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景」，原來是「神經」的諧音？

世間無鬼神的事實，可是人人皆知。

倒是——提到禪學，禪學與民間故事……

且慢。

猶如於虛構與現實之間，造出一模稜兩可之場域。

不不，這絕稱不上是高尚的規矩。

沒錯。

噢，除此之外，此類書卷亦以百物語為題。可見體裁乃擬古傳之百物語法式，僅是改口述為筆述，如此而已。

將自己所見所聞加以記載，便成了物語。

著實教老夫欽羡不已。

沒錯，正是如此。百物語這東西，其實不過是出教人心生畏懼的戲。與其說是迷信，其實是符合道理的。

咱們回頭談談百物語罷。

應是——據傳將起異象。

那麼，揔兵衛先生已同山岡大人商談過？

如此一來。

就連古人，理應也知進行百物語怪談會絕不至於起任何異象。話雖如此，卻仍有此傳說。

房內益漸昏暗。

到頭來，淪為僅于書卷之中苟活。

亦即，世間一切本是謊言。若誠心相信這些個謊言，人生終將現破綻。

如此一來，任誰都無膽嘗試。

是明是暗。

沒錯，並非註定將起，而是據傳將起。

噢。

想必在鄉間，也有類似的規矩流傳。于爐火旁為孩兒說故事，不也有一夜不可說太多的規矩？

封筆后，老夫便窩身家中，以終日閱讀自己年少時之怪異見聞、或他人撰寫之珍奇巷說為樂，一路活到了這把年紀。

是的。老夫當然也不認為世上真有鬼怪。

故此，這回正馬先生的判斷，不愧是慧眼獨具。

噢，記得此人還曾興建寺廟。就連谷中之全生庵，似乎亦為鐵舟大人所建。

沒錯。原來與次郎先生也做如是想？

沒錯，讀來當然教人心神暢快。

這道理在江戶是人人知曉。

是的，正是如此模稜兩可，宛如築羅之海。

重要的，乃是如何執行。

藉此，讀者得以宣洩心中鬱悶。

噢？原來——是透過揔兵衛先生的師父山岡大人？

當然要敬而遠之。

或許是對夢過於戀棧，僅想于其間苟活。

而一切物語均為虛構，絕非事實。

這可有趣了。

敢問——這是何故？

諸位先生，尤其是揔兵衛先生，不時對正馬先生所陳述的西洋知識百般挑剔，但真理其實無東西之分。

這便是老夫未出版百物語的理由。

是的。最初的百物語書卷乃是咄本，即滑稽本是也。

只要原理相同，采任何法式，結果應是大同小異。但誠如正馬先生所言，擇一眾人均可遵循之法則，的確重要。

但若將起異象一說若僅是傳言，ｒead•9９cｓｗ.ｃｏｍ人們可就樂於嘗試了。

頂多隻敢偷窺一眼。先是略事窺探，若不願再觀看下去，便能立刻停止。是的，得先確保安全，一窺可怖事物的好奇心方可能湧現。若無法確保安全，對此就該敬而遠之，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僅如此，亦無古今之分。凡古人所言、古人所信者，皆不該以迷妄斥之。凡對古人合理之事，對今人亦是合理。或許說明或解釋方式略有出入，但水往低處流這類道理，古時如此，如今亦然。即便到了異邦，亦不可能有任何不同。

