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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獸 第三章

雷獸

第三章

「久瀨老爺不出多久就趕來了。正當大家將角助放上門板,準備抬進店內時——你們倆就來了。」
「我和這京都來的不同,雖說也沒什麼好自豪的,就是沒多少耐性。這下已打消這念頭了。此外,雖不知你們能收到多少酬勞,但我哪來足以贖回這條螻蟻賤命的銀兩?不過是出於好奇,問問罷了。」
巳之八也隨之微微哀號了一聲。
「正如你所說,咱們並非泛泛之輩,別把咱們當同你們一樣的門外漢。」
山崎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般彎低了身子。
「膽敢動一下,我就要了這小鬼頭的命。」
「若供出其他同夥的名字,就會饒過咱們一命?」
「認命吧,林藏。」
既不冷,也不熱,這天候說來算是舒適,但總是教人放不下心。依理,這時節應要開始熱了才是。窩在江戶混日子,是感覺不到什麼兆頭,但看來今年恐怕真是要鬧飢荒了。
「教人給跟蹤了?」
山崎一把推開林藏,彎下身子說道:
「大爺能否也等個五日再出招?此時此地和他們拼個你死我活,對彼此都不划算。」
「不會吧?」
「以為自己有幾兩重?老子收拾起你們這群傢伙,要比捻死只螻蟻還來得容易。」
依吩咐打發了一刻鐘后,又市便動身前往庚申堂。
抵達時,林藏與山崎已在屋內等候。
山崎蹙起眉頭,默默沉思了半晌,接著便回了聲好。
林藏使勁朝地上踩了一腳說道:
「哪有這種荒唐事兒?找咱們報復,根本是挑錯了對象。阿又,你說是不是?」
「沒有任何人出紕漏。」
幸好林藏正在長屋裡呼呼大睡。這時節,也沒多少吉祥貨的生意可做。
「可是——遭人報復?」
「呵呵,正因為不想賠本,才要你們從實招來。反正大家都難逃一死,說不說又有何差別?京都來的,你也不想孤零零地上黃泉路吧?既然要走,何不多拉些同夥作伴?但話說回來,此時還要逞強講義氣,屆時伴也多些就是了。難道你貪生怕死到這地步,非得多拉幾個伴兒才甘心么?」
「又不是娃兒,怎還傻傻地教人給擄走?」
「想必是如此。」
「少放肆。」
「原來如此呀。送回角助是個警告,老闆娘則是——」
又市打岔問道:
此時,四下傳來一陣哄堂大笑。
「再怎麼說,閻魔屋也是個損料屋,既有檯面上的面貌,亦有檯面下的嘴臉。這些傢伙——絕非咱們的同行。似乎絕不在檯面上露臉。將他們當同行,註定要吃大虧。」
山崎簡短地問道。並非如此,黑影回答道:
志在取咱們的性命,山崎說道。
「光憑逮住大總管,並無法得知所有下手與幫手者的身分。不,想必對方正是為了查出有哪些人參與,才先將阿甲夫人給擄去的。但阿甲夫人也非省油的燈,不至於碰上三兩句要脅就乖乖泄漏口風。」
「倘若犧牲你的小命能助咱們脫身,在下是不惜送你一程。可惜——這似乎也是於事無補。喂。」
「若你們真是高人,今日放過我一馬,來日帳還是算得成。想必咱們這位大爺——終將難逃一死。但姑且不論咱們的死活,你們也不希望自己有誰白白送命吧?如何?何不考慮考慮我的提議?」
巳之八語帶顫抖地說道。
「大、大爺,你——」
「難不成是咱們的同行?」
「沒錯。這不過是樁生意。」
黑影不屑地嗤了聲鼻。
黑影同意道。
「總之,閉嘴給我聽好。」
感覺似乎有誰來了。
「等個五日,到頭來又會有什麼不同?我可不認為五日後——這傢伙就肯乖乖受死。」
「那——是怎麼了?」
「且慢且慢。」
「如此說來,阿甲夫人不就已——?」
「看來是可以這麼說。」
看來既非為了殺雞儆猴,亦非是讓人放了一馬。角助是被當作要脅口信給送回來的。
林藏掙脫山崎的手回道:
又在嚷嚷個什麼勁兒?山崎喝斥道。
傻子才會相信你,黑影笑道:
「說呀。還是橫豎都不可能放過咱們?」
突然被人一把握住了胳臂。
