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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男 第六章

山男

第六章

「金六劫走了阿稻小姐?這……」
「的確是相距不遠。」
當然得出手相救,揔兵衛忿忿不平地說道:
「奴家不過是舉個例。各位認為,阿稻小姐難道不會誤判,自己是教一個碩大無朋、力大無窮的東西給按倒的——?」
「應是——在高尾山麓附近。」
「即山中生活所需遵從之規矩。由於世間師無主從之分,因四處為家而無地盤可據,故彼此間之信義便相形重要。」
「若是等到翌朝,衣衫襤褸之人強押個姑娘,在光天化日之下想必引人側目。若是遭人盤查,這些人想必立刻會供出自己的名字。因此為了謹慎起見,金六方才決定獨自押人。」
「有此一說,世間師乃傀儡師之後裔——」
「的確有理。不過,要將人給囚禁,豈不是得大費周章?」
「沒錯,證據的確是沒有。不過,這下我倒想問了,劍之進先生,金六先生的遺骸是在哪兒被找著的?」
但這些人可不是死於刀下,小夜語帶悲戚地說道。
「應是原本囚禁阿稻小姐之處。這下動員全村尋人,必定會搜遍村落周遭。若是人被找著,可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或許是因此,方想到將人遷往偏遠的高尾一帶,以保無虞。」
「如此說來——」
沒錯,老人一臉悲戚地低聲說道。
沒錯,老人頷首說道:
沒錯,正馬回應道:
三人這下都一臉心服地靜默了下來。
「但、但是,可有任何證據?」
「金六先生與高尾山,是否有什麼地緣關係?」
小夜目不轉睛地窺探著老人的神情。與次郎也察覺小夜這視線果然有些不尋常。
「平左先生對阿稻小姐素有好感,眼見情況如此——當然要出手相救。」
「或許,山的確是神之聖域,凡常人皆不宜近之。總之,既然這姑娘都平安歸返了,此事也無須再深究。咱們這位一等巡查殿下,依我之見,就這麼向那叫茂助什麼的解釋罷。」
「不,老隱士,此案經緯就是這麼回事兒。昔日的世間師——如今亦已是平民。既然犯了罪,理應受到制裁。遵照山民鐵則便可營生的時代已成過去,如今——」
乃是一白翁的神情。
「正馬,你曾說這東西非人,亦非獸。是不是?」
小夜說道。
——一|絲|不|掛,碩大無朋,
「山民之鐵則——?」
「或許是如此。想必金六先生曾將擄來的阿稻小姐囚禁于某距村落不遠處,或許是棟附近的小屋什麼的。這純屬老夫之推測。人都給擄來了,總不能將之藏於村內。即使藏得再好,只怕不出多久便要教人給發現。」
揔兵衛兩手抱胸,一臉嚴肅地說道:
「不。這樁事件九*九*藏*書,絕不宜與老隱士稍早所述的往事混為一談。看來這回的案子,是非得查個水落石出不可。畢竟都生了個娃兒——總得查出誰是娃兒的爹罷?」
「阿稻小姐當時必定驚駭不已,想必是恐慌到什麼都給忘得一乾二淨的程度。因此,才會以為自己當時看到了這麼個東西,並對此深信不疑。」
揔兵衛蹙眉說道:
山中——有山民,小夜說道:「矢作大人稱之為山窩者——這兩個字其實是個蔑稱。此類人流連曠野、睡卧橋下,不為土地國政所縛者自古便有,今亦如是。亦有人喚彼等作轉場者、世間師、間師、或間太。某些地方則以鱉助稱之。總之,名稱可謂形形色|色——」
那是山鉈,小夜說道。
「山民雖被視為賤民——但畢竟也和咱們同樣是人,絕無可能殘暴不仁到將自己所鍾情的女人加以囚禁、褻玩的地步。」
「是的,蒲生家的阿稻小姐,個頭的確不大。」
劍之進誠惶誠恐地回道。
沒錯,劍之進先是猶豫了半晌,接著才回答:
的確有此可能,正馬說道:
小夜也點了個頭。