不過是為此而設的戲碼。誠如正馬先生所言，這規矩任何人皆知。在夜裡漸暗的房內聆聽接連不斷的鬼怪故事，會帶來何種情緒，想必任何人均不難想象。

沒錯，不僅是移轉，尚須能回返。總之，若僅能將之移至他處，卻無法將之遷返，將是了無意義。

劍之進先生，可就是憶及這件事兒？

也不知究竟是虛是實。

述足百則將起異象。

人倫世理，豈可能簡單改變？

至於稍早提及的青紙燈籠及燈芯。

是的。

敘述民間故事為何需要學禪？噢？圓朝曾應鐵舟大人之請演出桃太郎的故事，但結果不甚理想，挫折之餘，便拜其為師，向其學禪？

噢？由揔兵衛先生居中引薦？揔兵衛先生也看戲么？

那麼。

沒錯。

噢？叫做《真景累之淵》？

算得上是個極為合理的咒術罷。即便無法召徠任何異象，但這絕非失敗。

如此一來，各位將有幸見識到名聞天下的三游亭圓朝演出怪談。

是的。老夫曾觀賞過好幾回。安政大地震前不久圓朝先生擔綱壓軸那場演出，老夫也曾前去觀賞。當年圓朝年歲尚輕，算得上仍是個孩兒，故並未吸引多少看官，但老夫可是甚為喜愛。《累之淵後日怪談》，就是當年的創作。是的，內容與二代目圓生之《累草子》截然不同。當時可是博得了不少好評哩。

若果真如此，結果將是如何？

是的。若不能如此，這便不再是個咒術了。

噢？是么？

這傳言究竟是真是假？

原來先生還記得。

那麼……

噢？圓朝先生曾辦過百物語怪談會？

山岡大人乃千代田開城之大功臣，如今官拜宮內大書記官。除劍術之外，也好鑽研書道，漢學、禪學之造詣更是精深。

且慢，與次郎先生。

原來——個中還有這番緣由。

沒錯。故此，百物語書卷所採用之手法，便是反此道而行。

是的，而且還是源自江戶的規矩。應是江戶的文化人所創的法式罷。

想必結果將是無可挑剔。

是的。舉例而read•9９csｗ•cｏm言——若能確定述足百則將起異象，會是什麼樣的情況？若能證明述足百則將起不祥災禍，將會是如何？

因此，妖物之說雖為謊言，但妖物的確存在。

唉，圓朝的演出，可真是精彩絕倫。

是的。

畢竟是怪談，老夫當時可是引頸企盼。之後，圓朝先生又創作了諸如《鏡之淵》等怪談戲碼，不愧是個實至名歸的巨匠。

的確是曖昧不明。

沒錯沒錯。內容多陳述幽魂現身、或妖怪出沒一類奇譚，再斥之為無稽一笑置之。亦即借世間絕無此事的態度，主動將模稜兩可之百物語予以推翻。

是的。接下來問世的，則是反此道而行的書卷。

想必是疲倦了罷。

故此，老夫稍早表示這並非迷信，但就某種意義而言，百物語依然是個迷信。不，或許該說，是種借佯裝迷信方能成立的戲碼。

是的。

老夫不樂見百物語閉幕。哪管述足百則是否將起異象，均不願見其就此告終。故此，方才試圖將之加以保留。

不不，老夫並未將此類書卷借給先生。

噢，就別再提老夫的事兒了。

可是因古人較為誠實正直？是的，當然是較為純樸。因此，方有荒野妖物皆止於箱根之外這句俗諺。江戶人認為，唯有鄉巴佬才相信世上真有鬼怪。

畢竟，此事若是由良卿起的頭，想必不難向山岡大人交代罷。

這類民間故事，應凈是虛構的。如今這類故事叫做什麼來著？就是寄席的高座上演出的那些個……沒錯，就是咄家所說的——

僅是口頭陳述，豈可能發生任何事兒？不過，就氣氛與內心所感而言，與會者的確能產生某種彷彿有異象將起之心境。

不過。

百物語即為以此為目的之咒術。

自此，老夫便未曾離開江戶。不，就連房門也幾乎沒踏出過半步。

尚須一人在場驅邪？

斡旋之事儘管交給老夫。還請先生務必邀請這位高僧參与。

噢？

任何人均無例外。

這——

所謂落語——想必原意即遺落的故事。噢？是么？事實上，落語也曾被稱為民間故事。

噢？

凡為人者，皆知自己不想看見或遭逢某些事物。但若能確定不祥後果可以迴避，出於好奇，仍可能放膽一試。

曾辦過一回？是在前年么？噢，原來是大前年的事兒了？

或許這番話出人意料，維新后，世人反倒較昔日更相信妖怪的確存在。噢，雖然人人堅稱，鬼神之說純屬迷信，世上絕無妖怪幽魂，不過是疑心生暗鬼罷了。但這純粹是為了不如此堅決主張，便難以理解世上無鬼神一事使然。

