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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者異 第一章

狐者異

狐者異乃一束知好歹之奸險無賴
生時藐視法紀
極盡目中無人之能事
以榨取他人圖利一已
死後因執著尚存
屢以妖魔之形現身擾亂佛法世法
繪本百物語·桃山人夜話卷第一/第三

第一章

到頭來,百介已經花了大半天四處遊盪。原本還刻意提早出門,好趕在正午過後回到家——但此時早就過了正午。
據傳坊間傳說——這塊石頭乃是延歷年間,散山一位名曰黑珍的僧侶前來東國教化濟度,來到此處時所發現的。據說當時這座墳塚每晚都會發出瑞光,某一天夜裡,甚至有兩位神明化為老翁降臨這塊瑞光石的上頭。而這兩位神明,就是這神社所供奉的大己貴命與事代主命。大己貴命為素盞鳴命之子,同時也被當作和魂,因此這家神社又名牛頭天王社,或簡稱箕輪天王。
「這麼一來豈不是成了妖怪——」阿銀一臉發愣地問道。
「先生結巴個什麼呀,是什麼風把先生吹到這兒來的?」
由於他深諳各種迴避官府取締的手段,因此實際情況總是教人無法掌握。
「等等呀——」
百介望向右手邊綿延的田圃,思索了半晌。
「這不是專寫考物的先生么?」
注連繩上的御幣、蓮花座上的金工細雕。
果真是十惡不赦。
「相信阿銀小姐也聽說過罷,祗右衛門這傢伙——該怎麼說呢,據傳是個不死之身。有人說他怎麼殺也殺不死。不,該說是不論死幾次都能復生。雖然不知是虛是實,但曾聽說他過去已經死過兩次,卻兩度威脅閻魔王讓他回來——」
而且——還在兩日前被拖到市內遊街,最後遭到斬首。
「如此說來,佛祖未免也太窩囊了罷。即使無法懲罰他,至少也該感化他。若是救不了現世活人也就算了,這下人都死了,怎麼還拿他沒奈何?某位有名的高僧不是說過:善人尚且往生,何況惡人乎?」
在氈上坐定后,他轉頭向一旁望去。
舍札後頭立著兩支塗有紅色橫紋的飾槍、以及突棒、刺股兩支長柄緝捕道具。傳聞這兩支飾槍俗稱福島闕所槍,乃由來已久的不祥標記。
「是呀,等會兒就去。」
飢腸轆轆的他,橫渡了山谷堀
阿銀探出又細又白的頸子,朝刑場的方向比了比。
江戶的仕置場有兩座,一是小塚原這兒,另一處則位於品川宿的鈴之森。
這一切都能觸動百介的心弦。
空地一角以幾支竹欄圍起。
指使扒手偷竊就不用說了,擄人勒贖、走私、搶劫、仙人跳、開設私娼寮、非法賭場、乃至殺人放火——只要是想得出來的壞勾當,祗右衛門均有染指。
百介下定決心,從鳥居下方鑽過,但走起路來腳步是異常緩慢。到頭來,百介還是躲進了對面的茶鋪內。
原本以為現場氣氛會是一片陰慘,事實卻也不然。雖然略有傾斜,但是耀眼艷陽就高高照在這顆首級上。面色有點發黑——這是百介唯——的感想,其他毫無任何感慨——心中完全感覺不到一絲恐怖、思心、或傷悲。為了防止首級傾倒而在周圍圍上的土堆,看起九*九*藏*書來也僅讓人覺得粗糙、滑稽。
朱紅的鳥居,漆黑的佛像。
「還要——再來一次么?」
其實這並不是所有作家都有的毛病,不過是百介個人的宿命罷了。
「等會兒就要去么——?」
雖然說的是實話,但話一從嘴裏吐出來,感覺還真是血腥。
不過,這個惡棍終究得付出代價。也不知他巧妙的花招是哪裡出了紕漏,傳言他之所以遭到逮捕,乃是因為關八州長吏之首的祗左衛門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接連打幾家寺廟神社經過,卻過其門而不入,這下百介終於忍不住了。
——走罷。
阿銀說道。
祗右衛門的首級,應該就被曝晒在小塚原仕置場那三尺高的獄門台上。這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惡棍在十天前伏法,經過一場嚴厲的審問后遭判獄門之刑。