這道理哪說得通——未料,小夜突然開口說道。
「接下來,就看劍之進先生如何裁量了。」
「難、難道是平左?」
「小夜。」
原本就板著臉的揔兵衛,這下更是蹙起了眉頭:
「金六先生之居處,是否與茂助先生之宅邸相距不遠?」
「那傷怎麼看都不像是單刃刀所造成的。而是如西洋劍般雙刃之——」
「為何不委由監看的無賴代勞?既然人都雇來了,就吩咐他們將小姐帶走,好讓自己留在村子附近。如此安排,較不易遭人起疑不是?」
看來,的確是妖物所為——劍之進說道:
「均是集數名樵夫之力亦無法伐倒的擎天巨木?」
老人說完,便略帶悲戚地低頭望向腿上的記事簿。
劍之進率先打破了沉默說道:
「敢問,死者金六先生,對這位阿稻小姐是否頗為迷戀?」
「他走得可真遠呀。村民們全都集中在野方一帶尋人,為何唯獨他一人到了距離如此遙遠的地方?」
「當然說不通。老隱士,山巒之氣或許能作弄人,但女人家豈有可能因遇上山氣而受孕?那姑娘都帶了個娃兒回來了,況且還出了人命。」
劍之進握緊了拳頭說道:
「也不知是否該說是給砍死的——」
「敢問那名曰山野金六先生的死者,可是讓刀刃給砍死的?」
「陪同阿稻小姐生活了一段時日的,原來是世間師呀。」
「但、但是,老隱士,如此說來,阿稻帶回的娃兒,不就是平左的——?」
不知何九*九*藏*書故,與次郎卻依然感到無法釋懷。
甭再作這類無謂的推測了,揔兵衛接下話說道:
老人說道:「那六尺巨漢的真面目——極有可能就是金六先生。」
「這回的案件——」
的確是如此,老人先是望著小夜,過了半晌才如此回答:
眼見劍之進沉默了下來,小夜把話給接了下去:
幫凶應是另有其人,或許是來自與山民起衝突的那幫人罷。小夜又補了這麼一句。
只見與次郎兩眼圓睜。
「不論在什麼時代,平左先生均不應下手殺人,何況明治律法已明定即便有仇,亦不得取人性命。哪管是山民還是鄉民,如今已無高低貴賤之分,亦應同受法律管轄。既然如此——哪管有任何理由,殺人均是應受制裁之重罪。」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呀。眼見如此卑劣行徑,堂堂男子漢豈能放任不管?」
「山已不復存在?」
「山民——指的可是山男?」
「看來這姑娘並未說謊。」
「劍之進先生,世間師——即先生稱之為山窩者,如今仍廣為人所誤解,想必往後也將是如此,但今後的確不應再有此類歧見。只因其曾為賤民,便認為其窮兇惡極,只因其缺乏身分,便斷定其罪孽深重,此類歧見,實屬愚昧。絕不可論斷凡為山窩者,均是為非作歹之徒。但為平等起見,凡人只要犯了罪,便得受法律制裁。哪管曾貴為大名者,或慈悲為懷之出家法師,只要是殺了人,便得依法治罪,賤民亦應循此道理。遺憾的是——看來這位平左先生,的確曾為救助阿稻小姐而殺了人。」
「沒錯。金六先生想必是——趁夜帶出阿稻小姐,押著小姐一路趕到了高尾一帶。」
似乎在猶豫些什麼。
「似乎真是為其神魂顛倒。之所以率先質疑茂助,似乎也有蓄意破壞阿稻小姐婚事之嫌。」
想必是親眼目擊了金六先生的犯行罷?老人說道:
劫、劫走了阿稻小姐?劍之進驚聲高喊:
不,是常人,小夜說道:
絕無可能,這下小夜開口說道:
「可有哪兒——說不通?」
距離的確是太遙遠了,揔兵衛說道:
「或許真如小夜小姐所言,這推論的確較說得通。」
「難道死者身上的刀傷,與如小刀、短刀、或菜刀等普通刀刃所造成的傷有所不同?」
「亦即——兇器即為此刀?如此看來……」
「還真教人遺憾。看來殺害金六先生之兇手,正是這位平左。」
