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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緣魔 第三章

飛緣魔

第三章

接著老闆娘便放聲大笑了起來。
看來還真有這種女人哪——老闆娘說道:
「如今——已經不是了?」
「毀了男人?」
她又——消失了?
「沒當上罷,也沒聽過這兒出了個白菊太夫呀!」
「你想問的是她怎會淪落吉原賣身是么?這還不簡單,是老娘讓她下海的。」
想必是如此罷。
你想說的是,老闆娘將茶碗砰的一聲朝火缽上一放說道:
「是呀。也不知她到底是桃花太旺還是生得太美,每個客人都讓她給迷得團團轉,個個都變得一副意亂情迷的。」
失火——
老闆娘為湯碗斟滿酒說道:
依這演算法將丙午與五行相對照,得出的結果便是火與火。
「唉——窯子這種地方,原本就只是讓男人來風流的,會對女人認真的獃子根本就不該上門光顧。但只要點過了白菊,即使是經驗再老道的尋芳客也變得無法自拔,紛紛開始認真地追求起她來。」
「有哪裡不對勁?」
所以我不是說這老娘也知道了么?老闆娘也語氣強硬地回了一句。
如此推論,與陰陽五行之說已是風馬牛不相干。
而若將五行之說的金木水火土套用在東南西北中五種方位上,衍生而出的就是十二支。例如午代表南方,南方則為火的方位。
也並非全是因為如此,老闆娘扭動著身子說道。
「太夫?這頭銜很了不起么?」
「是阿又那傢伙叫你來找老娘打聽她的?」
但多數傳說均宣稱阿七乃丙午年出生。
「當時差點兒就釀成一場大火呢!幸好似乎沒波及到其他地方,但還是將那間娼館整棟給燒掉了。待火勢一滅,大家就發現白菊她人不見了,不過並沒找著屍體。因此她應該沒死,只是開溜了。」
「一個人再怎麼低賤,想混口飯吃畢竟還是得乖乖守著自己的地盤,就連流鶯也得講這點道義。若觸犯了這條規炬,可是要到處碰壁的。所以白菊在江戶很快就惹上了麻煩,不管到哪兒都是如此。」
「不過,既然有這麼多人爭著為她贖身,她怎麼沒從這些客人里——」
「意亂情迷?」
是會把男人給吃了的妖孽。
不過是百介和這位老闆娘所生息的圈子不同罷了。你可別誤會了——老闆娘抓起擺在火缽旁的酒瓶說道:
所以這種迷信還真有存在的必要。
看到百介聽得一頭霧水,老闆娘又語帶斥責地說道:
「小的不是這個意思——不過那真的只是迷信罷了。」
「丙午」音同「火馬」——馬遇火則狂,馬狂則噬人。大家便依此推論,丙午年生的女人個性剛烈,較可能有弒夫之舉。
「她是不識抬舉呀。也不先和地頭蛇打聲招呼,拉起客來毫不把江湖道義放在眼裡。唉,憑自己的美貌賣身糊口,她這毅力的確值得尊敬,但大家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客人被搶走罷。若你說的都是真的,看來她從尾張到江戶,一路大概都是靠這種手段走過來的罷。read.99csw.com
白菊——?老闆娘復誦這名字時皺起了眉頭。
十干與這五種元素互為兄弟關係,例如丙乃火之兄。
百介對不可思議的奇聞怪談是熱愛有加,但對這種牽強附會的迷信則是厭惡至極。
「白菊她——最後總會讓客人起些糾紛。」
周遭瀰漫著一股特殊的氣味。
「不過是一場小火罷了。發了瘋的常客有時會放火,最初只燒掉了幾床被子。但接連發生了幾次,弄得連白菊自己也受不了了。到頭來還真的出了一場大火。」
「這女人也實在太不識抬舉了。再怎麼有姿色,也不能隨心所欲地亂拉客人罷。」
這麼說來——難道她從尾張出走後,為了糊口被迫開始出賣靈肉?
