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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口女 第四章

二口女

第四章

「想必你便是救助此婦之雙六販子。此、此婦怎麼了——?」
「除、除此之外,還說了些什麼?」
只怕要給嚇破了膽。
「此疾乃人面瘡之一種。人面瘡屬業病,據傳乃行止不正招徠之惡報,自古醫書便有記載,乃一貨真價實之疾病。不僅限於近世之吾國,此病自古便見諸于唐土。」
「慘、慘死娃兒的冤魂,透、透過那張嘴——?」
的確不乏此類人。
小廝指著自己的額頭說道:
「沒錯,見此女滿臉鮮血,路旁茶店的老太婆和寺內的小和尚全都趕了過來,先將她給抬進了寺廟裡。眾人發現此女雖是血流如注,但性命不至堪虞。至此為止,尚屬順利——」
才踏上砂利敷一步,志方便聽見一陣怪異的聲響。
「老夫推測,此應非實際進食。畢竟不論餵食多少,均無法填飽患者之腹。看來不論是人面瘡還是頭腦唇,進入傷口之食物應未入胃,而是于傷口內部溶解吸收。此一反應似有一時緩和疼痛之效,可謂以食代葯,但純屬權宜之計。」
志方再次凝望番屋屋牆,說道:
「傷得如此嚴重——」
志方挺起身軀,轉身朝仍在土間不住顫抖的兩名小廝命令道:
志方一跟著走進小巷中,立刻見到棠庵佇立於一株毫無生趣的柳樹下。先生,我將大爺給請來了,萬三說道。
這——萬三略顯畏縮地說道:
心中——湧現一股不祥的預感。
「倘若真如棠庵所言,此婦罹患此名日二口之病——則表示其必是心懷一己亦無可釋懷之惡念,或曾做出不當行止、犯下難恕之罪——」
「嘴能蠕動——可、可是指其能言語?」
「竟然像只鯉魚的嘴似的……」
不過……
「志方大人。上回承蒙大人關照,特此致謝。」
何況棠庵亦促其同行,還真是想走也走不得。不——該說就連這邀約也無法推辭。
即便以最速腳程,自此處奔赴深川,回來少說也得等個四半刻。即便今日天候稍暖,畢竟仍處嚴寒時節,總不能任憑老人家佇立路邊商談過久,但又無法先行返回奉行所。這下逼得志方只得下定決心,先進番屋瞧瞧再說。
男子以食指抵唇示意。
「什麼事兒?可是——久瀨棠庵的診治結果?」
「是。那張嘴,竟能蠕動。」
「目前正於屋後座敷休憩。其實並無休憩之必要,不過那額頭……」
「也不知是何故,鄉士對其妻在後竟渾然不察,舉起斧頭時,便這麼砍上了其妻的後腦勺,當然將妻子腦袋給砍破了,頓時血流如注。常人若遭此傷,往往一擊便可致命,但也不知是怎的,其妻竟然保住了性命。不過——」
婦人身旁蹲著一名膚色白皙、身穿綵衣的削瘦年輕男子。只見他身子彎得很低,卻抬起頭來,目不轉睛地朝婦人額頭凝視。
「世間哪可能有這等奇事?」
「那傷真的好不了,傷口還一天大過一天。」
「果、果真生成了一張嘴?」
「言下之意,是先生曾見過此女?」
只見萬三默默不語,一臉彷彿飲下苦茶的神情。
怎麼了?被如此一問,萬三便要求志方能否前往番屋一趟。
「而且還會一張一合。活像要答話似的,這保證是千真萬確。眼見如此,小的不禁納悶,該不會是上頭那張嘴也要吃東西罷?」
「情況便是如此。小的認為,大人面見此女前,對此疾應作稍事了解。」
兩人說道——滿嘴牙還不住打顫。
志方望向番屋的屋牆。
萬三表示——有個身分不明的傷者被送到了自己這頭。由於情況甚是難解,教人不知該如何處理,只得將其遷往番屋。
「這可就——」
志方試著想像這會是什麼模樣——不禁為之抱頭打顫。
「什麼?你方才說了什麼?」
三見然開口言語,「是么?」
「此話當真?」
「什麼叫來得正好?你們倆擋在此處,教我怎麼進去?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此人面瘡之說,九九藏書著實令人難以置信。但先生所言即便屬實——如此怪病,必屬罕見。何況今回之傷乃于額上,與此說不盡相同。」
「正是因此,現於頸部以上者並不以人面瘡稱之——」
呿,萬三以十手敲敲自己脖子說道:
「本官知道。記得該石階綿延甚長。」
志方在座敷跪下,雙手撐地,將腦袋朝板間那頭采了出去。男子先是蹦跳似的飛快起身,旋即又倒下身子,拉著志方說道:
「那女子——依小的推測,似是武家之妻室或千金,看來似乎是自那石階上跌落。」
真有人生得出第二張嘴?