禪學與民ｒｅａd.９９ｃsｗ•ｃｏm間故事、山岡鐵舟與三游亭圓朝，是如何撮合上的？

噢？圓朝先生與山岡大人，是三舟中的另一人高橋泥舟牽線結識的？

先生可願聽老夫詳述？

呵呵。

是的。正是如此。

先生說了什麼？

若氣氛真的變得過於駭人，便可就此打住，以確保安全。

噢，或許有人視其為召喚妖物之法術。妖物這東西即便存在，亦是超越人智所能想象，絕非憑人之手便可操弄。故召喚妖物之手法，當然要被視為咒術。

無人樂於觀看令人厭惡之物，亦無人樂於遭逢不幸之事。

只願於物語之中頻頻流轉。

是么？那可就太精彩了。

這指的想必是《累之淵後日怪談》罷，記得老夫曾聽聞的是這麼個書名。噢？原來如此。

話雖如此，若斥萬般謊言為虛假，悲傷痛楚又將使人痛不欲生。

總之，該怎麼說呢。

原來如此，先生果然獨具慧眼。

方才，老夫亦曾提及須先確保安全。百物語能在述至九十九則時及時打住，便可供人判定此說純屬虛構。沒錯，若是虛構，必不至於有什麼異象發生。即便真有，亦是僅於人心，實際上絕不可能發生任何怪事兒。

發現世上既無異象，亦無鬼怪，任誰當然都要安心大笑。

且慢且慢，噢。

如此機會，絕對是千載難逢。

噢，若是如此，敢問圓朝先生是否答應了？

噢？

是的，就是人情咄、怪談咄、芝居咄、落咄一類。

沒錯。

那麼，與圓朝先生是如何結識的？

這問題本身就活像個禪門問答，老夫完全無法參透。不過，記得圓朝先生對禪學亦頗有鑽研。噢？圓朝先生曾向鐵舟大人學禪？噢，這還真是教人吃驚，完全出乎老夫意料呀。

當然，進行百物語什麼也不會發生。而此類書卷中之記述，也均是難判真假。猶如搖擺于虛實之間，究竟是創作抑或實錄，根本是無關緊要。

誠如先生所言。

正是如此。誠如揔兵衛先生所言，並不會起任何異象。

因此，一如正馬先生所言，對真理無須過度拘泥於特定法式。只要效果相同，即便形式有異，亦屬有效。

不過，多年前倒曾聽聞又市先生說過以下這番話。

此外，可否請先生再幫老夫個忙？

是的。

沒錯。絕對無人勇於正面面對不祥異象。

沒錯。咒術之本意，乃供人自由操弄原屬未知領域之事物。若僅能將事物移至他處卻無法遷返，便稱不上自由操弄了。

但凡西洋知識均斥之為無稽，並視陳述者為假洋鬼子而不加理睬，亦是有失公允。不論是古是今，亦不論出自何人之口，凡真理者，均是正確無誤。總而言之，所謂天然攝理，rｅａd.9９ｃｓw•coｍ本就是無可改變。

但實際上，鄉下百姓也和江戶的城裡人一樣，不相信世上有這些個東西。

是的。

可是山岡鐵舟大人？唉，老夫竟然忘了，揔兵衛先生的劍術乃山岡鐵舟直傳。噢？老夫當然聽過，此人可是鼎鼎大名的幕末三舟之一哩。

即便不知正確法式，但百物語這東西應是廣為人知。

即便無人嘗試百物語，坊間怪力亂神之巷說依然不絕於耳。有人便煞有介事地將此類傳說加以詳實記載，佯裝此類怪談乃真有其事。哪管此類故事是虛是實，皆擬史實撰法加以記述。沒錯沒錯，正如與次郎先生所言，若不如此撰述，讀來可就不駭人了。有人便是採用此法，記述連篇百物語逸聞。

