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的喔。只是，因為說不知道要住到什麼時候，就給了很多錢，還有米，特別只為了那位客人服務喔。我是說整理啦。」
誰要勾引你啊……
記得利根川的河口是在千葉還是茨城那個方向，是銚子那一帶吧。流入逗子灣的是田越川，這條河川應該沒有與其他河川相連。並且，骨頭腐爛速度再怎麼慢，八年都泡在水裡，也不可能還留下完整形狀，所以是不會隨著海流漂到這裏的。再說，從犬吠埼傳到九十九裏海濱，越過房總半島，橫跨東京灣，再抵達三浦半島，這長途旅行連想像都很困難。不會有那種海流，他想。即使有也超出一般常識。在流過利根川的階段就會粉碎了吧，就連礫岩從上游到下游的途中，稜角都磨圓了。更遑論——金色的，浸在海水裡，會被染成沒品味的噁心顏色吧。
確定看到對岸有人影。
眼看著載著朱美的警車越來越小，一轉彎便消失了。車子從視線中消失后，男人輕輕地握拳，像是對著地板敲擊似的揮了揮，突然往山道入口快速前進。
不過，立刻就找到了桃囿館。
伊佐間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拿出釣具準備，但在準備就緒的階段，幾乎要放棄了。這麼高的浪很難釣吧。下雨時魚比較容易上鉤，但依伊佐間的技術不可能釣得到。再說浪很恐怖，心情也無法安定，這種天氣，不管能釣到多少魚都不適合伊佐間。
「我看起來幾歲呢？」
「不要去比較好。因為那位客人已經有一個月以上沒有好好跟我說過話了，雖說是客人，其實有點怪怪的。給你吃東西的事情要保密喔，說了會被罵。」
反正也沒事做，混入圍觀的人群中就不顯眼了。不過那也要站在這裏的三位圍觀者有耐性才有用。
如果海面上有那種東西漂浮，會很噁心吧。如果釣上了那種東西，就算是伊佐間，也一定會大驚失色。
「美……小……」
但廊緣磨得很光滑。雖然一時很猶豫不知該往哪裡走，但結果往右邊移動。蹦蹦蹦的好像河童的腳步聲——雖然伊佐間沒聽過那種聲音——但發出讓人覺得很丟臉的聲音。走到右邊廊緣的盡頭，遠望了一會兒剛才的陣屋后，直角轉彎。看見六片長條形的門板，打開門板就可以看見裏面了。
「我不逃也不躲啦，不要這樣推，很痛啊。」
「是真的！」
看不見燈，似乎也沒有燃點燭火的跡象。
奇怪。沒人來拜拜，也不舉行葬禮就算了，沒有敲鐘堂，沒有墳墓也罷了。
——啊，剛剛的男人也是。
「正是。」
穿著戰後返鄉服在做什麼工作啊？
「那麼我應該去跟那個人道謝。」
圍觀者騷動起來。
「喂，太早了吧，搬運的車子還沒到。」
「這個是我的，請吃吧。」服務生說完，遞出碗。
「喂，這位客人！什麼嘛，你那樣子。你不是帶了傘嗎？可不能讓你這樣髒兮兮地上樓喔，哎呀，還光著腳哇。」
——是朱美的家。
雖然神社裡暗得分不清楚東西南北，但既然有狐狸，果然是稻荷神社吧。也有香油錢箱，於是伊佐間立刻投錢。但他不敢搖鈴也不敢拍手，因此不出聲地輕輕拍掌。
過了十分鐘左右，什麼事也沒有。
「對。」於是，肯定地回應。
——話說回來……
——離朱美的家很近。
「喂，是真的嗎？」
吃驚得張口結舌的伊佐間身邊，隨即駛過第二、第三部車。是因為時間的關係嗎，沒有鳴警笛。即使如此，四周還是突然陷入不安的氣氛。
「大姐，你在這裏很久了嗎？」
「啊。」
和伊佐間一樣，穿戰後返鄉服男人的視線尾隨遠離的警車。
幻想科學冒險格鬥片《黃金蝙蝠》——記得那也是有金色骨骸臉的超人，邊笑邊打擊壞蛋的故事。伊佐間看過一次說圖畫故事的紙上戲，一直都還記得。有很長一段時間只覺得很恐怖，但是戰後變成了少年漫畫，最近得知還在《冒險活劇文庫》上連載。今年春天甚至換了作者，出版單行本，很受歡迎。因為中禪寺給他看過那本書，所以記憶猶新。讀了一點也不覺得恐怖，荒唐無稽得只覺得很好笑。只有主角是異形。所以，伊佐間聽到「金色骷髏」也不感到害怕。想到《黃金蝙蝠》，甚至覺得有點滑稽。
怎麼弄都發出嘎嘎聲，一放鬆力氣，又變得吱吱的高音。
然後伊佐間笑了，不會有那麼愚蠢的事。流到利根川的東西，不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
似乎從九月下旬開始就已經傳開，伊佐間上次造訪時，剛好是謠言暫時歇息的時候——據說如此。
——那男人？
感覺神清氣爽，因此伊佐間幾乎把昨晚的大冒險忘了一大半。
「不。來這裏，對，前十天左右都是同樣的裝扮，但是好像買了舊衣服還是什麼。偶爾會穿成那樣出門。是看洗衣服的狀態吧。」
