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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獸 第六章

雷獸

第六章

話畢,阿甲向巳之八使了個眼色。
「總之,我想到之前造訪棠庵那老頭兒時,見到了屋內有隻囚在籠中的鼬,曾聽聞此獸升天便能降雷一類的無稽之談,便巴不得真有落雷,將土田那傢伙私藏的米糧打得煙消雲散。淪落到這地步,還不都是土田色|欲薰心惹的禍?當然巴望能報個一箭之仇。轟隆轟隆這麼一炸,至少讓人心頭爽快些。」
「左門之妻女亦無須遭藩府懲處。一切——均是拜那道落雷之賜。」
「林藏,土田本人——業已表示將不計一切私怨遺念,當然能取消。」
「不過——你的確放走了那隻鼬,不是么?」
見狀,林藏也連忙端正坐姿。
但——大伙兒的確採信了。
「林藏。」
「此次——承蒙諸位相救。」
「有哪兒想不透?」
這批米糧便足以供領民熬過數年。
如此看來。
看來是如此,阿甲回應道:
「還在窮嚷嚷個什麼勁兒?早知如此,當初就讓他們將你給宰了,或許如今還不嫌遲。」
「這吾指的,可是那姓土田的老頭兒?這色|欲薰心的老傢伙,竟然成了天神眷族,還應允將守護領民?」
「倒是,若真得與那伙人較量,我也難以預料結果將是如何。當時你聲稱我能以一擋三,其實頂多隻擺平得了兩個。」
「絕非如此,大爺。若非大爺身手非凡,我也無膽故弄玄虛。當時真正的盤算,其實是若對方依然不從,再趁大爺出手回擊時乘隙脫逃哩。」
「瞧你這隻懂得一味學狗兒狂吠的窩囊廢。事實上,我什麼也沒幹,當時純然是誤判了情勢,以為雇來刺客的是土田的家人,特地趕往下野懇求開恩。」
——此人哪可能僅是個木匠?
看來還真由不得人不信,林藏噘嘴說道。
雖然失去了土田這強而有力的庇護,但除此之外,農戶們的損害其實尚算輕微,幾乎沒遭蒙任何實質上的損失。
山崎一臉不解地說道。
林藏雙手抱胸,雙腿不斷抖動。
「私吞的——稻米?」
「你說什麼?」
證物既失,便已無從追究,阿甲說道:
「這岡引正是愛宕的萬三,是不是?」
「沒錯。那座倉庫內,儲有大量土田私吞的稻米。」
「我只說生不如死,可沒說真的死了。總之,我沒聽說過那雷獸什麼的,哪可能放了一隻畜生,就能讓老天降雷?」
「的確是天賜大禮。這樁差事的委託人大農戶治助私下向我坦承,立木藩江戶屋敷之倉庫遭雷擊當日深夜——自家竟收到了天降米糧。」
「現下不是還活得好端端的?」
嘮叨一句后,林藏將瓦版朝板間隨手一扔,使勁拍個巴掌說道:
話畢,林藏也站了起來,還補上一九九藏書句:
「大、大總管,那不過是無稽之談……,」
「命都丟了,還能爽快個什麼勁兒?你樂得四處逍遙,我和大爺可是教繩子給捆得緊緊的,捆得渾身滿是痕,疼得簡直生不如死哩。」
「面對的——畢竟是天降神啟。阿又,你說是不是?」
阿甲說道。
瓦版上印著一個以滑稽動作跌了一跤的岡引、與一頭自破損的籠中飛竄而出的古怪畜生。畜生渾身發著雷光,雷光前端是座半毀的倉庫,正冒出陣陣烏煙。
小的怎完全聽不懂?又市回道。
「當然是巧合。沒錯,我的確是個擅長以舌燦蓮花翻雲覆雨的小股潛,大多事兒大抵都能以這副嘴皮子辦成,但論左右天候,我可沒那能耐。雷神可不是光憑口舌就能說服的,哪管再怎麼跪拜祈求,雷不落就是不落。由此看來——這僅能以雷獸降雷來解釋。若認為這說法不足採信,也只能以巧合視之了。故此……」
「似乎是如此。」
又市憶起了那自稱御燈小右衛門的巨漢臨別時的笑容。
山崎如此驚呼的同時,木門嘶的一聲被拉了開來。
必是屬實,是不是?