只見巳之八神情緊繃地佇立門外。
「別狗眼看人低。我可是比誰都清楚自己插翅也難飛,否則何苦報上名號?雖知報上我這名號也添不了多少信用,但反正咱們時時受你們監視,即使隱姓埋名,同樣逃不出你們的手掌心。即便是無名小卒,只要活得夠久,也不甘心賠上性命。別說是我,其他無名小卒也是如此。總之,咱們不過是你們隨手一九_九_藏_書擰就能擰死的無名小卒,過個五日,就能將整件事兒完全擺平。五日後回這兒來,屆時就聽我和盤托出。倘若五日後仍不見任何動靜,就動手將我給殺了,接著再來個大屠殺也不遲。咱們大爺也答應了,只要願意等,屆時他便是打不還手。不過——這五日內,誰也不許出手,並且得保證咱們給擄去的同夥的安全。不知意下如何?」
就連對方拿的是什麼武器都無法瞧見。
「這——」
這個頭矮小的浪人邊朝大街窺探邊說道。
「這——還得白白耗費工夫呀?都說是做生意了,你們這不就等同於賠本?」
又市伸手制止道:
怎麼了?究竟出了什麼事兒?山崎一把攫住頻頻質問的林藏胸口,大喝住嘴。
又市猜道。絕無可能,山崎說道:
「這——又是暗示些什麼?」
「為何要報、報上名號?」
「這咱們當然明白。」黑影說道。
充當人質是吧?又市說道。
「不。阿甲夫人想必還活著。」
那麼,何苦找咱們麻煩?山崎問道。
問題是,這樁差事是閻魔屋所乾的這消息走漏了。
「勉強?大爺,他究竟是……?」
的確不大對勁。
原來你們這些個門外漢自以為是替天行道?難怪差事幹得如此荒腔走板。來者怒斥道:
兩人倒是還活著,山崎說道:
看來今兒個不是來找樂子的。
山崎先是不發一語,僅以眼神示意又市將門掩上,接著才緩緩說道:
轉頭一瞧,出手者竟是山崎寅之助。
不過——
巳之八仍在痛苦掙扎。
「我懂了。」
「果然聰明。若想保命,就別輕舉妄動。」
「這覺悟,我現在有了。」
給我閉嘴,山崎使勁戳了林藏一記,說道:
四面八方的笑聲,這回更是響亮。
「都到這地步了,還有什麼好隱瞞的?給我聽好。五日——能否再等個五日?若願意再等個五日,我將和盤托出所有同夥名號、住處,以及設局手法。待我招來,再將咱們給殺了也不遲。意下如何?」
「還真教人想不透。不過,就連角助這小嘍羅都給修理成那副模樣,阿甲夫人不就……?」
——不得與不法之徒有任何牽連。
來者似乎是巳之八。
「倘若殺了阿甲夫人就能罷休,事情也不至於拖到今日,只消乘隙偷襲、當場把人給殺了不就得了?為何還需要把人給擄走?更無須將角助給送回來。的確,角助不過是個小嘍羅,根本無須留他一條活口,順道將他也給殺了,那些傢伙也不痛不癢。這代表即便殺了大總管,這些傢伙的差事也不會就此告終。」
三人來到閻魔屋前時,也不知是何故,看見外頭竟然聚集了一大群人。
「當然不可能放過。方才不都說了?你們橫豎是死路一條。只不過,若你們能老實招來,那婆娘就能儘早解脫。她還真是出人意料的頑固,不過再這麼下去,想必也捱不過多久。那婆娘……」
「喂,你。沒聽過你報上名,不知該如何稱呼。總之,我和這京都來的傢伙,你們只消放個屁就能解決。但這位大爺可就不同了。或許相貌平凡,身手可是十分了得,想必是不會乖乖把性命交給你們的。看來,你們應有四人,若大爺認真同你們拼拼,取個三條命應是沒問題。若是運氣好——或許咱們大爺還可能取勝哩。」
「噢,原來不是跟蹤,而是逼他帶了路。」
山崎寅之助雖是個浪人,但並無佩刀。總是借不露殺氣來鬆懈對手的防備,再乘隙鑽入其懷中奪取兇器,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取其性命——
又市憶起初次受邀為閻魔屋幹活時,阿甲曾說過這麼句話。
四下又傳來一陣抿嘴的笑聲。
這下似乎是難以施展身手。
雖揣測著想必又是樁無趣的差事,但眼見巳之八神態如此堅決,又市也只得乖乖同行。
「知道了么?若想保住小命,就乖乖依我說的做。」
正當又市打算追上去時。
已遭不測?
