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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地乳 第五章

山地乳

第五章

還真是不懂得體恤人——又市心想。
相傳小右衛門居於兩國一帶,亦曾聽聞其平日以傀儡師的身分作為偽裝。由於真找著了這面招牌,不出多久便覓得其住處。
時間一到,埋伏庭院中的兩人便悄悄卸下遮雨板,潛入官舍。反正負責戒備者正是自己,潛入也耗不上多少功夫。一抵達緣側,仲藏便迅速換上了山地乳的戲服。先將卸下的遮雨板擱在一旁,再拉開拉門進入寢室。在負責戒備的同心與萬三一行人眼前佯裝吸取志方的寢息后,立刻走回緣側,闔上拉門。
不過。
「那座祠堂,據說要給遷移到鄰近的寺廟內了。大家似乎是認為,正因長年閑置,才會發生這種怪事。如此一來,這山地乳便無法再度為惡。畢竟一納入寺社奉行的管轄之下,外人便不得再設立黑繪馬什麼的了。」
「當然沒錯。那麼,真兇會是些什麼人?鬼蜘蛛——全數咱們給送上了西天。如此一來……」
解決了三名后,對手方驚覺情況生變。
「沒錯。那傻子和一個曾當過竊賊——名叫阿睦的母夜叉勾搭上了。真不知那婆娘有哪兒好——」
如今,布網盯哨的可是自己這頭。
根本是騙娃兒的把戲,林藏嘲諷道。
唉,往後棘手的事兒還多著呢,文作說道:
又市向一臉納悶的文作說道。
「為了助這敗在姑娘手上的傢伙脫身,閙得連自個兒都暴露身份,無法在大坂混下去的大好人,不正是你?」
剩下的兩名敵手立刻追了上去。
「何必在乎?倒是這山地乳,可是文作這臭老頭兒想出的點子。」
並迅速地褪下戲服。
——為只右衛門所設的局助陣的傢伙。
雖說是惡徒,但這五人依又市所設的局,況且在又市眼前殞命。
蜘蛛這形容,還真是貼切。
一但就擒,便萬事休矣。誠如文作所言,再如何解釋是出於被迫也於事無補。畢竟自己的確是真兇。
小右衛門警告道。
事實上,鬼蜘蛛是給誘出來的。山崎逃進的小巷內——
單憑志方這計謀,便可瓦解黑繪馬的騙局。
當時,可是小右衛門主勖向走投無路的又市伸出援手的。
早有玉泉坊鎮守其中。
人多耳目多,可使行兇者更難下手。
而這也正是你的可愛之處呀,文作笑道:
兩人沒再現身。
這下林藏終於乖乖閉上了嘴。
相傳長耳出身於梨園
待成功下了毒手,只消將罪責推予賤民,全事便告落幕——也可能是如此結果。
事畢,再由巳之八與角助迅速藏起屍骸。
這小夥子,近日特別偏愛這類裝神弄鬼的招式哩,林藏揶揄道。
似乎——即便什麼也不做,志方也能憑自己所布下的陷阱,揭穿這黑繪馬的騙局。
不過是一場短短的小戲法。
雖仍稍嫌牽強。
可不是走投無路才求其相助。不,雖然的確是走投無路,但雖亟欲尋人相助,也總不能求個素昧平生的。與不法之徒不應有任何往來——可是閻魔屋的鐵則。
此外,上回那樁事兒發生在下野,不難判斷鬼蜘蛛平時的勢力範圍,似乎是江戶之外。
思及至此,又市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但這還不足夠。
「因為我有天狗的眼目,能看穿妖怪身上披的人皮。」
「犯案者既是門外漢,雖距案發已有一段時日,只要稍事調查,總查得出些蛛絲馬跡。只要有一人伏法,便不難接連揪出其他共犯。若犯案的是無身分者,想必也有不少人樂於密告——或許就連毫不相干的罪責,也要給賴到他們頭上。如此一來,不就形同針對非人與無宿人的大舉迫害?」