同樣是平淡無奇的——宛如現場的樹木、稻穗、屋宇、石頭、與芒草,那東西就靜靜地佇立在它理應存在的位置,讓人感覺它的存在和周遭景物一樣自然。
「噢,小弟是不大相信啦,不過畢竟真有這麼個傳言嘛!阿銀小姐,小弟這個人呢並不只是搜集古老傳說。而且只要過個一段時日,這則傳言自然也會變成古老傳說。傳言的真相原本就難以還原,經過的時日愈久,細節也就愈難判明,而且還會不斷被人加油添醋。每樁事件還是在變成傳言前就開始搜集真相,方為上策。」
「噢,只是來辦點兒瑣事。」
「噢,小弟熱愛的是幽靈、妖怪,但小弟要是看到血可就沒輒了。即使是剃鬍鬚時稍稍劃破了臉,滲出來的一丁點兒血也會看得小弟毛骨悚然。只要一見紅,眼前就一片發白。」
這一帶除了田圃,唯一看得到的就是寺廟。
她以極其悅耳的嗓音問道。
此處就是小塚原的產土神
日輪寺、天岳寺、東光院,只見周遭寺廟林立。
「目的相同——先生也是來看那首級的么?」
一路走到拜殿後,他隨俗地虔誠參拜了一番,接著便在庭內轉了個圈,來到左側一座圍著木柵的墳塚。
據說這座小墳塚,就是小塚原這個地名的由來。——原來是座墳墓。應該是座墳墓罷——百介如此確信。倒是,這一帶還真像是籠罩在一股濃濃的死亡陰影下呢。這陰影總教人感覺揮之不去,彷佛即使加以掩蓋,還是會從縫裡滲出來。墳塚、寺院、見世物小屋、戲館。妓院。個個都是現世與異界的接點,果然適合被擺在人間與冥界的分界線上。而且——這兒還有座仕置場。顧名思義,仕置場乃進行仕置——也就是公開執行死刑的場所,換句話說就是刑場。
百介皺了個眉頭,轉身走回原路。
不過,雖然沒從背後刻意嚇唬她,但不論是從語調還是神情,阿銀看來都是萬分驚訝。原本以為阿銀是個凡事都處變不驚的女人,這下看到她這副模樣,敦百介比她更驚訝。
也不知是怎麼辦到的,總之也沒經過什麼大肆搜捕,祗右衛門便乖乖落網了。
「倒是阿銀小姐——到這兒來做什麼?」
此時,仕置場已映入了他們倆的眼帘。
百介暫時停下腳步,欣賞起社內的鳥居與猖犬——往返于陰陽兩界之間。
——從這兒打右邊走,便是近路。
「不關心么?」
細長的風眼、雪白的肌膚。
「還不就是——」
「噢,因為這不是普通的首級呀。不管怎麼說,這可是轟動社稷的大惡人,稻荷坂祗右衛門的首級呢——」
最後還是決定不轉這個彎。
朝這個方向走,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得繞整read•99csw.com座淺草寺一—圈。根本是繞遠路。
就靜置在一座高約三尺的簡陋木台上。
據傳城裡的仕置場原本設於日本橋本町,但在神君入府之際,便已被遷至鳥越神社傍與材木町兩處。但後來材木町的被遷往鈐之森,鳥越的則被移往聖天町,而後又從聖天町遷至小塚原這頭來。
「這就是另一個癥結了。噢,雖然還沒來得及確認虛實,但似平有記錄證明祗右街門過去曾復生過兩次。不過,小弟也覺得這說法難以置信就是了。總之,若他只是個普通的惡棍,管他是被處獄門還是磔刑,小弟根本不會感興趣——」
竟然就有這麼個公然將人斬殺,並任其曝屍荒野的地方。
通常,死刑犯、替死鬼的斬首之刑多半在牢內的刑場就地解決,但需要斬首示眾,亦即所謂的公開死刑時,則在此處舉行。另外,斬首后需要執行獄門之刑時,也會將牢內砍下來的首級拿到這兒曝晒個三天兩夜。
還真是殘酷至極。
此刻——
「祗右衛門畢生打破了世間一切定則,既不拜神佛,也不尊法紀,凈走邪門歪道,藐視一切法理,是個對法規、人倫、與先人教誨均不屑一顧的無賴。這種人即使死了,對世間的怨念依然不滅,因此會化為無量之形,繼續擾亂天規佛法。」
