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寫些什麼？」

「噢，覺得小弟看來像做什麼的？」

百介啜飲了一口茶，道了一聲謝。對了，這下女侍突然又以尖銳的嗓音說道。

「是無宿人么？」

看來，折口岳似乎是某種山嶽宗教信徒的修行地。出羽、戶隱、鞍馬、大峰，英彥山——百介也曾造訪過幾個山嶽宗教信徒定為聖地的靈場，個個都是地勢險峻的岩山，如今回想，這些地方的景觀和此處的確是頗為相似。

百介聞言，隨即將手伸向腰際。不過……

「這——」

「火球也會捕魚？」

向女侍稍事探聽，百介發現新任城主果然是頗有人望。或許與前任藩主實在太差也不無關連，但如今也不見百姓對前任城主有任何抱怨。

這——

「是么？據說大人似乎是病了。出入其屋敷的園丁是我的親戚，此事是不久前打他那兒聽來的。據說大人近半年來均卧病在床，病情似乎頗為嚴重。噢，此事還請客官千萬別張揚。」

客官，說這種話可是要遭天譴的呀，女侍一臉驚訝地回答道：

百介指向折口岳問道。沒錯，女侍頷首回答：

原來情況果真不似事先想像的那麼美好。

當真見得這呀，女侍說道：

水銀在暗處會發出藍白色的火光。女侍所見這的，想必就是鍊金時所使用的水銀罷。

「噢，因小弟昔日曾受過大人諸多關照。請問樫村大人怎麼了？」

因此，還請客官萬萬別說出去，女侍說完，便合上了拉門。

只見頂端的樑柱已經架妥，想必天守的重建工程也已經開始了罷。

「不過，詳情小弟是不大清楚，但據說托這金山的福，不是讓稅賦什麼的都輕鬆多了么？」

「客官看來不像個生意人，還真是教人猜不透呢。」

「需要保密么？」

「是么？」

又市曾這麼說過。

當時的他還真是教人不寒而慄。這輩子還未曾感到如此毛骨悚然過。

究竟該拜訪哪些人？

該上主城瞧瞧么？

總之，今夜就請客官自己瞧瞧了——她又補上了這麼一句。

「或者是英彥山的豐前坊？」九九藏書

「沒再聽說——那麼，是否也沒聽說過諸如前任藩主亡魂現身一類的事兒？」

百介還沒開口，女侍便主動說道。百介問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女侍便回答：

——得去瞧瞧才成。

這下已摸不著記事簿了。歷年來記載下諸國怪談的幾冊記事簿——

「看來那並不像是個壞東西，看了與其教人感到害怕，不如說是覺得神奇。再加上景亘大人的慰靈碑就立在那兒，因此咱們才這麼說。前任藩主殿下是個不畏凶神詛咒，就連對神佛都毫無畏懼的豪傑，因此得以獲邀加入，擠身眾天狗之林——」

「那——是否就是天狗御燈？」

當然，這也是因為城下沒有任何人知道前任城主的真面目，應此除了有人認為其對臣民頗為嚴苛之外，也聽不到任何惡評。

「客官方才不是提到家老大人怎麼了？」

「噢——可就是夜泣岩屋？」

「火光？就在——那地方么？」

「此話當真？」

「是呀。咱們北林可是靠家老大人，方能保有今天這局面。藩主殿下雖是個好人，畢竟還是年輕了點兒。倘若家老大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只怕城下又得開始亂了。」

「這幾日又看得見火光啦。」

「這些人來自四面八方，全是聽到傳言來挖金子的，大概是以為至少能當個人夫混口飯吃，但咱們這兒可不比佐渡，他們可是找錯地方啦。原本領內的無賴就已經夠多了，還得從這些傢伙開始雇起呢。如今大家都說挖金子要比干莊稼活兒有賺頭，甚至有人放著田不耕，打定主意上那兒當人夫哩。」