「那東西究竟是熊還是山豬?難不成是猿猴?」
——因此,我不能向你報上其姓名和住所。
況且——
小右衛門都知情。
一如往常,棠庵還是沒說半句謊言。
不過,也可能另有其人。若是如此……
為此。
這絕不成。萬萬不可再有任何犧牲。
不,先以門外漢發難,再由高手乘擒凶亂局施以致命一擊,未嘗不是個可行之計。
「哪有什麼好怕的?長耳那臭老頭無須打扮,就是個妖怪了。」
不過,這回形勢倒是顛倒了過來。
此次的對手,並非常人。
「奉行的死活與咱們何干?」
不是慘死刀下,便是束手就擒。即便遭擒,也註九九藏書定是死罪難逃。
小右衛門的身分,與又市這群閻魔屋的烏合之眾截然不同。
這本就是再清楚不過的道理。
「山地乳是老夫家鄉的妖物。反正那祠堂祭祀的是山神,奪命的不就是山中的老神仙什麼的了——?」
志方想必是料到,為保護此局,真兇必將前來取命。自己只消守株待兔便可。
山地乳可是逮不著的,文作笑道。
既然是負責戒備的兩人自個兒扮的戲,便不可能有任何外人窺見真相。只要宣稱一切均無異狀,這妖怪便形同在屋中倏然現身,在屋中倏然消失。
同樣負責挑起亂況的角助表示,文作的確深諳操弄人群之道。這靠朗讀祭文餬口的傢伙,生來就是箇中高手,輕而易舉便能使人群忽而嘈雜,忽而靜默。忽而湊近,忽而遠離。
接獲棠庵通報后,又市立刻看破了志方的計謀——志方想必是打算借寫下一己之名,使黑繪馬之邪術失效。
滿手血腥的鬼蜘蛛,的確是為錢害命、不可饒恕的凶賊。但,即便如此……
哪可能認得出——文作一臉納悶地說道。
其中一些傳說還真是貼切呀,文作語帶佩服地感嘆道:
——依常理,你應該早沒命了才是。
「燈火也起了點作用。只要跨在燈籠上,影子便能大得直達天花板。此外,也能借些動作讓身影看來更巨大些。雖然我僅隔著遮雨板朝拉門的門縫窺探,但長耳把戲給演得——還真是鬼氣逼人。尤其那身扮相如此駭人,看在被嚇著的人眼裡更是益發逼真。畢竟房內一片黝暗,露臉也就那麼一眨眼功夫——不出多久便像陣煙似的,倏地消失得無影無蹤。至少那姓多門的同心是信以為真了。」
「在京都,不也是敗在姑娘手上?」
緣切堂黑繪馬的祈願奪命,就在他一番言語下,成了山怪闖入人里肆虐的結果。
「我也不認為那同心把這當真。」
當時阿甲也曾告誡又市,切勿主動與此人聯繫。
這回的確是毫無選擇。
遭矇著面的山崎給個個擊破。
遇事相求,可隨時來找我——
「這我正想問哩。」
這回的局,其實甚是簡單。
「話是如此沒錯。」
「至少截至目前——堪稱一切平順。倒是阿又,想不到你竟然想得出如此妙計,佩服佩服。」
將八丁堀的局委由文作代掌后,又市便動身造訪一個認識不久的朋友。
「少羅唆。」
賤民根本無從接近八丁堀。
難道又要搬個妖怪出來?林藏語帶驚訝地問道。
又市所知的志方兵吾,為人木訥卻一絲不苟,在官差中算得上是極為罕見的真誠。正因如此,才會布下如此不惜犧牲一己性命的局。再怎麼說,都不忍坐視此人命喪黃泉。
「姓林的,你想得未免太天真了。」
——這夥人,可不好對付。
「沒錯,是幫了大忙。」
並非神佛,而是妖怪。
「你這腦袋還真不靈光。這下全天下都知道那黑繪馬不過是個騙局,你想結果會怎麼著?」
此話本意當然是無從得知。對不法之徒的承諾,又市也沒天真到囫圃吞棗採信的地步。