「是為了從娼館開溜?」
果菜西施阿七正是為了這理由,才會闖下了天和大火的大禍。相傳——為情所困不惜將八百八町付之一炬的烈女阿七,正是生於丙午之年。
一股酒香直撲向百介的鼻頭。
而她卻不惜為娼也要出走。
「被火給燒怕了——?」
「現在是不是我哪會知道,老娘只知道她以前的事兒。這姑娘——可是個上乘貨色呢,一身白皙滑嫩的冰肌玉膚,五官端正氣質優雅,就連老娘這種粗人都看得出她是多麼的高貴大方。好男色的女人多半氣質低俗,但她可是截然不同。雖然她並不愛說,但這種與生俱來的氣質可是藏不住的。」
這類占術全都是唬人的。
斥之為迷信或無稽,根本是毫無意義。
這老娘也知道,老闆娘說道。
原來如此,百介這下終於弄懂了。
「不見蹤影?」
看來你是不信這套罷,這下老闆娘緊咬著他不放地說道。
「我可不靠將撿來的女人推下火坑斂財,這件事老娘可是分文未收。不是老娘自誇,我這個老鴨雖然愛喝兩杯,但為了幾個子兒瞞騙鄉下姑娘這種壞勾當可是不幹的。幹這種事只會招人怨恨罷。那女人原本就不是個生手了。」
「當時老娘認為她生得這麼標緻,絕對能讓客人趨之若騖,後來證明我果然沒看走眼。白菊很快就當上了格子,也開始有了常客。眼看她不久就要升格當上太夫了。」
在百介眼中,這些不過是江湖術士的胡謠。尤其是舉過去的事件為例,解釋那年是什麼年因九-九-藏-書此會發生這種事,或者某人是哪一年出生因此會幹出這種勾當什麼的,雖然有些解釋得鉅細靡遺,但畢竟不過是強詞奪理的事後諸葛。
「不對不對。」
是的,百介誠惶誠恐地回答道。
接著又從鼻孔中吐了一股煙說道——看來他又開始打起什麼麻煩的主意了。
「知書達禮?」
若因這理由拒絕一門婚事,可就是愚昧至極了。
不過,這也同樣是個事後諸葛。
噢。
「想必同樣的出身,有人一輩子幸福美滿,卻也有人終生坎坷不幸。其實幸不幸福根本沒多大差別,只要稍稍一個小轉折,吉便能轉為凶。而丙午出生這理由對招來不幸而言,已經是個夠大的轉折了。」
畢竟果菜西施阿七之巷說,最早僅見於歌祭文,後來被改編成浮世草紙,並被歌舞伎和凈琉璃搬上舞台,方才廣為流傳,因此內容多為杜撰。唯一明確的只有阿七出身本鄉某果菜販之家,其他諸如縱火原因或父母姓名悉數不詳,就連阿七的生年都是眾說紛紜。
若當上了是了不起呀——老闆娘草率地回答道。
「噢。」
原來如此——看來她果真是個面噁心善的大好人哩。
是因為她討厭火罷——老闆娘草率地回答道,併為自己再斟了一碗酒。
「平白遭受這些折磨——?」
老闆娘揮手說道。
「瞧你這語氣,一副想質疑些什麼似的。」
老闆娘草率地回答,兩眼直盯著百介瞧。
看來她這一年就是這麼過的。
原來如此,如此聽來倒是頗合理。
這種事有什麼好驚訝的?老闆娘一臉詫異地盯著百介問道:
「她是個歡場女子?」
老闆娘說完便把酒一口喝乾。
相傳丙午年出生的女人——
這不過是個無聊的迷信罷了,百介這下以更堅定的語氣說道。
「大概在——八年前罷。」
這些話只讓百介聽得一頭霧水。他對花街柳巷的情形幾乎是一無所知,八年前他還只是個懵懂無知的小毛頭,對當時的事就更難理解了。
「白菊——你說的可是那打京都來的白菊?」
百介的雙頰不由得抽搐了起來,這就是現實。
「想必她天生是個妖孽罷,這種女人可是會毀了男人的。」
「聽說那女人到處遭逢不幸。唉,雖然每個賣身的多多少少都是如此——」
這麼說來,難道是認錯了人,還是看走了眼?