別多話,過來,山崎拉著又市與林藏的衣袖,將兩人領進了小巷中。山崎亦是個代閻魔屋打理隱密差事的浪人,原本是個當官差的鳥見役,雖貌似平凡,卻有著一身不凡身手。
「喂,這下又說咱們挑錯了人哩。」
「尋仇?呵呵,瞧你說的,還在說夢話么?」
喂,別動——黑影威嚇道:
「唉——果真是如此。看來咱們的確是門外漢,尤其是我,要比其他同夥更是天真。那麼,身為門外漢,我倒九-九-藏-書想問問——是誰委託你們辦這樁差事的?」
被這麼一問,山崎兩眼直盯著又市回答:
「難怪人爺要制止咱們進去。當時咱們倆若是傻呼呼地冒出來——可就正中對方的下懷了。」
果真教人給包圍了。
他這模樣——看來不大對勁。又市還沒來得及察覺情況有異,巳之八背後的黑影已開始蠢動起來。
「至少少了半條命哩。教人給打得渾身傷痕淤血,一張臉腫到完全變了個樣兒。雖仍一息尚存,但連話也說不了一句。稍稍挪個身子,便疼得彷彿要沒了命似的。總之,只得趕緊吩咐掌柜將久瀨老爺給請來。」
「雖然直到方才仍是行蹤不明。昨夜有個損料屋同行的集會,由於大掌柜喜助患了熱傷風卧病在床,老闆娘便與角助一同與會,出了門就沒再回來。這下店裡可急了,原本打算通報奉行所,但又擔心教官府發覺自己暗地裡幹了些什麼差事。除了老闆娘和角助,店內知道此事的就只有巳之八一個。被逼得狗急跳牆了,巳之八隻得上我這兒通報。由於找上奉行所不過是自找麻煩,我吩咐他再等個一日,好好安撫一下店內眾人,就先差他回去了——接著我便趕來探探情形,孰料竟是這副模樣。」
「但你——」
「果真是明察秋毫。不過,是不至於太早要你們的命,除非你們自個兒急著赴黃泉。」
黑影朝堂內踏進了一步。
「即便聽說了土田的惡行惡狀——也不願罷手?」又市問道。
「那麼——咱們該如何因應?」
依理,兩人應不至於輕易教人給擄走。
「當然是沒了。反正,咱們可不是攔路打劫的,是不至於從死了的傢伙身上討些什麼。但遇上討饒的,可是完全不搭理。倘若原本的委託人多帶點兒銀兩下令喊停,咱們還能就此收手,但除此之外——一旦出手,咱們就沒打算回頭。」
這下巳之八已是語不成聲,只聽得出他似乎喊了聲「大爺」。
「沒錯。是為了代立木藩江戶留守居役土田左門——」
林藏一臉訝異地問道:「喂喂——你是好個什麼勁兒?」
的確是干過了頭。
巳之八乃角助之徒弟,亦於閻魔屋當差幹活。較又市更為年少,還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小鬼頭。乾的活也和角助不甚相同;巳之八既非小廝,亦非掌柜。
「若是教你給殺了,不就連譴責你背信的機會都沒了?」
「咱們可不在乎你們是損料屋還是什麼的,看你們就是礙眼。也不懂得秤秤自己的斤兩。若僅幹些恐嚇勒索什麼的是惹不著人,但你們這些日子可是玩過了火。這些個差事,分明是咱們的活兒。」
這夥人檯面上下均不露臉,只消將與閻魔屋有關者悉數根絕便能了事。若真有這打算,想必不出三日便能完事。瞧瞧就連位居最上頭的阿甲都能輕而易舉地擄了去,這夥人的能耐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說得也是。天下如此遼闊,但料到一個偷情武士與損料屋之間有何關聯者,理應是一個也沒有,任人再怎麼絞盡腦汁也猜不透。那麼——是哪個人出了紕漏?絕不是我。阿又,難道是你不成?」
為何制止咱們上前?
