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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有個男人背對美由紀。
美由紀對警察這麼說。雖然很蠢,但當時她是真心這麼想。想要趕在跳樓自殺的人之前早一步抵達地面,根本是荒謬絕倫,連落語裡頭也不會有這麼荒唐的故事。
約莫五分鐘后,走廊上一片亂鬨哄,幾名男子進來了。其中一個走到柴田旁邊,立正之後說「我們將碧小姐帶來了」,接著附耳過去說了些什麼。
這突兀的話讓美由紀不只是困惑,根本是愣住了。
如果推落夕子的兇手掌握到小夜子置身的複雜狀況,而且也熟知美由紀與小夜子的關係,不僅如此,甚至察覺救了小夜子的人就是殺害本田的兇手的話……
「哎,出身那種家庭嘛,本來就是個問題學生。」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美由紀總算叫了出來。
被稱做甲木金的不可思議的男子誇張地兩手一攤,像外國人似的回答說:「你這話也真荒謬。不管是狗還是毛蟲,是馬桶蓋還是男人或老人,只要我覺得可愛,我就會說可愛,我覺得丑,就會說丑。只有對女人不能說,這我無法接受。可愛的東西是沒有差別的!也沒有國境之分!」
校方禁止她去上課,之後她的日課似乎就只剩下接受警察偵訊。她身陷軟禁——不,幾乎是監禁狀態。不過就算不是如此,學校也很難再照常上課。因為這一連串的事件,似乎有許多學生都回家去了。
原本恍惚出神的杉浦聽到碧的話,嚇得渾身一顫,把頭按在地面,發出長長的嗚咽。請原諒我、請原諒我——在美由紀聽起來,杉浦是在這麼說。
——還是有嗎?
「美由紀,你長得這麼大啦!一點都不像我這個小老頭的孫女哪。上次看到你的時候,還是這麼小的一個小女孩哪,連現在的一半都不到呢。不夠上次見到你,是戰敗那一年嘛。沒辦法哪。」
——碧竟然能夠一臉不在乎。
男人認真地說:「你的字典一定缺頁缺得很嚴重。」接著更拉大了嗓門說:「可是聽說這裡有很多可愛的女學生,所以我還是過來了。沒想到實際過來一看,竟然一片空蕩蕩,這簡直就是古迹遊覽嘛!我才沒有那麼老氣的興趣!」
——是你們這些妓|女的頭頭。
你應該去問碧——美由紀終究說不出這句話。夕子遭到殺害的事件,警察完全不予理會,而且一切都只是美由紀的想象,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碧是蜘蛛的僕人。
有著一雙蟲眼的男人態度下流得完全不像是一個理事長,劈頭就用一種厭煩的語調說:「就是你啊?」然後他走近美由紀,用食指抵住美由紀的下巴,硬是把她的臉轉向自己,直盯著她看。理事長嗤之以鼻地「哦」了一聲,叫陪同美由紀一起來的老太婆離席。
「計算葵小姐不怪我……」杉浦女士,更深地嘆了一口氣。
賣春的話,指的是蜘蛛的僕人吧。
對於自己的知覺和記憶,美由紀已經喪失了一切自信。她也試著拜託大人讓她見織作碧,但是碧今天早上已經返家,不在宿舍里。
「這還用說嗎?難道我還有冒牌貨嗎?」
偵探站起來,揪住露出牙齒、依然想撲上來的絞殺魔衣襟,一次又一次全力往祠堂牆壁撞去,建築物半毀。
校長看起來很不服氣。事務長接著說:「渡邊同學的傷應該好得差不多了。是啊,既然織作同學都這麼說了,渡邊同學私圖自殺應該是真的吧。對吧,代理理事長?」
是制服,那麼一定是那些蜘蛛的僕人,她們在監視著美由紀,這數天當中,真的有人盯著美由紀。
「不……」
美由紀不知道兇手的名字,也沒有錢可以給他。
如果小夜子表示出她想要保持沉默的意志,美由紀也只能三緘其口。如果美由紀一開始就知道小夜子還活著,很有可能什麼都不會說。她就是因為誤會小夜子已死,才會陷入錯亂,變得饒舌多嘴。所以這個時候,只要小夜子保持沉默……
父親非常惶恐,母親則垂頭喪氣。
「不!」美由紀叫道,想蓋過小夜子的話。
柴田站起來說道:「海棠,這位是玫瑰十字偵探社的榎木津禮二郎先生。榎木津先生,這是敝公司的員工,姓海棠。」
森林前面,是腐朽的黑聖母祠堂。
這個世上哪有什麼惡魔?
殺害本田的兇手會不會就是救了小夜子的人?
「而且渡邊小夜子說她什麼都不知道。她作證說,她去找跑出房間的麻田夕子,結果麻田夕子從樓上摔下來,她是被麻田夕子給撞傷的。」
——碧同學說她什麼都沒看見哪。
校長等人對織作的姓氏敏感地起了反應,沉默了。
美由紀甩開虛幻的情感,與小夜子對峙。「小夜子,你在說什麼啊?那樣是不對的!那樣做是錯的!這一點都不像你!」
織作碧回來了。
——是小夜子嗎?還是老太婆?
是亮對這句話過度反應,暴怒咆哮:「啰嗦!我都知道!死掉的弓榮那裡也沒有留下半毛錢。那個女的利用你們,賺得可凶了。那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花掉的數目!應該有筆錢的!她是被路煞給殺掉的,兇手不會帶著錢逃走!那錢一定就在你們這裏!」
門一關上,蟲就露出了本性。「喏,賣春的是哪些人?」
不是死了,是被殺了。不……
聲音啞了,淚也幹了。
小夜子繼續說道:「我說過了吧?我會保護美由紀的。接下來是那個女的。我要為夕子同學報仇。」
美由紀還是一樣,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理事長與其說是邪惡,更接近兇惡,當時,美由紀確實感覺到生理上的恐懼。
公開的說法是麻田夕子是自殺的。的確,夕子很痛苦、很掙扎,也很苦惱。她可以說是被逼到了與小夜子相同,甚至比小夜子更慘的地步。那麼……
「唔,是的。換言之,連沒有直接關係的人的行動都被計算在內,不管任何人怎麼行動,都會導出期望的結果……」
——跳下去的明明是小夜子……
當時美由紀確實是驚惶失措。夕子的確是先一步抵達屋頂,但碧跟在美由紀的後面,所以……
每個人都被她沒有一絲傲慢的天使外表給迷惑了,但是如果撇開這一點,碧在學院里可能成為一個專橫的絕對權力者的。
碧還宣稱她沒有看見黑聖母。
根本沒必要連看見黑聖母的事都否定。
柴田接著說:「本田究竟有沒有做出卑劣的行為,就算調查也不會有結果吧。但是姑且不論本田,過世的麻田同學……呢,她懷了孕是事實。學校里發生了不應該發生的事,我不能就這樣置之不理。」
地面沒有反彈,凹陷下去。
什麼跟什麼啊!這些醜八怪、滿是煙臭味的男人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這樣簡直和陷入錯亂時的供述沒有兩樣,只是比較說得過去——變得比較有道理而已,內容和美由紀之前說的毫無二致。
「美由紀,對不起,已經不要緊了。什麼都別問。只是……」
有那麼糟糕嗎?
聽說年輕男子是偵探助手。他的髮型很時髦,和時下的年輕人沒兩樣,服裝也十分普通,只有眼神頗為銳利。那個偵探叫他益山,但柴田介紹說這是益田先生。這種情況,通常應該是同伴的發言比較正確,但是柴田這種人不可能搞錯別人的名字,相反地,那個偵探感覺像是會弄錯,所以男子應該姓益田才對嗎?