一位警官聲勢驚人地從山道上衝下來，過猛的氣勢讓他差點撞到另一位刑警，才慌慌張張地停下來。
那並非海濤聲也不是別的什麼。
警察全湊齊過來，爬上山道。
因為貴音一直催，伊佐間只得慌忙泡了個熱水澡，九點一過就早早就寢了。明天要早起，而且也擔心感冒。
偶然走過的十字路口上有個小小臟髒的招牌。
心情不安，空氣不穩。
如果和尚出現，道歉就是了——伊佐間決定了。
一轉眼，發現有人從民家的窗戶窺視狀況。
是伊佐間最喜歡的，黎明前的時刻。
「別說了，快點。」
趕緊打道回府才是上上策吧。但是，也不能這樣說，好了，再見。
——會浮著那種東西嗎？
伊佐間終於了解了那個理由。
「那個，我覺得這真是座雄偉的寺院，於是就……」
外面還很暗但沒有雨聲。蓋著棉被只伸長了手臂，拉開幾乎破爛不堪的窗帘。窗帘的拉杆生鏽了，一點也拉不開。伊佐間心不甘情不願地爬出窗前，小心仔細地開，還是打不開。沒辦法只好把它翻捲起來，看見了寺院。
——門板，白布——屍骸……嗎？
立刻有幾位圍觀者聚集起來，七嘴八舌地在說些什麼。刑警發現一位老人正想拉開白布，慌張地衝過來叫罵驅散。又引起一陣騷動。
——真的很不安穩。
男人抬起布滿血絲的眼鏡，看著太陽。
「啊，但是……」
伊佐間雖然不怕妖怪，但害怕這種人。對沒有深刻的信仰，也不懂思想哲學的少根筋男人而言，瘋狂信徒是最可怕的。因為如果心靈無法相通，談話也無法溝通。
伊佐間不算有魅力，但也還沒油盡燈枯。雖然這麼說，也沒有和有夫之婦深入交往的精力與精神。半吊子。那天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只是禮貌地說，總有一天會來答謝，便告辭了。簡直就像住在巷尾的隱居人士。
伊佐間是個完全不會感到九-九-藏-書害怕的男人。完全沒有超自然感應，也沒有靈異感應。
幾乎毫無間隔地並排的鳥居，形成如隧道般的通道，無法避雨，積在鳥居橫木上的水滴，不斷地落下來，伊佐間身上更濕了，就像浴室的水蒸氣一樣。只不過，是感覺麻痹了呢，還是習慣了寒氣，並不覺得冰冷。
「先付賬，不附餐點，自炊還是帶食物進來請自便。廚房可以用，可自由外出，幾點回來也是你的自由，但是洗澡水九點會放掉。人多的時候得輪流使用，不過今天很空，可以隨你高興使用。二樓沒有廁所。我差不多要回家了，不過會有一位服務商留在這裏，所以有什麼事就來這裏。玄關不鎖，所以鞋子會最先被偷，帶進房間比較好。房間的鎖可以上鎖。」
——沒有敲鐘堂。
在說出「朱美小姐」之前，朱美髮現了伊佐間，瞬間轉為吃驚的表情。
說是回來，比較像是閑晃的感覺。他拿著什麼東西啊？
——要等嗎？
好像有個字眼叫圍觀耐性。
伊佐間事不關己似的這麼想。因為用了不太常用的腳尖神經，所以無暇顧及其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走到須彌座附近。
「要拜拜嗎？客人，隔壁不是什麼有名的寺院。你如果沒事晃來晃去，會被罵喔。」
一大早出門工作嗎？還是通宵后回來？
伊佐間思考著該說什麼。
那麼就是奇怪的寺院。沒有來掃墓的人，也不辦葬禮的話，寺院是無法經營下去的吧。伊佐間覺得好奇心有點被勾起。如果終日誦經，不吃不喝而能過日子的話，那就是真正的聖人，與活佛沒有兩樣。如果寺內有木乃伊敲了十五年的木魚——這麼一來，這會是比「金色骷髏」更奇怪的怪談。
「謝謝。」
——咦？
那前面……
越過那個無名的山道入口，就是葉山。
伊佐間對神社、佛堂的建築物本身幾乎完全沒興趣，但個性上總想去參拜一下。之前也在回程時到鎌倉的鶴岡八幡宮拜拜，今天在決定旅店前也去了龜岡八幡宮拜拜。
如果只是住一夜左右的旅行，伊佐間對於這方面的事，真是毫不在意輕輕鬆鬆就出門了。兩三年前可能還很麻煩，但最近大概總會有辦法的。從來沒有因此而煩惱的經驗。
伊佐間又撥開兩三個人，擠到最前排。一出前排，就被後面推擠，幾乎跌在朱美眼前。
——釣魚。
「你這笨蛋！這種事自己判斷。」
聽到了海上漂浮骷髏的謠言，想起丈夫被河川沖走的頭吧。服務生都那麼熱衷敘述了，一定是傳遍大街小巷有名的謠言。
那種事伊佐間也沒聽過。就像水從低處往高處流般，違反自然常理的事情，層出不窮的話怎麼受得了。但是這麼回到的話，可能又會被罵，所以伊佐間假裝很佩服地說：「嗯嗯。」這位服務生對怪談並不害怕，反而半得益的樣子。她可能認為，這是把無趣的世界變得有趣點的，為數甚少的事件吧。像是與有榮焉的感覺。
柿子色的碗里裝的是小魚乾。
——這種狀況下，不是執著，是耐性吧。
