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鐵炮
第四章
「一點兒也沒錯。」
軍八郎一臉不悅地問道。
治平定睛看著身旁的老人說道：
「這位就是親手繪製小弟今早交給大哥的陀羅尼護符、法力高強的御行先生呀！」
軍八郎連忙放下大刀，面向庭園說道：
組頭的判斷似乎是——田上之所以能擊斃野鐵炮，乃是由於軍八郎十事前曾報告關於野鐵炮的傳言。如此說來，軍八郎也並非全無功勞。而組頭也認為在與貍妖對峙之前請求神佛加護，並非卑怯之舉，而是武家應修得的有備無患之德。至於軍八郎以外的同心必須接受懲處，是因為即使無神符靈咒可依賴，平日若精於修鍊，武藝理應也等同於神威佛功。此次無法竟功，乃其他同心鍛煉不精之故。
島藏也渾身無力地低頭跪倒在軍八郎面前。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軍八郎向弟弟道了好幾回歉。
其中一個是事觸治平，另一個則是個比治平個頭更小的老人。
難道大哥為了堅守正義——
治平從懷裡取出了一個古怪的東西。
「大爺的憤怒，小的當然理解。」
「可知兩人後來的行蹤？」
大爺所言甚是，又市回答。
軍八郎抬起頭來望向百介。
治平突然停頓了半晌，接著才繼續說道：
「沒錯。」
「似乎正是如此。總之，這群惡棍絲毫不知仁義為何物，要想使喚他們，唯有以金錢誘之。但這位島藏老大，就連此這等惡徒也對其敬佩有加，甘願聽候差遣。只是即使如此，仍有些許敗類膽敢貿然挑釁。不過，老大擁有一項對付這種人的法寶。」
「那麼，就請大爺聽小的交代清楚。」
兩個人影出現在又市身旁。
再加上取了妖怪性命的是田上，軍八郎認為自己充其量不過是安然歸返，並沒有立下任何汗馬功勞，因此不斷重申自己理應接受和大家相同的懲處。但上級並沒有採納他的異議。
「是想偷取其製作技術么？」
「想必治平大人是誤會了。在下所屬的八王子千人同心威名赫赫，個個是武藝高強的剛健武士。或許不敵超乎人智所能理解之妖魔鬼怪，但哪可能笨拙到任由老邁百姓罩上包巾便昏迷不醒？再者，在下可是帶有驅魔符咒，妖魔鬼怪才拿在下沒奈何。御行先生，您說是不是——？」
「先前——百介先生所言，其實乃半分為虛，半分為實。」
噢，軍八郎低下頭去，這下他似乎想通了。
「噢？意即島藏先生之女，實為治平先生的——」
「請問，方才家弟所言是否屬實？若果真如此，先生可就是在下的恩人了。懇請寬恕在下的無禮。」
這下輪到又市接話：
「當然，在下願洗耳恭聽。」
「什麼——！」
又市轉頭望向治平回答：
小的之女——治平悄聲說道。
「這嗓音是……」
——又市。
因此，軍八郎以外的同心們，均須等候上級發落。
百介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治平視恩人的仇如己仇？
又市繼續說道。
「都讓人給殺了？」
「不過，御行殿下。無論您裝扮是否體面，托御行殿下賜予在下的護身符之福，在下方得以自妖怪魔掌中全身而退。因此，為酬謝此救命之恩，還請進來接受在下款待。」
但他對這處分似乎甚感不服。
百介不禁感到由衷佩服。若沒他們幾個揭穿這戲法的底，就連最接近問題核心的百介都無法判明真相。原來那隻大貍死屍，也不過是為此特別準備的道具罷了。只是——
——屬性難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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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妖孽——是來報今日之仇的么？」
老人擠出一臉皺紋，慢吞吞地介紹道：
百介定睛朝白影凝視。
鈐。
結果——軍八郎因這起事件獲得表揚。
此時，隨著一陣沙沙聲響。
「只是有事須與您相談——」