志方兵吾完全不知稻荷坂只右衛門這妖物的存在。
同一時候。
不不,該說是在又市安排下慘遭殺害。
僅在人群中那一小角,山崎展現出騰騰殺氣。只見他緊貼敵軀,迅雷不及掩耳地將之撞向路旁死角,鬼蜘蛛便斷了氣。
是該像咱們這麼利用的,又市說道。
「我可數落什麼了?那行頭可是要比那些個紙糊玩具要高明多了。既有毛束,又有爪子。不過,用在戲台上或許還能湊合——但一般人看了,可會以為是真的?」
——若非事出倉促……
仲藏與正將庭院內遮雨板裝回原位的又市便佯裝踢開遮雨板破門而入,並將拉門給拉開。
如今已無他法可想。
若志方逃過死劫,黑繪馬的傳言便將露出破綻。因這將證明死者並非死於什麼玄妙神威。
——然而,人還是殺了。
沉默了半晌,小右衛門才又把話接了下去:
這招的確有效。
雙方棲息的世界可謂南轅北轍。這不同,並非諸如武士、百姓、莊稼漢、非人等身分的不同,而是處世之道截然不同。這小右衛門,極有可能和鬼蜘蛛那伙兒同是潛伏在暗處生息的不法之徒。
就這麼死了。
消息轉瞬間便傳了開來。
對手戒心一起,山崎便摘下臉上的面具。
「志方大人質疑也無妨,反正此人本就不信神read.99csw.com佛。正因他也不信那黑繪馬真有法力,我才設下了這麼個局。連黑繪馬都不信了,哪可能認為真有什麼山地乳?」
不祭出個妖怪何來勝算?
——門外漢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這就會佳人去,林藏豎起小指說道。
將鬼蜘蛛消滅殆盡后,又市與仲藏立刻變裝成捕方潛入官舍。潛入后,便以又市最擅長的舌燦蓮花,取代了原本于庭院內戒備的捕方。
我也同意,林藏說道:
屋外,立著一面寫有「傀儡師小右衛門」的木牌。
「他找著姑娘了?」
林藏粗魯地攤直雙腿說道:
志方似乎也完全遺忘對手可能是道上高手。即便非神佛,身手不凡的高手依然是難以應付,使的若是罕見奇技,就更不消說了。
——不過。
事實上,此類人等果真未曾接近。據負責煽動人群的文作陳違——現場的確曾有數名僅能茫然眺望騷動現場的賤民。這幾人與人群保有一定距離,個個都是臉色慘白。
名日御燈小右衛門。
再者,無動坂的身手,又市也老早見識過。
——稻荷坂這傢伙絲毫不講道義。
沒錯。
「你想想,若根本沒什麼神佛法力,人不就是凡人殺的?如此一來,便非得揪出真兇不可。既有四十人遇害,總不能放任真兇逍遙法外——否則奉行的腦袋,只怕也要不保。」
又市認為,便能迫使高人親自下手。
光天化日之下,在擁擠的人群中。
「若是殺戮,可就免了。」
不出山崎所料,鬼蜘蛛果然有五人,看來沒有其他幫手。事後聽說,這伙兇徒凡事斤斤計較,干起活來連娃兒也肯殺,就連同行對他們都敬而遠之。
不過——志方對此事背後的最大內幕,卻是一無所知。
這山地乳,究竟是什麼玩意兒?林藏一臉不悅地問道。
又在鬧什麼彆扭?削掛販子林藏說道。
——格殺勿論。
「稻荷坂的盤算,便是一有閃失,就供出這些個卒子,乘機圖個全身而退。或許為了平息奉行所的怒氣,還打算刻意供出真兇哩。這些卒子一旦落入官府手中,可就是百口莫辯了。」
別忘了也有隻右衛門般的惡棍。
「要扮戲,當然得刻意扮得大些。」
話雖如此,最終仍可能有人受害,乃至喪命。
——你還真是個怪人。