或許，亦打算就此終老一生罷。想必就是如此。

故此，人非得欺騙自我、並於同時欺騙他人，方能安然度日。

沒錯，正是如此。

既然是說給孩兒聽的，想必凈是些虛構的娃兒故事罷。沒錯沒錯，大抵是民間故事。

年紀輕輕便過起退隱生活，二十數年後，方才驚覺自己年事已高。如今，已是個如假包換的隱居者。

沒錯，正是如此。

是夜是晝。

封筆后至收養小夜之間那些年裡，老夫可是一步也沒踏出過京橋店家內的小屋。唉，也不知是因自己生性膽小，還是不擅於做結論。

百物語就是這麼回事兒。

沒錯。

沒錯。故此，並無人知曉真相。不過，凡人通常均視此為不可能，認為此事絕無可能發生，畢竟是毫不合理。但既然有此傳說，便教人認為或許不妨一試。

噢，這可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百物語這遊戲，並非僅限於有教之士間流傳。沒錯。

兩者應算得上是標準規矩罷。

往昔可不是如此。

沒錯。

如此說來，似乎曾見過報上報導此事。噢，記得圓朝先生搜集了不少幽靈畫作。當日便是掛起其中數禎，當場辦起了百物語。記得是在柳橋，是不是？沒錯，當然是大受歡迎。

妖怪這東西，亦屬虛構。

此即老夫所指的佯裝迷信。

若真能起異象，任何人均無膽嘗試百物語。

噢。

于夜中聚眾陳述怪談，而且須述足百則。

唉。

凡事僅需加以敘述，便將成為物語。

唉，老夫已有多年未造訪寄席，對其近日又創了些什麼戲碼，可就一無知了。

是的，大致上便是如此。雖知世間絕無此事而欲一笑置之，但嘗試百物語，卻仍可能碰上令人不寒而慄之異象，甚至可能教人丟了性命。

世間生活本是悲苦。

此乃老夫長年之夙願。不過……

在同一夜裡敘述多則此類故事，亦被視為禁忌。

是的。

是的。故此——又市先生表示，唯有雖知謊言非真，但又誠心信之，人方能安穩度日。雖置身五里霧中https://rｅａd.99ｃｓｗ.cｏm，雙眼為謊言所蔽，但仍能遨遊夢中。雖明了夢境非真，仍對其深信不疑，唯有如此活于夢中，人方能安然度日——

不不，維新后，圓朝先生益發受人歡迎，看在老夫這老戲迷眼裡，一則歡欣，一則失落，畢竟有幾分自身所好已非一己所獨有的感慨。唉。

先生認為這道理實難理解？

噢。

故此，百物語乃一將失敗之可能性納入考量的咒術。

老夫——年少時曾浪跡諸國，于夢與現實之間、夜與晝之間頻頻往返，噢，不過……

畢竟，包袱不能總是背在身上。

噢？

或許不妨——邀一法師到場。老夫——可為先生推薦一位高僧。

是的，到頭來還是沒能如願。多年間，老夫僅為生計隨手寫些人情故事、滑稽趣聞、乃至無趣至極的談情說愛故事，最後流於倦怠，索性封筆。唉。

終究得找個地方放下。

而百物語——一如其名，亦是物語。

老夫欲出版者，即此類百物語書卷是也。

正馬先生數度表示是神經過敏使然，讓劍之進先生想到了累之淵？

沒錯。老夫正是在年屆花甲前夕封筆的。

只不過，主張所有西洋知識均是嶄新、正確，的確有待商榷。

這可真是滑稽呀。三游亭圓朝果然教人佩服。

正是如此。

噢，請容老夫更正。

欲一窺可怖事物的好奇，絕非出於樂於遭逢危險、災難、或不幸的心境。觀看令人厭惡、催人作嘔、令人不忍卒睹之事物的慾望，絕非出於對令人產生不快之事物的喜愛。

無人相信妖物果真存在。

似乎真是如此。據傳，澀澤榮一先生亦是圓朝先生的戲迷。如此看來，圓朝先生似乎頗受學者賢人喜愛。至於老夫這種小人物，可就是無足輕重了。

沒錯。

沒錯。

沒錯。應是神經過敏所致。

百物語之用意，則為借敘述連篇物語，使諸事于現實與謊言之間往返流轉。

沒錯沒錯。

沒錯。

唉，還真是段奇緣呀。

噢，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