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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口女 第五章

二口女

第五章

有理,又市說道:「勒索之徒的貪婪永無止境。一旦乖乖支付,往後就什麼道理也說不通了。先給了銀兩,再辯駁自己並未犯罪,誰要相信?」
聞言,原本一臉驚惶的阿清先是沉思半晌,接著便端正了坐姿。
這婦人——正是西川縫。
自個兒也是飽受折磨,最後這句尚未出口,便教又市給吞了回去。
——其實當時就連半點保證也拿不出。
的確是如此。
但兩人竟被領到了主屋外的小屋中。況且,僅有這棟小屋點著燈,主屋竟是一片靜寂——
阿清厲聲說道,激動得連頭髮都晃動成一片凌亂。
又市喃喃說道:「別說得像你對這些人有多了解似的。我說阿睦呀,像你這種成天只懂得詐騙他人、遊手好閒、飲酒作樂的惡婆娘,當然不知武家也有武家的苦。這夫人走起路來或許有說有笑的,背後可滿滿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苦楚哩。」
阿清兩眼凝視著阿縫。
阿清如此大喊。
「你瞧她那身行頭,衣裳上的花紋是多麼好看。真巴不得能穿上那樣的衣裳,儀態萬千地在大街上漫步呀。」
——果真不假。
——老夫人,請容老夫解釋。
——若真如老夫人所言,此婦純屬清白,未犯殺害娃兒之罪。
若非志方出手阻止,只怕這欺騙娃兒的把戲將遭阿清一眼識破。雖然在尾扇抵達前,假傷便由棠庵以手遮掩——
真希罕呀,瞧你這下竟然為武家抬轎,阿睦兩眼圓睜地說道:
一聽見媳婦兒患了病,阿清立刻渾身僵直,靜止不動。
「這……」
「我稍稍想了想,或許阿縫夫人早已發現婆婆實為真兇。只消稍加釐清,便知下女僕佣們壓根兒辦不到這種事兒,自然就屬婆婆最是可疑。為何知情后仍刻意包庇,甚至甘心攬下不實之冤——」
「既然疼惜,怎下得了這種毒手?」
「唉——」
你這回又大顯身手了,角助說道。
「嚇壞人家的是你罷?此外,別凈說這種肉麻話,有誰同你幽會了?真要同你幽會,我還寧可討個醜八怪回家當老婆。這頓就算我請客,吃完快給我滾,別讓人大白天的就得忍受你這身白粉味兒。」
看來尾扇對弟子與下人的背信,果真是絲毫不察。
「厭惡呀,當然厭惡。要逼我當武士,我保證是寧死不從,也不願和這些心性扭曲的傢伙打交道。」
而是為了——自個兒的兒子、媳婦兒及孫子著想。
畢竟一切均無從證明。
但除此之外,又市已是無計可施。
此言何意?角助蹙眉問道。
阿睦鼓著雙頰生起了悶氣。
——阿縫並未殺害娃兒。
抵達屋敷時,一行人不是由正門,而是自側門被請入宅邸。
哪管造得再精巧,只消就近端詳,就連傻子都辨得出真假,更不可能瞞得過大夫的眼睛。
當時,西田尾扇與宗八、十助業已抵達番屋。曾與兩人見過面的又市,以頭巾掩面,蜷身蹲坐板間一隅。由於事前便盤算著要將眾人齊聚一堂,又市打一開始便沒隱瞞自己這雙六販子的身分。干這行的,大多系有頭巾。
在眾目睽睽下。
誤會,誤會!阿清激動地辯解道。
