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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神 第六章

風神

第六章

——不過是納悶公房卿……
「名聲——不大好?」
「若不是公房卿出面,場面也不至於變得這麼大罷。」
定了。正馬環視著道場說道:
比起他們倆的嘴,你這大嗓門還更教人擔心哩,劍之進說道。揔兵衛本想將口風一向不緊的正馬好好訓斥一頓,但看來自己的嗓門之大,就連房外都聽得一清二楚。
由良公篤是不可能說的,揔兵衛說道:
人方能安然度日。據說御行又市曾如此說。
「這兩人均準備敘述多則怪談,這點是毋需擔心。倒是,一白翁不是指定將有一名在場驅邪的和尚?」
「你、你是何許人?」
「似乎是如此。噢,或許真正原因,並非此人挾政府把柄作什麼要脅,而是這號人物的存在原本就不該公開,故難以做出妥適安排。」
我可是費得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得到父親首肯的哩,正馬噘嘴說道:
揔兵衛生得這副德行,即便不吭聲也夠嚇人。
「想必這將會是一則十分嚇人的怪談罷。總而言之,要一人獨自述足百則,的確是強人所難。隨著這消息愈傳愈廣,除了咱們倆,屆時還將有近二十人參加。只要每人說個兩則,就有四十則了。」
「少學咱們這巡查大人賣關子。」
公房卿已相信世上真有鬼神。
故此。
「可是因這傢伙握有政府的什麼把柄?」
「原來還真是據實稟報。如此輕鬆便借到了一家料亭,有哪兒讓你費苦心了?」
「此類怪力亂神的胡言亂語,此人想必是連聽都不想聽罷。」
「噢?想不到你也會如此抱怨?」
「不過是納悶公房卿為何要參加這種聚會罷了。」
這下,正馬突然開口打斷揔兵衛的刺耳笑聲說道:
「這可是真的?」
的確是如此。將與會的文化人,想必悉數是公房卿邀來的。否則公篤氏對此必是提不起勁,對提振私塾名聲想必也是毫無幫助,理應不至於四處張揚。正馬所言至為有理,把場面弄大的,理應就是公房卿。如今已是如此大陣仗,公篤氏即便想打住,也已是騎虎難下。
此時,彷彿是為了讓道場內回蕩的粗野笑聲傳到外頭似的,突然有人猛然拉開了木門。
「又是企圖又是計謀的,瞧你們說得還真是難聽。說老實話,也不是什麼特別的點子。」真的一點兒也不特別,不過是突然間的靈機一動罷了。
眾門生雖接受了對神佛的這番解釋,但尚有人堅稱世間必有妖怪。
「嫌臟就給我站著。說罷,會場將是何處?」
或是否真可能發生超乎人知之事——
「師父是曾說過我這長相嚇人,但僅向我開個玩笑,要以我這長相編出一則怪談罷了。」
印南把話接下去說道:
孔子https://read•99csw.com曾雲子不語怪力亂神,敢問塾長對神佛是什麼見解——?
總之不過是個迷信,試之也無妨,問題出在正確法式無一人知曉。
公房卿可能有意藉此證明。
「大人,這稱呼哪有什麼好嫌的?試想,世上有哪個巡查有幸在好事之徒舉辦的百物語怪談會上擔任幹事?」
「假、假名讀?那是什麼東西?」
「是個妖怪巡查,是不是?」
為籌辦百物語怪談會而造訪劍之進者,乃青鷺事件之中心人物由良公房卿。不,實為其子,即儒學者由良公篤。但若欲更進一步追本溯源,或許該說是其門下之眾門生。
「沒錯,不是說你想到了什麼計謀?」
不,或許真是如此,正馬說道:
就是假名垣魯文所創辦的《假名讀新聞》呀,劍之進說道。
為何沒將之繩之以法?揔兵衛問道:
「不過……」
那麼,就讓公房卿再作場夢罷,與次郎心想。
「要借個地方徹夜閑聊怪談,有哪個大好人願意無償提供場地?就連家父這關節都不好打通。他對公卿恨之入骨,就連由良卿的面子也派不上用場哩。」
——唯有如此活于夢中,
故此。
「你這假洋鬼子,跑個兩間便要氣喘如牛,哪可能東奔西跑了?倒是,場地是定了沒有?」
世間本多奇事,怪異巷說所在多有,但人世間究竟有無鬼神——?