外觀是木造洋房，屋頂和窗欞上的裝飾也古色古香，有種樓閣的味道。不過，那終究只是從遠處看的狀況，稍微靠近一點，很容易就察覺那事粗製濫造的房子。蓋德很誇張，但建築物本身意外地小，在第一印象里，唯一正確的只有古風而已。
聽見海的聲音，就是這海有骨骸漂浮。
「沒有嗎？」
伊佐間總算只得朱美的姓了。
穿過隧道，果然一如預期，有狐狸。除了兩對石雕狐狸之外，其他大大小小的狐狸雕像擺得到處都是。還立著旗幟，但讀不出上面寫了什麼。不只是因為太暗，大概已經褪色，字也糊了。
在伊佐間思考時，圍觀者的數量又增加了，擠滿了狹窄的道路。
「那個人一直那身打扮啊？」
在這層意義上，那個穿著戰後返鄉服的男人更是百分之兩百的詭異。如果被捕，伊佐間帶著釣具還比較有利。
這當然是從上次的痛苦經驗所得到的教訓。為了第二天早上的晨釣，在當地尋找投宿地點，需要多花點時間。
貴音用一條擦了之後腳會更髒的抹布，擦拭伊佐間的腳。弄掉泥土后，發現腳紅通通的。和朱美的小腿一樣冰冷。
會來逗子，是想說不定可以見到朱美，大概是這樣吧。不是想見面，而是說不定可以見面。
討厭再被罵。
正面有和式建築的正殿，還有個小塔。伊佐間直接走向正殿。雖然伊佐間如此認定，但那是否就是正殿令人懷疑。說不定其實是講堂，伊佐間稍稍想了一下。
外面很冷，天氣不錯。
伊佐間伸出右腳悄悄地進入。腳尖觸碰到木板地，還是好冷。緩緩放下腳跟，同時抬起左腳跟。腳底從木板地抬起時，「嘎吱」一聲，發出奇怪的聲響。因為潮濕的腳底與木板地黏住了。
——是別墅區吧。
為了不讓警官聽見，伊佐間在男人耳邊用非常小的聲音詢問。男人疲憊的臉轉向伊佐間，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同樣很小聲地回答：「那女人……那位婦人……」
朱美搖頭拒絕了。圍觀者像熱水沸騰似的發出「唧——」的聲音，就這樣變成長長的鳴動。
伊佐間把飯糰塞了滿嘴。
鳥居小小的，這次真的不彎腰就過不去了。也不能撐著傘走進去。一收起傘，身體立刻濕了。雨滴很細，所以很快滲透進衣服里。
把鞋子上的泥巴弄掉，排好，襪子也濕了，所以脫掉。用手巾擦擦腳底，上了階梯。
伊佐間完全不知道兩所寺院間有什麼關係，但肯定是用一種輕浮的心情，認為鶴之後就是龜吧。鶴就不用說了，會發現龜倒是純屬偶然。
主持絲毫沒有要移動的樣子。伊佐間吞了口口水，發出咕嚕的聲響。
伊佐間說：「騙人的吧。」結果被服務生斥責：「是真的。」服務生很周到地拿來報紙，說：「你看。」伊佐間大吃一驚，一看，的確記載了像是那麼回事的報道。雖然沒有仔細讀，但看來似乎真的無法釣魚了。並非因為出現了金色骨骸很可笑，而是因為警察們晃來晃去的。「這一定是殺人案。」伊佐間這麼一說，又被罵。
說去了寺院，結果被罵得很慘。
「說不行就不行。你要幹嗎？去，解散了解散了。大家都回家去！沒什麼好看的。」
當伊佐間好不容易將所有單音連結起來發出聲時，對象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那個啊，這位客人，因為閃閃發亮的金色骨骸浮浮沉沉。再加上偶然，很好笑吧？那個啊，好像經過好些日子，被海水洗得發白了，於是這次又是長出頭髮，又生出了肉塊，聽說那樣變成活生生的首級了。真是噁心。」
再過一會兒，服務生會端茶來——老婆婆方才這麼說。服務生很閑吧。
rｅaｄ.９9ｃsw.ｃｏm感覺不到有人在那裡。不過，可能是綿綿細雨抹殺了那種感覺。
本尊非常欠缺裝飾感，沒有守護神，沒有蓮花座，連背屏也付之闕如。
不是本尊。應該是放置本尊的位置上，有一個活生生的人。
「吃飯了嗎？」
——回程時繞過去看看吧。
——害怕的原因不同。
逗子海岸和葉山海岸的中間地帶是怎麼樣的地方呢？伊佐間想著。
伊佐間想起來朱美冰冷的手指。
「啊，已經過了九點了啊？」
墓地不一定在寺院的佔地之內，也有沒鍾的寺院吧。不是值得特別感到不可思議的地方，只是總覺得氣氛怪怪的。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也沒辦法吧。天氣晴朗的大白天和雨夜感覺大不相同，是那種差異吧。
朱美被幾個警官圍住，走下山道。伊佐間推開兩三個形成人牆的人，擠到前面去。朱美手腕上蓋著像是披肩的東西，遮掩被捕繩綁住的手。
失了魂的表情——還是該說是碰到始料未及之事的表情，總之好像嚇著了。不僅如此，也像是異常興奮。
「殺了她丈夫……」
——不，她說民江還活著，又說死而復生……
車子不止一部。