「正是此處。」
小的實不知該如何裁定,萬三雙頰不住顫抖地說道。
聞言——志方驚訝得兩眼圓睜。
「這販子——也一直留駐寺內?」
志方絲毫不解,自己為何非得面見這婦人不可。
「不過——傷口卻遲遲無法痊癒?」
不可怪力亂神,志方怒斥道:
「沒錯。下總國曾有類似記載。某位居於千葉鄉之鄉土,一朝迎娶一後妻。」
若此事——棠庵開口說道:「老夫昨日曾於萬三大爺住處見過此女。感覺——似乎曾在哪兒見過此人。」
「事到如今,本官已不至於受驚。有話就說罷。」
「噢,本官已有些許了解。不過……」
「——此事當真?」
聞言,志方便老老實實地想像了起來。他這人就是如此古板。
難、難道是冤魂作祟?萬三說道:
難道是有誰欲取其性命什麼的——志方不禁納悶。若是如此,可就草率不得了。
「至於老夫方才所述之頭腦唇,則屬疾病。一如稍早所言,此疾乃深藏心中之邪念,借碰巧形成之傷口宣洩而出。深藏心中,連一己也不察之秘密,對軀體產生影響、變化、乃至操弄,脫口|暴露一己之罪孽。」
「傷者理應還有意識,只需問出身分姓名不就得了?聽取后,便可將之遺至該遣之處。難不成——有什麼難言之隱?」
那東西說話了——其中一名小廝說道。
「不過,萬三。即便本官面會此婦,還是起不了什麼作用。不知此婦身分為何,僅知是名武家妻女——咱們町回對商家固然熟悉,武家妻女卻認不得幾個。」
就連在奉行所內被視為食古不化的志方,自身亦不時起類似邪念。
志方朝屋內踏一步,望向另一名看來較為鎮定的小廝。其實,對是否該直接人內,他仍有幾分躊躇。
雙六販子目送兩人離去后,接著便哇的一聲驚呼,飛快朝土間逃去。志方則朝躺卧板間的婦人望去。
果真報上了姓名?被志方如此一問,雙六販子不住點頭。志方轉頭望向大家與店番,質問汝等是否也聽見了,兩人同樣不住頷首,但畢竟屈居屋內一隅,沒聽清楚究竟說了些什麼。志方再度向男子問道:
「此處指的是?」
「還說——勒、勒索妾身之惡徒,名日宗八,及醫者陸之十助——」
沒錯,萬三回道,並領著志方走向番屋旁的溝渠。
「此二人,為西田尾扇之弟子與下人。」
傷口竟能言語、進食?如此荒誕無稽,豈足採信?