世上絕無鬼神。總感覺若不心懷如此見解,便無法明辨萬事萬物。即便如此,人之判斷畢竟扭曲,若不儘可能辨明一切,對一切均可能誤判。如此一來,即便真見到了鬼神,只怕也將難以判明。
「若真會發生什麼怪事,這些人哪可能有膽參加?」
「老隱士的本意,我也猜不透。」
若悉數是公卿華族,豈能讓大家在這道場骯髒的地板上席地而坐?
始料未及的是,名冊上幾乎都是熟悉的姓氏,這才發現公篤氏的門生似乎悉數為名門之後。而且,就連由良公房卿也將出席。
此人至為危險,鬼原說道。
二十數年前的青鷺化身,則為小夜之母。
世間是否真有超乎人知之鬼神——
「老隱士打的是什麼主意,我完全猜不透。想到老隱士的為人、個性,似乎是隱瞞了些什麼。這提議雖是有趣,行事亦該含蓄委婉,但談的既然是怪談,我倒認為無須如此謹慎。若是過度拘泥於理法,反而變得不駭人了不是?」
接著,身形矮胖的報社記者又湊九-九-藏-書出蓄著鬍鬚的臉,低聲接著說道:
「家父嘗言,如今的政府官員悉數是殺人兇手。唉,或許僅是喪家之犬虛張聲勢,也不知此言是否真值得採信,但即使僅採信一半,或許也是真有其事。畢竟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對公房卿而言,此事哪有什麼重要?不過是其子與幾名愚昧門生起的一場爭執。再者,爭論世上有無妖怪,議題本身也是幼稚至極。不過,這都比不上真正召喚妖怪這主意來得荒謬。別說是公篤氏本人對此不以為然,就個人所知所聞判斷,公房卿對此類爭議應也是毫無興趣,理應透過咱們這位妖怪巡查代其子打理便可。大家說是不是?」
此外,名冊上還有幾名不知從哪兒聽到風聲好事之徒,似乎悉數是知名畫家、戲曲作者、俳人等文化人,其中還夾雜幾名報社記者。
這兩個印瓦版的說得好,揔兵衛高聲大笑了起來。
「哼,到頭來還不是求你爹去借來的,還說什麼東奔西跑哩。」
這些傢伙還真是惹人厭呀,揔兵衛抱怨道。
愛湊熱鬧的傢伙還真是多呀,揔兵衛感嘆道:
怪談這東西,與次郎其實也愛聽。斷言世間絕無鬼神,未免過於無趣,有時感覺世上多少還是該有些謎才好。但雖是這麼想,心底還是了解這類東西應是不存在才是。
理所當然,公篤氏給眾門生的回答,是對怪異巷說必不深究,對鬼神必敬而遠之,探究有無鬼神,乃無為之舉。此外,神即理,佛即慈悲,理與慈悲即便不假神佛二字,亦可論之,若以此二字論之,必失論旨而離世理——此舉實與棄神無異。
原本呆立的劍之進,這下也坐了下來。
要說就把話給說清楚,揔兵衛厲斥道:
木門再度敞開,這下站在門外的,是三名蓄著鬍鬚的男子。其中一個是劍之進,另外兩人則是生面孔。一個面戴眼鏡、身形矮胖、看似書生的男子步伐輕盈地走進房內,語帶興奮地問著三游亭圓朝是否真會到場。
「噢,其實……」
「這有什麼好納悶的?」
「當然當然。不過是隱密前來,你可別張揚出去——」
「干你們這行的本就是鬼話連篇,說這種話更是教人難以置信。正馬,你說是不是?」
俗雲有教無類,知名私塾本就是弟子眾多,其中或有優秀人才,但亦不乏平庸之輩。若有一人起個頭,必有兩、三人起鬨附和,不是據傳哪兒有妖怪出沒,便是據說哪個人撞見了幽魂。
知真相者,僅一白翁、小夜、及與次郎三人。
與次郎坦承自己著實猜不透,劍之進亦同意道:
揔兵衛嗤鼻揶揄道:
只見正馬皺著眉頭、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外。