正面有樓梯，看起來清掃得很不徹底。在伊佐間開口前，男人無聲地用手指頭比了比，似乎在說明櫃檯的位置。順著手指的方向，右手邊房間的門開著，一看，有位抱著暖爐的老婆婆獨自坐在那裡。
「對——那女人，宇多川朱美，殺了她丈夫宇多川崇，在前天晚上。」
甚至看起來有些傾斜了。
「雖然不足以塞男人的牙縫，但總比沒吃好吧。」
來到田越川，之後只要沿著川邊走就是海岸了。河川旁系著幾艘小船，其中也有已經半沉了的船。
「都是因為你不回來，所以我也沒辦法洗澡。」
過了橋，朱美的家就近在眼前了。
看來似乎是位階很高的僧衣。看不太清楚顏色，但大概不是黑的。青或紫，並非四處可見小和尚穿的那種，袈裟也很華麗。
「沒有。」
風很強，耳朵和鼻尖好冰。
「朱……朱……」
——這樣的話。
——明明連本尊也沒有。
——又有骷髏出現了嗎？
留下失禮又正確的忠告。
伊佐間張著嘴僵住了。
「不過沒客人啊，今天連你也才兩個人。話說回來，你在哪裡做了什麼事回來啊。」
雨停了，但伊佐間全身是泥。
「沒。」
「但是上面說要搬下來。」
沒辦法，只好環顧四周。
穿過鳥居。
即使如此，伊佐間並不覺得有多麼鬱悶。
「呃，呃，對不起。那個……」
——女人送上門來也不懂得珍惜的男人啊。
本尊低聲說：「哪一位？」
「真是給人添麻煩的客人。那裡很冷，到這邊來。啊，要好好地擦啊。」
「嗯。」
雖然如此，抱怨也沒用。總算打開到可以走進去的程度，停下手。先悄悄地把頭探進去，這和小偷沒什麼差別了。
這種程度的常識不問中禪寺也知道。
和自然的聲音不同，這種聲音特別響，但是又不好中途打住。這麼一來，索性不要戰戰兢兢了，一口氣地打開反而比較不那麼引人注意。
出了稻荷神社，又穿過正殿旁，繞到後面看看。頗有一段距離，這間寺院比想像中還要大。忽然一看左手邊，剛好是森林的終點，從縫隙中可以看見因雨而朦朧不清、小小臟髒的建築物，那正是桃囿館。從這邊看，還蠻遠的。是因為寺院很大才打亂距離感吧。只因為兩者之間沒有障礙物，就稱為鄰居的話，距離也實在太遠。
拉回腳跟走向正殿。說不定正殿的門是開著的，這樣的話至少可以確認一下本尊。又不是小偷，他是來拜拜的，應該不會遭受處罰吧。
「有件事……」
可是，不能釣魚，也不能亂晃，真不知道為什麼要來。時間還早，關在這骯髒的旅店裡，還不如待在釣魚池的監看小屋裡。再說從這個房間能看見的，也只有一間不知名的古老寺院而已。
車子駛往朱美家的方向。伊佐間難得地感到不安，為了不要被懷疑，故意誇張地露出釣具，小跑步跟上。
四周已經完全亮了，附近人家都起床出來了吧。群眾騷動起來。
山道的入口也站了兩位警察。
佔地非常寬廣，建築物也很雄偉。
伊佐間看似如此。
「啊，十六歲就在這裏做了。戰爭期間回家鄉去，但是，嗯，哎呀，討厭啦，你想勾引我，不行哦。」
伊佐間吃完第二個飯糰后，喝了口茶。
伊佐間一回頭，幾乎在同一時間，一部車駛過身邊。
可是，似乎可以理解一個月前那時，朱美對著海洋參拜的理由。朱美或許聽過那個謠傳了。
今天她丈夫在家吧。
伊佐間依舊毫無國民節操，穿著無國籍的服裝。
「朱……朱美小姐嗎？」
好像是這麼念。
因而演變成如此的大騷動嗎？再怎麼說也是八年前的事了。並且，只要朱美不說，也不會有人知道。如果不是自首，那是誰高的密？
「哇！」
「唔。」
但是，沒有一所寺院里會沒有本尊。
「嗯，那個，我想去拜拜。閑著也是閑著。」
伊佐間移動到山道入口的側邊，環顧四周。行動方針尚未決定，為了控制秩序，又有警官從山道上下來。後面跟著一位胡碴異常明顯，眼珠轉來轉去的男人，看似一般民眾。男人對出口處的混亂狀況皺起臉，為了讓路給從後面跑下來的警官，男人來到伊佐間旁邊停下。
「那位穿著戰後返鄉服的人，在做什麼生意？」
所謂預付住宿費，出入自由，對伊佐間這種沒常識的旅人，實在非常方便。因為受到了貴音的照顧，本想說去打聲招呼，但特意把她叫醒也很可憐，乾脆不拖泥帶水地離開吧。
——八年前殺了民江的事曝光了嗎？
伊佐間一成再度造訪逗子，是十二月三日傍晚五點左右。
並且，正是伊佐間喜歡的那種旅店的樣子。
然後，伊佐間擔心的狀況解除了。又來了兩部警車，這次真的是聲勢浩大。圍觀者別說減少了，立刻增加了好幾倍。
——啊。
「這……這邊。」
把雨傘收攏，伊佐間低著頭，彎腰駝背地跨過門檻。
費了這麼多工夫來到這裏，想想所花的時間和麻煩，就叫人不甘心，若是一般人，再怎麼也會釣個魚吧，但伊佐間不同。比起結果，他更熱衷於過程，沒有所謂辛勞要有回報的想法。他本來就不覺得很辛苦。
「真是糟糕，離報案整整過了一天了。」
「那麼，請讓我參拜本尊，我立刻……退……退下。那個……」