「毫無恨意卻粗暴待之,毫不嫌惡卻持續凌虐——甚至因此奪了孩兒的性命,即使原本並無意下此毒手,情況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兒。想必這婆婆——」
志方卻朝她肩頭一按,促其止步。
「不知不覺間如此錯覺——?」
宗八如此笑道。
角助笑道。
即便如此——
不僅如此。以虐待、脅迫、將前一個媳婦兒逼上死路的,也是阿清。
但也開始起了疑心的宗八,豈可能安分靜候。
——的確是負了傷。但——
角助兩手抱胸地納悶道:
「嘴若不夠硬,哪敢奢望靠小股潛這九-九-藏-書行混飯吃?總之快給我滾。」
此外——又市還請求阿縫本人也幫個忙。
「你這不是前後不一致么?瞧你這小股潛,到頭來也不過是學娃兒鬧彆扭。怎麼性子轉得比四季還快?」
接下來。
看來自己這張嘴還真是厲害,又市不禁笑了起來。
「我就是討厭這些娘兒們,看了就教人消沉。」
老身這媳婦兒是清白的,老身這媳婦兒是清白的——
「不,的確有此可能。」
「總是將他們罵得像殺親仇人似的。你平時不是最厭惡這等人?」
——但此婦同時也患了名日頭腦唇之奇病——
西川家遺人來到尾扇宅邸,早已過了亥刻時分。不過,患病本不分晝夜,當時尚未有任何人起疑,大家都以為不過是有人患了什麼急症。由於當時正好由十助應門,便趕緊拎起行頭隨主子一同動身。看在是個旗本之託的份上,尾扇並沒有任何埋怨。
凡是人,均有二口,又市說道:
看來向委託人阿縫詢問真相,似乎有違阿縫本人的意志。況且以脅迫逼勒索者封口,此時似乎也不再有多大意義。當然,還是得擺脫這班傢伙的勒索,但光是懲罰這兩名惡徒,依然無法完滿解決此事。
這關係惡劣,也並非出於什麼理由。對此,阿清自己十分清楚,也已深切自省。
「想不到真兇——竟然是那婆婆。」
又市如此斷言。
儘管有再多事例佐證,頭腦唇這奇病畢竟仍屬無稽之談。雖如棠庵所言——此類傳言曾於某時期、某地域廣為人所流傳,但要問是否真可採信,想必答案也是否。光憑來路不明的老學究與雙六販子費盡唇舌解釋,根本無法說服任何人。但若是由個同心在番屋內陳遖,可就要多出幾分說服力了。
——兩位所言聽似有理,但阿縫所患絕非此奇病。
「你是指哪個?那下女么?」
放手。毫無疑問,此人便是老身之媳婦兒阿縫,阿清激烈抗拒。夫人止步,此婦患有罕見奇病,志方勸阻道。
——想必早把我給忘了罷。
「好不容易能在大太陽下同我幽會一場,你竟這麼弔兒郎當的。原本還在納悶你怎麼靜下來了,突然又自顧自的笑了起來,不怕把人家給嚇壞么?」
真是惹人欽羡呀——又市強忍著巴不得將這傢伙痛揍一頓的怒氣,隨口應道。
這等真相,還真是做夢也料不到,角助先點了份丸子,接著又反覆如此說道。
一聽見這句,宗八與十助立刻不約而同地面面相覷。志方警覺兩人似是心中有鬼,間不容髮地質問兩人是否曾犯下勒索之罪。眼見一己動搖為同心所看破,兩名惡棍也只能從實招來,渾身無力地倒坐土間,將自己的所作所為全盤托出。
只見阿縫漸行漸遠的背影轉過街角,自他的視界里消失。
阿睦伸長頸子嗤鼻說道:
這娃兒——已沒有絲毫氣息,遠遠就看得出他業已死去。
這下志方又救了又市一回。
——不知所言何意?