「展示只到今日為止,不快去看可就看不到了。雖然說起來還真有點思心,不過,這大概就是作家的天性罷——」
這面以堅固和紙貼成的巨大長條旗,高度八尺有餘。雖然從遠處難以辨讀,上頭密密麻麻的黑字應該也是犯人出生地與年齡等記載。在遊街示眾時,這面旗就被舉在行列的最前頭。
「沒錯,的確是成了妖怪——」百介回答。
穿過材木町,走到淺草寺前的大街上。
他穿過一家供奉弁財天的小寺廟,在御手洗洗了洗手、漱了漱口。
「這也是作家的天性么?」
只見她這模樣的確有點奇怪。
百介點了一碗飴湯,阿銀無聊地抬起了腳,接著又望向百介問道:
「噢,小弟倒是不關心他是否真是個惡棍。」
考物乃類似孩童玩的謎語,目前百介就靠寫這類東西混飯吃。雖然平日吹噓自己的志願是當個劇作家,現實中其實是靠寫寫這種東西糊口,因此阿銀如此稱呼,聽在百介耳里還真有點兒刺耳。
怎麼看都不像只是來看熱鬧的。雖然和她也沒什麼交情,但百介倒還算頗會看人;他知道阿銀並不是個愛看獄門首級的女人。當他再問一次時,這個山貓回霎時停下了腳步。
「果真是阿、阿銀小姐——」
最後還真被挪到了如假包換的邊陲之地。只要過了這座橋,另一頭就是朱引之外的千住。這裏也正是江戶的盡頭——所謂的邊界。彷佛一路為邊界的陰影、邊界的氣味所吸引,到未了,這塊穢地就這麼被遷到了這道如假包換的分界線上。
他走進了又一條岔路。
原來兩人的目的地是——樣的。
鮮紅的櫻桃小嘴。
她語帶揶揄地說道。
那還不只是一點兒遠而已呢,阿銀說道,接著笑容才在她臉上緩緩浮現。
真正要看時反而提不起勁——這種話實在說不出口。
「噢,原來和小弟目的相同。」
「舊、舊仇?是指和稻荷坂祗右衛門么?」
緊臨成群嫖客尋歡的花街柳巷。
前方右側立著一塊舍札
這種地方總是教他興奮莫名。
「當、當然去呀。不是說過要去看了么?」
「說得是——」
「不敢看?虧先生還是個為了搜集怪異故事雲遊四方的作家呢!先生不是還曾說過,要出版一本百物語的么?」
「未免也太沒用了罷,」阿銀說道:
阿銀這下笑得更開心了。
「癥結就在這裏——」百介說道:
他就是打不起精神直接前往。
不過是一塊平淡https://read.99csw.com無奇的空地。
然後……
百介的心情再度沉了下來。
「沒錯。」
以前也來過這兒,他心想。接著便穿越空地走向前門,在鳥居下確認了此處乃是供奉小野篁的小野照崎明神。小野篁乃一知名古代參議,據傳每晚都會下冥府幫助閻魔王辦公。
噢——阿銀歪著頸子納悶了起來。
這一帶原本濕氣就重,此時大概是風經過河面吹來,空氣給人的感覺更是分外潮濕。乾脆一路走到隅田川,再從千住大橋過河算了——百介心想。
黃色的髮帶、形狀如鶴的髮飾。
「噢——當然不敢呀!把死屍曝晒街頭這種事,小弟原本就無法接受。官府讓咱們這些百姓看這個,還不是為了殺雞儆猴,好為他們確立毅立不搖的威信。所以得讓咱們知道這下場有多嚇人,親身體驗惡事萬萬不可為——」
不知何故,百介只要一走進神社佛寺,就滿心雀躍不已。通常踏人這種清靜的場所,理應感覺內心平靜,但百介這個人可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
山貓回指的是邊頌唱義太大節,邊以只手操縱人偶演出的女傀儡師。放在她身旁的藤箱裡頭,裝的就是唐子人形與凈琉璃人形。今春,百介在越后的旅途上認識了這位長相標緻的傀儡師,不久前也在甲府和她照過面。
百介慌忙站了起來。要是獨自被留在這裏——百介八成,噢不,九成九就看不成祗右衛門的首級了。
傳說——稻荷坂祗右衛門是絕對「不會死」的。
並非受任何人強迫,而是百介自願來的。即使不來,也沒人會責備他。
「哎呀,瞧你說的。」
百介胡亂搪塞道,接著又問:
百介試著四處移動視線,欲藉由佯裝自己是來遊山玩水以提振興緻,但再怎麼努力都是枉然。他就是騙不了自己,只覺得心情依舊沉重。