伊佐間想。
——與我無關的事吧。
但整理和準備花了三十分鐘以上，等到要出房門時已經快四點了。
「真是好奇心旺盛的人啊。去寺院明明既不是有趣也不好玩。是被和尚罵了落荒read.99csw.com而逃，對吧？落得全身無力。」
「你很在意他。倒是你，去了哪兒？」
開始聽見潮騷。
當然絕對不會有這種事的。
伊佐間有些不知所措。
彷彿拉著細線般冰冷的雨，時而轉為雨霧，時而變得像神秘面紗似的，飄降在伊佐間的四周。並非能使腳步輕盈的氣氛。
眼鏡應該已經習慣黑暗了，但視線卻很模糊。
「但是誰要下命令？」
只能認為是屍骸。
她笑了。
就在袖子被淋得即將濕透時，眼前終於出線像門的物體。
建造成這樣子的建築，應該是稻荷神社吧。伊佐間這麼想。
合掌，一抬頭……
「嗯。」
——問題是警察。
——去葉山那邊看看吧。
幸好，那有點怪異的願望，不費勁立刻實現了。
這男人認識朱美嗎？還是……
「哎，才過八點啦。」
可以釣魚嗎？
「哦。」
只能說主持是位看不出年齡和相貌的人物。更嚴格說來，是木乃伊吧，簡直就是活佛。長相怪異得刺眼，因為臉的下半部覆蓋了白色鬍鬚，從額頭上蓋下來的東西遮掩了臉，只有雙眼感覺得到像是人類。雙眸也因燭火明滅不定，看起來很像假的。
——逃吧。
「那樣的客人最近很少了。因為骷髏騷動，想說客人會多一點吧，結果一個也不來。我也沒有可以說話的對象，即使很想跟人說話也……」
是潮騷嗎？還是風聲？
也是與朱美相遇的時間。
不論如何，以「金色骷髏」這標題作為怪談，是讓人朗朗上口的名稱。不太恐怖也不太可笑，最適合作為向客人吹噓的好材料，服務生也容易自吹自擂。總之，因為伊佐間嗯呀嗯的，很能理解似的回應，才得以逃過服務生的疲勞轟炸。「因為是沒有附餐點的住宿，之後就隨便你了。」服務生說完要走時，「客人，你打扮得很奇怪，如果晃來晃去的，會被抓走哦。」
是噁心的傳聞導致？還是警察導致？
有什麼東西從山道上運下來。
聲音更響了。
雖然沒有魂飛魄散，但好幾年沒受到這種程度的驚嚇了。
年近半百的肥胖婦人，擦擦惺忪的睡眼，說：「不知道，好像是很嚴重的事。」
「客人，你有外食券還是什麼的嗎？」
就連毫不畏懼的人，也稍微覺得有點害怕了。
因此，面對面，就像印度象與海瀨的邂逅。無論想要如何體諒對方，意思也無法溝通，更遑論共度一生。
一道光照上伊佐間的臉頰，是日出嗎？圍觀者已經超過十五六人。一看山的那頭，山的輪廓的確變亮了。天空幾乎全被積雨雲覆蓋，只有東邊沒有雲，於是變成一種不清不楚的顏色。
看不太清楚正殿後方到底是什麼。
但即使要外出，天氣也不好。伊佐間極度討厭冬天的雨，到明天早上如果還不放晴，真的只得放棄釣魚了。伊佐間朦朧地望著窗外。外面也一樣朦朧昏暗，不知道到底是看見了景色，還是看見了窗玻璃，抑或是看見了映在玻璃上那個少根筋的男人。
從伊佐間的房間可以看見那間寺院，但真的要走到外面一看，完全搞不懂與旅店的位置關係了。因為太暗了無法清楚判斷，但旅店後面似乎是一片黑漆漆的森林，寺院好像在森林里。伊佐間的房間剛好面對森林的縫隙，可能只有從那裡才看得見寺院。因此要到寺院，必須繞一大圈。從窗戶出去會近很多。
伊佐間的個性里毫無不詳預感，也不懂什麼叫地點好壞。即使有人說這塊地不吉利，這裡是不好的地方等等，也從未產生原來如此的感應。鬼屋之類的也是，伊佐間的恐懼感，不超過看見嚇人箱的程度。
貴音帶伊佐間到剛才老婆婆待的房間，裡頭非常暖和。貴音拿了兩個飯糰說：「吃吧。」
沒辦法，只好回到方才來的路，再度走出正殿前面。這次打算從右手邊過去看看，右手邊有很像住宅的建築物，是僧房嗎？
他茫然地望了寺院一會兒，往塔的方向走過去，看來無法進入塔內。越過入口的柵欄，弄濕了身體。再淋濕身體的話，恐怕會感冒，發燒比妖怪更恐怖，所以伊佐間放棄了。
桃囿館不管傍晚看，夜晚看，還是清晨看，都破舊不堪。
一旦作好決定，便怨起遲遲未明的夜。要釣魚就算了，沒人會因為那以外的理由而在日出前的海岸晃來晃去，這讓伊佐間變成一個形跡可疑的人。真的被盯上，有理也說不清。
男人嚴厲地瞪著伊佐間。
「隔壁寺院。」
——做了……什麼？
伊佐間與來的時候一樣，輕手輕腳地往後退，一走到開著的門板邊，便一溜煙地跑了。廊緣地板滑滑的，摔了兩次跤。他抓起鞋子，把雨傘夾在腋下，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哪有這種蠢事。
「二十五。」伊佐間想起朱美，所以這麼說。
——沒摸到神，不，是佛，所以不會遭天譴。
——是警察。