「山岡大爺——」
噢——軍八郎低聲喊道。
不消說，百介自然成了他的恩人。
「雖說盜匪之徒悉數遊走法外，即使講求盜亦有道，也絕非善類。但就此點而言，島藏頭目的仁德可就值得欽佩了。不僅絕不傷人，絕不砸店，錢也不會悉數搶走。見百兩搶五十兩，見千兩搶五百兩，總是只搶一半。若遇對方呼救，也只會迅速退避——」
軍八郎依舊靜默不語。
「噢——大哥，且別衝動。這位就是……」
軍八郎抿緊雙唇，陷入一陣沉思。
「什麼？來者是何許人？明知此處為八王子同心山岡軍八郎的官舍，還膽敢登門造次！」
又市彬彬有禮地回答。
「若依往常慣例，這齣戲理應就此落幕。然而，本案事關百介先生的親兄弟，而且，若百介先生未曾通報小的，此事本將不會發生。再者——」
「怎麼了——？」
好的，百介回答道，並朝蚊帳外瞄了一眼。
夜色愈來愈深，不知是蟾蜍還是青蛙也嗚叫得益發嘈雜。不同於江戶蛙鳴的含蓄，這裏的蛙類叫起來毫不留情。由於時值盛夏，屋內門戶悉數大開，唯一的遮蔽物大概僅剩這頂罩著兩人的蚊帳，完全無法阻隔屋外傳來的嘈雜。
軍八郎的雙頰開始痙攣了起來。百介也看得出他十分緊張。治平伸手制止道：
「蝙蝠組原為于瀨戶內一帶活動的海盜，平時沿海岸北上，登陸後於內陸建立據點，幹了一陣子入夜後的盜匪勾當，再回到船上繼續航行，遷往下一個港口，就這麼一路遷徙到了常陸，最後進入坂東落地生根。由於有時在海上，有時在山中，屬性難分，故以蝙蝠為名。」
噢——軍八郎訝異地捂住了嘴。
雖說賊就是賊，治平繼續說道：
百介納悶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三位還要在外頭待多久？」
唯有軍八郎無須接受任何懲處。
「有件事倒是十分啟人疑竇。其實，石槍的傳言或解散一事應該還好，但知道島藏老大有女兒與外孫女的，即便在組內，理應也沒有幾人。」
軍八郎慌忙望向百介。
——不過，不知大哥會做什麼打算？
「說明——？」
只是，同樣一頭霧水的百介也啞口無言。
軍八郎咽下怒氣說道。
——原來他就是野鐵炮島藏。
您說得沒錯，治平繼續說下去：
或許本案的真相讓他覺得自己上了當，但百介認為大哥這下毋寧是為了自己曾為田上這種上司效忠而感到悔恨。即使事前毫不知情，自己的上司竟然是個泯滅人性的大惡棍，還是給了他相當大的打擊。
蛙鳴戛然而止。
來者乃……
軍八郎將調書大致準備妥當，已是子時過後。
百介則是緊張到連眼都忘了眨。
「盜匪之流竟然也會成家，這聽起來或許有點古怪，不過島藏老大偏偏有個女兒——」
「是的，當時曾有兩名武士出身者寄身蝙蝠組內。日後發現，這兩人實乃與其他組織互通聲息之內奸。島藏老大的女兒、外孫，即為其所拐。」
百介想起昨夜又市曾說過它是一大威脅。
軍八郎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說道。
「此等狂徒果真卑鄙！雖為盜賊，也不可如此泯滅天良
rｅａd.９９ｃsw.cｏm！」「自己居高臨下，任由年邁長者跪坐在庭園中，豈不有悖人倫？三位不僅是家弟舊識，也是在下的貴客，還請儘速入內接受在下款待。」
「乃堅持盜亦有道，拒絕對百姓造成任何困擾。因此，島藏老大焚毀了石槍之藍圖與模具，將一切技術悉數煙滅，僅留下這碩果僅存的一支。到頭來，島藏老大為了堅持自己的原則，讓女兒和外孫女都讓人給——」
畢竟他也和大家一同遭到妖怪襲擊，也認為出擊前請託神佛，對武士而言乃卑怯之舉——
「田、田上大人與濱田殿下——原本曾為盜賊？」
「小的知道這其中有些誤會，請大爺保持鎮靜。小的昔日也曾為蝙蝠組的黨羽，聽命于島藏頭目。即使早已金盆洗手，但畢竟曾為盜人，如今膽敢在當差者面前表明身分，乃做過相當覺悟，保證絕不脫逃。因此，懇請大爺息怒——靜靜聽小的把話說完。」
他也將百介這位親弟弟正式地介紹給大家，讓他有幸「吃遍」大餐、「飲遍」美酒。來訪的同心們笑著搔弄他這個古怪弟弟的腦袋，百姓們也紛紛尊稱他為先生，教他聽得頗難為情。