這天候——還真是不祥。
「意即,對方察覺整件事兒是閻魔屋安排的?」
「若是如此——好戲還真是接下來才要上場。」
「而且被擄走的,還是坐鎮幕後的阿甲夫人和角助。依此看來——應是委託人那頭有誰走漏了風聲。」
話及至此,山崎突然閉上了嘴。
「姓林的,你雖是京都來的,也別老把銀兩掛在嘴上。山崎大爺,你的意思是,對方打算拿老闆娘當誘餌,好誘咱們現身?」
「你們倆先自個兒找地方打發時間。一刻後到堀留町的庚申堂去,屆時我會將事兒給解釋清楚。」
「聽你這語氣,似乎早已知道我的來意。這下我可省了不少工夫。」
「嚷嚷個什麼勁兒?你就不能安靜點兒么?」
「委託人哪懂得什麼規矩?」
棠庵雖是個曾研習儒學的本草學者,卻也略諳醫術。
喂阿又——林藏慌忙制止道:
雖然又市也不知這兩種人該如何區別。
不待身手矯健的山崎向前衝去,巳之八的身軀突然雙膝跪地沉了下去,原本緊貼其後的人影頓時映入三人眼帘。
「對——對不住……」
「給送回來時——人可還活著?」
林藏頂撞道,但為山崎所制止。
林藏驚叫道。
林藏一把將紙頭搶了過來。
——應是教人給殺了吧?
「你踢個九*九*藏*書什麼勁兒?」
我可不想死呀,林藏改個盤腿坐姿說道:
不僅手法神乎其技,武藝也十分高強。
「巳之——你……?」
「大爺,這些我們知道了。但為何……?」
「看來——的確不無可能,不過……」
「你說的覺悟和咱們的立場,我都想通了。不過——身為一介門外漢,我倒想知道一件事兒。你們既然說自個兒是做生意的,不就是為錢幹活兒?既然是為錢,我倒想問。倘若咱們願意支付多過你們委託人一倍的銀兩——是否願意放咱們一條生路?」
「誘、誘咱們現身?咱們不也同樣是小嘍羅罷了?」
「難道——是雇了幫手?」
不僅是又市、林藏、山崎,就連巳之八也參与了這樁差事。其他尚有居於淺草的玩具販子仲藏、鳶職辰五郎、以及不知靠什麼行當餬口的喜多與阿縞兩名姑娘,算是樁勞師動眾的差事。
又市使了個眼色,林藏仍是一臉不解。
「說來湊巧,似乎是在被嚇破了膽的巳之助上你們那頭稟報,而我又尚未趕到這兒來時給送回來的。待我抵達時,大街上已經聚集了一群愛看熱鬧的傢伙,驚慌失措的夥計自店內沖了出來,攤開草蓆一瞧,發現裹在裡頭的竟然是角助。」
「你們幹些什麼勾當,原本與咱們毫無關係。」
亦非如此,山崎否定道:
曾幾何時,屋外已是一片昏暗。
「要殺要剛都請便。若要殃及無辜,到頭來只會為你們自個兒引來更多怨恨。方才你不也說了?討得的都是要還的。即使是門外漢,怨恨也不比高手少多少。」
看來頸子上仍有個東西緊緊勒著。
「咱們豈能出賣同夥?」
「嗅——看來你手頭似乎還有其他人質,咱們還是溫順點兒好。」
「那些傢伙可沒放角助一馬,雖然刑求時刻意避開要害——但對方畢竟將角助狠狠拷問了一頓。」
「想必是不會鬆口。」
倒是。
由於既無武才、又無技藝,似乎從沒挑過什麼大樑,但由於腳程快、口風緊,故常被當作斥候或通報人差遣。由於閻魔屋的手下中就屬又市最為年少,故兩人近日常結伴廝混。
「肚子上——?」
「什、什麼?原來是來踢館的。難不成咱們搶了你們的飯碗?」
「都被折騰到那地步。想必已是生不如死。此外,倘若你們赴黃泉前不願從實招來,逼得咱們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恐怕與此事毫無牽連的傢伙都得遭殃哩。」
「在下已吩咐巳之八同其他人聯繫,叮囑大家這陣子切勿在閻魔屋周遭走動。」
就在山崎彎低身子警戒的同時,有人推開了對開的大門。