即便是下女——看來似乎也不壞。想必沒幾個婦人,能如阿縫這般親切和藹、毫無隔閡地與下人相處。這絕不是下人教阿縫給寵壞了,而是自己干起活來甚至比下人還要勤快,眼見主人如此,下人自然也不敢怠惰。
若是少了志方這同心,這回的局只怕要成不了事兒。
任由心中另一自我嚴詞苛責。
——老身這媳婦兒,心中絕無分毫惡念。
「不過。」
話畢,又市便模仿起棠庵,不住蹭著自己的下巴。
「總而言之,雖然難以相信人可能錯亂到分不清自己是否曾下毒手的地步——但若是發現即便自己做了也沒什麼好驚訝的,可就真的難說了。愈是對娃兒的死心懷愧疚,遇上不實之冤的勒索,便愈是難以拒絕—https://read.99csw•com—或許阿縫夫人的心境,便是這般。」
「瞧你這口氣,活像對武家內是什麼模樣有多清楚似的。武家宅邸可不是你這種雙六販子混得進去的。想空口說白話,也別瞎猜得太過火。」
這點的確教人納悶。
「想必是命太好,不需要神氣罷?」
這戶人家可不是農家或商家,而是個官拜旗本的武家。
至於宗八,則是偕尾扇一同入內。
「我倒認為——或許並非如此。」
因此,西川家內的氣氛總是一片和樂。
發現這樁繼子謀殺案的兩人,便瞞著尾扇找上阿縫,試圖勒索。
的確是如此。
不過——
又市自認為已謹慎循線釐清了真相——但也僅止於自認。
眾人頓時陷入一陣混亂,幸得志方制止,大家方才恢復平靜。
阿睦正看向一名由下女陪同、一身威嚴地走在大街上的武家妻女。只見同行的下女畢恭畢敬地捧著一隻包袱,看來若非出門購物,便是外出送禮。
「那老學究還真是個天生戲子。有時根本看不出他是作戲還是認真。」
這回設的,不過是一場賭局。
況且,這回所設的局,怎麼看都是思慮欠周。
這老婆婆推開番屋木門時的神情——又市註定是永生難忘。
——此疾隨傷發作。負傷不過是個契機。
或許正是為此,阿清才強迫自己一改本性,對阿縫疼愛有加。反之——又將那難以壓抑的胸中惡念,施加於原媳婦之遺子正太郎身上。
「少羅唆。」
「的確教人難過。就連我自個兒都要瞧不起自己。」
一報上閻魔屋的名號,阿縫便毫不猶疑地出門面會,並以幾可以恭敬過頭形容的懇切態度道出了許多細節。然而態度雖懇切,敘述內容卻完全不得要領,儘管聆聽良久,又市依然聽不出半點直一相。
「真希望自己也能過過這種日子。」
又市切身感受到自己是何其技窮。不論是橫著看、豎著看,自己在這樁差事里,都沒施展任何值得誇獎的身手。
阿清為一己罪業深感愧疚,為此出家。
「況且,你瞧瞧這位夫人,衣裳上那張臉蛋根本配不上她一身行頭。這麼個醜八怪,哪有什麼好神氣的?我生得可要比她標緻太多了。」
那娃兒該不會是——?
「這與親孫還是繼子毫無關係,亦非中了什麼邪才下此毒手。死了的是個年幼的娃兒,而非一個教人憎、惹人怨的惡徒。那婆婆對自個兒的孫子應是既沒什麼仇恨,也沒刻意嫌棄。」
一回討了十兩,勒索了兩回,共討得二十兩,這個性輕薄的大夫弟子炫耀道。
阿睦憤然轉過身去,朝與阿縫相反方向快步離去。
宗八與十助似乎在陪同尾扇前往西川家時,便嗅到了此事有幾分不尋常。
——並非如此。
人家哪兒神氣了?又市回道。
又市先向棠庵不厭其煩地打聽了許多或許用得著的故事。接著又配合相中的戲碼——即名日頭腦唇之怪病——找來長耳代制道具,再以那派不上什麼用場的假傷口為底子,造了個可開可闔的傷口。
——即便這回撒了個瞞天大謊。
聽聞此請求,阿縫甚是驚訝,想必完全無法想像究竟為何得演這齣戲。