可以成立,可能大幅減少偽證翻盤的不確定要素。
美由紀完全不記得兩人在二樓的樓梯間拉扯了多久。不久后就傳來叫聲:「不好了!出事了!」
美由紀不曉得是誰在怒吼。被吼的海棠自己好像也不明白,他縮起肩膀,左右顧盼。
柴田說:「那麼,我特地請你來一趟,是因為……雖然已經問過許多次了,不過……」
美由紀望向祠堂,潛藏在那裡偷聽的傢伙。
「我忠告他說,要是威脅小夜子,會遭到和理事長相同的下場!可是他不曉得有什麼企圖,完全不死心,昨天去找了小夜子……結果小夜子叫他再等一天。理事長威脅我們的時候,小夜子要理事長再等她兩天。那個時候,小夜子還說黑聖母都聽到了,不要緊了。而理事長在第二頭來臨之前就……」
有這種事嗎?難以想象。一下子難以相信。
禮拜堂正後方,第十三個星座石。
美江趁著混亂的空隙跑向美由紀,把她抱起來。
「你爸也真是薄情哪,我的乖孫女遇到這種事,也不告訴我一聲。我剛才在外頭聽老師說了,真是驚死我了。外頭啊,只傳說山裡頭出現了絞殺魔而已哪。真是太恐怖了。你在哭嗎?好好哭一場吧。只是,飯要好好吃啊。要不然這麼高大的身子會撐不住啊。」老人說道,露齒笑了。接著他從懷裡取出疊好的手巾,遞給美由紀。
哪裡不對。總覺得不太對勁,好詭異。
——他懂嘛。
「可是……織、織作同學,那個時候你……」
美由紀說她有話要告訴柴田。
柴田如此作結:「總而言之,我不想認定你是出於說謊癖而捉弄我們的。」
「是的。假設有一件事啟人疑竇,這一定是一件很可疑的事——這樣說好像很怪?不,不只是可疑,它一定會與某些事連結在一起,成為某種結論的關鍵。它被設定成絕對會讓人起疑。當然,如果沒有人起疑,就不會出現任何結果,但是它一定會讓人起疑,感到可疑的人會採取某些行動,於是……」
海棠站在門口另一頭。海棠說:「是亮先生,抱歉在您享受的時候打擾,不過您現在的狀況非常不妙喔。」
沒有什麼好說的,也沒有什麼想說的。
關於碧的事,美由紀沒有說出結論,而是明確地區分出事實與推論。她把結論交給聽的人判斷,因為她覺得能夠導出的結論應該是一樣的。只是美由紀覺得不能夠失去公平,所以並非只挑可疑的事實說,她留意自己的敘述方式,使別人隨時能夠反駁。
刑警三番兩次地過來詢問。
「哪裡重要?」海棠問。
「目前川野弓榮與山本老師被認為毫無關聯。但是這兩個人透過這所學校賣春的流言,彼此有了關係。也就是點與點之間連接起來了,這可說是一大突破。況且學校里事前就已經預測到第四名被害人之死……」
美由紀回想起是亮的話。
柴田以嚴肅的眼神沉思之後說:「你……認為這件事應該公開,是嗎?」
——我再也不需要詛咒和魔法了。
「我已經發出封口令了,家長那邊也想辦法了。到底是誰把情報泄露給那邊的?我被陷害了。喂!你!我叫你!」
柴田雖然不是個壞人,但就像是仁義道德穿上了衣服似的。什麼「不能夠發生」、「我希望如何」,這些話都讓人這麼感覺。
小夜子似乎也感覺到了視線。
當時美由紀以為小夜子是這個意思。
實際上摔死的是麻田夕子。
葵是碧的姐姐嗎?
「最早詛咒的對象,也就是……」
幻想消失了。
海棠好像無論如何都想避免賣春的事曝光。
「這傢伙不會逃也不會鬧了,這就交給我吧……」偵探晃了晃和服說,「……所以趕快把他交給警察吧!」
不可能。知道小夜子自殺理由的男人,只有本田一個人而已。
如果救了小夜子的人是黑聖母……
——蜘蛛僕人的事,你不必擔心。
「有證據吧?遭到暴行的本人還活著。去問她就知道了。」
理事長怒不可遏。
——我會保護美由紀。
是你叫人殺了他的吧?
這種狀態就叫詛咒嗎?——美由紀現在這麼想。
知道這些事,是殺害夕子的兇手的條件。
益山細長的眼睛看著美由紀。
美由紀的行動完全受限了。
那位大人——蜘蛛僕人的中心人物。
仔細想想,本田素性不良的說法之前完全不被當成一回事,柴田現下卻予以認同,而且雖然不到全盤相信的地步,卻也說他不是不相信美由紀的話,在眼前這種狀況下,柴田的發言可以說是大胆到令人吃驚的劃時代見解……
接著小夜子微笑了。
蜘蛛的僕人責怪夕子背叛,咒罵她的失敗,強迫她重新加入,對她施以各種制裁。
第十三個星座石——黑聖母的祠堂。
她不記得哭喊了多久。
就現狀來說,美由紀提出來的證詞反而被駁回了。
柴田有許多擁護者。裏面當然也有教師,還有像海棠那種莫名其妙的跟班。此外還有若干名刑警摻雜其中。
「這是殺人……」益山替美由紀辯解似的說,「……這不是怪談也不是恐怖故事,而是殺人事件。聽好了,事實上真的死了好幾個人。每個人都是被殺的,所以一定有兇手。另一方面,因為有兩名目擊者,所以渡邊同學曾經試圖跳樓自殺這件事應該也是真的。但是……她人還活著,那麼就像剛才吳同學說的,一定有人救了她。渡邊同學有同伴。而且就算渡邊同學不是實行犯,她在兩件絞殺案當中,都有足夠的殺人動機。那麼她的同伴有可能是共犯或是事後主犯,渡邊同學也有教唆殺人的嫌疑!」
小夜子說出了詛咒的理由。她在第十三個星座石上,主動向惡魔說出了實情。但是那個時候周圍並沒有人……
柴田和益山帶頭,全員開始移動。
——偵探!
昔漢東方朔,曾見異蟲,名之曰怪哉。今次否哉,亦應循此名之。
筆直的漆黑秀髮,如同陶器般光滑的雪白肌膚。
——這個人是偵探?
「太、太可笑了。你當真了嗎?什麼詛咒,那怎麼可能有用?太幼稚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碧垂下頭去。
事實上,那天與隔天都十分平靜,也沒有警察來訊問。刑警可能也沒什麼問題好問了吧。
他好像在抗議,但感覺一點都不是打心底在抗議。
只是,即使不論詛咒是否有用,潰眼魔的被害人當中有三個似乎與蜘蛛的僕人有利害關係——這是事實。
——是因為有黑聖母在背後撐腰嗎?
偵探憤恨地說:「照這個樣子,這種變態抓再多也沒用!就算消滅這種人也無濟於事,我討厭白費工夫。過程本身會自行滋生事端的陰險案子不合我的胃口。偵探就像神一樣孤高,我要再繼續被小角色當成棋子耍弄了!」
——有人在看。
老太婆呼喊著神的名字,想要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屋頂趕去。美由紀則相反地想要往樓下跑。得儘快趕到小夜子身邊,或許小夜子還有氣——實際上美由紀並未如此冷靜地思考,她只是一團混亂——總之她就是這麼想。老舍監用力拉扯美由紀的袖子,美由紀奮力抵抗。那個時候,美由紀完全無法理解老太婆為什麼要阻止她,但是現在想想,那或許是理所當然的行動。
大人們說,這話之前聽過了,夠了。
對了,美由紀不久前才寫信向祖父要錢的。小個子的老人為了拿錢給美由紀,光禿禿的頭上流滿了涔涔汗水,趕到學院來。美由紀一陣茫然,只知道接錢。這個金額是亮不可能滿意,但是對美由紀來說,這已經是一筆巨款了。
沒有人目擊到夕子遇害,要怎麼說行不是嗎?小夜子自殺未遂,不僅當事人還活著,而且還有目擊者,兇手根本沒有必要連這件事都抹消。只要有另一個人作證,就無法成立的話,作這種偽證根本沒有意義。對殺人犯來說,這個賭注實在太大了。因為美由紀和小夜子會不會保持沉默,只有她們自己知道……
只要是知道內情的人,都不能想象小夜子本人會隱瞞事實,以及美由紀會為了朋友而保持沉默。
怒吼的人是柴田。「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潰眼魔是殺害山本小姐的兇手啊!怎麼可能不在乎!你給我安靜一點!」
一繞到後面,石板地就結束了。
校長用力一敲桌子,說道:「這的確是個問題!」然後瞪向美由紀說:「我不曉得你是怎麼講出這種想法的,可是竟然扯這種謊,實在是太過分了!」
「不管我是嫌疑犯的配偶還是兇手的母親,都沒有關係。你剛才的發言本身大有問題,女人並不隸屬於男人的。就算是夫婦,也是不同的兩個個體。沒道理說因為是犯罪者的配偶,就必須被剝奪基本人權。不,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這個蠢蛋!」
「這樣啊,真可憐,她真是不幸。」柴田說道。
現在想想,中間應該隔了一星期或十天左右的空白,但當時她卻覺得恍若睽違了十年之久。
「正午前……應該就會回來。」
碧躲在校長背後回答:「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然而……
美由紀頑固地捂住耳朵,但是聲音還未停歇。美由紀戰戰兢兢地起來,站在門前問:「是爺爺嗎?」
「原來如此。關於川野與杉浦,以及是亮先生與川野這條線索,是有旁證的呢。而杉浦先生實際上真的被學院所錄用,不就代表這名同學的發言有某種程度的可信度嗎?錄用杉浦先生時,是怎麼樣的狀況?」
「是亮先生就任之後錄用的職員有誰?」
美由紀陷入恍惚,她並不期望如此絕望的結論。
還是站在正義這一邊?