當時又失火了——老闆娘說道。
「什麼樣的糾紛?」
不過,百介對這些也並非全盤否定。畢竟十干十二支也是從陰陽五行衍生而來的,因此這種占卜看來也並非毫無根據。
「噢,其實小弟並不是這個意思……」
「說來還真是read.99csw.com教人羡慕。看到賣身的也能如此迷倒眾生,還真是讓咱們高興。不過再怎麼迷戀,也總該有個限度。辦完事不懂得翻臉不認人,可是尋芳客之恥。成天逛窯子是不打緊,但天天光顧可是既費財又傷身。但白菊那些客人上門時,可管不了這麼多了。只是他們愈認真,白菊對他們就愈是不理不睬。」
「先生說找老闆娘打聽比較清楚。」
看來她之所以要逃離那巨賈身邊,大概也是為了同樣的理由罷,老闆娘漫不經心地說道。
「生手?」
「那女人可是丙午年出生的哪。」
「不識抬舉——?」
「是呀,只要從良不就得了?」
「聽說她是堀川一個姓什麼的貴人的私生女,所以懂得許多煩瑣的禮節。這種人要怎麼形容來著……」
想來還真是愚昧。
「是她的命呀。也只能這麼解釋了不是么?有哪個人會傻到選擇過不幸的日子呀!那女人可是——」
「挑一個嫁人——是么?」
「難不成她出身權貴?」
「朝廷公卿——之後?」
的確,阿七這姑娘或許是瘋了。但她發瘋和丙午出生毫無關係。強將兩者扯上關係原本就愚蠢,以此推論丙午出生的女人都會索男人的命,豈不更愚昧?
再怎麼本末倒置,也該有個限度。
話及至此,老闆娘不屑地咋舌呿了一聲。
阿又現在又上哪兒去了?老闆娘漫不經心地問道。
「難道她不感激這些常客?」
這不過是個迷信。
老闆娘一臉納悶地歪起了脖子。
「那女人可是朝廷公卿之後呢。」
丙午?百介把這兩個字重複了一次。
「應該是罷。只是元兇已經被燒得焦黑,根本認不出身分。」
「也不是不信——」
反正哪管是裡頭還是外頭,乾的還不都是同樣的活兒?這女中豪傑手按太陽穴說道。
「可是,一個公卿王府的千金,怎會……?」
也沒什麼不對勁。
「是老闆娘——要她下海的?」
以帶著一股酒臭味的嘴說完這番話后,老闆娘扭曲著白皙的頸子別過頭去,啜飲了一口酒。
「失火?請問是……」
但據說這類事還真的會發生,通常丙午年生的女人似乎都沒人敢娶。
「想必她會成為一塊很好的『招牌』。當年白菊年約十九還是二十,雖然也沒多年輕,但姿色可是能充分彌補這缺憾。所以當時老娘還曾認真考慮拿她當這家店的招牌哩。不過也擔心她出身不凡,要是動輒對客人失禮可就用不得,只是她生得實在是美如天仙,在這兒顯得鶴立雞群。想到她在新町時名號那麼響亮,教她窩在岡場所當個私娼未免也太暴殄天物,所以老娘就把她給送進裡頭去了。」
「為何辦不到?」
因為這推論的依據,只不過是兩者同音。
這番話果然有道理。
「又市先生說要出去找些線索。」
「而這一切——悉數是丙午年生使然?」
「噢。」
「聽說白菊她原本在難波大坂的新町賣身,當時很受歡迎——不過這是她自己說的,也不知是真是假。總之她在大坂混了約一年,大概接著就到了尾張。在那兒把那不習慣買女人的巨賈迷得團團轉的,到頭read.99csw.com來還出錢為她贖身——大概就是這麼回事罷。」
這老闆娘穿著一身華麗但絕非上等的和服,正叼著一根菸管,在沒點火的火缽前吞雲吐霧。
「是呀。」
只要她願意,就有個商家巨賈能讓她享盡榮華富貴。
老娘不是說過是八年前的事了么?老闆娘說道。
「為何要開溜?白菊並沒任何負債,也沒簽下賣身契,別人得向窯子奉上的傭金或分紅她全都能存下,以一個賣身的來說,想必是存下了不少銀兩。只是……」
百介只嗅到一陣酒與白粉交雜的氣味。
「是么——?」
如此附會,未免也牽強過頭了。即使她真為丙午年生,也並非其縱火的理由。
這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
原來亨右衛門也不過是其中一個。
而這說法也未曾有人質疑過。
「老娘也不知道。總之她知道很多聰明人才懂得的事。老娘也沒什麼好自誇的,不過是個一在窯子里出生,就給扔進水溝里洗的窮光蛋,她說的話可是一句都聽不懂。」
「是呀。現在回想起來,白菊還真是個可憐的女人呀。即使自己再不願意,周遭的人還是一個個為她而瘋狂。但是到頭來被搞瘋的還是白菊自己,所以多少算是自作自受罷。想必這也是她的命哪。」
「原本我想把她留在這店裡賣身。」
「白菊就不見蹤影了。」
但去年看見白菊的金堀屋夥計卻說她看來不像在賣身。
難道亨右衛門真的教她厭惡到這種地步?