「盜匪其實也是形形色|色。譬如到五年前為止曾肆虐江戶的茶積尼組，就專門干強 姦婦女、斬殺孩童、燒毀店鋪等勾當——」
不知大哥對此有何看法。
「江湖道義……因此，就強迫島藏先生交出那鐵炮？」
同時遺傳來一聲鈐響。
說到這裏，又市從偈箱中取出一條看似包巾的東西。
「那張陀羅尼咒確為小的所繪。但充其量不過是碎紙一張，毫無法力可言——」
只聽到他開口說道：
治平抬起了頭來。
「這、這是——」
「但、但是——」
「什、什麼？」
「但、但是——」
也不知是否有了什麼結論，軍八郎終於恢復了鎮靜。不僅如此，由於是惡徒之間的紛爭，他下起評語來也是一副不屑的口吻。
「不過，符咒是否靈驗，端看持有者之人德。」
「其實，之所以將那張符咒交給軍八郎大爺，乃是為了當成避免誤傷大爺的標記。看到濱田為石槍所弒，田上心中鐵定是不安穩。既然可以肯定兇手應為島藏老大無誤，理應儘早將之緝捕到案，但若這件事被公諸於世，自己曾為盜賊的過去也可能因此曝光，恐將殃及自身安危。因此，他原本打的算盤可能是利用自己有權自由使喚的下屬進行搜捕，一逮到島藏老大便就地誅之滅門。同時也認為只要身邊有大批同心簇擁，絕不殃及無辜的島藏老大或許就下不了手。萬一真的遇襲，身邊的下屬也能保護自己的安危。倒是——」
「只是，雖是仇人，如今田上已官拜兵部的同心，若為無宿人所殺，恐將引起軒然大|波，同時也不敢冒犯高官之威信，才被迫出此下策。再加上兩人如今均已成家，也不想殃及無辜家屬，因此才——」
理由是需要藉助百介的知識製作調書。由於其他同心皆因頭痛或暈眩無法值勤，組頭只得命令毫髮無傷的軍八郎儘速提出詳細的調書。即使碰上的是妖獸，但任憑一匹畜牲愚弄，畢竟有損武家顏面——
果然是人為的。
「有東西來了——？」
「即使沒拿來取人性命，也發揮了不小的威嚇效果。不過九_九_藏_書，這種石槍不僅精準度優於種子島，射擊距離也較長，而且以石子充當彈丸，也具有足夠的殺傷能力。再加上其乃以野鍛冶打造，若有需要隨時可展開量產，這就是其被視為威脅的重要原因。不過，世上不乏無惡不作之徒——有些傢伙就開始打起了這東西的主意。」
「該不會……就是三位罷？」
軍八郎向百介吩咐道：
「正是如此。」
「只是，小的依舊認為隱瞞真相方為上策。若將一切公諸於世，大爺上官昔日之所作所為便將無所遁形，勢必將引起軒然大|波。只是即便如此，小的一夥亦為一再利用大爺倍感心虛，即使表面上本案已結，亦無權阻止大爺繼續追究。因此仍期望大爺能自行定奪。不論大爺決定將小的一夥就地斬殺，亦或押赴刑場斬首，一切將悉聽尊便——」
「官府正在緝捕這群惡徒。」
突然，庭園裡浮現一團白影。
「當時，也就是正好十二年前，島藏老大解散了組織，打算過起隱居生活。做這決定的理由有二，一是——」
「原來如此，這武器並非用來犯案——而是用來嚇阻？」
又市低頭行禮說道：
不過——又市說道。
跑馬燈般的男人——又市回道：
「但也因此從未遭逮伏法。只是頭目此種做法——在同行之間頗受質疑。」
「此、此話當真？」
「該不會就是島藏先生的女兒與外孫女罷？」
「這就是野襖的真面目。」
百介認為此時的軍八郎大概已經忘卻自己的立場，打從心底對島藏的境遇感到無比的同情與憤怒。
——大哥為了堅守正義，將無視這一切後果？
當晚。
「因為咱們不得不孤立田上。島藏老大他——已是時日無多。如大爺所見，老大已是走起路來走不直，說起話也口齒不清，取濱田性命時幾乎是用爬的。因此小的無論如何都得助老大一償夙願。為此，小的才設了這個計，幫助島藏老大與治平報此不共戴天之仇。」
「設局將之布置成妖怪所為？」
「想必妖怪也清楚這道理，因此沒下錯手、殺錯人。倘若在下真死於妖怪之手——也必有罪當一死的理由。不過，或許那隻貍死得冤枉，但調書既已備妥，欲修改也是無從。總之，降魔除妖本非同心該乾的差事。百介——」
什麼樣的戲？軍八郎咬牙切齒地問道。