麻田夕子是不是在完全成為猶大之前,遭到肅清了?
一陣錯愕,美由紀還以為他要問本田命案的事。
美由紀發現了,碧和她們在基本上,立足點就不同。所以碧才不必煩惱太多,她的立場讓她能夠充滿自信地作出偽證。
「在通知警察前,有必要先進行內部調查,確認事實。就像各位說的,這是非常敏感的問題。所以我們才會過來,而且也必須向那位織作家的——四女是嗎?向那名同學請教一些問題……」
然後,她發現幾項天經地義的事實。
本田被殺的夜晚。
她發現監督著自己的其實就是自己,這麼發現的瞬間,監視者與被監視者的兩個美由紀突然急速接近,迅速重疊在一起。
正因為看起來略比平常憂鬱,更讓人覺得空靈,而正因為看起來空靈,就更惹人憐惜。
不,不是這樣的。碧她……應該沒有說小夜子沒有自殺。
美由紀迷惑了,她猶豫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小夜子把右手放在美由紀的肩上。
如果考慮到小夜子的心情,當然就不會想將小夜子要自殺的來龍去脈公之於世。既然自殺以未遂告終,那麼只要是知道內情的人,應該都會想要抹殺自殺這件事吧。但是……
「誰?到底是誰?」美由紀激動地問,「黑聖母到底是誰?」
「喂,你們兩個,我已經知道了。」是亮說。
「我想問的不是這個問題。同學,川野弓榮和……那個叫是亮的人是這麼說的對吧?呃,美江女士,那個川野女士不是管理一批私娼在做生意嗎?」
教務部長擋在旁邊。
幾乎就在美由紀尖叫的同時,某個不明物體「咚」一聲掉落下來。不明物體撥開草叢和枯草,一個迴轉,發出沉重的聲音,反彈似的跳上空中。
——碧說明了事情原委。
「我已經不管你的同伴怎麼樣!我要把你一個人推進地域!喏,怎麼樣?」
她覺得聽到了幾次敲門聲。
「啊……」
本田幸三是個不可原諒的壞人。他好幾次蹂躪我已經自殺的朋友,還讓她懷孕,最後唾罵她,把她趕走。我的朋友為此痛苦不堪,最後想不開,去教堂後面的祠堂下了詛咒,但是她知道詛咒成真,陷入混亂,跳樓自殺了……
——那麼。
「帶你過去啊。」
美由紀身體一僵。
「不要……」
如果海棠是蜥蜴,那麼理事長就是蝎子或蛐蜓。美由紀記得,理事長的眼神就像一條蟲。
海棠笑了。
「什麼都不用說。不是說過,理由不能講嗎?那爺爺也不問。」老人再次露齒笑道。
——毫無勝算。
和服極為緩慢地翻動著布匹,倒在地上。
益山說的完全沒錯。美由紀反而無法理解,其他人明明都是大人,為什麼連這點程度的事都不懂呢?
美由紀被拖也似的帶往的地方,是她數https://read.99csw.com天前闖入的會議室。
——難道……
如果兇手知道這一切,會確信小夜子在事件后將保持沉默,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若是掌握到這些信息,就可以預測出大致的事。如果兇手預測到這些,計算好一切,並讓人作出偽證的話……
美由紀在老太婆牽引下,不是回去自己在一般宿舍的房間,而是走到單人房宿舍的一室。
美由紀在陰錯陽差之間,打開了絕對不能打開的禁忌門扉,掉進惡魔跋扈的邪惡異形世界里了。她這麼以為。
甲木金用手背拍打海棠的手臂。海棠進房間以後,手就一直環在美由紀的腰上。海棠被拍,手急忙彈開。
除非本田或小夜子本人說出去,否則知道小夜子和本田之間關係的,應該只有美由紀一人才對。
是亮是去年秋天上任的,如果是他錄用的話,就是去年秋天以後錄用的人吧。說道去年秋冬來到學院的人,就只有那個廚房的工友。
益山不曉得是不是存心報復,在校長的話沒有講完之前回嘴說:「可是,川野弓榮確實是潰眼魔的被害人。還有,這所學校的山本老師也……」
不太可能是偶然。那裡沒有柔軟的草叢,校舍的前庭全都是石板地。從屋頂上跳下去的話,不太可能有救。刑警也說過:——除非有人在底下接住她。
漂亮的先發制人。
「不知道是吧,那就算了。」
垂頭垂了好久,後頸根都酸起來了,吳美由紀總算抬起頭來。
美由紀就這樣哆嗦了整整一天。
是男人的聲音,不知道是工友還是教師。
是亮並沒有明確地說出杉浦這個名字。
織,沒錯,那就是在說她。
這一瞬間,絞殺魔就像泄了氣似的當場癱瘓。益山和柴田跑過來,從兩旁架住絞殺魔的手臂。
在這樣下去,小夜子會……
「所以你派人去殺了他?那種事……」
應該偷聽到了。聽到美由紀、小夜子以及坂本百合子的對話。美由紀覺得當時她們應該沒有提到太多細節,但是……
不要把小夜子給牽扯進去!
保健老師和校長,以及幾名一臉兇悍的男人——刑警——正圍繞在枕邊望著美由紀的臉。
就算保持沉默,賣春的事也已經泄露給理事長知道了。而理事長似乎認定美由紀是賣春集團的一分子。雖然美由紀不知道詳情,但是她也不曉得能夠隱瞞到什麼時候。
半開的嘴巴流下唾液。
美由紀不知道他的身份。我沒道理地就是很偉大——連他自己都這麼說了,一看就知道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的。
那麼夕子就是在美由紀離開現場后摔下去的。美由紀在二樓和老太婆爭執時,傳來一聲尖叫。那會不會是夕子斃命前的叫聲?不管如何,夕子都是在小夜子跳下去后,隔了幾十秒到幾分鐘后才掉下去的。
小夜子。
校長極為不滿地說道:「那又怎麼樣了?」
黑聖母……
——廚房的工友就是黑聖母嗎?
海棠的話在美由紀的耳畔響起:
益山接著說:「……總之,現在請各位優先確定刑事案件——失禮,與殺人命案相關的事實。吳同學的證詞中提到,不管是本田老師的死還是是亮先生的死,都是由於渡邊同學的期望所造成的,我特別重視這一點。」
這個不像樣的男人的嗚咽,聽在碧的耳里,是什麼樣的聲音呢?從校長身後注視杉浦的碧注意到美由紀的視線,瞪了她一眼,再次望向杉浦說:「……你不會被原諒的。」
「你說你被是亮恐嚇了?」
門、小窗、桌子、椅子,其他什麼都沒有。
美由紀的思緒更加混亂了。
——有。
「嗯,吳同學跑下樓梯時,把我推向一邊,我就那樣暈過去了。如果我也能夠像吳同學那樣勇敢地行動就好了,可是我第一次看到那麼駭人的景象,所以……」
是嗎?那麼……
所以小夜子才三緘其口,不是嗎?