百介朝左手邊邁出步伐。
一片繽紛色彩霎時映入了他的眼帘。
繪有福神的藤箱。
——彎進去瞧瞧罷。
在善男信女求神拜佛的神聖場所後頭。
「這就是作家的宿命么?」
「真的么?」
百介慌忙窺伺起她的神色,只見阿銀兩眼直視前方,低聲說道:
時值十一月中旬某日——山岡百介在陣陣吹得讓人後頸受凍的強勁寒風中,走在通往小冢原的田間小路上。
「不過,這種罪大惡極的傢伙,死了不是該下地獄的么?哪來得及復生呀!理應是人還沒死,火車就先來把他帶走才是,哪有道理乖乖等在後頭,待他把飯吃完再帶他上路?」
一有了這個念頭,他就再也按捺不住滿心興奮。
阿銀心不在焉地回答,接著又懶洋洋地問道:
「時下,街坊間流傳著許多傳言,甚至有人說——到了獄門的第三日,祗右衛門的首級就會睜開眼睛,接著便要口吐火焰飛往他方。」
「而且這麼多流言蜚語傳來傳去,這下都已經引起一陣軒然大|波了。小弟身為怪談的愛好者,哪可能不把這件事查證個清楚?要是傳言成真,果真出了什麼怪事,好歹也得把經緯給寫下來。倘若真的要寫,當然需要眼見為憑read•99csw•com。以上就是小弟的目的了。」
「聽來彷佛佛祖還該怕他似的。」
「還是不敢看罷?」阿銀窺伺著百介的臉龐問道,這下又被她給看穿了。百介也望向阿銀,近看還真叫他嚇了一大跳。從某些角度來看,阿銀像個清純的姑娘,但若換個方位來瞧,看起來又像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果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人哪!
聽到百介如此回答,阿銀眯起了眼睛。她眼角色澤頗為艷紅,不過並不是因為化了妝,而是她皮膚白皙使然。
「有人認為祗右衛門生前藐視一切綱紀,總是為所欲為,膽敢打破一切規炬,挑釁所有王法,因此就連天理也拿他無可奈何。」
「沒錯,是宿命——」
「這種鬼話,先生也相信?」
「是呀——小弟關心的,是另一則傳言。」
「什麼樣的傳言?」
看來是那麼的稀鬆平常。
還要「再活過來——次」么——只聽到她如此呢喃。
穿過坂本、金杉,他沿著下谷的大街朝北方走。
鮮艷的江戶紫和服、草綠色的半纏
任誰都會這麼想。
當然,他們會碰面並非偶然。
「所以,先生專程到這兒來,就只是為了瞧瞧這大惡棍長得是什麼模樣?即使繞了這麼大一圈遠路?」
左側立著一面長條旗。
原來是和他有過數面之緣的山貓回阿銀。
即使如此,祗右衛門還是沒被逮著過。南北奉行所原本為搜捕縱火賊就已經夠頭疼了,根本無暇他顧。再加上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藏身處,以及他一切都假他人之手的手法實在巧妙。每當有惡事被揭發,下手的幾乎都是無宿者,還查不到祗右衛門,線索就已斷得一千二凈。代祗右衛門被送上刑場的無宿者,據說已是多不勝數。
這下百介來到了下谷通新町一帶。
傳說中,祗右衛門就是這麼個狠角色。
他毫無興緻走這些畦道。
「來看看熱鬧。」
「但倘若他真如傳言般厲害,這可就是個怪談的好題材丁——」百介說道。
她語氣冷淡地回答。
這個山貓回不耐煩地扔下這句話,接著突然離開百介身邊,背起了葛籠。
雖然並非多冷,但風還是吹得教人打從心底發涼。百介豎起了外衣的衣襟。心情倍感沉重。雖然是自己要來的,但這段路走得並不愉快。
「阿銀小姐是怎麼啦?小弟倒還想問阿銀小姐為什麼這麼想看那首級呢?」
據傳——稻荷坂祗右衛門,表面上是個香具師的總管。
「反正只有愛看熱鬧的會去看罷。」
「這——這不是阿銀么?」
阿銀這麼一問,百介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