九*九*藏*書不過,還真是教人不解呀。」
背靠道場床間雙手抱胸、盤腿而坐的揔兵衛高聲說道。揔兵衛這下正在位於神樂坂的澀穀道場中,和與次郎相對而坐。
其實,真的沒什麼特別,與次郎再度搪塞道。
到頭來——此門生進一步提議,有一名曰百物語之遊戲,不妨儘可能依相傳之法式行之,看看是否真有異象,或真無異象發生。這提議與其說是瘋狂,毋寧說是愚蠢,想必教公篤氏至感難堪。
「噢,一切均已備妥。燈籠都張羅好了,怪談會的進程也大抵有了個腹案。接下來,僅需決定與會者陳述的順序——」
「哪還會怎麼想?想必是根本沒什麼想法罷。從名冊看來,悉數是出自名門大戶的少爺,想必不過是打算來找個樂子消磨時間罷了。就連上私塾學習儒學,也僅是為了打發時間罷?」
「這法號慧岳的和尚,本是個薩摩藩士,維新前曾干過某些不宜公開的隱密差事。依理,此人應能于新政府中任職,但慧岳卻棄此權利出家。」
「你可是認為,老隱士心中或有什麼盤算?」
也是費了一番苦心哪,正馬挑個角落坐下說道:
與次郎如此判斷。
雖有公篤氏之親信出人意料的脫逸常軌之舉,除此之外可謂一切平安。聽取一白翁之建議后,劍之進僅告知公房卿,世間確有青鷺顯靈之說。
當然,公房卿始終不知這場青鷺顯靈的背後,其實是御行又市一伙人所設的巧局一事。不,這真相,就連劍之進等人也不曉得。
劍之進也沒坐下,便朝與次郎喊道。
亦即。
不久前,公篤氏所開辦的私塾曾有過如此一段問答。
「赤坂一家料亭。家父是那兒的常客,趁他們當日公休,借他們店面一用。」
「這地方如此難登大雅之堂,難不成要大伙兒坐這骯髒地板上?」
畢竟,自身經歷教他不得不信。
「該不是教你這張臉給嚇著了罷?」
「沒錯。葯研堀的老隱士為人謹慎,應不至於胡亂推薦人才是。唉,或許不過是我多心,但據這鬼原君所言……」
「你是怎麼向你爹解釋的?」
我沒想問這個,劍之進打斷與次郎說道:
不過,與次郎懷疑。
「當然要抱怨。揔兵衛,假設咱們堅信世上真有鬼神、也真有種種異象,對此想必就不至於有多少期待。畢竟人不可能撞見鬼神,異象也是百年難得一見。但倘若堅信世上無鬼神……」
「別再這麼稱呼我。」
這抱怨,與次郎也同意。
公篤氏雖苦口九*九*藏*書婆心地秉理否定,但仍有門生堅持不願信服。不巧的是,此門生乃某企業之少東,公篤氏創辦私塾時,曾拜其父斥巨資大力資助,故欲斥此門生之言實屬無稽,亦是難為。
「去年才將報名改成了這以平假名拼音的簡稱。這位則是《東京繪入新聞》的印南君。兩人對怪談均有濃厚興趣,這回答應不撰寫報導,只求參加。總之無須擔心,這回的事兒保證不會張揚出去。但雖說無須擔心……」
既欲檢證,便非得正確執行不可。故此,公篤氏便央求其父公房卿,代為向妖怪巡查矢作劍之進詢問。
「危險?」
——雖明了夢境非真,仍對其深信不疑,
孰料。
——唯有雖知謊言非真,但又誠心信之,人方能安穩度日。
在下亦是個正義之士,劍之進似乎是這麼說的,但兩名報社記者卻異口同聲地把話給接了下去:
「別這麼損人。在下既非新政府的傀儡,亦不屬薩長閥,至少還有明辨是非的風骨。別忘了在下亦是個……」
「在下對老隱士亦極為信任。故此,寧信老隱士推舉此人,個中必有一番道理。」
「殺、殺過人?」
「沒錯。」
「沒錯。這慧岳……」
倘若這真是事實,一白翁為何要推薦這等角色?