裡頭有十兩哩,林藏驚呼道。
呵呵,山崎笑道:
巳之八靜靜屈身向前,向三人面前各遞上一隻袱紗包。
「雇了幾名——大總管是指?」
其實——
「如此看來——僱用那伙惡漢的,也與咱們差事的委託人同樣是立木藩的農戶?」
聽來——這下可煩人了。
況且,個個依其指示埋首幹活,無一對其有絲毫忤逆。為此湊來的馬匹與人夫,為數亦甚是可觀。
干起活來有條不紊、幹練俐落,的確有如天降神明。
「阿又,這回若不招待阿睦喝一杯,她可饒不了你。」
又市先生,阿甲說道:
又市解開袱紗包,從中抽出了十枚小判。
「那麼。」
「不過既然是心意,我也就收下了。倒是,大總管,方才我也說了,這回最有功勞的,當推又市莫屬。這小股潛可真有膽識,十萬火急中還能氣壯如牛,還在五日限期內設下巧局,果真有兩下子。大總管說是不是?」
「好了。這回遭捆綁、毆打、脅迫,命都要少了半條,咱們就找個地方慰勞自己一番吧。」
「總共雇了幾名破藏師?」
「姑且當作如此?大爺……」
話畢,又市拾起了袱紗包。
「我說大總管和大爺,雖不知這局是如何設的,但一切包準都是呆坐那頭的小夥子的傑作。喂阿又,你https://read.99csw.com到底幹了些什麼?」
「但不是落了?」
「在下不學無術,沒聽說過這菅公什麼的。」
「是的。」
「米糧?而且還是天降?」
領民們當然不敢忤逆,山崎說道。
「你方才不也曾提及,那座倉庫內儲有土田左門私吞的米?看來這下似乎是——土田死後化身為雷神,自立木藩之江戶屋敷內移出私藏的米糧,將之分予眾農戶。是不是?」
這下,還有什麼好不服的?
「不過,大總管,此類委託,難道能輕易取消?」
「大總管所言何意?」
林藏兩眼瞪向又市說道。
原來——也能這麼解釋。
「那伙人為何將咱們給放了,我至今還參不透哩。」
「同、同為農戶?但求咱們將土田正法的,不就是這些個農戶?」
「僅是一點兒心意。就拯救我一命于旦夕的損料而言或許嫌少,但也代表我一點兒心意,還請諸位收下。」
由於土田業已戴罪死去,私田也不至於為藩府所察覺。
的確有理,但這做法真能召來落雷?聽聞阿甲一番解釋,林藏先是驚訝地合不攏嘴,接著才如此問道。姑且當作如此吧,山崎回道。
「純屬巧合吧?」
真是教人不解——
呵呵呵,阿甲低聲笑道:
我記住了,又市回道。
「據傳——有一人擅長操弄火藥,只消一擊——便可碎岩崩山。」
「又市先生。」
山崎兩眼直視著又市說道:
「你這下還能在這兒耍這張賤嘴皮子,不都是托又市的福?」
或許——甚至不只二十人。
又市畢恭畢敬地將袱紗包推向阿甲,繼續說道:
那來路不明的漢子——
「還是不懂。」
除此之外。
什麼?林藏氣得朝地上敲了一拳說道:
「話雖如此,還是有些地方教人想不透。」
的確是句句屬實。虛即為實,實即為虛。
農戶也有形形色|色,山崎說道:
「天賜大禮——?大總管所言何意?」
「總之,看來又市與此無關。若是常人所為,或許還有得查證,但既是神明所為——可就無從過問了。總之,神鳴一聲救塵世——這麼看不就得了?林藏,你就別在這兒窩著,想必懷中這筆天外飛來的巨款也教你重得難受,何不上花街柳巷快活一番?」
接著便收回袱紗包,將二十枚小判重新包妥,置入自己懷中。懷裡頓時感到沉甸甸的。
「即便是走投無路下的狗急跳牆——你這靈機一動畢竟召來落雷,而這道雷不僅教咱們一行人免於一死,亦讓立木藩之領民脫離萬劫不復之境。」
山崎問道。每一處都想不透,林藏回答:
執掌密室這道木門開閉,原本是角助的差事。但這回角助命是保住了九-九-藏-書,至今依然起不了身。據說得卧床三月方能痊癒。
「姓林的,你腦袋怎這麼不靈光?我唯一做的,不過是挑了個地方教他跌個這麼一跤。當時心想既然要落雷,不如就落在立木藩的倉庫上頭,便自暗處朝背著雷獸的傢伙腳下一勾,其他的凈是萬三和那老頭兒的功勞。若不是萬三心懷愧疚,向立木藩全盤托出,如今瓦版上載的也不至於是此事。」
「噢,大總管切勿多禮,我等受之不起。」
「瓦版上不都寫了?萬三有個親戚捕著了雷獸,將之託付給棠庵那老頭兒。為供其升天,等著了合適的天候,正要尋覓合適地點時,萬三竟跌了一跤,教雷獸給逃了——」
「這——聽來的確厲害。」
「況且,不僅是治助一戶,各村大農戶皆收到了米糧,上書吾乃天神眷族,往後將不計一切私怨遺念,萬世守護立木領民——」
山崎一臉快活地說道,又朝林藏背後拍了拍,接著便站起身來。
「虛張聲勢?總之——當時就連我也聽信了你那舌燦蓮花,便順著你說的把戲給演了下去,但若真出了事,該如何擺平那局面?說實話還真是一點兒盤算也沒有。」
「一如前違——我的確是毫無所為。不,該說是雖欲有所為,到頭來卻什麼也沒辦成。雖未盤算拋下同夥隻身保命,但對各位並未有分毫幫助。」
「哪可能爽快?」
此人終將晉身統領江戶黑暗世界之首——
款子就全數收下吧,阿甲語氣和緩地說道:
感覺沉甸甸的,看來絕對不止十兩。
林藏拾起瓦版,向前一拋:
山崎以餘光瞄向又市問道。
「倉庫內——可有什麼隱情?」
「不過,鳥見大爺也該想想,這說法難道能取信常人?」
山崎問道。
「我聽聞,雷神曾自江戶雇來破藏師,助其完成這樁差事。在半刻間夷平一座偌大的倉庫——看來絕對不只一、二人。」
阿甲雖略顯憔悴,卻無損她那身獨特威嚴。待巳之八一將門拉上,阿甲便默默不語地走了進來,儀態端莊地坐上了上座正中央。
「想必真是神明天助。」
「夠了夠了,乖乖給我閉上嘴。」
「大總管切勿過度憂心。」
「命是保住了,但怎麼想都想不透。為何倉庫遭了雷擊,咱們便全都獲釋?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話畢,阿甲便三指扣地,低頭鞠了個躬。
「豈可能落得這麼巧?真是純屬巧合?」
「此人隱居江戶城中——相傳曾為偏山之民,亦有人指其為武士、木匠,說法不一而足。」
目送兩人步出密門后,又市也緩緩起身。
或許正是如此,又市佯裝糊塗搪塞道。
「純屬——巧合么?」
只要將土田為賑急而私九*九*藏*書藏的米糧歸還眾人——
「似乎——?」
「棠庵先生從不說謊。又市,你也牢牢記住,凡其所言,句句屬實。」
反正當時生死也由不得你決定,又市說道:
話及至此,山崎將袱紗包收進懷中,接著又說道:
「沒錯。起初大爺將我給捧得天花亂墜的,教我得以順利虛張聲勢,骨子裡其實不過是個丑角。當時只想免於一死,打算低聲下氣懇求一番。孰料上門一問,才知自己撲了個空,土田一家根本毫不知情。其後雖然查明委託人乃藩內農戶,但根本無從打聽是哪戶人家。雖也查出土田私藏米糧一事,但對吾等脫困根本也是於事無補。雖下了不再作垂死掙扎的覺悟,但又不甘心就這麼乖乖受死,便夥同棠庵那老頭兒,帶著那雷獸什麼的到倉庫後方給放了,如此而已。」
山崎向林藏喝斥道:
「況且,倉中米糧悉數于翌日一早運抵下野,若非真有神助——根本無從解釋。」
「不過——不計一切私怨遺念這句,說得可真是巧。農戶們是否為此,才取消了僱用那伙惡漢的委託?」
只消登高一呼,便將全江戶的破藏師悉數召來。如此神通廣大,看來絕非泛泛之輩。