「不僅能言語,這傷——還能進食?」
「自石階上——跌落?」
「這——豈有可能?」
「真這麼說?」
諸如此類,即為病因,棠庵一臉嚴肅地說道:
「沒錯。雖然站是站得起來,疼痛似乎也不嚴重,但額頭的傷就是怎麼也好不了。傷口反而裂得愈來愈大。一吩咐此女儘快憶起自己究竟是什麼人,好自理生活,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尤其額頭上還頂著斗大的傷口,教人哪狠得下心送客?她現在這模樣,入夜後若有誰撞見了,包準要被嚇得魂飛魄散。這麼說或許刻薄了點兒,但此女如今的模樣,活像個駭人的鬼怪似的。活像——額頭上又開了張嘴。」
「怎麼了?自身番不就在那頭?還要等什麼?」九-九-藏-書
「西田——尾扇?」
眼見平日總是滔滔不絕的萬三,這回卻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志方也不由得憂心了起來。面帶這種神情時,萬三捎來的通常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萬三皺起一張臉,以難以聽見的音量嘀咕著些什麼。
「這、這張嘴開口說話了!」
這張嘴開口說話了,男子先是低聲回答。接著又睜大雙眼抬起頭來,一看見志方,突然高聲喊道:
在大街上拐了個彎,番屋旋即映入眼帘。大爺請止步,萬三喊住了繼續走著的志方。
「傷口遲遲無法痊癒,到頭來,外翻的皮化為唇,露出的骨化為齒,脹出的肉則化為舌——」
「正是為此,方將此婦遷至番屋。同時還喚來雙六販子又市一同照料。若僅有一名小廝……」
快步奔入屋內,來到式台前,只見兩名臉色蒼白的小廝,一臉惶恐地並肩而立。
只見婦人發出陣陣痛苦呻|吟,顏面有一小部份朝著志方。
「什麼?」
「正是此意。」
想必是十分駭人。
小的這就前去打聽,話畢,愛宕萬三便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是、是的,說妾、妾身乃……」
「沒什麼好道歉的。好好把話給說清楚。」
開口說話的小廝迅速閃向一旁,一股腦兒地在土間下跪,不住磕頭。
「噢——原來如此。那麼……」
死者冤魂之說,純屬迷信,棠庵毅然說道:
——想必此人便是那雙六販子。
「見過此人?」志方回過頭來,定睛凝視起棠庵。
而稱之為頭腦唇,棠庵回答道。
這志方也能理解。除了某些特定的地回,岡引的日子大多過得甚為貧苦。
「對、對不住,大人!」
志方走向板間。
「唉,小的原先也是如此認為。」
一如其名,定町回同心的差事,便是巡守市內。由於受町奉行之管轄,除非偶爾接受請託時得以進出藩邸,和武家並無任何關係。
「此人方才說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事兒?」
可是撞傷了額頭哩,萬三蹙眉說道:
「那位學者與你熟識?」
「應非如此。」
步出小巷,穿過番屋正門的大木門,沿著矮牆繞過,志方不由得做了個深呼吸。
「此女就連自個兒的出身、身分,都給忘得一乾二淨。不過自其打扮看來,似是正前去掃墓。」
「出——出了什麼事兒?瞧你們倆嚇成這副德行,是把這兒當什麼地方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切莫慌張!志方推開兩名小廝踏上座敷,走向同樣縮在屋內一隅的店番與大家命令道。但最為慌張的,恐怕正是志方自己。
志方如此怒斥,嚇得另一名小廝先是一聲悲鳴,旋即又像泄了氣似的跌坐下去。