大爺意下如何?又市問道。
真看不出你們究竟是認命不認命,黑影說道:
山崎緊緊壓住林藏,教他閉上嘴。
「是么?可是大爺,對方可沒取角助的命哩。雖然打得僅剩半條命,人還是給送了回來。難道不是認為將他修理一頓,便已足矣?帶頭的是放不得,但放了下頭的嘍羅一馬,應是無傷大雅……」
有道理。這樁差事都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兒了。
「那隻母狐狸可頑強了。想必——角助也沒鬆口。正因再怎麼刑求也套不出半點話來,對方才將只剩半條命的角助送了回來。」
勉強算是活著,山崎回答。
「總之,也不知泄密者是遭人脅迫,還是教人買通,但你們倆仔細想想,真正幹了這樁差事的我和你們倆,都還安然無恙,閻魔屋竟——」
「沒錯。由此看來——應是委託人中有哪個泄了口風。」
「追著一個小嘍羅的屁股跑?這等丟人現眼的勾當,我可不幹。」
「想必對方——」
「教人給——送了回來?」
「這,就由我來擔保。」
山崎半邊臉不住打顫地笑答:
雖然還不到達魔刻,但厚厚的雲層將日照遮掩得昏暗不已。
你瞧,山崎以下顎指指大街說道:
——咱們閻魔屋僅同正經人做生意。
途中,兩人又找上了林藏。
又市立即做出了如此聯想。
「還會是什麼?角助被人給打得去了半條命,如今仍徘徊在鬼門關前。再怎麼想,租賃茶碗、餐盤、被褥的損料屋,理應不至於與人結下如此深仇大恨才是。角助那傢伙,想必是因檯面下的損料差事結下的梁子而遭到刑求。至於是哪件差事結下的梁子——https://read.99csw.com想必就是瓦版上記載的那樁。」
「將死之人,知道了又能如何?不過,就讓你們帶個忠告上黃泉路吧。你們做什麼,都與他人無干。但雖與他人無干,討得的終究是要還的,有時還得還個兩、三倍。干一樁要了人命的差事,當然也可能落得自己小命不保。凡是高手,便得帶這覺悟幹活兒。不論碰上什麼,都得緊守口風,只有門外漢才會四處張揚。」
「聽來——人似乎還活著?」
「意即——土田是不是個混帳,和你們沒有半點關係?」
「倘若直接參与這樁差事的哪個人在哪一處出了紕漏,這傢伙理應立刻就教人給擄走才是,豈可能相隔這麼久才出事?」
「咱們能上哪兒打發時間?」
至於角助,雖手無縛雞之力,但也不至於毫無抵抗,就乖乖教人給擄走。畢竟也曾見識過不少大場面,而且不知怎的,侍主之心也甚是忠誠,碰上這種事兒,應該會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保護阿甲才是。
「難不成——是土田家中的人乾的?」
但山崎否定道:
話畢,黑影笑了起來,同時四面八方也傳來一陣笑聲。
「這……喂,阿又。」
「你這是在討饒么?」
「若不明白,哪幹得了這行生意?」
任又市再怎麼探詢,這小夥子也只要求儘快上閻魔屋一趟。
「因為你們玩過了火,也不想想自己不過是門外漢,只得算你們自作自受。若不是為人所託,咱們或許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既然受了委託……」就得做完這樁生意,黑影說道。
「你瞧瞧,阿又。這——不就是先前阿睦拿給咱們瞧的瓦版么?快瞧瞧呀阿又。」
「還在做夢的是你們吧?那色老頭根本是自作自受,還不是因耽溺女色,才落得這般下場?丟了官位本是報應,腹也是他自個兒切的。找上咱們,根本是挑錯了人。」
又市點了個頭,接著再次喊話道:
難道是教仇家給找上了?