「是的。或許這純屬老夫個人想象,但眼見眾人決議入山尋人,金六先生想必被嚇出一身冷汗。依常理,尋人者常于夜間聚集,並於翌朝動身,畢竟人于夜間難以行動。因此https://read.99csw.com,金六先生便率先志願加入,並佯裝較他人更早動身——趁夜將阿稻小姐給帶了出來。」
聞言,老人以同樣悲愴的眼神望向小夜。
聞言,揔兵衛也乖乖閉上了嘴。
小夜說道。
不過是未客觀陳述事實罷了。阿稻主觀認定自己似乎是看到了這麼個東西,只因——
「從死者僅有金六先生一人推測,應是如此。噢,之所以選擇高尾,除了熟悉路徑、距離村落遙遠外,或許可借口參拜藥王院頻繁往來,亦是考量之一——」
正馬解開原本端正的坐姿說道:
這正是阿稻當時語無倫次地脫口說出的字眼。劍之進轉頭望向與次郎。
「乃山民所用之雙刃刀。」
「金六可是頭一個志願加入尋找阿稻的搜索,並率先入山的。還等不及天亮,就較任何人都早一步動身——」
有理,正馬說道。
真正原因——
聞言,三人個個瞠目結舌,就連與次郎也不例外。
老人語帶惋惜地說道。
「山男不懂得使用工具,更遑論習於攜刀。那越后的故事不也說,山男獵獲獸類后,不懂得如何剝獸皮?嚴寒之日,亦不懂得生火禦寒。雖諳人語,懂人性,或許並不盡然愚昧——但山男是絕不使用文明器物的。畢竟山男並非常人,乃等同於山。老隱士,你說是不是?」
「身為山窩——不,世間師平左遭茂助解僱后,宣稱將返回山中便告離去。這山,或許就是高尾山。如此看來——」
「還是該說,是給刺死的?」
「仔細想想,這還真不是邊尋人邊走就能走到的距離。怎麼看都像是趕路直行而至的。」
「山鉈——?」
「且慢。老隱士,那麼,這名曰金六者究竟是——?」
老人臉上一片哀感,說起話來,語調也較平日沉重。
「噢。雖純屬臆測,但答案應是無他。想必這金六先生,趁阿稻小姐出外打水時劫走了她。」
通常聽完老隱士的一番解釋,自己也會隨三人一同心悅誠服地告辭離去。但這回總感覺似乎有哪兒不大對勁。
——渾身覆毛,
「否則要砍倒如此巨木,絕非常人所能為,不是么?」
「想必是如此。」
「這叫平左的為何要將金六給殺了?難道僅為爭風吃醋,山民就要下此毒手?未免也太小題大作了罷?」
若未入山,便不至於發生這樁慘禍了,一白翁語帶悲戚地感嘆道。
「一個個頭嬌小的姑娘讓這麼個粗暴的怪物給按倒,簡直活像是遭獅子或熊襲擊似的。」
「看來是給逼上梁山了。」
不過。
「就讓平左給看見了?」
「地緣關係——?噢,金六為藥王院之信徒,似乎曾頻繁前往高尾山參拜九九藏書。敢問,這與案情可有任何關係?」
「是的。」
「雖然的確不可解,但既然老隱士稍早所言並非虛構,而是事實陳述,在下也不得不承認這東西確為妖物。噢,山男,山男,便等同於山——這下,在下似乎稍能了解老隱士這句話的個中含意。看來如此遭遇,果真是不得與他人議論。」
「帶出小姐——從哪兒帶出?」
「這回野方村所發生的案件,似乎也該朝同樣的方向推察。看來野方村蒲生氏之女阿稻——想必是為此類山魔所襲,因此喪失了心智。」
「依老夫推測,金六先生讓阿稻昏厥後,便將之裝入袋中,或以其他手段悄悄將之搬運至他處,抑或秘密將之監禁。或許當時,阿稻小姐之心智便已陷入錯亂。將人帶入山後,金六先生方才開始盤算這下該如何是好,畢竟事前未曾作過任何籌劃。」
老人默默地闔上了記事簿。
老人短促地喊了一聲制止道。
「雖偶有人落戶定居,但定居一地者似乎極為罕見。平日四處漂泊,以制箕或捕獵魚龜販售營生——不屬任何一藩、任何一村,亦不受長吏頭或非人頭管轄,此類山民完全被排除于士農工商之外,就此點而言,看似與其他賤民無異,但亦與幕府毫無關係,且不為土地所束縛,其實較其他賤民更無身分。世間師如賭徒般無主從之分,彼此以僅同族者通曉之暗語溝通,且謹守山民之鐵則度日。」
彷彿欲直言不諱,卻又欲言又止,與次郎感覺老人今日的心境似乎有那麼點兒不平靜。
