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園正中央有一座碩大的湧泉，四周圍著鋪石小道。泉水中不斷冒出濃濃的熱氣。

男子望著老夫的臉，同樣是不帶一絲驚訝。老夫都已經是如此吃驚了，但他卻是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僅以平靜的口吻向老夫問道：

這下……

海潮十分強勁。

此處便是石階的終點。柑桔林的正中央鋪有一段細細的碎石小道，小道前方是一座圓圓的太鼓橋。

這景緻，老夫至今依然是歷歷在目。

雖然處處為海水所淹沒，但仍看得出有條細細長長的岩礁——筆直地通向那座島嶼。

噢，整個館內幾乎聽不見什麼聲響。

至於島嶼這頭，則是近在咫尺。

驚訝得難以形容。

沒錯，的確是走過來的，因此老夫便點了點頭。畢竟除此之外，還能做什麼反應？那麼，您就是貴客了，男子說道。

而且是令人驚訝至極——斷崖絕壁上竟然鑿有一道石階。

雖說仍是秋季，但入夜後的海水實在過於冰冷。

褪了色的朱紅欄杆、略顯斑駁的金箔擬寶珠裝飾——

沒錯。

以極度嘶啞的嗓音——報上了自己的姓名。

此時，突然——

正當老夫不知所措地呆愣著時，男子又問道：

您可是走過來的？

原來這條小徑筆直地連結著鳥居和島嶼。

畢竟已無其他選擇。

沿途滑落了不知幾回。

再這麼下去可又要被沖走了，老夫心想。這下九_九_藏_書要是被沖回海中，準是死路一條。被拋入海中時是事出突然，當時心裏毫無準備，但這下的景況可就教人畏懼了。

世上真有這種事兒？

「呀」的一聲。

壓根兒不像海，而是宛如一條涔涔流動的河川。

一道一路通往頂端的石階。

已無法冷靜判斷的老夫，就這麼被霧氣籠罩的迷幻島嶼給吸引了過去。

這地方「有人」。

老夫只感覺渾身發冷。

此時，東方天際開始泛白。

事後老夫才發現，這座島上的河悉數為高溫的湧泉——也就是溫泉。而這座橋，就座落於流經全島的溫泉川的源泉上。

對，就是這種感覺。

只見她話也沒說、神情也沒變，就這麼轉身走了回去，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即使未感到一絲驚訝，若是常人碰上這種情形，至少也應該有點兒反應罷。