「既然如此認為,便是事實。傷口無法痊癒,應是因廟方治療欠周,讓什麼髒東西給跑了進去所致,或許傷口裡都化膿了。看來若放任其持續惡化,只怕此女性命堪虞,宜急遠送醫診治。只消請個大夫來瞧瞧,不就得了?」
「究、究竟是怎麼了?」九_九_藏_書
後來——棠庵稍稍提高嗓門說道:
當然記得。
「世間並無冤魂。」
「劈柴——?」
「此類性情,平日深藏心中。此等念頭毫不值得褒獎,故愈是剛正者藏得愈深。俗話說物極必反,愈是壓抑,便愈易反彈。沸水生蒸汽,若過於強烈,甚至可能將鐵瓶重蓋噴得老遠。事前壓抑得愈強,噴出時便可能噴得愈遠——」
「是的,其原妻業已亡故,遺一幼子。此後妻持家甚是勤勉,故鄉士將此婚事視為天賜良緣。孰料此後妻產子時,原妻遺留之子竟突然亡故。娃兒死後七七四十九日——此事看似或有因果關聯——該鄉士于屋外劈柴。還請大人想像,劈柴是副什麼樣的動作。」
「喂——究竟是……」
「是、是的。雖然音量細如蚊鳴,但確實說了——深悔此罪、願償己過,還因此慘遭惡徒勒索——」
「沒錯,正是棠庵先生。想必近鄰的密醫註定束手無策,小的便邀了此人前來診治。」
「傷得連顏面都難以辨認?聽來的確麻煩——」
惡念可能自傷口噴出,棠庵回答。
「邀來的,可就是久瀨棠庵?」
「如、如何了?」
「然住持亦表示不識此女。不過,也或許是顏面腫脹,難以辨認所致。」
「多見於心術不正、卻不屬兇惡之徒,即惡性內蘊而不外顯者。舉例而言,如無故對世間一切厭煩不已,不知不覺步入邪險者、雖不表露但貪念甚深,僅欲放蕩度日者——總之,此類心性人皆有之,但某些人較常人更是強烈。大人說是不是?」
「是、是的。還說自己殺、殺害了繼子什麼的——」
看來那傷口——
「沒有么?」
「這、這……」
果真開口說了話。
「記得該人——名日久瀨?」
話畢,棠庵抬頭望向志方。
但就是真的碰上了,萬三說道:
「那麼,可憶起了什麼?」
「並非昏倒路旁,是個傷者。」
「先生多禮了,該致謝的應是本官——稍早已經聽聞萬三略述事由,不過……」
「是的。總之,也不知是自哪一階跌下的,正好摔在石階下頭的石子路上,一個碰巧路過的雙六販子見狀,連忙上前相救。雖然獲救,但這女子腦袋遭受重擊,額頭都裂了開來,一張臉血流如注。」
「若是前去掃墓,便代表是個親人葬于寺內墓園的施主。若是施主,住持理應認得才是。」
老人擺出了個劈斧的姿勢,繼續說道:
「大、大人,此、此婦的……」
「傷勢如此嚴重?」
可有遣小廝陪同?志方問道。當然,萬三回答:
「鄉士舉斧欲劈時,其妻碰巧打後方走過。」
「棠庵——這道理本官也明白。敢問,這與那頭腦唇有何關係?」
那石階,少說也有五十階。
「原妻遺子——是這後妻殺的?」
「是的。或許傷者不在場時,較適於研議此事。但小的著實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得邀其前來此處。」
「此疾生於膝或肩者,稱為人面瘡,亦作人面疽。萬治年間,曾有某膝生一口者至江戶就醫之記載。據載此人原為一莊稼漢,某日因爭執毆打其父,過程中跌傷膝蓋,後於傷口生一惡瘡,據傳——此瘡不時討食果腹,若未能進食便痛苦難當——」
「胳臂及兩腿僅有跌打小傷,但顏面可就——總之,大爺親眼見了,便會明白。」
故此疾乃一心影之病,棠庵說道。
「噓。」
「此疾多以傷為發病契機。由於患病者多為性帶貪婪、邪險、暴虐、荒淫者,故世間視其為業病。」
「妄身乃菊坂町旗本西川俊政之妻阿縫——」
「是。想必大爺也到過根津信行寺。那兒不是有段陡峭的石階?」
志方大人,您說是不是?眼見對話的矛頭轉向了自己,志方連忙佯裝咳了一聲。