接著阿清又將矛頭轉向宗八及十助,厲聲譴責兩人的惡行。最後,才轉頭面向棠庵與志方辯駁道:
果然如棠庵所言,十助奉命在門外靜候。十助原本以為,之所以得自後門進入屋敷,是因時值深夜,得避免打擾其他家人。但似乎也沒瞧見任何人醒著。
真的僅止於如此自認。
聞言,尾扇慌忙試圖辯解。
宗八表示。四份切餅——即百兩黃金。
必將經歷劇烈痛楚。
欲治此病——
一旦發現業已無從挽回,阿清便下了決心極力掩蔽。https://read.99csw.com但目的似非為了掩飾自己犯下的罪行。
志方環視眾人,接著才再度開口,以嚴肅的口吻說道:
錯不了,必是如此,棠庵厲聲說道:
角助接著又喃喃自語般地說道。
又市就近觀察起阿清的神色。
不過是個騙孩兒的把戲。
——但此婦卻依兩人所言支付銀兩。
又市這張臉——對阿縫來說,只會喚起一場災厄的回憶。
「怎麼了?」
別傻了,又市揶揄道。
將繼子虐待致死——
他朝屋內窺探,豎耳傾聽。
阿縫如農家姑娘般任勞任怨,長相也的確是毫無驚艷之處。就臉蛋與衣裳搭不上這點,阿睦所言的確不假。但阿縫與生俱來的認真與開朗,要彌補不甚出眾的容貌根本是綽綽有餘。
被褥邊坐著一名有幾分面熟的婦人。
阿縫突然高聲吶喊,一把推開棠庵,站起身來。
此處是根津權現的茶館——也就是當時角助向又市交代西川家這樁差事的地方。至於為何大白天的就和阿睦窩在這兒吃丸子,就連又市自個兒也想不透。
「只不過——我還真是參不透。對阿清面百,死去的娃兒並非繼子,而是自個兒的親孫子,怎會不疼惜?」
——或許內心深處亦曾懷凌虐、殺害繼子之念。
即便完全摸不透理由,阿縫仍答應配合又市所設的局。或許對阿縫而言,這下除了死馬當活馬醫,已是別無他法。
胳臂與雙腿都瘦得彷彿一折就斷,而且血痕、刮傷、血瘀隨處可見。
來自西川家的折助對情況似乎也是一無所知,據說一路上未發一語。
眼見事態如此發展,最慌張的不是別人,竟是阿清。
竟然是他自己的祖母阿清。
看來老身也只能吐實了,阿清兩眼毅然凝視著阿縫說道。
——絕無為此遭人勒索之理。
想必是不至於不疼惜,又市說道。
「是么?但……」
只不過。
——派胡言!
「阿縫夫人雖是個開朗認真的婦人,但人總不可能完全表裡如一。一副身軀生有兩張嘴,的確是個折騰。總之,另一張嘴,已教那婆婆給挪到自個兒身上了——」
「或許這女人發現自己內心深處,的確藏有某些個灰暗、污穢的念頭。」
又市活像在趕狗似的揮手說道。
想必是阿清的嗓音挑起了她的情緒,只見其肩頭不住顫抖。
——即便僅是微乎其微——
看來阿清對媳婦兒的安危的確掛心。
「這與疼不疼——應是毫無關係。」
若少了這個,便無法布置出這場唬得過貪慾過人的密醫以及背負了旗本家門名望的老婦人的巧局。
持續向年幼的正太郎施虐,連個飯也不給吃,將之逼上死路的——
——有罪無罪,已不容辯駁。
阿縫的確遭人勒索。
「倒是這婆婆,對阿縫似乎是疼愛有加。」
又教棠庵給說中了,宗八奉命于走廊上等候差遺。
既然如此……
「我哪兒傻了?」
阿清與亡故的前媳婦兒似乎總是處不來。若不是媳婦兒死了,恐怕就要輪到阿清夫人死了——周遭均如此傳言,看來關係的確是十分惡劣。
「若是神氣點兒,或許看來還能美些哩。」
「灰暗、污穢的念頭——?」
——只消再搖搖這株搖錢樹,還討得了更多哩。
——還支付了四份切餅哩。
患此病者,必是苦痛難當,棠庵說道:
阿睦朝又市背後使勁一拍,問道:
阿縫起身時,棠庵以手朝其額上一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那九_九_藏_書假傷連同繃帶一併剝除。活像演了鬧劇一場,這駭人奇病頭腦唇,瞬間便宣告痊癒。
「武家也有武家的苦哩。」
這回甚至連同岡引萬三也給拖下了水。這多少為這場局添了些許風險,幸好萬三是個生性極易上鉤的好角色。
話才說完。
——殺害正太郎之真兇,實為老身。
仍算是有此糾結。
尾扇屏著氣息喃喃說道,看來業已中了一行人的計。聽到尾扇這兩句話,待志方的解釋告一段落,棠庵立刻接著補述道:
屆時碰上任何人間話,都別回答,只須依小的指示將戲給演下去——
阿清詢問是否可能使這娃兒蘇生,尾扇回答已是回天乏術,並告知阿清娃兒死於飢餓,再加上身上留有嚴重施虐痕迹,可斷言應是受虐致死。阿清先是沉默良久,最後才向尾扇低頭,要求此事萬萬不得張揚。
——即便並非真兇。
唯有消去糾結一途,棠庵說道。
「難道是中了什麼邪?」
「算了算了。倒是阿又。」
但棠庵心平氣和地回答道:
從此再也不會碰頭了,又市心想。
步出門外的尾扇,吩咐宗八和十助忘了今晚之事。
這可是實話。
病?這可奇了,老身怎聽說是自石階跌落負了傷?——阿清詫異地問道,接著便望向站在後頭的萬三。沒錯,萬三畏畏縮縮地說道:
「難道不傻?像你這種弔兒郎當的臭婆娘,哪當得上武家夫人?別說是當個一天,就連半刻只怕也撐不住。到頭來不是哭哭啼啼地投河自盡,就是教老公給斬了扔進井裡。」
後來——
眼見阿縫如此難安,又市不禁打起寒顫。若是阿縫不小心說溜了嘴——這場拙劣的局便要宣告失敗。倘若理應忘了一切的媳婦兒,一聽見婆婆的嗓音便要泄底,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流水。
一認出阿縫,阿清便快步跑了過去。
這哪可能忘得了?
後妻將繼子虐待致死的推論——不過是宗八與十助自作聰明的誤解。
他與阿縫相處了十日。
阿清對正太郎應是毫無恨意。
——此傷業已化為頭腦唇,即是明證。
由於事先已聽取棠庵一番解釋,志方得以清楚陳述這頭腦唇究竟是何方妖物。想必志方兵吾這人生性嚴肅認真、一絲不苟,故敘述過程間將荒誕個所逐一釋疑,反而能使其視無稽之談為真。
——保證必可補平損失。
——如您所見,此婦業已忘卻一切過往。
的確想不到。
又市便前去找阿縫。
你膽敢違背與老身所立之約,且竟還誤解得如此荒唐——
雖然親手籌劃了一切,但又市在事前並沒有絕對的把握。
阿睦人才剛走,角助立刻現身。
阿清卻專程請來了大夫。
既然聽不出真相——
不——其實正是感覺到角助來了,又市才刻意將阿睦給攆走的。
「之所以應勒索支付銀兩,或許是相信自己亦有可能有此犯行。眼見兩名惡棍如此指控,到頭來——這女人在不知不覺間,錯覺行兇者的確可能是自己。」
根據宗八敘述,阿清曾執拗地要求尾扇,若是瀕死便極力搶救,若已死亡便使之復生。雖不知是出於驚惶抑或後悔,至少證明阿清曾試圖挽回無從挽回之過錯。
——不過。
接下來,這老婦先向尾扇來頓斥責。
我倒認為她生得還算標緻,角助隨口評了一句,便在又市身旁坐了下來。煩人的娘兒們,生得標緻又有何用?又市抱怨道。
「當然沒人要相信。想必——阿縫夫人也未作任何辯駁。」
不論對家人抑或外人,皆不可透露此事。
「說不定這女人,本身就是個二口女。」
據說阿清嚴詞下令。
「老實說,我這蠢貨完全想不出該如何迫使真兇吐實。還真多虧那老頭幫了大忙。」
說什麼傻話?當然是當那夫人,阿睦說道:https://read•99csw.com