長期投宿桃囿館，穿戰後返鄉服的男人，睜大雙眼直立站著。
「啊，那個穿著戰後返鄉服的人嗎？」
正殿里有燈。
看不見嘴巴在動，只聽見聲響。
——這，實在是……
聖寶院該怎麼發音啊？伊佐間搞不太清楚，聖寶院和文殊院，那一個才是寺院的名稱？這時候如果中禪寺在的話，就可以請他解釋了。
伊佐間無力辯解，本來就沒有什麼需要辯解或過意不去的心情。
不，還無法斷定。記得那條路在中途應該分成兩條路才對。伊佐間曾經在那裡沒跟上朱美，那麼說不定另一條的前面還有路。
——穿著戰後返鄉服的男人。
看起來很悲傷的樣子。
伊佐間這麼想。
——奇怪的女人呢。
「啊，啊。」
——明明沒有感冒。
如果金色骷髏搜查隊勤奮辦案的話，像伊佐間這樣的怪人，不管有沒有犯罪，只要一引人注意，就會立刻被檢舉吧。
「什麼東西不對？你知道什麼嗎？」
——流瀉出燈光。
穿老鼠色外套加紳士帽的刑警從山道上下來，後面跟著警官。在他們後面……
應該向警官說自己認識朱美，詢問事件內情嗎？朱美到底是……
「不，不對。那個……」
再捲起一次窗帘，寺院的燈火已經熄滅。
「哎呀，客人真是會說話。我今年三十了喔，所以啊，隔壁的寺院，對啊，十五年沒辦葬禮了吧。」
一股潮騷的焦慮侵襲伊佐間。
「不要！現在才遮臉，明天報紙也會登吧。」
「發生了……什麼事？我跟剛剛那位婦人……那個……說過話。」
「是……是主持嗎？」
——是……朱美。
結果還是決定這麼做。伊佐間照例用不甚敏捷的動作，快速有聲地整理工具，沿著河川上溯到有橋的地方。
寺院境內有這麼小的神社，也不稀奇，因為伊佐間從一開始就無法區別，所以也不在意。
伊佐間趕忙整理九_九_藏_書準備。
「您高興就好。」
——每次都被好奇心所驅使。
服務生一副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仔細想想還真是奇怪的寺院啊……」
「嗯。」伊佐間隨便回話。
雖說是招牌，只是在不知哪來的板子上用油漆寫了字。能夠看出那是個招牌，若不是注意力特強的人，就只有伊佐間這種品味奇特的人吧。招牌上與眾不同，列出「不含餐點簡易宿汨 桃囿館 壹百貳拾圓」三項住宿信息。汨字恐怕是泊的誤字。話說回來，如果住一晚一百二十圓，算很便宜，比看戲的門票還便宜。如果是溫泉旅館，要索價四百圓。如果是帝國飯店，聽說一個晚上要價超過兩千圓。不過，不確認一下設備也不知道。簡單樸素當然好，但如果太臟就很討厭了。伊佐間有點龜毛。從前，他也碰過好幾次很糟的旅店。
拖拖拉拉就過了三天。
碰到門的手只是輕輕地使力，卻發出非常大的聲響。
蠻像伊佐間作決斷的方式。
因為都來到這裏了，不為前些日子的事到個榭也說不過去。但是伊佐間粗心到連樣伴手禮也沒準備。
「無需？」
「會被罵嗎？」
彷彿理所當然似的，那裡有空房。離市中心不近，離海岸也有點距離，但逗子本來就不是很大的城市，所以沒什麼差別。再怎麼說，上次是從鎌倉走過來的。想想那次的經驗，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
剛開始以為是池泉之類的，但是看見水面上好像有植物叢生，風吹得整片草叢搖來晃去。不像雜草，但也不是花圃之類的。道路不是很寬，要穿越這裏很麻煩吧。無法確認有無廳堂活神社。
——「聖寶院文殊寺」。
蠟燭的燈火照著和尚，一動也不動，彷彿連呼吸都停止了。打亂殿內緊張的氣氛的，只有伊佐間絮亂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聲。
其實很乾脆。世人稱這種態度為沒有毅力，但伊佐間認為這並非沒有毅力，只是不執著而已。
「朱美小姐。」
——也沒有墳場。
根據長得有一點親切——當然已經沒有更好的形容詞了——的服務生說，現在逗子正因「金色骷髏」的奇怪謠傳不斷而無法釣魚。
潮騷——不，海濤聲，聽見了。
——運氣真不好。
「你在說什麼啊，這位客人，普通的骨骸有什麼好笑的？頭變成骨骸還能理解，可是骨骸變成了頭，這種事我可沒聽過。」
有點在意隔壁的古寺院。
那山道的盡頭不是只有朱美的家嗎？
側耳傾聽。
真是太愚蠢了。
「嗯？」
對自認為是多宗教信仰的伊佐間而言，寺院與神社的區別不大。二者都有香油錢箱。頂多就是覺得寺院沒有鳥居和鈴，並且沒有拍手，所以比較樸素罷了。
想想看，半夜的寺院除了拿來玩嚇破膽遊戲，也沒什麼用處。也就是說伊佐間現在正在進行寒夜嚇破膽遊戲。會發生恐怖的事嗎？
——為什麼吃驚呢？
一打開桃囿館的門，貴音帶著一臉恐怖的表情坐在沙發上。