「真正原因,就是為此——?」
「你,儘速前往西川大人屋敷查證此事。你,緊隨萬三前往西田尾扇宅邸,儘速帶回宗八、十助兩人。」
九_九_藏_書「沒錯。虐待繼子——乃人之常情。其人忙著疼惜自己的娃兒,疏於照料原妻遺子,怠於餵食,導致娃兒飢餓而死。此即這後妻長年隱瞞之實情。」
一個暖暖冬日午後,擔任岡引的愛宕萬三前來造訪正在市內巡視的南町奉行所定町回同心志方兵吾。
就此點而言,此疾確屬業病——老人說道:「志方大人,頭腦唇為病非傷,乃一以傷為契機發作之疾病。傷口之所以不愈,乃病因起於腦使然,等同於有又一人——藏身患者心中。這又一人,即密告者,亦為暴露連一己也不察之秘密、或暗藏心中之罪業之心中陰影。傷之所以化為口形,不過是此疾之外在癥狀。」
「據和尚所言,此女飯吃得相當多。一大早就要吃個三五碗的,其他時候更不消說。長此以往,只怕寺內米倉都將見底,只得將之勸離,便吩咐當初救助此女的雙六販子將人帶走。」
「這、這究竟……」
「噢。瞎起鬨的,有時也立得了大功。那麼,該學者如何論定?」
「什、什麼——?」
「正是。」
「此女現在何處?」
志方隔著小廝的肩頭朝屋內望去。
「想必傷口是開口說了些什麼。」
「本官就連組內同儕之妻女長相都記不清楚。若不知此女身分為何、來自何處,本官也是愛莫能助。」
棠庵斬釘截鐵地回答:「萬三大爺至少是個持十手的捕快,竟輕信冤魂之流的愚昧邪說,難道不怕惹得志方大人動怒?」
額頭果然開了個口。
「本官從未聽聞額、額上也能生此怪瘡——難道真有此類案例?」
原來之所以將志方領到番屋來,正是為此。
說了些什麼是沒聽見,萬三連忙否定道:
「沒錯。唉,廟方法師也甚是無情。即便認不出是該寺施主,至少也該體現佛祖慈悲。誰知不過照護三日,便表示寺內無法繼續收留。」
「沒錯。說的即是深藏心中之慾念。問及因何與父相爭,此莊稼漢端出諸多理由狡辯開脫,但其心性深藏貪念,此貪念將膝傷幻化為口,不僅能言語,還能……」
雖然這番說明如此有條理,志方仍深感難以置信。
隨志方步入土間的棠庵問道:
「噢。在見到該女之前——有件事兒得先告知大爺。」
教人避之唯恐不及。
「情況甚是難解——萬三,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首先,若是具身分不明的屍首,尚不難理解,但這下卻是個傷者。難道是昏倒路旁,毫無意識?」
「食量驚人?」
「鄉士一家持續以此療法對應,後來……」
「竟聽見傷口開始低聲言語。只消豎耳傾聽,便能聽見傷口不斷呢喃——一時失手殺害原妻之子,妾身之過,妾身之過——」
「病——不是傷?」
婦人背向志方,身子幾乎是動也不動。
「那麼,萬三。即便得由你收留,想必日子也不至於過長。即便此女傷得再重,若有如此食慾,想必不出幾天便可痊癒。如此一來——」
大人,萬三誠惶誠恐地說道:
志方攫起男子的衣領,激烈地搖動著說道:
「果、果真是有?」
「當然生得出。又因其生於頭上,故較生於四肢上者更擅言語。」
棠庵深深低頭致意。
「這張嘴可是生在後腦勺上,豈能進食?」
「膝、膝蓋上的傷口,也能說話?」
志方心中湧現一股不祥的預感。看來——似乎是樁麻煩事兒。
「噢。若是如此——如何才能治愈?」
志方鬆手放開了男子,望向佇立一旁的棠庵。只見這老學究二度頷首。
「是、是的大人。萬、萬三大爺帶來的那婦人,額頭上的傷,竟然——」
「是的。雖印象薄弱,如今又面相大變,實難確證。但總覺得似乎曾在哪兒見過。老夫雖年邁糊塗,仍絞盡腦汁努力回想……」
況且——世間真有這等怪病?