「可擊發石彈——？」
「治平先生和他們倆也有仇？」
「是的。老大之女實為小的之妻，而老大的外孫女即為……」
「是的，這些傢伙似乎打算將這東西售予西國的大名。」
「畢竟小的一夥不僅利用了山岡大爺，還加害大爺同僚，甚至取了大爺上官的性命，罪證確鑿，理應以重罪懲之。雖然小的不認為將之公諸於世是為上策——不過，對於其他後果亦早有所覺悟。」
而殉職的田上兵部，未經可許擅自入山搜捕，而且不出兩下子便為妖獸所殺，雖死但也應追究責任。只是此事乃因為手下同心報仇而起，雖與對手同歸於盡，但畢竟還是解決了妖物。最後判定不問其罪，家屬也無須接受任何懲罰。
「噢——別看治平看似年邁，其實歲數還不到六十。十二年前年約四十六，意即——」
所言甚是，又市笑著回答。
不過，他無法看清又市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
只見他緊握起放在膝上的雙拳，不住地顫抖著。
「該致歉的應該是小的。值此時此刻打此處現身，遭人錯認為妖魔之輩亦是莫可奈何，理應是在下向大爺磕頭九_九_藏_書請罪才是。但一如大爺所見，小的不過是一介以乞討維生之御行，如此身分，如此裝扮，實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造訪武家宅邸，更遑論打正門而人。因此，還請大爺饒恕小的這般無禮之舉——」
那張陀羅尼符咒仍在壁龕中，被供奉在大刀後方的三方上頭。
「解散時，兩人佯裝和氣地收下島藏老大的酬謝金后，從此行蹤不明——整整有十年完全不見蹤影。」
「一點兒也沒錯。這些傢伙要求找個人繼承那石槍的製造法。老人當然是斷然拒絕了，畢竟老大根本沒任何義務這麼做。既然都抽身了，若仍在世上留下禍根，豈不是有辱自己的俠盜之名？於是，這會兒——那些傢伙就抓了人質做為要脅。」
「這代表——」
「或許，這兩個武士出身的浪人，他們的同心身分就是以支領到的酬謝金買來的吧。而且還聰明地挑上了八王子這地方。距離太近，反而不大容易發現，這點實屬遺憾。當初聽聞到百介先生告知遺體的狀況，治平馬上就懷疑會不會是島藏老大所為。聽到遇害武士的名字后，答案也就更為明確了。不過，島藏老大年事已高，傳聞早已不良於行。因此，小的等只得演這場戲。」
「如大爺所見，雖然如今是年過八十的耄齡，但這位就是直到十二年前為止，乃是于坂東一帶肆虐的盜賊，曾貴為蝙蝠組的頭目。」
「這不過是張熟牛皮。罩上軍八郎大爺的是一張普通的皮包巾，但其他人碰上的包巾上頭則染了麻藥，而且還挨了幾拳。」
是的，又市低聲回道。
軍八郎說道，一把握起了壁龕上的大刀。
「小的名曰治平。旁邊這位老者名曰島藏，又名野鐵炮。」
軍八郎語氣激動地說道。
有這種東西，的確算是個威脅。不過——
這下百介終於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治平說道：
治平伸長脖子說道。
百介死命拉著軍八郎的衣袖制止道：
——就是那石槍？
有理有理，軍八郎這下終於露出了開懷笑容。
「而且還是出賣同夥、殘殺無辜婦孺的內奸？」
「這就是島藏老大將海盜們自古傳承下來的石弓略做改良，可擊發石彈的鐵炮。」
「唉——實在是太沒天良。」
這時，軍八郎迅速站起身來。
「擄走島藏老大女兒及外孫者——其中一人名曰濱田毅十郎，另一人則為田上兵部。」
「正是如此。老大寧可毀棄傳家寶刀，也不願見其流落他人之手，並下令手下放下屠刀，蝙蝠組就此宣告解散。由此可見，島藏老大賠上了女兒與外孫女——可謂以肉親之性命換來金盆洗手。大爺可說此乃因果報應，亦可稱其為為惡之代價。只不過，這代價似乎過於昂貴了些。」
「御行奉為——」
請聽小的把話說完，又市說道。
說到這兒，治平低下了頭去。
「接下來的——他們倆或許很難說出口，就由小的代他們解釋罷。不過相信後來的事大爺應該也聽過。野鐵炮解散了蝙蝠組這件事，很快就在同行之間傳了開來。這下大伙兒可就再也按捺不住經年沉積的遺恨。原本個個一副有仁有義的模樣，這下看到島藏老大金盆洗手，就認為也無須再和老大講什麼江湖道義了。」