「倒是,與次郎。」
「原來如此。若是堅信世上無鬼神,哪天遇上時可就要大驚失色了。是不是?」
「平時是十分正常,一旦興奮起來,便要失去理智,不僅好挾蠻力姦淫施暴,遇女抵抗更是下手兇殘,甚至還曾數度將人折磨致死。」
哪有可能?揔兵衛一臉茫然地否定道:
「五十成也不算少哩。想到師父平日多忙,即便是簡短的故事,求其說個百則,想必也是強人所難。不難想象,這差事會有多累人罷?而且還得一路說到早晨,只怕要把師父給累昏了。」
——雖置身五里霧中,雙眼為謊言所蔽,但仍能遨遊夢中。
的確惹人厭,與次郎也附和道。
「表面上的風評的確不差,相傳此人不僅擅長驅吉辟凶、加持祈禱,還能行醫救人。但骨子裡卻是一見女色便淫心大起,還曾殺過好幾個人哩。」
不,這絕非空穴來風。話畢,鬼原在與次郎身旁坐了下來。
原來你也是同樣惹人厭呀,揔兵衛高聲笑道。
「噢,敝姓鬼原,于《假名讀》擔任記者。」
「不是全讓三游亭來說?」
或許最欲進行百物語的,其實是公房卿。
「這無從得知。才疏學淺如在下者,哪可能察知老隱士的心思?但倘若這傳言的確屬實,身為官憲,可不能視而不見。」
「你們這兩個傢伙。人家為瑣事在外東奔西跑,你們卻在這兒談笑風生。瞧你們笑得如此快活,到底是在談些read.99csw.com什麼?」
我可不大相信,揔兵衛一臉狐疑地說道:
「或許真是如此。不過,與次郎,孝悌塾那些個門生又是怎麼想的?」
「問題是,該在哪兒舉行?」
真的會來么?揔兵衛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突然聽見一個不熟悉的嗓音如此問道。
此門生便提議,不妨確認世間是否真無妖怪。此提議雖幼稚荒誕,卻足以教名聞天下的孝悌私塾塾長苦惱不已。
名聲似乎不大好哩。話畢,劍之進向鬼原使了個眼色。
上回的青鷺事件,到頭來得以平安落幕。
「真不知道為何有人偏愛參加怪談會什麼的。難道以為真會有什麼異象發生?」
若是如此……
「不過,師父要比想象中來得和氣得多哩。據說還表示若是山岡先生所託,別說是一百則,就算是兩百則也是兩肋插刀,在所不辭。還恭恭敬敬地要求,這回可否不用三游亭這藝名,而是以本名出淵次郎吉的名義參加。」
沒錯,正馬回答:
但一看到劍之進帶來的參加者名冊,揔兵衛便一口回絕了。
聽說由良公房卿也將與會時,我立刻想到,不妨開個小玩笑。
那麼,計劃是如何?揔兵衛問道:
與次郎回答。這說法,其實是自一白翁那頭學來的。
「不,一白翁也要說一些,故圓朝師父只須說個一半就成。」
「我可沒任何隱瞞。有好事之徒欲聚眾行百物語怪談會,一個巡查朋友被迫擔任幹事,為此大感為難。與會者不乏名門大戶,得找個適合的場地,以保體面。」
報社記者乃是妖怪巡查那頭的人脈。據說劍之進以不將之公開報導為條件,批准這些個記者參与。
起初的預定地,便是這小小的道場。
「今早你不是曾表示想到了什麼點子?可是有什麼企圖?」
「倒是,圓朝真會來么?」
「倒是,與次郎。」
或許,不過是自己多心。
「一半?那就是五十則了。」
「此等好色狂徒,若不將他繩之以法,簡直豈有此理?這風聲未免荒唐,想必是出於嫉妒的誹謗中傷罷?」
與次郎只能如此回答。畢竟一白翁這番委託,的確是有點兒教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若要談百物語,最後一則還請留給老夫敘述——老人向與次郎如此請求。
最初的青鷺化身,乃山貓回阿銀所扮。
「哼,你當的也是官差,還不和這人同樣是新政府的走狗?」
據信,小夜與阿銀貌似攣生。
「可是指國枝慧岳法師?」
「不過,公篤氏依然得在場見證,畢竟整件事兒也是因其而起的。個人是認為應由一白翁起個頭,接著再由在座其他幾人接下去,待圓朝師父說完后,最後再回到一白翁做個總結。」
「應是知道什麼都不會發生,才想參加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