「是的。徹夜回想,終得億起。此女——乃受深川萬年橋旁之大夫西田尾扇診治之患者。」
此疾名日頭腦唇,棠庵說道。https://read.99csw.com
「什麼樣的惡念?」
小廝們回聲遵命,旋即奔出屋外,飛也似的前去執行。
「傷好不了?」
其實,就連志方自個兒也思及如此推論。萬三一臉不安地數度轉頭望向志方,並朝向棠庵問道:
「大爺,世間哪來這種閑人?此人乃一雙六販子,是個有一頓沒一頓的窮人。光是出手相救,已屬仁至義盡。總之,廟方似是考慮有朝此女憶起過往,或要向恩人致謝,故曾向此雙六販子詢問其住處。唉,這雙六販子或許也是貪圖謝禮才救了人,豈料竟沒能如願。」
「並非如此。」
「更、更擅言語?」
「那麼,由你來收留不就得了?」
「你聽見了?說、說了些什麼?」
「頭腦唇——意即腦門上長了第二張嘴?」
「但看它一張三口的,似乎是想說些什麼——此外,此女食量如此之大,或許確是因傷口疼痛難耐,須喂之以食所致。若是如此,便證明先生所言果然不假。」
「先生,難、難道並非冤魂作祟?」
並朝萬三瞄了一眼。
「自己暴露出自身罪業?」
「額、額頭上也生得出一張嘴?」
「想必得促其吐露纏身秘密。若病因為隱蔽之罪業,將之公諸於世,便可去影除病。方才老夫亦曾提及,喂之以食,不過為一時止痛的權宜之計。」
「妾、妾身乃什麼?」
「這小的當然知道。說來或許有失厚道,但小的何嘗不想儘快送走這個瘟神?只不過,不僅傷口古怪,此女食量亦不尋常,怎麼看都不像個女人家吃得完的份量。故小的判斷,普通大夫大概也不知該如何診治。因此便請來——大爺應該也記得,去年調查睦美屋一案時,在場之本草學者——」
只見一名婦人躺在屋內板間的地板上。
「那就給本官說個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哪有可能?小的不過是個瞎起鬨的,那位先生可是學識淵博,熟知不少奇聞軼事。打那回起,小的便不時造訪那位先生。」
「快說!是不是那傷口說了什麼話?」
「噢——」
「這……若是就這麼住下不走,當然困擾,但區區三日便要攆人,未免也過於性急。畢竟,此女傷勢十分嚴重不是?」
「沒、沒錯。方纔此婦看似痛苦難耐,後來,此處竟然——」
「是的,看來猶如腦袋前後各生了一張嘴,故人以二口稱呼此疾。這張嘴,每逢某一刻便激痛難耐,止痛的唯一方法,便是喂之以食。只要送食入口,便能和緩疼痛——」
——壓根兒不想看人這副模樣。
正如大人所言,老人低下頭說道:
「傷、傷口說話了!」
「後妻——此人可是再婚?」
「想必——就是為此罷。總之,那雙六販子的住處,是一距小的住處不遠的簡陋長屋,根本不可能收留外人,尤其是個傷者,更何況還得應付那驚人食量,怎麼看都是毫無餘力,只得將人送到我這頭來。」
「大、大人,您來得正好。」
由於該案過程逸離常軌,撰寫調書時,志方曾多方聽取意見。
「大爺別說笑話。小的這兒已有祖母、老媽、娃兒共五名,還得身兼二差,自個兒都拮据得自身難保了。」
傷就是好不了呀,萬三以哭喪的語氣說道。
男子整了整衣襟並端正坐姿,渾身打顫地接著說道:
竟然還救得活?志方說道,萬三則是語帶含糊地回答:
「其實——此女食量甚是驚人。」
這——老學究先是苦思半晌,接著突然雙手一拍。
「意即罹患此病者,多為心術不正之惡人?」
「這張嘴——」
「顏面腫脹?」
哪可能如此誇張?志方回道。不過是據實以報,萬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