也是那時,美由紀才想起她們。
「好。兩天後,我會照你說的做。」小夜子說。
「不能再讓不好的風聞傳出去了。」
視線滑過地面。
碧點頭致意,關上房門,報上自己的姓名后,恭敬地行了個禮,擔心地看著美由紀說:「吳同學……你的身體不要緊了嗎?」
如果美由紀是小夜子,會告發殺了自己的仇敵,甚至拯救自己性命的人嗎?應該不會。而且……對方有可能是為了自己而殺人。
男子回過頭來,美由紀看到他的臉,有些吃驚。男子的長相如同希臘雕刻般端麗,容姿與他旁若無人的胡鬧說話態度相去甚遠。美由紀第一次看到相貌如此俊美的男人。
「小夜子……」
竟然殺人!
「事實上根本就沒有那種不檢點的事。我是好心忠告你,不適可而止一點,身體可會受不住啊。趕快把你摟在人家腰上的手拿開,人家女孩子都覺得噁心了。」
那一天只說了這些,美由紀就被放回房間了。
「這種問題學生可以放任不管嗎?」
美江點頭。美由紀感覺很奇妙,如果這是真的,那麼碧的姐姐——葵的行動等於是在揭發妹妹的秘密。
真正企圖自殺的人是小夜子,夕子有可能是遭到殺害,殺害本田與是亮的是同一個兇手,是一個叫黑聖母的男子……
對,小夜子察覺了。
新的房間位在教職員大樓一樓的角落,沒有窗戶。老太婆始終默默無語,關上門時,只說了一句:「謹言慎行。」
「殺了本田的是誰?他發現了你們的秘密,所以被殺了,對吧?指揮你們這些妓|女的人是誰?那傢伙就是兇手嗎?要是那傢伙被逮捕了,你們也會受到連累,這所學校也完啦!我是在提議挽救這樣的狀況啊!」
美由紀被什麼東西絆倒,踉蹌了一下,往前撲倒,她用手撐住地面。
就算女生各自嬌小,要接住從樓頂掉下去的女孩也不是一件易事。若非有相當強壯的體格,是不可能辦到的。如果美由紀真的在小夜子掉下來之前趕到地面接住她,別說是小夜子了,可能連美由紀都會被壓死。
「隆夫……」美江喚道。
碧應該很快就發現對方是那個漆黑的異形才對,而黑聖母應該也目擊到碧了。
「哪裡一樣了?」
「……不可能。」
美由紀完全沒有想過為什麼詛咒會成真,如果把它當成偶然,還算是在美由紀的理解範圍內。賣春姑且不論,她認為咒殺是不可能實現的。
門一打開,就聽見響亮的聲音:「有言在先,我壓根兒就不想管這件事……」
美由紀再也受不了,她站起來,往門口退後兩三步。是亮奸詐地繞到門前,左手按住門扉,右手摟住似的環繞美由紀的肩膀,在她的耳畔呢喃:「聽好了,你的選擇只有兩個,二選一。給我聽仔細!現在立刻給我招出殺掉本田的兇手的名字。若是辦不到,就給我拿錢來,我只等你一天。如果你兩邊都不要,我就把事情公開,告訴世人你是個妓|女!」
「你做什麼?」
——那、那是什麼?黑聖母……怎麼可能……
理事長是織作碧的姐夫——換言之,他是資本家織作一族的一員。這樣的他竟然要求一介女學生拿出錢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人,怎麼回事?」
半夜,她覺得有人在監視她。
美由紀詢問坂本百合子參加儀式的有哪些人,那個時候百合子所說的織,指的會不會就是織姬的織、織作的織呢?織所指的果然就是織作碧。無論目擊到儀式的人是誰,這所學校里沒有人不認得碧的臉。
會覺得不合理,全都是美由紀的心理因素。
純潔無暇的碧應該難以抵抗惡魔崇拜者的拷問吧。
美由紀不知道夕子自己有沒有發現,但是肉體的變化可能對精神造成了微妙的影響。所以夕子才會想要脫離那些恐怖得、黑暗的女孩們。
偵探狠狠地輕蔑了海棠一頓之後,把他甩開。
一點都不團結,美由紀和小夜子現在已經四分五裂了。
「這就是星座石嗎?」益山說。
還有……
「哦,碧同學啊,她跟這件事沒關係吧。」
「真是慈悲為懷啊。」教務部長說。美由紀心想:那是佛教用語吧?
——柴田勇治。
「所以怎麼樣?」
「讓這種偏遠學校發生的糾紛給柴田集團造成麻煩,根本是本末倒置。」
如果那天晚上的一切都是假的,那麼小夜子懷孕的事也是假的。
——我陷在裏面了。
織作碧作了偽證……
仔細一看,那只是一個把臉塗黑、穿著作業服的普通男子,茫然失神地坐在地上罷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黑聖母看起來滑稽極了,真正的黑聖母正從毀壞的祠堂里嘲笑著這個小丑。
美由紀伸長脖子偷看,毫無疑問,照片上的人就是那個行動鬼祟的廚房工友。
她沒辦法說出「嬰兒」這兩個字。
兇手都料到了。
「它便會獲得實體,導出某種結論是嗎?」
難道……這是詛咒別人的報應嗎?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姿勢。
而且至少在夕子掉下去之前,美由紀人都停留在二樓,如果夕子墜樓前,碧就已經下樓來的話,她們應該會碰見才對。
美由紀主要是對益山陳述,她儘可能有條理地,合乎邏輯地說出自己的體驗以及想法。她也不再隱瞞姓名,而是指名道姓地述說。仔細想想,她打從一開始就說出小夜子的秘密了,只是沒有人相信而已。
彷彿可以聽見他「真是多嘴」的唾罵。
他完全無視於美由紀的存在。站在甲木金旁邊的年輕男子一臉受不了地看著他,深深嘆了一口氣。瘋狂的秀麗男子服裝品位也非常不可思議,打扮得就像波蘭還是哪裡的商人。
海棠先生會被殺。
祖父說:「爺爺的朋友啊,昨晚這麼對爺爺說,他說:『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不可思議的事。』」
「你很有自信嘛,」教務部長說,「若要問你的胡言亂語和織作同學的證詞哪邊比較值得信賴,答案是很明顯的。不管是論品行、成績,還是信仰態度,哪一項你都沒得比。」
益山循著稍微迂迴的路線往森林深處走,他慎重地撥開草叢,觀察狀況。美江跑近益山身邊,跟著他過去。
十二天前。
「我不知道。」美由紀擠出所有能夠發出的聲音,總算說了這麼一句。
「或許不是很正確,但我記得她是說『聽說是那個賣淫的同夥』。那個賣淫的,指的是最早詛咒的對象。」
「她不是個會說謊的孩子。」
與記憶迷宮中的碧不同,親眼看見的碧,是純潔而且無辜的。
小夜子略微拖著腳走進房間。柔軟筆直的髮絲,渾圓柔和的身體曲線,脖子彎曲的角度,都顯得格外冶艷,是美由紀所熟悉得……
沙沙。風聲。心悸。不對……
——發生了什麼事?