山崎跪坐了下去,想必是打算靜候對方露出破綻。
山崎高聲怒斥。又市看也沒朝看山崎一眼,便回答道:
「別管我——」
「又市!」
黑影以藏在饅頭笠下的雙眼朝山崎打量一番。
這才發現他的喉頭似乎教什麼東西給纏住。原來巳之八不是教一把刀給頂著,而是頸子教一條細細的帶子給纏著。
「在下是不愛白費工夫。咱們橫豎都保不了命。反正——你無論如何都要取咱們的命不是?」
但巳之八話沒說完,旋即又打住。
然而巳之八不僅動也不動,口中也不發一語。
山崎瞪著林藏罵道:
又市說道。或許是收受了對方銀兩什麼的,林藏喃喃說道。
黑影似乎稍稍放鬆了勒在巳之八頸上的繩子。
「都給傷到這程度,或許難逃一死;即便活了下來,也隨時能取他性命。從這紙瓦版看來,這也可能是對方設下的陷阱——或許打算藉此觀察出入閻魔屋者,一見哪個對這東西有反應,就殺。」
若山崎所言不虛,看來只要稍有躊躇,小命恐將難保——又市如此直覺。
「噢,對不住對不住——」
「雖不知委託的是什麼人,但大致上就是這麼回事。況且,好戲可還沒上場。對方的差事——亦即阿又先生所言及的代土田左門尋仇,這下才要開始哩。」
沒錯。
「意即,此事可是——土田的家人還是親友什麼的,委託這些個傢伙出手的?」
「整個人用草蓆裹著,扔在店門外。」
那不分青紅皂白的氣勢,與平日的山崎迥然不同。
「唉,看來高人是不會泄漏這點口風的。」
「臭小子,少給我窮嚷嚷。」
的確是那紙記載乘夜偷情的家老切腹緣由的瓦版。
「昨夜,閻魔屋的老闆娘與角助教人給擄走了。」
「好吧,姑且還你這無名小卒自由之身,看看你變得出什麼花樣來。」
巳之八咽下一口氣,旋即鑽入人群中。
山崎則是默不作聲。
「小夥子,你還算懂道理。既然懂道理,就順道將其他同夥都給供出來吧。」
「別過去。」山崎說道。
「小夥子,多苟活個幾日,又有什麼意義?況且,拋棄同夥,獨自為自己的小命求饒——豈不窩囊?」
又市朝林藏腳踝踢了一記。
「喂,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大爺怎能輕易說好?這分明就不好呀。我可不從。有誰願意乖乖受死?我絕不——」
尋仇是吧?山崎說完,旋即望向又市。
一個梅雨雲密布天際的午後,縵面形巳之八前來長屋造訪又市。https://read.99csw.com
「報復——?」
「不——」
「別過去?大爺,這究竟是——?」
這黑影融入昏暗的天色中,不易看清。
這下又市鐵了心坐直身子,摘下包在頭上的頭巾。
「若是當人質——那擄人不就是為了勒贖?這些傢伙是打算向店家勒索點銀兩?」
拷問?林藏回問道,接著便轉頭望向根岸町的方角說道:
似乎是一張瓦版。
此亦出於巳之八的懇求。
你來晚了,一瞧見又市,林藏便一臉不悅地低聲抱怨道。
打昨夜就沒回來,看來——
背後似乎教把刀給頂著。
「角助的肚子上給人貼了這東西。」
目不轉睛地望向黑影。
山崎點了個頭。
「是委、委託人泄了密?」