拉開拉門。

「和狐火併不相同是罷？」

時至今日，百介仍能清晰憶起北林彈正景亘現身那魔域時的模樣。

「是呀。客官您瞧，全都是上那城山幹活。」

不過，這女侍對真相應是一無所https://read.99csw.com知才是。

凈是些通俗故事，百介心中備感失落地回答道。

客棧里的夥計也表示，近日未曾發生任何大事，看來樫村尚未過世。畢竟蜮下距主城近在咫尺，家老若有更迭，不分貴賤應都有耳聞。

百介心想，旋即立起了身子。

女侍這凶神詛咒的故事也就就此打住，併為百介再倒了一杯茶。

事前，百介未曾知會北林自己即將前來。雖說江戶屋敷曾遺使邀約，應不至於吃閉門羹，但仔細想想，也不是每位藩士都見過百介，更遑論記得他長相的，大概僅有樫村一人。

聽說過，百介回答。

「那座巨岩上頭，昔日曾是天狗出沒的場所哩。」

「沒錯，就是這類的，全都在這兒眾首，還飲酒作樂什麼的。這種時候，就會亮起陣陣藍色火光。那地方如此嚇人，平時根本沒人敢上去，但那時山中卻出現點點藍火——」

的確，天狗常被當成阻撓佛道修行的妖魔，有時也以天狗形容桀傲不遜之人，因此對知悉前任藩主真面目的百介而言，這倒是個不難理解的比喻。

真有這麼多人夢想一攫千金？可多著呢，女侍回答：

「至今仍會燃起呢。」

「小弟浪跡諸國，只為搜集各地之奇聞怪談。不是有種故事叫百物語？期望哪天能印出一本這種東西。」

也沒先考慮清楚，便花了兩個月上這兒來，與其說是悠哉，不如說是愚蠢。

「天狗？」

天狗御燈。現身樫村床前的彈正。

「或許的確是輕鬆了些，不過和咱們反正是毫無關係。而且人若是被管得太緊可要抱怨，但管得太松，只怕又要怠惰。打那場凶神詛咒之後——客宮可聽說過這件事兒？」

據說景亘大人化身為天狗啦——正當百介心裏納悶不已時，女侍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讓人出乎意料的話。

「那場騷動平息時，大伙兒對上蒼的確都是心懷感激。但過了個一年，心中的感激也就消褪殆盡，接下來大伙兒就個個開始懈怠了。再者，那詛咒雖是平息了，但九_九_藏_書駭人的傳言依然殘存，正經人都給嚇得不敢上這兒來，因此來的凈是些無宿人，全是從佐渡來的賭徒什麼的。即使挖得出再多金子，這種傢伙也是雇不得呀。此類不法之徒與日俱增，四處引發衝突，可造成了咱們不少困擾哩。」

「仍會出現么？」

便得以望見折口岳、與尚未修復的山城。

雖然並非蓋了什麼新屋、或開了什麼新路；不過是莊稼漢揮汗耕作、工匠賣力揮鑿、店家吆喝拉客、孩童玩鬧嬉戲，四處聽得到笑聲哭聲——但或許是因為六年前的景況實在過於異常，較之往昔，此地儼然已回復一個尋常村鎮應有的風貌。