「你提到的那門白菊和尾張巨賈的婚事是十年前的事罷。十年前——那女人是十八歲。但白菊曾說自己打從十六歲便開始賣身,代表在認識那巨賈之前,白菊就已經下海了。」
「好好想想罷,堂堂一個公卿之後,哪可能平白無故淪為歡場女子?這可不是島千歲與和歌前的故事。賣身的就是賣身的,世上壓根兒沒高貴名妓這種事。」
十干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二支則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兩者相結合,可依序配出六十種組合,然後便以此順序不斷循環。
這年齡不詳的老闆娘環視著自己的店內說道:
「小老弟,白菊她,我算算——一、二、三……對了,直到八年前還是個在吉原田圃打滾的歡場女子。」
「指的就是良家婦女呀。流落到這一帶時,她已經開始在街頭拉客啦!」
「那麼——」
「噢,這火——也是客人放的?」
「不相信真有命中注定這九*九*藏*書種事是不是?」
一個毫無根據的迷信。
「老娘覺得她實在是被火給燒怕了,所以就這麼開溜了。」
「有哪兒不對?」
「但由於她是丙午年生——因此比其他人更不幸?」
「線索?」
導出的結論就是——火與火相疊的丙午年火災會特別多。不過真正的陰陽五行說並非如此粗淺,而丙午年生的女性會把男人吃了的推論,更是個荒誕不經的迷信。
「總之,白菊原本就是個賣身的。」
不論是正式還是粗製濫造的年曆,上頭都見得到這種干支的組合。
五行之說,將天地萬物分類為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
「是么?」
「再怎麼說也得有個限度呀。歡場女子的身子可是要賣錢的,怎能讓哪個客人給獨佔?行情再怎麼好,身子也不過就這麼一個,難不成要撕成幾塊來陪他們?即使如此,客人們還是爭著要包養她、或為她贖身。甚至有幾個傻瓜還鬧到揮舞剪刀要脅;在裡頭可是禁止亮刀子的。只是一、兩次倒還無所謂,但這種事若一再發生——可就要成了白菊的不是了,總會招來一些難聽的流言。」
「倒也不是比其他人更不幸,畢竟她都生得那麼標緻了。不過總免不了招人吃醋或惹人嫉妒罷。老娘都這把年紀了,有時見到年輕姑娘時還是會嫉妒哩!不過再怎麼嫉妒也只是徒增遺憾,畢竟姿色就是比不上人家。像這種時候,丙午年生這種事可就成了誣陷她的借口了。」
百介先是頷首,隨即便低下了頭。
丙午是——在以十干十二支所構成的曆法中,每六十年會輪到一次的組合。
占星卜卦的書卷上,總會煞有介事地預測今年是什麼干支,因此多火光之災、或農耕將逢豐收或欠收什麼的。
「開溜——可是因她覺得自己得為這場火負責?」
就是辦不到呀,老闆娘冷冷地回答。
管它是迷信還是什麼的——這對利用者而言一點兒也不重要。即使道理再牽強,只要能拿來當作中傷她的借口,這說法就管用了。
老闆娘將菸管往火缽邊緣鏗地敲了一記。
「事情鬧得可大了。也不知那女人哪來的膽子,竟然和一群無賴上演了一段全武行。看來她可能學過一點兒武術罷,憑那對瘦瘦的胳臂居然還搏倒了五、六個大漢,不過最後還是教那些地痞流氓給擺平,正要被送去吃牢飯時,老娘就把她給救出來了。」
老闆娘先是停頓了半晌,接著才把話說完:
「但到頭來沒當上?」
「這當然是迷信呀!這種大家都知道的道理,你何必解釋得這麼氣急敗壞的?人的心眼可壞透了,大家分明知道還故意流傳這種說法,為的不過是方便刁難、歧視別人。總之不管怎麼說,白菊生於丙午年是千真萬確的。所以這女人才得平白遭受這些折磨。這可是真的。」
裡頭指的就是吉原的花街罷。
「她的命——?」
「既然都是賣身,當然希望能賣個好價錢。『換做一個醜巴怪』,真想進裡頭討飯吃還進不成呢。反正那時她既不知該上哪兒,也不想幹什麼其他活兒,看她本人都跪下來求我讓她賣身了,既然要下海,還不如挑個好地方。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