百介喝下一大口生薑味濃郁的飴湯,嘆了——口熱騰騰的氣。
線香的香味、護摩的煙霞、墓碑上的青苔味、柏手的聲響、鐘聲與鈴聲、祝詞、誦經。
乾的又凈是非法勾當,但祗右衛門最殘酷的地方,其實是——不把手下的人當人看。
「噢——話是沒錯,小弟只是繞了點遠路。」
百介快步朝阿銀追了上去,阿銀走起路來健步如飛,只見百介還沒來得及付完帳,她就已經走得老遠了,不論再怎麼呼喊,她也沒停下腳步,即便追上了,她也不朝身旁看一眼。
和阿銀這群小惡棍的偶然相識,讓百介深受他們的個性吸引。或許世間並不會稱許這些作為,但他們乾的也並非什麼壞勾當。厭惡以義賊自居的他們,若是聽到這個說法或許會不高興,不過百介認為他們毋寧是在熱心助人。不久前甚至長途跋涉到甲府,完成一樁不可思議的任務。
在這張釘在木樁上的板子上頭,記載著犯人的姓名、出生地、年齡、罪狀、與所處的刑罰。
「與其說是天性,不如說是宿命。」
「就是來看看熱鬧呀!」
這塊石頭名曰瑞光石。
「如此膽小,還要來看獄門?真不知先生是怎麼想的,繞了這麼大一圈,又走得慢吞吞的,到頭來還是想去看。難不成這首級九-九-藏-書裝飾得特別漂亮?」
「不過——先生不是住京橋么?若是抄近路走,應該是沿河邊下天狗坂,過了渡橋再穿過新町,理應不會經過箕輪天王這頭才對罷?」
「我要去瞧瞧啦,先生也來么?」
茫然眺望穿越雷門的仲見世,百介不由得躊躇了起來。
「我和他有舊仇。」
那首級——
他總是戴著保護弱者的假面具吸引最低階層的群眾,再利用他們的弱點要脅,使其淪為自己作惡的工具。
一旁有座以木樁搭建,僅在裡頭鋪有草席的簡陋小屋。彈左衛門的下屬就在裡頭晝夜交替地輪番看守。
「也可以這麼說——這類殘酷的東西,小弟實在是不大敢看。」
在複雜的小路里漫無目的地走著,最後抵達一座楊柳環繞的堂宇旁。
也不知是否為某種外力所吸引,兩處均不斷朝城市邊緣移動。
「怎、怎麼了?」
街坊之間的確有這則傳言。
「所以,他才會復生么?真是沒天良呀,該讓這種人多死幾次才是罷?」
「那,要去看了么?」
「先生是不敢看么?」
但他並不是個擁有自己人馬的香具師。祗右衛門旗下的人手,似乎都是舉辦遊行的宗教信徒、巡迴藝人、無宿人、或野非人——悉數是不屬於江戶四區非人頭管轄下的非人。每逢町奉行所或彈左衛門臨時要取締無野宿非人時,總是能在事前得到風聲的祗右衛門便會通知他們,或者為他們干旋居住差事等,借略施小惠綁住這些人、並以種種手段從他們身上榨取利益——
「這——」
「是的,正是如此。」
只見宛如小山般隆起的土堆上矗立著——塊石頭,石頭左右長著兒株茂盛的樹,還有注連繩串連其間。
這時,他來到了飛鳥明神
哎呀——阿銀先是沉默了半晌,接著才轉頭望向百介。
被他利用的替死鬼,或許並不認為祗右衛門對自己有恩,也沒什麼義務為他出生人死,百介認為這些最低階層的百姓不得不依賴祗右衛門這種惡棍,不過是為了討口飯吃而逼不得已。祗右衛門這種乘人之危的作為,簡直比暴力的威嚇詐取還要殘酷。
百介在鳥居正下方駐足,遠眺仕置場所在地的淺草山谷町。
但他依然腦袋一片空白地走著。
「噢,話是這麼說沒錯。佛教的教義原本就是尊崇佛法、動修正道者便能得救,但祗右衛門這種毫無慈悲、毫不悟道的傢伙可就另當別論了。欲救之也無從,欲教化也無從,根本就是個妖怪。」
阿銀並不是個普通的傀儡師,而是藉著各種奇謀妙計,完成一些靠正當手段無法解決的任務——這就是這位怪異女子賴以謀生的手段。
但是——
接著便從鳥居下頭鑽過,以眼角瞄了茶鋪幾眼。
這下可把真話說出來了。阿銀又笑著說道:
今天的目的地——正是這座仕置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