益田這麼說,海棠便仰起身子,揚起下巴,轉向柴田罵道:「哼,會長,您聽到了嗎?絞殺魔、賣春,這下子又是潰眼魔跟詛咒?這些傢伙就像這樣,挖掘別人的隱私,勒索金錢,是社會的敗類!潰眼魔怎麼樣,我們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
夕子受了傷,憔悴至極。美由紀向警方詢問夕子的狀況,卻因此失去了最後的自我。
是腳,是人的腳。裙擺捲起,一邊的鞋子不曉得掉到哪兒去了,白色的襪子鬆弛,變得漆黑骯髒。雙手抓著枯草,指甲縫裡塞滿了泥土。可能是曾經扒抓過地面吧。
由於建築物給人的印象,也有人把這裏叫做拷問房。
翌日,美由紀被叫去校長室。校長和柴田已在裏面,柴田露出十分困擾的表情。看樣子,他似乎去詢問過小夜子,卻被小夜子全盤否定了。
小夜子說那是緊急職員會議。
那麼推落夕子的肯定是碧。
與絞殺魔纏鬥的原來是偵探。
但是在美由紀看來,夕子早就無意重回蜘蛛僕人的集團了。
——是不好的地方。
美由紀顫抖,哭泣,她完全無法思考。美由紀也不曉得小夜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有什麼理由和根據,她只是不停地叫喚著:「你跟他那麼說可以嗎?小夜子、小夜子……」
「嗯?」
說時遲那時快,和服被一起掉下來的另一個東西給蓋住了。「嗚噢噢!」咆哮聲響起。和服撲向了什麼東西。
——她察覺自己可能被懷疑了。
而美由紀唯一一次針對這件事侃侃而談,就是在夕子的房間的那一次。慘劇緊連著就發生了。
最重要的是,當時的狀況是收拾叛徒麻田夕子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這裡是教職員大樓的一角,位於三樓角落的小房間。
在看著我嗎?
海棠非常煩躁,他一次又一次用手指敲打膝頭,頻頻瞄著益山,聲音沙啞地說:「可是,沒有證據證明是亮先生跟那個女的有關係吧?說是是亮先生本人說的,也只是這女孩的一面之詞,既然是亮先生已經過世,這件事已經無從確認了吧?」
小夜子的態度也因而丕變。
可是……
美由紀覺得那些稱呼並不誇張。
被覆蓋在赤褐色藤蔓底下的禮拜堂牆壁。
益山慌了,問他什麼意思。
——不是幻覺。
「這……」
「更不懂了。」校長說。柴田也納悶地偏著頭問:「榎木津先生怎麼說?」益山發出「嗯嗯」的高亢呻|吟,說:「如果您是問榎木津先生明不明白,他是明白的,他只是不肯說明。他只對結果有反應,過程對他來說是沒有用的……」
那麼……
偵探只是略微喘息而已。「這個蠢蛋!」
——碧聽見了?
織作碧應該看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很簡單。我出來散步,四處逛逛,然後走進這座森里里。結果看到一個可疑的變態背對我,蹲在那個骯髒的小屋旁,而且他旁邊還死了一個女孩。」
有些灰濛濛但仍微帶春意的風從略開的窗戶吹了進來,拂上臉頰。
「放心,不向一般大眾公開的方法多得是,我……會透過適當的途徑直接說明。」
「歌舞伎?哦,你剛才是說穿女裝嗎?總之,他沒有那種奇怪的興趣。」
就像黑聖母一樣,十字架後面的大蜘蛛也是實際上存在的嗎?
「爺爺!」美由紀叫著祖父,號啕大哭起來。她覺得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看到如此驚惶失措的自己。
美由紀一衝進房間,立刻鎖上門,鑽進床鋪里,用棉被蓋住頭。
海棠擠壓著喉嚨說:「那只是一種花招吧?這種手法太簡單了。聽說這起命案發生三天前,報紙上就已經報道了潰眼殺人的事件不是嗎?只要知道被害人的名字,就能藉此行騙,只需要動點手腳就夠了。像這種小姑娘,兩三下就被騙了。」
而且那個……黑聖母……
「啥?」海棠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恕、恕我失禮……我不知道您聽到了什麼,可是這是那個、小孩子不懂事,只是迷信……」
年齡不詳的男子眯起五角形臉龐上的三角形眼睛,用充滿黏性的視線舔也似的從美由紀的腳尖看到小腿,再從膝蓋上合攏的指尖爬到肩膀,經過脖子來到臉上,然後總算停下來了。
不是妄想,是現實。
校長在益山話還沒有說完之前就搶白道:「為什麼?哦,你說那個詛咒什麼的嗎?那是小孩子的遊戲啦。因為有教師遇害,學生也大受影響。校園被惶惶不安的氣氛所籠罩。什麼詛咒,根本不值一提。沒必要放在心……」
被同志。
美由紀鎮定心情,回溯記憶,仔細思考。
——她完全明白。
美由紀覺得要被送進監獄了。
——沒有時間了,已經沒有時間了。
但是本田幸三的惡行應該被揭發。
聖母……
否哉——《今昔百鬼拾遺》下之卷·雨
美由紀倒吸了一口氣。
黑聖母披著和服奔入黑暗。
那樣的話,乾脆讓事情變成連續自殺,還比較安全吧?就算有些不自然,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但是美由紀不敢開門。
益山說「安靜」。
所以美由紀幾乎都待在房間里,即使如此……
——碧。
校長宣稱沒有那種事實,沒有證據。
沒有任何改變。
這麼一想,恐懼便湧上心頭,美由紀嚇得尖叫出聲。
終於要面對她了,不詳的預感充塞美由紀的胸口。
「做的事還不是都一樣?」
美由紀跑出宿舍,奔過石板地,穿過中庭,前往教職員大樓。
——千萬不可以向偵探或是柴田先生坦白啊。
當天晚上,雙親來訪了。
「……但是世人都說餅乾好吃,大家都愛吃餅乾。我覺得那種東西鬆鬆乾乾的,一點都不好吃。每個人都說好吃,但是我就是不覺得好吃,沒辦法嘛。但是大家都拿餅乾叫我吃。這真的很煩,但是要寫個『不要叫我吃餅乾』的牌子掛在脖子上更麻煩,我無可奈何,只好忍耐。可是我還是討厭餅乾,就跟這個一樣。」
一道咆哮隨即響起:「海棠!」
日期的感覺變得曖昧,美由紀無法正確地依序想起當時的事,但是大概隔了一天,她又被理事長叫去了。
不是神……而是天使,一定看見了才對。
碧接著又用有些激動但依然稚嫩的嗓音說:「……但是這實在是太殘忍了……你以為做這種事,可以被原諒嗎?神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還有小夜子……嗎?
偵探一臉嚴肅,益山跑走了。碧瞪著偵探,校長和教務部長保護著碧,美江在美由紀身旁顫抖。柴田駕著杉浦,一臉困惑。杉浦在哭,海棠崩潰,小夜子死了。這裏果然……
接著將近四個小時,美由紀都處在軟禁狀態,不斷重複相同的問答。
——什麼嘛!
沒錯。
聽到這件事,美由紀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心想這下子能暫時拖延一點時間——可以不必見到那理事長了。真是叫人傻眼。雖說美由紀與死者素不相識,但是聽到朋友的親人過世,實在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
麻田夕子是被人推下去的話……
小夜子對是亮說的這段話,是要在兩天之內把織作是亮也殺掉的意思嗎?
在朦朧模糊的視野一角,美由紀看到彷彿正義化身般的柴田前理事長,他的背後恭敬有禮地站著一個男人,那就是海棠。美由紀雖然看不清楚,但理事長應該正瞪著柴田,大聲怒吼:「我還以為是何方神聖,沒想到是大少爺啊,這招呼還真是熱情哪。這裏的理事長是我,請你不要多管閑事!」
因為那實在是太脫離現實了,可是……
「可是……碧,你……」柴田望向碧。
益山打哈哈說:「只有神才知道。」
——小夜子會死掉啦!