橋上籠罩著裊裊霧氣，看來應是下頭的河水冒出來的罷。

逼不得已，老夫只得步履蹣跚地沿著斷崖緩緩移動。

老夫只得報上自己的姓名。

但當時老夫已是疲憊至極，就連靠雙腳站著都得使盡吃奶的力氣了。

而且，她的神色中看不出一絲驚訝。

但她卻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有人喊了一聲。

沒錯，矗立在熱氣另一頭的，就是那棟硃紅色的寶殿。

橋的另一頭，是一座壯觀的庭園。雖然園內沒有九-九-藏-書任何花卉，但看得出有人整理。

是的，老夫並不擅長游泳，因此落海時還以為自己這下必死無疑。噢，也不是出於覺悟，而是老夫生性膽怯，因此該說是死了心罷。但胡亂游個一遭，卻也僥倖地撿回了這條命。

噢，島嶼已是近在眼前。海潮果然是朝島嶼的方向流動的。

或許該為自己暈了過去感到慶幸罷。老夫並未溺水，而是在海上漂流了好一陣子。

當晚的滿月，將四下照耀的一片通明。

不過她那身衣裳並不華麗。

看來——自己是給嚇得渾身僵直了罷。不對，應是因為當時的老夫已經連兩腿發軟、或失聲吶喊的力氣都沒有了。

對了。

身子卻在不知不覺間繼續漂流。

由於體力不支，老夫幾乎是爬著過去的。

沒錯，否則在水中胡亂踢腿，按常理應該不出多久就會溺水才是。

雖然感覺兩腿發軟，但卻還站得好端端的。

噢，那並非武家的裝束，當然，亦非百姓行頭。

一條涔涔小河自橋下流過——當時也看不出那究竟是水道還是什麼的——不過，可以看出河水的溫度大概不低。

當時，老夫的心中正是這種感覺。

老夫又回頭望去。

也不知女官這形容究竟對不對，真不知該如何形容她那身打扮。

因有霧氣阻隔，圓圓的太陽化為數層彼此交疊的光暈。由於陽光是如此微https://read.99csw.com弱，眼前的日出看來有如夢中景緻。

但來到此處，距離死亡亦不遠矣。

在熱氣的另一頭。

噢，原來它實際上並不似遠觀時般絢爛。雖然格局堪稱宏偉，但已經顯得陳舊非常。處處油漆斑駁、樑柱皸裂，隨處可見風化的痕迹。

在另一頭，這條海中小徑竟然也筆直地朝陸地方向延伸。遠方的入道崎在夜色中化為一片黑影，洞窟中的鳥居在月光照耀下，看來竟是如此渺小。

最後終於爬了上去——

沒錯。

此時，陸地那頭看來是如此遙遠。

巨岩後方滿長了低矮的柑桔樹。

不對——

老夫爬了上去。

隨著時間流逝，岩礁徐徐為海水所淹沒。看來這條小徑冒出海上的時間頗為短暫。當老夫抵達島嶼時，這條小徑已完全為大海所吞沒。

接下來——

後來，石階曲度逐漸趨緩，在一塊巨岩處朝內側拐了個彎。

目前是撿回了一條命。

如今，這座寶殿就近在老夫眼前，顯然並非海市蜃樓，亦非縹緲幻影。即便如此，看來依然是如夢似幻，教人感覺不出幾分真實味兒。

迴廊上站著一個一身女官打扮的女子。

不對。

園內有桃樹、橙樹、以及芥草。

緊貼斷崖的老夫——正置身於這幅奇妙的日出光景中。

看到她竟然是面無表情，老夫甚至一度懷疑她是否戴著能樂面具哩。

海中竟然有一條hｔｔpｓ://reａｄ.９9csw.ｃoｍ小徑。

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已漂到了岩礁上。

黑黝黝的大海暗不見底，海面卻被照耀得一片熠熠生輝。只見燦爛光芒隨波蕩漾，彷彿天上繁星，忽而跳動忽而眨眼，景緻美得難以言喻。

只見這女官捧著一隻陳舊的漆器餐盤，上頭盛著模樣古老的酒器，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老夫。

他們……

這下，眼前的景緻教老夫大感驚訝。

或許是自己著了魔罷。

這景緻教老夫出神觀賞良久。

他竟詢問老夫是不是個貴客。

正因為這種事教人難以置信，即便真的碰上了，想必也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直覺自己不想就此喪命。

當然——應該走回鳥居那頭去。若是走到島上，不僅無法獲救，還會碰上那伙盜賊。即便不遇上那幾個盜賊，也會一輩子回不去。

細細的一條羊腸小徑。

對了，各位不妨瞧瞧那座水墨畫屏風。當時老夫的感覺，就活像是突然踏進了那幅水墨畫中的茅舍中似的。

那衣裳完全稱不上燦爛，布料甚至顯得頗為粗糙。不論是褪色的程度、密不透風的質感，看來都像是件舊衣裳。對了，彷彿是一件以舊衣鋪子里買來的舊布料拼湊而成的神社女巫裝束——

岩礁小徑已完全為海水所淹沒。當然，岩礁要高過海底，站在上頭尚能探頭出水——但畢竟有強勁海流，靠一雙腿根本不可能走得回去。

強勁的海流沿著島九_九_藏_書嶼周圍朝島嶼後方——亦即外海的方向流動。老夫仰望斷崖，感嘆自己已是無路可走。

論誰都會感到難以置信罷。

老夫心中滿是迷惑。

——您可是個貴客？

這下……

也不知該說是呆若木雞——還是目瞪口呆？

令人驚訝地——

當時的老夫——已無氣力再沿著這條難以踏足的小徑走向遙遠的陸地了。

因此老夫死命攀上了岩礁。

沒錯，正是朝島嶼那頭漂流。

老夫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呆若木雞地佇立原地。

噢。

老夫過了那座橋。

石階拐了好幾個彎，一路沿斷崖表面蜿蜒而上。當時的老夫已是疲憊不堪，加上又是渾身濕透，腳底隨時都可能踩空。因此老夫只得儘可能不朝下望，全神貫注地往頂上攀爬。

總之，當時老夫最先想起的，是上古繪卷中那些貴人的女僕。噢，也就是京都的殿上人罷。對了，這女子就是這麼個扮相。

有數名同樣打扮的女官、以及一名身穿羽織袴的男子靜悄悄地出現在老夫眼前。這並不是個比喻，老夫還真是幾乎沒聽見半點兒聲響。或許是因為老夫當時過度緊張罷。不不，應該不至於，即便待老夫心境恢復平靜后，那兒仍是肅靜依然。

因此老夫使勁睜開自己這對小眼睛，將這座寶殿仔細觀察了一番。

對，其實應該也沒過多久，但感覺卻像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老夫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