因此，除了說不定會有和尚怒髮衝冠地——和尚沒有頭髮——衝出來的那種緊張感之外，現在的伊佐間沒有一絲不安或恐懼。
「笨蛋，這是在幹什麼！你們這些傢伙，好好地圍住啊。這樣車子根本過不來，至少把人隔開啊。」
在海中載浮載沉的頭蓋骨——活生生的首級。
必須先確認一下天氣狀況。
——她笑了。
伊佐間慌忙地吃了小魚乾，向服務生——她說叫做貴音——道謝，說了聲「我出去一下」，便整理好東西，借了雨傘外出，雨變小了。
和自己沒什麼緣分的地方。
「沒有。」
——放棄吧。
「寺院怎麼了嗎？」
圍觀者把五部車都圍住了，人數已經膨脹至接近三十人。一大早的，還真是熱心啊。領頭的刑警確認圍觀者的狀況，表情很明顯一沉，脫了外套要蓋住朱美。
伊佐間後退了兩寸左右。
反正要打開，他決定乾脆打開最右手邊的門。
後面的圍觀者立刻擠到伊佐間的前面，從四面八方冒出各種聲音，幾位警官介入阻止，伊佐間眼睜睜地看著朱美被帶走了。朱美與後來跑下車的刑警一起被推入車內，車子立刻發動了。朱美在警車駛離時，大幅度地回過頭來，從後面車窗看著伊佐間。
——那麼，該怎麼辦呢？
——向這個人……
雖然如此，伊佐間認為不去看看不得而知。但是，招牌沒有寫地址。把眼鏡睜大仔細看，最下面小小地寫著「在此轉彎」。不過沒有寫右轉還是左轉，看來似乎不打算認真做生意。
果然三部車都停在山道的入口。然後，彷彿等待伊佐間到來似的，警官和刑警三三兩兩地下車。已經有兩三個湊熱鬧的圍觀者，很冷似的縮著脖子站在那裡。
伊佐間佯作無事，靠近其中一位圍觀者，不經意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這樣不行。」
也有人因這非比尋常的氣氛而從家裡走出來湊熱鬧。
很可惜沒有香油錢箱。伊佐間站在參拜位置的階梯前觀察了一下，但格子門緊閉，無法窺見裏面。他順便彎下身體把手撐在廊緣上，連走廊邊緣的下面都看了，這種事雖然很像伊佐間的作風，不過，走廊緣下當然什麼也沒有。
刑警和警官你一言我一語。返鄉服男人趁隙衝上山道，被警官逮到。「你給我聽話點！」警官大聲叫，雙手從後面穿過腋下抓住男人，摔到路上。為了閃避，其他的圍觀者開始移動。從上面下來的警官為了制止他，離開崗位，於是從上面運下來的東西，一覽無遺地顯露出來。
左側有建築物，好像是神社。看見黑黑的一塊，那是鳥居吧。原本在正殿的陰暗處，所以看不見，靠近一看，果然立了好幾柱鳥居。是神社。
原來如此，貴音的饒舌是有原因的。的確，這類旅店如果沒有長期住宿的客人，無法賺錢吧。這一點有別墅，即使是觀光客也集中在夏天吧。一般人沒事不會在這種季節來海邊。長期停留的話，應該是為了工作，不過選便宜旅店的客人，最近或許減少了。
無論如何，不要有任何牽連似乎比較好。
正當伊佐間想動身去隔壁寺院看看，方才的服務生就出現了。
「但是洗澡水說到九點……」
不過，依據上次拜訪的經驗，逗子這城市似乎沒有適合伊佐間的旅店，伊佐間只擔心這點。這並非指逗子沒有旅店，而是伊佐間要找的並非普通的旅店。他不喜歡所謂飯店或旅館，儘可能簡單樸素最好。那事由於自己老家經營旅館，已經厭煩一般旅店了。
——那是桃囿館的……
「無需慌張。」
「哦。」
老婆婆毫無抑揚頓挫地一口氣說完，連伊佐間的臉也沒看一眼，是固定的台詞吧。之後，終於問要住幾晚，事到如今，伊佐間也無法反悔了，說要住一晚便付了錢。
——應ｈtｔｐs://ｒｅad.９９ｃsw•ｃoｍ該沒有釣客，也沒有人吧？
不。
——所謂好奇心殺死貓，好事也要有個限度吧。
赤腳接觸到粗糙的階梯木板，說不定這邊還是可以穿著鞋上來的區域。伊佐間每到寺院，必定猶豫是否該脫鞋。
「不，不，總之上面……」
「不知道啊。我以為他一直待在房裡，但偶爾也會忽然出門兩三天不回來。剛剛又出門了，不知道會不會回來。」
——俗話說的躡手躡腳。
現出一片混亂。想爬上山道的人、加以阻止的警官、詢問警官事由的人、大聲推測談論的人，還有茫然和一臉驚愕、僵立不動的人……
什麼嘛。只是不引人注意而已，該做的也都做。那僧侶並不是活佛，一定是香客很少的窮寺院吧。說不定可憐得窮到把本尊也當了吧。伊佐間想通了。
探險到此結束的話，那就只是雷聲大雨點小。因此他再度回頭環顧整間寺院。
「本尊嗎？沒有本尊。」
做這種事身高不會變矮，當然也不能避人耳目。因為沒有門扉也沒有門楣，所以完全只是讓自己暫時安心而已，但伊佐間就是無法堂堂正正地進去。
「要搬回去嗎？」
雖然伊佐間有股想跟在警察後面上去的衝動，但這種道路，要假裝過路人是不可能的。如果朱美家發生了什麼事，到時候就真的有理也說不清了。