「啊、啊啊……」
美由紀花了好久的時間才聽進去。
——原來如此。
話語拆成片段,無法形成意義。
小夜子撲在美由紀身上護住她,說道:「我知道了,你再等三天。」
「我總算知道你們這些妓|女的頭頭是誰了,就是那個傢伙。那個男人,是弓榮拜託我雇他的。我本來就覺得可疑,原來他就是你們和弓榮之間的牽線人。那傢伙接續了弓榮的工作嗎?然後本田也是他……對吧?」
但是美由紀所知道的情報並不足以回答這個問題,麻田夕子……已經死了。
「那是公娼啊。」
這……這不是美由紀日常生活會發生的事。扭曲了,壞掉了,變形了。
激動錯亂的美由紀,連她自己都覺得滑稽。真正的美由紀正在遙遠的某處冷靜地注視著哭喊的自己。
——不對。
理事長可能被不說話的美由紀給惹毛了,更加厲聲詢問,但是不管理事長說得再激動,美由紀也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算問題嗎?唔,的確是個問題哪。」
美由紀看見後仰倒下的漆黑臉龐。
那是個連同性都為之神奪的美少女……
「走吧!」益山充滿幹勁地說道,望向美江說,「你留在這裏比較好吧。」
再也不需要詛咒和魔法是什麼意思?美由紀追問,小夜子又輕笑了一下,說「就是那個意思,美由紀」。因為本田已經死掉了,所以再也不需要詛咒和魔法了……
踢飛絞殺魔的男子機敏地起身,旋即往倒下去的絞殺魔臉上狠狠踢去。一道竹刀劈上榻榻米般的聲音響起。
站在他右邊的女性皺起眉頭說:「榎木津先生,能不能請你克制一下九九藏書那種以容貌評價女性的發言?那種發言聽了教人非常不愉快。」
柴田聞言,食指輕輕敲著額頭說:「可是她自己說她沒有自殺,那麼這下子……變成她作了偽證?」
美由紀不曉得在哪裡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錯誤的陷阱,向警察說了太多有的沒的的事。
老人說「是啊,沒有不可思議的事」,接著拍了兩下禿頭說:「爺爺不太習慣這種地方哪,信仰不同,老覺得怪怪的。」然後背對美由紀。
——碧她……
海棠含糊其辭地罵道「這個小鬼嘴巴真刁」,瞪大三角眼。
當天晚上,美由紀寫信給祖父。
抬頭一看,眼前是一張鄙俗的五角形臉龐。
沒有一絲內疚。
——竟然……
如果是碧,她在學院里無所不能。不管再怎麼蠻橫的要求都能夠實現,她可以為所欲為。
表情也毫無陰霾。
不,因為這樣就說是碧推下夕子,也太過於武斷了吧。
柴田一瞬間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接著發現美由紀和海棠,站了起來,「哦,同學,你過來這裏。」
「這個人不是小孩子,是女孩子。聽好了,那應該是用鍋底的煤灰之類的東西塗上去的。要是塗墨汁的話,會暈開,很難塗得這麼黑。就跟小偷一樣。喏,你把詳情說給我那邊的僕人聽吧。我就趁這段時間去散個步再回來!益山!」
「哈!你在說什麼啊?什麼一截兩截?聽好了,這個世上可以稱為怪人的,大概也只有那傢伙了。在辭典里查怪人這一項,八成都會出現榎木津干磨的名字!你連這都不曉得嗎?」
就在這個時候……
不管什麼時候聽,她的聲音都是如此稚嫩、柔和。
——碧為什麼要說謊?
益山繼續說道:「事務長!呃,廚房的……杉浦先生預定幾點回來?」
門開了。美由紀恢復了平衡感,同時感覺到自己的背緊貼在堅硬的石子地上。
雖然沒有多少東西,但美由紀的個人物品已移至房內,老太婆吩咐美由紀當晚起就住進這間單人房。可能是校方判斷美由紀在各方面都會對風紀造成不良的影響吧。
但是美由紀衝到二樓時,被老太婆給抓住了。她們在原本應該受到寂靜支配的時刻,在回聲極大的中庭里扯著嗓子大聲尋找小夜子,宿舍里的人一定也聽到這場騷動了。老太婆似乎也不得不下定決心,在上班時間外出勤。
「吳同學……沒有時間了,已經沒有時間了。」
「不要緊了,那個理事長……」
「你把你的價值觀強加在別人身上,也會有人為此感到不愉快的。請你收斂一點。」
絞殺魔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要怎麼做?
小夜子從美由紀身上別開視線,往後退去。
「哦?」偵探發出嘲弄般的感嘆聲之後,說道,「那個黑漆漆的煤炭般的變態就是兇手吧。」
事件的作者,他是指造物主嗎?
那天晚上,從屋頂上跳下去的,千真萬確,就是小夜子沒錯。
偵探迅速地捕捉到美由紀的疑慮,用半眯的奇特眼睛注視她,又用鼻音「哦?」了一聲。
碧端正地在椅子上坐下,非常微弱地嘆了一口氣后,回答說:「茜姐姐真的非常悲傷,連我看了都覺得難過。」
那麼……碧有其他作偽證的理由嗎?
警官笑了。
如果這樣的話……殺害本田的兇手應該還是黑聖母才對。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穿著那麼荒唐的服裝,其他還能做什麼事?殺害本田的兇手,就是假扮成黑聖母的男人。
「你給我說清楚點!」海棠逼問。益田有些不耐煩地——或許他是帶著「連這都不懂嗎」的輕蔑說道:「就是潰眼魔啊。」
那麼……
——昨天她對我說,讓她考慮一天。
校長對美由紀投以侮蔑的視線,洋洋得意地說。接著他轉向碧,用有些開玩笑的語氣接著說:「這位吳同學啊,堅持說你是惡魔崇拜者的頭目。不僅如此,還是賣……呃,在你面前不好提這種字眼哪。然後你就把叛徒麻田同學給推……哦,這也沒必要說哪。總而言之,她懷疑你做了什麼不好的事。真是血口噴人,蜘蛛……蜘蛛的手下?還是僕人?你知道那種東西嗎?不知道吧?」
但是,擁護者裡頭的刑警和教師所認識的美由紀,是陷入混亂、語無倫次地重複相同證詞的美由紀。可能是因為這樣,就算美由紀再怎麼井然有序地說明,他們也完全聽不進去。而且結論非常令人難以置信,事情的經過也很難簡略地說明……
小夜子的臉頰僵住,沉默不語。
「若是以本學院里發生過賣春行為為前提,隨機殺人就會變得不再是隨機……是嗎?」
脖子幾乎完成直角。
「美由紀,你才是……我以為你會高興,所以才把那個男的也……」
待美由紀發現時,除了她以外的人都坐了下來,一臉訝異地看著她。「吳同學,你在做什麼?快點過來。」海棠傲慢地催促她坐下。偵探一不在,他的態度又變得蠻橫。見風轉舵的態度就像蜥蜴般卑劣。
柴田稍微恢復平靜地說:「這並不是你的錯啊,葵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她不會怪你的。」
「不知道嗎?混蛋!」海棠遷怒似的罵道。事務長恭謹地說了句「對不起」。
那裡……
但是小夜子說:「蜘蛛僕人的事,你不必擔心。我會保護美由紀,所以你把這件事給忘了吧。絕對不可以告訴警察和老師。」
前理事長一開門,突然就把現任理事長給揍飛了。
「警察!快叫警察!」柴田叫道。事務長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真的是……愚蠢。
小夜子在事件以後變了,美由紀無法具體地說明她哪裡變了。
——本田老師在屋頂上、
眼珠幾乎要蹦了出來。
「我姓杉浦!」女人站了起來。
「我想是那個川野弓榮女士。」
木頭格子門的鉸鏈依然是壞的,現在也看得見裡頭的黑暗。
「美由紀,美由紀,是爺爺,爺爺來看你啦!」
益山倒吸了一口氣,屏住了呼吸一會兒后,發出一聲「哦」的驚嘆。
蟲的眼睛,充血、混濁的眼睛,酒臭味。
小夜子摟過美由紀的肩膀,悄聲說道:「不要緊,黑聖母……都聽見了。」
黑聖母……不是小夜子的手下嗎?
學園裡有符合以上條件的人嗎?