「不就那些四處漂泊的？」

說得也是，女侍應和道，接著便笑了起來。

如今的北林領內，已是面目一新。

小弟其實是個作家，百介回答，哎呀，女侍說道：

「是不相同。據傳信州與遠州國境亦有天狗出沒，但相傳其狀似火球，在山中四處飛竄，有時也會遁人河中捕捉河魚。」

「不過，這陣子都沒再聽說了。」

「那藍色火光……」

因此才會作出如此推論罷。

要填飽肚子，不流點兒汗哪成？女侍呵呵笑著向百介說道：

若是真的，這可就了不起了。即便百介曾踏遍諸國，但真正目擊到怪火的次數其實是寥寥可數，而且悉數為誤視。

就在他快想破腦袋的當頭，女侍端茶進了房裡來，態度是出奇的有禮。大概是幾乎沒見過來自江戶的訪客，她對百介似乎頗為好奇。

「據說那曾是個駭人的地方呢。據說在從前，而且是很久很久以前，來自諸國的天狗曾在那兒聚頭哩。例如愛宕的太郎坊、鞍馬的僧正坊什麼的，」九九藏書

或許——早在三谷藩統治此地之前的遠古時期，這些山民便已在折口岳採礦。百介不禁開始想像起遠古時期的折口岳會是副什麼樣的光景，接著——朝如今的折口岳望去。

雖在旅途中也曾稍稍留意過，但沿途似乎沒聽見任何關於北林藩的流言。

女侍指向折口岳說道：

「糟的是，這種人可多著哩。」

即使不計較其嗜殺戮、流血如命這難以饒恕的癖好，前任藩主也絕稱不上是個明君。就百介的調查結果來看，不論是苛徵稅賦、濫用公款、乃至與幕府或他藩的關係，各方面的政績均是一塌糊塗，其所作所為與其說是為了治國，不如說是為了滅國來得恰當。光這些爛帳就足以廣招民怨，但或許是那段時期的災變實在過於陰慘，似乎淡化了百姓對惡政的憤懣。如今，大家似乎都將他當成一位隻身擋下巨岩，拯救全城百姓的明君，雖曾從近藤口中聽聞此事，這正面評價還是多少數百介感到意外。又市所設的局，竟然讓這瘋狂的暴君化身為一位剛毅的明君。

而且，如今百介也不再浪跡諸國，而是終日窩在房裡。

這夢想——想必是一輩子都無法達成罷。百介對這幾乎是頗為確信。

還是該造訪樫村的宅邸？

不過畢竟才剛入行——要實現這心愿，目前還是困難重重，百介說道。

「不過並不是藍色的，而是有紅有白，燒起來是又細又長。我也曾看見過——說不定客官今晚也見得著。」

由此可見，天狗、修鍊、和礦山三者，是如何緊密相系。

似乎就是這麼叫的，女侍https://read.99csw.com冷冷地回答：

「什麼事兒？」

在客棧中放下行囊喘口氣后，百介開始思索起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而這些山嶽宗教信徒——亦即潛居山中的山民，和礦山也頗有淵源。許多漂泊山中的山民，也從事煉等金屬的提煉工作，因此這些山民常被城鎮百姓視為威脅，基於這種畏懼心理，屢屢將之視為天狗。近代畫中的許多天狗均身著山伏裝束，就是這個緣故。

「怪談？噢，原來是為此上這兒來的？咱們這地方駭人聽聞的事兒可多著呢。」

「是的。因此比起僅能燃燒的狐火，應該要來得威猛些。」

失去巨岩后，如今的折口岳變得較為尖銳，看起來是如此弱不禁風。定睛一瞧，還可在主城後方望見幾塊碎裂的巨岩碎片。雖說僅為碎片，卻片片都是碩大無朋。

屆時，本地終將回復成一個尋常的藩國——

女侍繼續說道：

客官是靠什麼吃飯的？女侍問道。

「哪個人不想圖個輕鬆？此地土地貧脊，大家想必部認為同樣是在泥土裡攪和，揮盤子總比揮鋤頭來得輕鬆罷，更何況還有薪餉可領。不過這些傢伙想得也太容易了，世上哪有什麼輕鬆差事？成天窩在洞穴里可是很辛苦的，做人還是安分守己的好。」

看來其亡魂騷擾卧病在床的樫村之傳聞，至今尚未滲透到坊間。

的確是碩大無朋。

百介朝山城望去。

客官也聽說過？女侍開心地說道：

「天狗……？」

「是呀。客宮也看得見罷？如今主城上頭雖是什麼都沒有，但原本可是有座比緘還大的岩石。看到落在下頭的碎岩沒有？那些原本可是一塊呢，客官您說大是不大？」

如今已被塵封于生駒屋內那小屋的頂棚中。真不知——自己究竟成了什麼？

「近日來的凈是些無賴呢。」

「景亘大人可是遭那巨岩壓頂，以一人之力拯救了咱們北林的呀。如此明君，豈有化為厲鬼害人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