在黑繪馬上寫下他人名字的傢伙,想必也和又市是同樣心情。雖未親手染血,但被害人仍是因一己的意志而死,心中當然不是滋味。除非能找出個噤口吞聲、將一切忘得一乾二淨的法子度日,否則註定終生折騰。別說是出於自責還是良心不安什麼的,折騰就是折騰。
「正是為了以騙娃兒的把戲唬弄成人,才得扮妖怪裝神弄鬼一番呀。只有娃兒相信有妖怪,但這招若沒騙過成人,只怕要小命不保。一被察覺是人扮的,長耳可就要被當場砍死了。」
也不知——是否算得上是追上去。
同理,又市也認為自己有義務助志方保全性命。
山崎直言別想太多,這番規勸也的確不無道理,但又市總感覺有哪兒過意不去。即便遭人以天真貶之、以幼稚斥之,又市總認為該設計個不至於有任何人賠上性命的局才是。
不出所料,鬼蜘蛛果然現身。
上回的立木藩一案中,教鬼蜘蛛給盯上的閻魔屋一夥之所以能保住性命——全是拜小右衛門之賜。
即將來襲者乃殺戮高手,背後——尚有個魔頭撐腰。
—也不得幫你任何忙。
不過。
又市何嘗不是同感。
又市向同夥通報。
就擒后也將無從辯白。哪管如何坦白、如何陳情,伏法者畢竟是這些個卒子;既非只右衛門,亦非鬼蜘蛛。
哪有什麼偏愛不偏愛的,又市語帶不屑地回嘴道:
——不過。
如此謹慎,也是理所當然。
總而言之,志方的性命根本是危在旦夕。
負責擒凶的捕方——依理應為與力同心。但町方緝兇時,多委由萬三這類岡引或小廝負責便已足夠。由於幾乎遇不上須大舉動員的大規模緝捕,奉行所也不是常時坐擁大批小廝,因而這類小廝,多半是遇事才臨時招募的僱員。
這豈是天理所能容?
「咱們根本沒留下半點兒插手的證據。知道咱們長相的鬼蜘蛛,不全都命絕了?委託這樁差事的一文字狸,和你也沒半點兒關係。更何況這一文字屋仁藏可不是什麼泛泛之輩,哪可能漏半點兒口風?」
還真是托他的福。
那麼,就是門外漢了。
還是read.99csw•com個舉足輕重的要角。
山崎刻意暴露自己容貌,自人群中抽身。
由於圍觀人潮湧現,亟需遣人至屋外維持秩序早是顯而易見。何況官舍本有不分晝夜的嚴密哨戒,不難想見人手將嚴重不足。
反正既不想瞧見人行殺戮,亦不願瞧見人如何斷氣。
「這可不夠。」
沒錯。那行頭——不過是為了收服對黑繪馬深信不疑——或至少半信半疑的多數人等。
如此一來。
「山地乳?呿。」
「不過,那愛宕萬三不是直吹噓妖怪有足足八尺高?那臭老頭個頭真有這麼大?」
畢竟——世間絕無鬼神。
這……
首先,于庭院中戒備的兩名捕方,正是又市與仲藏。
「想不到這麼個好人流落到江戶,竟然成了個靠妖怪裝神弄鬼的戲子。」
又市前去造訪那位朋友,為的正是此事。
同樣不講道義,小右衛門說道:
畢竟,人真是自己殺的。
與同心交手,門外漢豈有任何勝算?然而,這當然由不得自己回絕,只得毫無準備地前往八丁堀,進行這場毫無勝算的襲擊。
這夥人見過山崎的長相。
此外,官方戒備人數也有所增加,巡視範圍擴展得更大。
接下來,就輪到棠庵上場了。
亦即。
——任何消息均不得透露。
但這算計已遭又市布局破解。
「但不是解決得挺順利的?我說阿又呀,今回這樁,再算上前回的大蛤蟆、雷獸什麼的,你這腦袋可真是巧呀。原本我也以為這是哪門子蠢把戲,近日卻覺得只要使用得宜,裝神弄鬼一番也不賴。」
——沒錯。
那山地乳,是長耳扮的。
這當然辦得到。
「因此,咱們非得讓人以為真有法力神威不可。得讓全天下以為這些殺戮非人類所為,根本沒什麼真兇才成。」
但非得裝神弄鬼——方得圓滿收拾。
這不等同於教他們白白送死?