若僅是一張紙頭,或許難以取信於人。但這回還真有落雷,且米糧也都送到了大家手上。
「一如又市先生所言,那座倉庫內儲有土田左門貪瀆之罪證。左門雖將一切真相帶往他界,但既然發現與帳目不符之大量囤米,藩府便不得不追究真相。到頭來,倘若證實土田生前確有不法——其家人亦將難逃其咎,依武家慣例,必遭藩府懲以重刑。孰料來了這道落雷,將米糧打得消失無蹤。」
「或許,你碰上的其實是個凶神惡煞。倘若真是如此,我必得——」
只見巳之八屈身爬入,緊接著阿甲也步入房內。
「唉,大總管自個兒吃的苦頭,可是比咱們誰都多哩。」
「那時不虛張聲勢怎麼成?」
能降雷者,惟雷神也,又市說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林藏驚呼:
還化身成較藩國高官更強大的守護者——雷神,並承諾將萬世守護領民。
「林藏發這牢騷,多少也能理解。我也完全參不透你究竟打了什麼樣的算盤。你說一切都寫在那瓦版上頭,但讀了反而教人更感困惑——」
阿甲依然坐定不動,僅是微微一笑。
再者。
只見袱紗包中還留有另外十枚。
此外——
若非如此,也不至於日子都過得如此清苦了,還得籌出鉅款僱用刺客,只為泄心頭之恨。
真是如此?山崎問道。
「那老不休分明都將領民們給害慘了。」
沒錯。畢竟是絕非常人所能駕馭的落雷。
阿甲喚住了他,問道:
「不過,這天神——指的應是菅公——即雷神。又市,你說是不是?」https://read.99csw.com
「畢竟真有落雷不是?雷絕非人所能掌控,況且,一切又隨這道雷獲得圓滿解決。雖不知助咱們與領民保住性命的,究竟是神佛——還是鬼魅,總之咱們的確是獲救了,這下還有什麼好不信的?」
那我就收下了,又市說道。
——沒錯。
「此外——我亦曾聽聞此一傳言。」
話及至此——
「關於土田與領民關係如何,我是難以判斷。但對土田甚是景仰、愛戴之農戶並不在少數,而這些農戶動用微薄積蓄,僱用那伙刺客——據說名為鬼蜘蛛一事,經確認的確無誤。」
這是什麼?山崎收下后問道。
委託這樁差事的百姓,目的並非為土田尋仇,真正的理由,不過是欲揪出值此歉收凶年,還斷了自個兒生路者泄憤。
這下輪到阿甲開口了:
土田歿后……
「思慮過淺、謀略過薄——這樁差事的後果對閻魔屋及我而言,皆是理當畢生銘記之教訓。」
天下豈有此理?林藏一臉不服地說道:
「剩下的款子,就還給大總管。」
你這傢伙還真是煩人,又市不耐煩地說道:
「不過,大總管。依棠庵那老頭兒所言,雷平時溫順如貓。此言既是出自那老頭之口……」
「總共——雇了幾名?」
阿甲語帶訓誡地說道:
「既非盜賊,亦非刺客。只不過,由於身懷威猛絕技,無人有膽招惹此人。到頭來……」
「原來你其實沒有任何盤算?虧你還有膽大吹大擂的。我和大爺可都是出於對你的信賴,才甘願當那些傢伙的人質的。如今看來,當時真是糊塗透頂,竟然傻傻地將性命託付在你手上。」
此處是閻魔屋的密室。
「看來——」
「都是拜那立木藩領民所收到的天賜大禮之賜。」
不過,阿又——山崎轉頭望向又市說道:
好順利化虛為實——
是又市透過棠庵一番規勸,才讓萬三一五一十供出這番經過的。這回的確需要他報上名號,亦得有他據實詳述。
背對著阿甲的又市,依然沒回過頭來。
「而那鼬喚來雷雲,亦招徠土田所化身而成的雷神,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