那傢伙,那個男的。他在說誰?美由紀望向小夜子的側臉,小夜子渾身僵硬,瞪著是亮。美由紀從來沒有看過小夜子如此凜然的表情。
「咦?啊,原來是這樣!私娼就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咦?啊,所以才會怎麼查都……」
「理事長沒有說他錄用了誰。」
那個女孩指的應該是小夜子。
不知道到底是叫益山還是益田的男子搔著頭說:「這個嘛,我也完全不明白。」
美由紀想到這裏,才慌忙回頭,尋找偵探的背影。
「不是有紅線區什麼的嗎?」
——不可能一到就馬上解決吧。
柴田抱起美由紀,用手帕為她擦拭被嘔吐物及汗水弄髒的臉。蟲一般的理事長扶著牆壁站起來,像蟲一般啐道:「哼,事到如今就算你大駕光臨,也無濟於事了。這所學校是我的學校。我啊,已經掌握到事件的一部分真相了,不用你插手。」
——然後……
碧默默地、可愛地偏了偏頭,露出納悶的模樣。
「哦?」偵探看著碧,一雙清楚的濃眉有些悲傷地扭曲,低聲呢喃,「……你也是……棋子啊。」
——例如說……
——黑聖母的祠堂邊緣,黑色的手印。
——跳下去的的確是小夜子。
碧以努力忍耐的動作,把她嬌小的身體縮得更小。
夕子是這樣說的。益山用力點頭:「原來如此啊。這如果是事實,警視廳一定會大吃一驚。沒有動機的連續獵奇殺人事件,原來有共通的動機!」
而且「夕子的事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這句話,當時美由紀也不懂。難道她是說,就算隱瞞本田的事不說,也應該揭發蜘蛛的僕人嗎?美由紀這麼以為,向小夜子詢問。
她覺得好像說了一陣子囈語般的話。
「有賣春,或是相當於賣春的事實吧。」
是亮一次又一次用雙手拍打桌子。
不知不覺間,美由紀沖了出去。
那麼……
救了她的人九成九是個男的。
小夜子可能忘了這種心情吧。
美由紀感到害怕,海棠則畢恭畢敬起來。
是亮站在原地,俯視兩人好一陣子,但是幾位留校的教師聽到騷動,從校舍窗戶探出頭來,於是他再三叮嚀著「兩天,只有兩天啊」,蹣跚地走向教職員大樓。
「什麼為什麼?這是賣春啊!」
這樣的逼問已經是第幾次了?
「我的情報來源是確實的。因為包養川野弓榮的就是我啊!你知道她吧?」
小夜子的臉頰上有一大片擦傷,額頭上貼著紗布,左手夾了木板,用繃帶綁起來,以三角巾吊著。
小夜子跑出夕子的房間后,已經過了相當久的時間。這段期間她們一直大聲吵鬧,會有人出來察看也不奇怪。
那一天,美由紀和小夜子一起來到中庭。
「小夜子,讓開。」
然而美由紀再次想道,就算是那種傢伙,只要是配偶,死了也會感到傷心吧。她發現儘管是亮對她做出那麼多可惡的事,但是一想起他,卻仍然有一股難以彌補的失落感。這若是夫婦,造成的空洞一定更大吧。
是不是至少應該隱瞞賣春的事實?
「請等一下,你們有什麼證據,竟然相信這種女孩的胡言亂語!我們聖伯納德學院里沒有賣春組織!」校長裝腔作勢地吼道。
校長的額頭籠罩著倦怠陰影,他的表情彷彿在說:這真的是我的責任嗎?這樣吹毛求疵、揭發事實,又有什麼好處?
選擇不是兩個,而是一個。
「過於湊巧?什麼意思?」
美由紀以為自己不行了。
——廚房的工友?
校長說得很簡單,美由紀有些吃驚。
為夕子報仇,小夜子果然也發現夕子時被殺的了。
當時美由紀這麼認為。
「沒那回事,我們是根據你的話來思考的。可是,也得見見碧同學才行……」益山盤起胳膊。
「海棠先生誤會了,他這幾天一直糾纏著我和小夜子,所以……」
杉浦女士皺起眉頭說:「如果隆夫是兇手——這裏說的兇手指的是絞殺魔吧,如果他真的是兇手,那麼他就是……織作家命案的兇手嗎?」
而推落夕子的人是碧……
這種情況,把對方的話當真的柴田反倒顯得可笑。
美由紀停止思考,盯著那群人有如螞蟻隊伍般單調的行動。隊伍被吸進教職員大樓里。當最後一隻螞蟻消失,美由紀把視線移向中央水池時,傳來「美由紀」的呼喚聲。小夜子站在門口。祖父離去后,美由紀忘了鎖門。
美由紀覺得不可能。夕子沒有那麼軟弱,會受到他人的死亡影響,突發性地自殺。夕子儘管那樣憔悴、錯亂,她的發言和行動依然充滿了理性。
「我完全不明白渡邊同學為何要做出那麼可怕的事,但是不管怎麼樣,自我了斷是違反戒律的,是罪。可是,我得知渡邊同學幸而保住了一命,所以我認為是神明赦免了渡邊同學……」
本田禽獸不如,是亮胡作非為,而蜘蛛的僕人們也太無法無天了。小夜子確實是被害人,可是這樣做是錯的。不管怎麼樣,都絕對不能再出現屍體——美由紀這麼想。
聽到這句話,杉浦垂下肩膀,顯得更無力了。
「就說請你們不要擅自臆測……」
「別嫌我啰嗦,我已經從過世的理事長那裡聽說嘍。我是為你好,想要幫你把事情壓下來啊。」
「你瘋了嗎?不管有任何理由,都不允許這種暴力行為!這裏可是神聖的校園啊!」
美由紀連遭到是亮恐嚇的事都沒有向小夜子坦白。小夜子雖然說會保護美由紀,但是美由紀不認為小夜子能為她做什麼,所以不想讓小夜子操多餘的心。
「……聽說出門時,東京的刑警找上了織作家,發生了一點糾紛,所以出發才延遲了一些。益田先生,碧很快就來了。」
——然後……
——這下子……
不會錯。校舍後面嗎?禮拜堂旁邊嗎?
混亂得只有美由紀一個人……嗎?
益田仰著頭一會兒,斜眼看了看美由紀,又看了看美江,然後說:「從警方的觀點來看,為了將犯罪從國民的生活中排除,恢復社會秩序,當然應該公開,這是國民的義務。但是……這違反了學院的利益……不,違反了柴田集團的利益吧。」
美由紀被攆出會場,交給老太婆。她再次被關進房間,別說是外出了,未經允許,連房間都不能踏出一步。她被幽禁了。
——不對,不是那樣的。
「我等不了那麼久,兩天。」
「請等一下,美江女士。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請你改天換個地點,呃,再帶著織作葵小姐來抗議吧……」
「這……」
美由紀早早放棄他們,踩出「喀喀」的腳步聲,小跑步前進,對前面的兩個人說:「在後面,一定在後面!」
關於蜘蛛的僕人,也應該保密不說。
蜘蛛的僕人進行儀式的場所。
那是在說……偷聽的那個人?
那是第幾次的敲門聲?和之前的敲門聲不同,不管敲了多久都沒有停。
——在看這裏。
「而且……」益山豎起食指,指向美由紀說:「……是亮先生是川野弓榮的資助者,他擔任學院理事長時,川野女士硬是拜託他,錄用同樣是自己情婦、當時失業的杉浦隆夫作為學校職員——是亮先生是這麼說的吧?」
偵探再踢了兩三腳,絞殺魔在地面打滾,撞到黑聖母的祠堂。祠堂發出「嘰」的一聲。
海棠一樣要求所有賣春學生的名單。美由紀根本不知道,所以無從答起,但是不管她怎麼說,海棠就是聽不進去。
美由紀突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再次混亂得說不出話來。自己所看到、所聽到的,果然全都是假的。
——沒有那回事。
碧剛才的確是說小夜子和海棠走在一起。
「相關人士已經在施壓了,損失每天都在不斷增加。」
「喂,怎麼連你都在說這種鬼話?不要再那樣胡言亂語了。織作同學不也說了嗎?根本沒有什麼黑聖母。就算再怎麼祈禱,木像也不可能會動啊。連國中生都比你還懂事。」教務部長糾結著那張臉大聲說道。
美由紀嚇癱了。會死、會被殺。
——很有可能。
美由紀所見聞到的現實,就連親身體驗的她自己都難以置信。學園裡有崇拜惡魔的團體,她們舉行黑彌撒,進行賣春和咒殺,有誰會相信這種話?但是……
「有學生死掉了!發生了什麼事?」
碧害羞地輕笑了一下:「我……真的很丟臉,那個時候……我昏過去了。」
接著椅子被踹開,美由紀跌倒在地上,理事長壓了上來。如果是平常的美由紀,肯定會朝那張臉揮出幾計鐵拳,但是此時她正受到幻覺侵襲,感覺整個房間旋轉個不停,根本無法抵抗。就像碰到鬼壓床,美由紀渾身僵直,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她只能勉強背過臉去,緊緊閉上眼睛,表達拒絕的意志。
已經有幾天沒有像這樣來到中庭了?當時美由紀不管怎麼想,就是想不出來。
美由紀……渾身戰慄。
她的態度看起來——真摯無比。
所以她更引起海棠疑心了。
美由紀這麼說,海棠強調說:「是啊,沒錯。能夠滿不在乎地揭發事件的真相的,不是人面獸心,就是不負責任。警察是公家機關,揭發真相是逼不得已的,但偵探是為了賺錢,簡直就像鬣狗。那種人就要來了。而且聽說那個偵探非常古怪,你們試圖隱瞞的事,馬上就會被揭發啦。」
女性的打扮很樸素,說的話卻很嚴厲。
幻聽,這一定是幻聽。
海棠卓。
「……這個事件不是你們處理得了的,敵人……是事件的作者,你們是登場人物,登場人物是沒辦法指揮作者的。」
為什麼……男人……會這樣?