不,老實說,是慘遭殺害。
「吸人寢息、遭吸者死、遇人目擊則長命百歲,這些都是有依有據的吧?那位先生見多識廣,可真幫了咱們大忙哩。」
當然,更不可能是被迫為其幹活,若非是為了酬勞受雇,便是主動為虎作倀,總之應是出於自願。
看來鬼蜘蛛的確是打算趁賤民對八丁堀發動襲擊時,潛入官舍。原本的算計想必是——迅速地解決志方,再利用外應掀起又一陣騷動,以乘亂逃逸。
這真兇——將會是何方神聖?
膽敢襲擊擔任同心的志方,想必應是個高人——亦即鬼蜘蛛那伙。
被當成卒子使喚的,想必將是慘遭只右衛門挾把柄要脅的賤民。
既然是靠行刺混飯吃的刺客,對殺人理應是習以為常。但再怎麼身手不凡的刺客,也從沒預想自己可能死在他人手裡,毫不自覺自己也可能遭人盯上。
其中尚有一個問題。
就這麼簡單。
「噢。」
不過……
「這可沒多光採,不過是些騙娃兒的把戲罷了。」
湧入八丁堀看熱鬧的成群百姓,其實有半數是受閻魔屋所煽動的。刻意挑起宛如祭典般的嘈雜亂況,一則是為了保護志方,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將無宿人、野非人隔離在外。
沒錯。就憑文作這一句話,又市便完成了這回的布局。
這山崎寅之助——的確是武藝高強。別說是一聲哀號,連個呼吸都來不及,兇徒便已魂歸西天。
即便如此,又市仍不打算開口求助,不過是希望多探聽些信息罷了。
鬼蜘蛛欲潛入八丁堀,唯有利用晝間的人山人海,方有契機。
又市隔離無宿人、野非人的計策果然奏效。
對方若是祭出神佛。
「我已告知阿甲夫人,大坂那隻老狐狸也不是省油的燈,照子隨時都放亮著。今後若有任何需要,咱們立刻趕來幫忙。」
當聽見醒來的志方一喊——
想必只有傻子採信,林藏回擲一把草說道:
「有道理。總之,碰巧這回的兇手是餐風露宿者、無身分者、或山民。這些人本就祭祀山神。如此這般——算是有個完滿的收拾了。」
結局想必不至於如此凄慘。即便鬼蜘蛛武藝多高強,生性多殘暴,應不乏其他法子因應才是。
不僅可能,想必對方正是如此盤算。
真兇就成了供只右衛門差遣的賤民。是不是?文作答道:
這陣子就先避避風頭,文作說道:
「什麼才剛開始?」
若不煽動全江戶隨之起舞,依然難以成事。
鬼蜘蛛一個接著一個。
林藏揶揄道。文作則是兩眼緊盯又市說道:
著實令人髮指。九_九_藏_書
而且,也為此忿恨不已,至少又市感覺如此。
小右衛門點出敵手。
如此一來——
少給我羅唆——又市嘀咕道。
小右衛門也正好在屋內。
「只右衛門依然逍遙法外。雖已將鬼蜘蛛剷除殆盡,但依然沒抓著敵手的尾巴。噢,誠如林藏所言,截至目前——咱們也還沒露出尾巴,但阿又的憂慮,也不是毫無道理。或許論扮戲,對手想必比咱們更高明,這場戲,或許早教對方看出了馬腳。總而一百之,今後凡事謹慎為要。」
與之抗衡,又市的確是無能為力。
的確,就連角助與阿甲都是不出兩三下就遭擒,可見這伙兇徒的身手果真俐落。若是教他們給逮著,大抵都難逃一死——這早就是不爭的事實。
一陣風自河岸吹拂而過。
這下——又市非得想出個儘可能活用志方這計策,並能封鎖只右衛門一切詭計的法子才成。
林藏揶揄道。
想來著實催人作嘔。
已沒多少閒情逸緻噓寒問暖,又市單刀直入地說明來意。聽畢,小右衛門開懷大笑道:
若運用得宜,還可能予這傳說致命一擊。
雖不知他們奉的是什麼命,想必個個都為無法下手而滿心焦急。
十之八九,註定要失敗。
一如山崎所言,不是人死,便是我亡——藏身小屋內監控一切時,又市的神經也甚是緊繃。
瞧你這神情,嚴肅得跟什麼似的,文作說道。
仲藏所造的狒狒戲服並非紙紮的,而是在布料上貼以毛皮,可疊成小小一塊。即便如此,藏匿懷中還是稍嫌顯眼。幸好仲藏本就生得一副擎天巨軀,看來不至於太不自然。
試圖取志方性命者——便是與此案毫無關係的無宿人、野非人。
總而言之——即便志方不幸喪命——這黑繪馬的騙局仍將無以為繼。乍看之下——即便閻魔屋一千人毫無作為,也能成就一文字狸的請託。
——絲毫不將人命當一回事。
人數暴增,官府的取締也只得更嚴厲,尤其無身分者,將更難以接近現場。
還不就那身粗糙的行頭?林藏繼續嘲諷道:
因為他是個妖怪?
