚至二十人之情節,畢竟不過是虛構杜撰。大人說是不是?」
據說森林上方——冒出了什麼古怪東西。
「果真是煙花聲?」
「本官怎沒聽見?」
五人依序報上姓名得花點兒時間。被迫佇立寒風中,教田代冷得雙腿直打顫。
「原來如此。光是連派遣見證人這一特例舉措,動機便已是費人疑猜——連個名也不願報上,便更教人難以理解了。」
「總之,若要論其劍術強弱,應是後者無誤。話雖如此,此事于其母藩甚受矚目,據說此乃川津藩首次決鬥……」
接下來,五名幫手亦依序報上姓名。
「難道就是那仇人疋田……」
「並未稟報。」
「這……看來其中應是有種種顧慮。看來疋田的確是個高人,想必是為防有個萬一,經過審慎計議,方才決定差出如此人數才是。」
「沒錯,怎麼看都是只巨蛙。在下也親眼瞧見了。如今回想,又深感難以置信,不禁懷疑在下當時是不是看花了。」
借妖術召喚來的——?
「豈可能探不出個究竟——派遣見證人一事,不就是川津藩自個兒要求的?」
「噢,不僅是架勢,不論怎麼看,都看得出劍術必不高強。不過,時下也沒多少劍術高強的武士——噢,在下似乎不該說這種話?」
可是大爺,當時的確有怪異聲響傳出哩,萬三說道:
這與萬三的說法頗有出入。
「聽來的確是荒唐之至。」
「是架勢給人如此觀感?」
「何未稟報?那見證人——不是個身分尊貴的人物?」
「那……那蛤蟆並非……這下還真不知該如何形容——在下有把握斷言,那絕非疋田念了些什麼咒,或施了些什麼法給變出來的。總而言之,世上是否真有如此巨大的蛙,抑或那是狸貓還是什麼給變出來的——在下亦知這說法無稽,總之是完全無從判斷。話雖如此……」
田代有氣無力地望著志方,為他再添了一杯茶說道:
「別放心上。無須拘謹,本官今回的詢問,絕非為了公務,你大可坦率陳述。那位——姓岩見的武士,武藝真有這麼弱?」
當日五時,決鬥于本所方詰所旁之日枝神社境內舉行。
田代連忙沏茶招待,遞上茶后便開口問道:
志方就是這麼樣個人。
正如大人所言,田代朝大腿上拍了一記,接著說道:
不不,實情絕非如此,田代說道。
大蛤蟆仍傲然聳立於蔚藍天際下,彷彿在嘲笑地上的一團混亂。
田代兩眼圓睜地回答:
「不,絕非什麼巨漢。雖算不上矮小,也僅約五尺六寸——體格大抵與志方相當。」
「承蒙此人果敢入林驅除蛤蟆,決鬥方能安然實行。吾等也只能如此解釋不是?」
「又不是在作戲,豈有可能——?」
「因此,就如此這般……」
「那聲響——乃自鎮守之森那頭傳出,約五六響過後,森林上方……」
老實說,正是如此,萬三回答道。
不不,田代揮手回答:
的確是如此。
「妖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