「說不定正是為了避免遭人懷疑,才這麼做的哩。」
「一切均是這金六因求愛未果而犯下的暴行,幫凶則為對茂助懷恨在心的傢伙——如此推論,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是。」
「因此,平左先生方加以照護,並助其產子育兒——?」
「或許——正是由於發現小姐已有身孕,平左先生方決定不將阿稻小姐送回茂助先生家門。雖僅止於推測,但老夫認為,阿稻當時想必已是神智混亂。」
應能徒手將豬撕裂。
「區區一名弱女子,只消花點兒銀兩,僱用兩、三名無賴加以監視,應該就能應付了。」
話沒說完,劍之進旋即咳了一聲以保威嚴,並改了個嚴謹的語調說道:
「說來,這舉止反而奇怪不是?」
「絕、絕無可能。山野金六的確是身軀壯碩,但絕不至於有六尺高,頂多和揔兵衛差不了多少——」
「再者,當時遭茂助先生解僱之暴民,或許尚有數人滯留村內。再怎麼說都是遭僱主放逐,其中必不乏對茂助懷恨在心者。」
「這是沒錯……但老隱士所陳述的事件中,不也同樣有人九*九*藏*書丟了性命?」
不過——揔兵衛問道:
「劍之進先生。」
「的確是給刺死的沒錯。但小夜小姐,你……」
小夜說道。
看似渾身是毛。
「不。依老夫之見,娃兒應是金六先生之子。各位想想,平左先生為救出小姐已不惜殺人,豈有對其凌|辱之理?即便其對小姐心儀已久,兩人也未曾有過任何往來,阿稻小姐就連平左先生的長相也不認得。即便再如何喜歡,似乎也不宜有所表示。平左先生乃一明理君子,即便遭解僱,歸返山間前亦無任何抱怨或不平,豈可能狠心對身心俱傷之意中人下此毒手?」
「的確,如此聽來,這東西似乎已非早期先民、或新種猿猴所能解釋。雖不願用上妖怪這字眼,但這下也不得不承認這山男——應是某種超越人知的怪物。澀谷,你認為如何?」
——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
「如、如此說來——原來如此,看來是迷戀阿稻之山窩成了幫凶?」
「如此一說,果然有理——」
「那麼,看來是錯不了。」
「唉,三人之死狀,還真是教人不忍卒睹。」
「囚禁?難道金六將阿稻小姐給關了起來?」
「但萬萬不可殺人。」
「意即,當時阿稻已是有孕在身?」
「想必是如此。老夫于出發前夜,曾與義助先生會過面。如今義助先生為巨木所壓,可見樹應是當天晨間坍倒的。但這些樹,一如老夫先前所言——」
「想必是因較眾人更早出發尋人——」
真是獨自押人?正馬問道。老人回答:
不不,老人揮手否定道:
劍之進撫弄著鬍子,正欲點頭同意。
「一如奴家先前所述,彼等習於佩戴名曰山鉈之兩刃刀。一說此刀乃仿天叢雲劍而制,但無從確認此說真偽。除此之外,亦有自在鉤等獨特工具。」
且終生不下山,小夜說道。
「鱉助、間師——?」
老人向小夜使了個眼色。
「總之,或許此時才想出了什麼計策。但發現自己置身山中——阿稻小姐想必曾驚呼求援。此時……」
「但雖是如此——」
在山中,山民凡事都辦得來,小夜說道。不過,這已是往昔的事兒了,稍後又補上這麼一句。
「那麼,倘若個頭不大的阿稻小姐,遭一名如揔兵衛先生般身軀壯碩的巨漢給——奴家僅是打個比方——給按倒,小姐會認為自己碰上了什麼?」
「山中——可有什麼東西?」劍之進問道。
但阿稻小姐個頭可就小了,是不是?小夜問道。
小夜所言有理,老人說道:
在下豈可能幹這種事兒?揔兵衛滿面通紅地抗議道。
山已不復存在,小夜說道。
一身長應逾六尺之巨漢。
好罷。過了半晌,老人方才開口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