「哼。阿又,別以為假正經有多了不起。管你心裏是悲是怒,命該絕時終究是死。我還寧願笑著死哩。總而言之,若要說這樁差事有哪兒露了馬腳——」
因此,又市一行人事前便略事張羅。
若真有人前來取志方性命——屆時便可將其繩之以法。即便失手任其逃逸,只要來者為人,便可揭露此事實為常人所為。
反正這些個門外漢,不過是棄之不足惜的卒子。
這朋友——
「將鬼蜘蛛給擺平,不就萬事太平了?刺客不在了,那官差大人也不會在三日內喪命,證明那黑繪馬的法力不過是個騙局。可說,功德圓滿。」
再由山崎和玉泉坊出手解決。
來者或不至於有勇無謀地襲擊戒備森嚴的同心組官舍,然而,依然可能乘戒備撤除的當頭下毒手。既是高手,就連鑽過天羅地網暗中偷襲都不無可能。志方哪可能不危險?
事情可沒這麼容易——又市心想。
只不過……
有什麼好擔心的?林藏高聲說道:
是個遲早得解決掉的對手,小右衛門說道。
道別時,小右衛門曾面帶笑容地如此說道。
——稻荷坂這傢伙……
想必只右衛門對此早有周全設想。毋寧說正是為了因應這種局面,這魔頭才決定迫使賤民代其下手。
正因如此,他才是個妖怪。
倘若果真逮到真兇。
「天狗的眼目——?」
事到如今,也只能孤注一擲了。
看來小右衛門對又市似乎有所認識,又市對小右衛門卻是一無所知。為何主動出手相助,教又市完全想不明白。
小右衛門嗓音、神情俱嚴峻,彷彿教人以匕首抵住脖子似的。即便是兇徒的圈子,也講兇徒的道義——小右衛門說道:
這鬼蜘蛛,似乎是擅長乘夜襲擊的刺客。
除了寄望山崎與玉泉坊的身手,別無他法。
若是常人,理應如此,又市心想。
可是擔心稻荷坂的事兒?文作低聲問道。
「落幕?才剛開始哩。」
首先,須讓大街小巷知悉志方兵吾不惜賭上一己性命,以證明黑繪馬一案不過是個騙局。于坊間大肆宣傳此事,應可助志方的計策坐收更大成效。
不都順利交差了?文作也說道:
笑完一陣后,這滿面鬍鬚的巨漢以銳利的目光直視右市說道:
敵手果然是鬼蜘蛛。
「姓林的,快別這麼說。京都與江戶情況迥異,行事當然是謹慎為要https://read.99csw.com。否則,小命可要不保。」
雖是假他人之手,但和自己親手殺人沒什麼不同。
每回的局,大抵都是趕鴨子上架。就連這回,若非志方兵吾先有動作,其實也出不了什麼手。換言之,等於是志方主動落入又市所布下的陷阱里。
以門外漢興起風浪,再由高手下毒手——當然是不無可能。
這也在算計之內。畢竟半年前曾有衝突,對手應也料到損料屋將行報復。
又市與林藏取得聯繫,委其儘可能迅速、誇大地將流言給傳出去。並透過阿甲與瓦版屋商議,斥鉅款委其儘快付印,廣為流布。
「那傢伙還真是色迷心竅。」
事實上,這黑繪馬奇案中的死者,的確多數死於此類人等之手。
「這……哪管是裝神弄鬼還是什麼的,只要運用得宜,我是不介意——但,阿又,你是如何認出那些個喬裝成常人的鬼蜘蛛的?唉,就當時的形勢而言,我也料到那些傢伙必將在最後期限的第三日正午,混入人群伺機下手。但若是喬裝成百姓或工匠什麼的……」