周遭陷入一片沉寂。
田上和濱田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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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罷。」
「大哥——」
百介應軍八郎之請，在此暫住一宿。
「是的。」
先生大哥的上官名為——？
「快請太助先生起身，並儘速備酒。晝、夜本不分家，今夜咱們就暢飲到天明罷。來，還請各位貴客入座。」
又市靜靜佇立在兩人身旁。
「小的此行——正是為了說明此事而來。」
黑暗中倏地冒出一盞燈籠火光。
軍八郎語畢。是的，治平隨之回答。
不過隔著蚊帳，一身白裝束的又市看起來一片朦朧，彷佛眼前的人影不過是跑馬燈，而非真正的人。
這東西「果然存在」。
這東西形狀像個短筒，卻又有些不大一樣，後頭還有個狀似木槌的握柄。
軍八郎只是默默不語。
「這些傢伙拐走了島藏老大的女兒與外孫女，逼他若要人質活命，就將石槍的製造法交出來。這群惡黨背後似乎有治平稍早提及的大名撐腰，這下情況可嚴重了，老大的決定足以影響社稷將為承平還是亂世。不過，老大最後的選擇乃是貫徹一己之信念。」
軍八郎說完便坐正了身子。
也不知何故，只見百介點了個頭。
百介想到了大哥這種個性——軍八郎只要一知曉犯罪經緯，便絕不可能視而不見。只是這下若將真相公布，眼前這幾個小惡徒將難逃被斬首的厄運，田上與濱田過去的所作所為也將同時被公諸於世。不僅同僚的同心們將遭嚴厲懲處，田上與濱田的家屬也將連坐受罰，就連當年任用這兩名惡徒的組頭與千人頭都將難辭其咎。
百介拭去一身冷汗，軍八郎的視線不安地游移了好一會兒。就連百介都感到如此困惑，想必他一定更為混亂。最後，這個嚴肅不苟的同心不再隱瞞心中的動搖，開口問道：
「同行……指的可是其他盜匪？」
「貫徹信念指的是……？」
大伙兒鬧到了午夜過後始離去，這下才找到時間撰寫調書。
「曾聞同心軍八郎為人剛正不阿、嫉惡如仇，如此豪傑，時下已是彌足珍貴。因此，小的認為本案萬萬不可含糊帶過，甘冒遭大爺手刃之險，前來交代清楚。」
請大爺不必客氣，又市說道。
就在此時。
這豈不是和我一樣？百介自忖道。
軍八郎看得瞠目咋舌，霎時一臉慘白地瞄了百介一眼。從他這表情，百介判斷他心裏想的是——這下可鑄成一個無法挽回的大錯了。
鈐。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麼，下毒手的兇手是——
「他自認年事已高。當時島藏老大已經年逾七十，已不再有力氣干這行的勾當。二是——」
鈐。
那遇害的同心，名字是否叫濱田毅十郎？
「甘冒遭手刃之險——如此嚴重，可不能置若罔聞。」
當晚，近鄰百姓、同心同儕、與地方鄉士紛紛前來祝賀，聽完一行人擊斃妖怪的始末，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由於下手不必偷偷摸摸，因此這種石槍極適合用來干海盜這種粗暴的勾當。但就連蝙蝠組內也沒幾個人親眼見過。可見它在盜匪同行之間，幾乎已成為一種傳說中的神器。」
「原來如此，果真像是惡棍會打的主意。」
「也就是，其中必有通敵內奸？」
百介的心境則是五味雜陳。
「為了外孫女，老大有個外孫女出世了。」
養母早逝，養父的生意也有掌柜管理，在喜好風流韻事的歷代祖宗所留下的古今文書中長大的百介，完全缺乏與血親相處的經驗。因此，百介此刻心中頓時感覺尷尬、親切雜陳，實難以筆墨形容。
「請問，您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