下人不禁起疑。
「欲筆直行於中道——根本是難於登天。」
即便已作過一番仔細探查,但仍有太多東西無法預測。誠如棠庵所言,人心是再想釐清也無從捉摸的。
扎在阿縫額上的繃帶,也掩住了阿縫的五官。
獲報阿縫人在番屋接受保護,阿清大為驚慌,也沒命任何人陪同,便隻身來到了番屋。
人真可能這麼傻?嘴還來不及闔上——
勒索者正是西田尾扇之弟子宗八,與下人十助。一伙人根據林藏的調查結果鎖定嫌疑者,再循西田的行事之道進一步探查,兩人的惡行很快便浮上了檯面。既然僱主都是這副德行,弟子和下人也正經不到哪兒去,沒什麼戒心,毫不團結,況且還都沒什麼口德。
這種時候請來大夫,應是有人患了急症,依理應喧鬧些才是——
「人趕得可真刻薄呀。」
接下來——
「哪兒惡毒了?我說的可都是實話。」
阿清不知所措地望向志方。志方則是一臉苦悶地頷首肯定。畢竟志方也瞧見了那一開一闔的傷口——也就是那騙孩兒的道具。
佯裝跌落石階,撞傷腦袋,忘了一切——並暫時不返回屋敷。
——真正病因,乃暗藏內心深處、連一己也不察之惡念。
自沒關攏的紙門細縫間,他瞧見房內正中央一床被褥上,躺著一個瘦弱的娃兒。
兩人的自白,教尾扇甚是愕然。
真是教人羡慕呀,阿睦說道。
阿縫親切地同下女交談,下女也毫無顧忌地回話。與其說是主僕,看來毋寧像對姐妹。
——如此說來。
或許是察覺了又市的擔憂,一旁的棠庵連忙抱住阿縫的肩頭。阿清則是兩眼緊盯著阿縫。
——根據此傷所言,此婦曾將繼子虐待致死,併為此罪業後悔不已。
又市說道,啜飲了一口茶。
又市如此直覺。阿縫失蹤至今已近十日,這段時日這老婦是如何憂慮難安——全寫在那一瞬間的神情上。
「別忘了那婆婆是在深夜時分請來大夫的——」
事到如今,追究罪責已毫無意義。
絕無此事。老身這媳婦兒絕無可能犯罪。
「想不到——」
宗八屏息聆聽,將阿清與尾扇倆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里。
「裡頭的模樣,我當然清楚。」
「真沒料到真相竟是如此。」
故於此婦心底,殺害繼子一事,可謂形同事實。
即便如此……
——潛藏內心深處之悔意,使傷幻化為口,藉此出聲言語。
若汝心中真有糾結,原因必是——
沒錯。
還真是嘴硬不認輸呀,阿睦站了起來,鼓著腮幫子瞪向又市說道。
——碰上這兩人勒索,對未犯之罪,理應一笑置之。
「我還是參不透。阿縫夫人一身清白,未犯任何罪業,她本人理應比誰都要清楚。即便如此,為自己沒犯的罪遭人勒索——為何還要支付銀兩打發?」
棠庵的推論大抵正確——但即便正確,仍有某部分錯得離譜——這是又市事後僅有的感觸。
外人對此事毫無所知,即便有心探究,也是無從。哪管孩兒是受虐致死還是慘遭手刃,欲掩飾根本是易如反掌,只消向上頭謊稱病死不就得了?
阿縫,阿清朝自己的媳婦兒喊道:
不過費點兒口舌稍事籠絡,宗八與十助便開始誇耀起自己的惡舉。看來這兩個傢伙的口風原本就不緊。
聽著志方的解釋,西田尾扇臉上的神情益形古怪。依棠庵所言,身為大夫的尾扇的確深諳醫術,理應不至於採信志方這番說法。但略察言觀色,便不難想像尾扇似乎多少聽說過頭腦唇這傳說。而尾扇聽過這說法一事,棠庵老早曉得。
阿縫顯然是狼狽不堪。
老婦正襟危坐地說道:
是個神情嚴峻的老婦——
「你這張嘴還真是惡毒。」
又市頓時有所警覺,因此心生一計。
此人就是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