如果是那樣，的確很討厭。
直到發現為止的過程，真的很簡單。
到最後還是很在意。不過已經與寺院沒關係了，也無須擔心。
就在此刻，突然失去了對釣魚的執著。要說是失去了動力嘛，其實是覺得不論什麼事都無所謂了。不如說是想吹笛子的心情。
雖然伊佐間並非反省，但這麼想。然後立刻睡著了。
即使應該聽不見任何聲音，然而一旦集中精神，就聽見了什麼。
然而，靠近一看，似乎並非僧房也不像寺院辦公室。四周有圍籬，比較像是從前官人住的陣屋建築。但說穿了，伊佐間並不知道是否有所謂陣屋建築，即使有也不懂那是何種建築方式，這些只不過是印象。左右門柱蓋成可以吊燈籠的形狀，這是決定印象的最大因素。
然而，總覺得被那位朱美所吸引。伊佐間本來打算和上個月一樣，初一那天過來。初一的話，剛好是每月忌日，如果一大早去，說不定會在海邊再次見到朱美。
被安排住在二樓，房間約有四張半榻榻米。本來應該是西式房間吧，撬起地板貼上草席，充當榻榻米。摺疊起來的寢具上放著椅墊，其他什麼也沒有。與其說是旅店，不如說是便宜下等的宿屋。並且，說不定從前是別墅還是什麼的。伊佐間如此猜想。
穿戰後返鄉服的男人。
男人被推回來，淹沒在圍觀者之中。
他就是這種個性。
——所以……
海似乎狂亂了起來。
伊佐間醒來時是清晨三點。很早就上床了，又因疲勞兒睡得很好，外加肚子似乎有點餓了，所以醒得很早。
這麼說的自己也很奇怪。
——裏面更暗嗎？
男人這麼說。
伊佐間想要明白地作出澄清，但發現服務生福相的臉微微泛紅，終於錯失澄清的機會，還不小心微笑了。
服務生其實是個饒舌的女人。伊佐間照例只會回答「嗯」和「哦」，但即使如此，還是被迫整整陪了她一個小時。
車子一下子就走遠了。
睡昏了。
「不行，不行，妨礙搜查就依妨礙公務罪逮捕！」
那該不會是朱美前夫的頭吧？
伊佐間感受過的所謂寒戰，只有發燒的時候。他從不認為墓地或廁所很恐怖，的確，戰場很恐怖，但仔細想想，也不過是接近嚇人箱的那種恐怖感。不知敵人何時出線的恐懼感，或是性命受到威脅的恐懼感——與害怕妖怪的感覺完全不同。
雖然不知道該做什麼，但總之拜拜吧。
說了會被人家笑，因此也沒對誰說。
那倒也是。
首先，標題很好。尾崎紅葉可能會生氣吧，但和《金色夜叉》一樣好記。還有《黃金蝙蝠》。
「隔壁好像不是普通寺院。不知道是什麼宗派，但很少看到有人去拜拜。雖然嗡嗡嗡的誦經聲不斷，但不記得看過寺院里舉行葬禮。」
伊佐間善用自己的好奇心，獨自樂在其中。真的是很傷腦筋的男人。
伊佐間突然失去氣力，失去呼吸，以致失去挺直肩膀的力量，變成難看的姿勢呆若木雞。
安置佛像的須彌座上點著燭火。伊佐間離須彌座還有一段距離，那一點燭火要照遍整個殿內根本不夠。原來是伊佐間的瞳孔縮放被微光干擾了。
怎麼看都是旅客自炊的那種旅店。打開門，像是玄關處放著一張彈簧已經露出來的沙發，一個穿著戰後返鄉服的男人在看報。
不顧形象地跑回來，一時喘不過氣來，無法立刻回應。
「什麼，這些沒關係啦。長期住宿的客人給了我們很多米。」
真是不可思議的寺院，說不定不只是單純的貧窮寺院。那位活佛似的僧侶，該不會如伊佐間一開始所想像的，不吃不喝地成天誦經過活吧？
貴音笑笑說：「經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那寺院偶爾也會有客人來。所以也不是沒有香客。然後，對了，在今年夏天，好像也舉辦了一次葬禮。說是葬禮也只看到棺木被抬進寺院而已，說不定不是。」
平常，說不定還熱鬧一點。
死而復生的被害者本身去舉發朱美嗎？
不，那是眼鏡一時花了。
出了大道，強風襲來，毫無人跡。離天亮還有一些時間，沒人影的地方也不會有警察吧，看來是不用擔心。聽說葉山那邊有早市，但不知道地點，去了也沒用。
這很顯然不是認真的，比瘋狂信徒尤有過之。更何況，若沒有信奉的本尊，也無法瘋狂信仰。也就是說，從瘋狂的信徒身上除去信仰，正是這個和尚。
——誦經嗎？
寬敞，黑暗。須彌座的另一邊，可看見後方牆上有類似圖紋的東西。不是壁畫，看來像是曼陀羅。伊佐間聽說曼陀羅有兩種，大概是並排掛了那兩種吧。須彌座上的本尊……
「啊，那晚餐怎麼辦呢？這附近沒什麼用餐的地方哦。」
全身無力逃回來是事實，但不是被罵。但是解釋給她聽未免說來話長。
是門板上的鉸鏈摩擦所發出的聲響。
雖然不知道事前付了多少錢，但有那種錢的話，去買衣服會比較好。那種裝扮無法做生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