「門、門外漢?」
林藏閉上了嘴。
「都已經是第二天了,是否知道兩人為了什麼被擄走?」
「是我混在看熱鬧的人群中乘隙剝下來的。店內眾人即便瞧見了,包準也看不出這是個字謎。」
當然不是,又市回道:
「誰在說夢話了?」
「喂。」又市高聲大喊,「老子家住麴町念佛長屋,名日又市,是個賣雙六的小毛頭。」
「哪副模樣?」
「難道是些——僅在暗處跳梁的傢伙?」
倘若土田的家人察覺左門是遭人設計才丟了差——
「方才——角助教人給送了回來。」
這我可不願意,林藏說道。
「難道忘了這行切勿張揚的規矩?」
看來是如此推測較為合理。
「還真是視死如歸呀。」
咱們被包圍了,山崎望向又市說道。
山崎自懷中掏出一張紙頭,默不作聲地湊向兩人,接著說道:
「對方想必業已將店內夥計、往來客人摸得一清二楚了。倘若與檯面上的生意無關的你們倆驚慌失措地露了餡兒,十之八九要教對方給盯上。想必很快就要將你們倆給逮了,逼問其他還有哪些同夥、局是如何設的。」
雖是女流之輩,但閻魔屋店東阿甲可不是個簡單的角色。不僅對情勢的觀察疏通毫無懈怠,干這門生意也讓她養成了謹慎細心的習性。
「住、住嘴?鳥見大爺,也不先把道理給講清楚,別這麼粗暴成不成?」
「誰管你是小嘍羅還是什麼的。想必——對方是打算將參与那樁差事的傢伙剷除殆盡。」
「我也不清楚。土田于母藩似乎有個妻子和一個剛出嫁的女兒。但據說這女兒在土田切腹后,被逐出了夫家。土田在家人眼中似乎是個良夫慈父,本性嗜色如命這事兒,家人想必是難以置信。眼見如此結果,心中必然存疑,想必也懷疑或是遭人嫁禍,當然是滿腔憤恨。不過,阿又先生,其遺孀或遭夫家休妻的女兒,可干不出如此野蠻的勾當。」
不待山崎把話說完,又市早已轉過身子,自小巷走上了大街。小心翼翼地佯裝對身後的騷動毫不在乎,快步離開了根岸町。
當然要憤懣不已。
「好。」又市突然如此應道。
「想必是如此,況且還不是什麼簡單的小癟三。即便雇的是武士或黑道流氓,吃過土田虧的領民多如繁星,理應也找不著目標下手。倘若是從中揪出一個套出些話兒來,再循線找上咱們的損料屋——」
「老、老闆娘?大總管教人給擄走了?」
只見他頭戴遮住雙眼的饅頭笠,身著褐色無袖斗篷,斗篷下露出黑色裁著袴,扮相頗為怪異。
表面上,此人通常于店內幫傭打雜,但骨子裡是個幫忙打理不可張揚的差事的小夥計。
「笑、笑個什麼勁兒?雖不知你們是什麼來頭,但看來絕非泛泛之輩,幹個差事也該把事由厘個清楚。土田分明是個下三濫,難不成你們願為這下三濫抬轎?」
話畢,山崎便噘起了嘴。
土田的確是個惡棍。但對方絕沒挑錯對象。
「做生意講的是信用。哪管你支付兩倍還是三倍的酬勞,業已談定的差事還是不得反悔。此外,倘若咱們答應饒你一命,但一收下你的銀兩再將你給殺了——不就兩頭都賺得了?」
「光是乘夜擄人痛揍一頓——還不能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