不僅如此,小右衛門還通曉瞬時便可將米倉炸得灰飛煙滅的火藥術。來日若與此人為敵,又市一行人註定毫無勝算。
僅將流傳於諸國的山怪故事作一番詳違。
當時只消一聲吆喝,小右衛門便召來了為數可觀的不法之徒。
我還真是參不透,文作說道:
那一瞬間。
知道小右衛門與又市曾有往來的,唯有阿甲一人。
只右衛門脅迫身分低賤者供其差遣,用畢便如螻蟻般一把捻死。無須玷污一己之手,便鴻圖不法之利奪走多條人命。
「我可不想丟了這條小命。人間的樂子還多著哩。」
原來不過是個餘興?林藏回道:
接著便起身拍拍身上的枯草,吩咐文作代自己向那隻老狐狸問好,削掛販子林藏便快步跑上土堤,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是狒狒,又市回答:
「哪可能無干?你這賣吉祥貨的腦袋還真是簡單呀。人頭都要落地了,奉行哪可能不吭聲?為挽回奉行所的威信,總得大舉查緝真兇。截至今日,黑繪馬一案之所以沒被詳加調查,乃因原本被視為迷信。即便寫名祈願者主動投案,也無從將之擒捕。但一旦證明是常人犯案,官府便得緝捕真兇了。」
「這小夥子來到江戶后,都是這副德行。瞧你一臉心事重重的,難不成是給嚇傻了?」
「不夠?我可沒看出有哪兒不夠。」
不。
習於乘夜色埋伏、或潛入對象家中,慢工出細活地布網盯哨,乘隙急襲。先拘捕獵物再行誅殺,似乎就是鬼蜘蛛慣用的技倆。
「不就完滿落幕了?」
「形容這敵手是妖怪的不就是你自己?咱們得對付的既然是妖怪,不祭出個妖怪何來勝算?詳情我是不得透露,總之,這眼目的確是奏效了——」
話畢,又市擰起一把草,朝林藏擲去。
不僅晝間難以接近,這些個門外漢也不具備乘夜潛行的技巧。
「呵呵,這就是林藏可愛之處呀。」
又市還真是不解。
至於玉泉坊是如何擺平兩名兇徒,又市就沒瞧見了。
不,若真有誰現身,來者必定是人。
世間雖無鬼神——
不過,即便志方真的遇害,只要過了那三日期限,志方的計策便屬成功。即便沒能活過三日,只要能揭露真兇為常人,亦能收效。對戒備森嚴的八丁堀官舍發動襲擊,不論來者武藝如何高強,也難全身而退。即便真能順利遁逃,亦無從抹去下手痕迹。
看來應不至於為只右衛門所束縛。
「妖怪這種東西,林藏,和神明不同,並不為人所膜拜。模樣雖然駭人,其實沒什麼好怕,因其可加以驅之、滅之。那隻右衛門——絕不是什麼妖怪。真正的妖怪……」
「原本是長耳那臭老頭為岩見重太郎打狒狒的戲碼縫製的。這回不過是在臉上下點功夫,將之改成了山地乳。事出倉促,粗糙點兒也是無可奈何。你就甭再數落了好不好?」
此事教又市甚是激憤難平。絕不可任其繼續為非作歹,迫使更多人含冤、蒙罪——遑論令人喪命。
至少是給了個說得通的解釋。這就成了。
此外——
忙是幫不了,但眼目倒是能借你。
天候依然帶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