「我也問過渡邊同學,但是她不肯告訴我。你們真的非常團結哪,團結得教人佩服。」
這麼一想,美由紀便替小夜子產生了一種不當的罪惡感。碧是是亮的小姨子,她等於是失去了家人。所以在美由紀心裏,她的立場變得更糟了。
地面的黑塊叫道,和服再一次被撞開,翻了個筋鬥倒下去。是黑塊把他推倒了。就在和服重整旗鼓站起來之前,黑塊分成了兩邊。分開的另一個發出分不清是尖叫還是嗚咽的吼叫,慢吞吞地移動並停下來。那是……
柴田曾經碰見是亮對美由紀施暴的場面,似乎覺得有那麼一些可信性。
「那麼……是我看錯了呢……」碧以哭聲說道,抓住校長。在旁人看來,她完全就是個飽受慘劇驚嚇的美少女。
他想幹什麼?
——不對,這不是聖母。
你漏了家世和經濟能力——美由紀心想。
這麼一來,如果事實被揭露,小夜子將被迫說出過去羞恥的遭遇。
偵探以不輸給碧的一雙大眼睛望著杉浦,很快地站正,轉頭望向碧。他的表情十分精悍。
大大的瞳眸反射出房間的光線,熠熠生輝。
虔誠的信徒,純潔無暇的千金小姐,眾人憧憬的對象。這樣的碧,會是冒瀆的惡魔崇拜集團的一員嗎?
碧的言行舉止淋漓盡致地動員了她的外貌、給人的印象和立場。要在哪裡怎麼樣行動、說些什麼,才會讓周圍的人有何感覺、有何反應?碧完全計算好這些,然後行動。
白皙而修長的兩條物體在泥土上伸展。
兩人在噴泉旁邊坐下。
益山這次搔了搔額頭說:「呃,這我也沒辦法好好地說明。可是……是啊,這次一連串事件的特徵似乎就是過於湊巧。」
「每個人都瞧不起我,我沒有錯!」
「你知道那位?x女士的配偶呢,跟照片一樣。那是……不是嗎?長得很像呢,?x女士。」
——原來是這麼回事。
蜥蜴想要在偵探正式行動之前,先掌握賣春的事實吧。海棠說,小夜子昨天被他逼問以後,要求他再等一天。
餿掉的空氣,腐敗的泥土味、乾草香以及不明所以的妄念,穿過森林撲上她的臉頰。
「不要、不要……」
不對……小夜子沒有那麼笨。
——那個男的,是弓榮拜託我雇他的。我本來就覺得可疑。
——應該是用鍋底的煤灰之類的東西。
「海棠?他為什麼會跟渡邊同學在一起?」柴田詫異地說。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難以置信——這樣的情緒高漲過頭,結果反而使美由紀更加確信。
美由紀打開隔壁房間,確信自己那天晚上的體驗全都不是現實。但是她也同樣感覺到一股幻惑,彷彿現在體驗的現實才是假的。
「是的。有人曾經在川野家見過隆夫,模樣非常下流邋遢。而且弓榮女士遇害時,她的一名情婦行蹤不明……」
「渡邊同學就在隔壁。」老太婆說,「你的情況一直非常混亂,還沒有見到她吧?渡邊同學很擔心你,如果你平靜下來的話,就去見見她吧。只是渡邊同學受了傷,千萬不要勉強她。」
有可能是意外嗎?
在美由紀看來,這件事對他似乎有什麼重大的意義。
「你是笨蛋嗎?混賬,別開玩笑了!」
是夕子或碧從樓上看到小夜子墜地,發出了尖叫……
所有的人都一樣,一瞬間啞然失聲。
美由紀總覺得悲哀極了。
「啊!」美由紀叫出聲來。
理由不在小夜子,而在夕子身上嗎?
——不要緊……黑聖母……全都聽見了。
海棠起先露出呆愣的表情,接著很快地高高揚起三角眼大叫:「你、你這傢伙、胡說八道些什麼!」
小夜子是不是落入妄想,認為黑聖母會為她殺掉所有 與她作對的人?的確,黑聖母如同小夜子所期望的殺掉了本田。所以只要小夜子希望,那個惡魔也會為她殺了那些蜘蛛的僕人嗎?小夜子那凜然而且自信滿滿的態度,不就是根基於這愚昧妄想的自信嗎?
黑臉,白色的眼睛里沒有瞳孔。女人的和服,袖子里伸出來的手臂青筋暴露。聖母使出了渾身力氣,他粗壯的手指掐住了底下男人的脖子。
翌日起來,又覺得沒有了。
「那九*九*藏*書根本就是殺人啊!」
「那個女孩竟然把我當白痴。」
「這……我也沒有看見。聖經里並沒有黑聖母吧?會看到奇異的事物,是因為心中有迷惘。而且以常識來看,也不可能有那種東西。」
美由紀拿起斗篷,推開小夜子,離開房間。小夜子幾乎沒有抵抗,也沒有挽留。美由紀披上斗篷。
這是夕子說過的話。
——是誰?
海棠的吃驚,似乎與美由紀吃驚的次元大不相同。
偵探失望地說:「噢噢,我做錯了,我竟然救了這麼不像樣的男人!這傢伙腦袋和外表都爛透了,早知道就不救了!」
柴田應了聲「是啊」,說道:「所以才傷腦筋。只是,或許碧不是在說謊,她只是搞錯了。而且你也可能弄錯了一些地方。例如說,對,就舉渡邊同學自殺的例子來說好了,會不會她跳下去的瞬間,碧還沒有跑到屋頂,而麻田同學跳下去的時候,碧已經下樓了之類的……」
經過了幾乎遺忘的時日,美由紀才總算感覺到朋友的死亡是真實的。哀悼死亡,就等於是承受生命的虛幻。
那麼就相信我啊!——美由紀心想。
——哪裡扭曲了?
那麼,碧有可能是真兇——被蜘蛛的僕人逼迫作出偽證。
——但是……
美由紀對潰眼魔所知不多。
「你知道這裡有屍體。」
如果碧聽到了一切,那麼她當然知道夕子不僅沒有拉攏美由紀和小夜子加入,反而被美由紀她們給說動了。
可是……
為什麼救了小夜子的人默不作聲?
怒吼反彈在偌大的會議室堅硬的牆壁上,化成不可思議的回聲,回蕩了好一陣子。
「所以,那樣的話,那個傳聞應該是真的吧。」
絞殺魔像陀螺般旋轉,和服輕柔地漲滿了風,在偵探手邊垂下。
「板子下面就是無底的大海,恐怖得很哪。」
「呃……只有杉浦一個。學校已經決定在新年度要錄用三個職員……」事務長沒有自信地回答。
柴田說完,悄聲呢喃:「我絕對不會放過潰眼魔。」
「那麼由我們去問如何?」美江毫不退縮,「如果這是真的,我們婦女與社會關係思考會將會告發這所學院,並且抗議到底。責任全都在你們教師身上!」
——這樣下去……
那張漆黑的臉。
擁護者因為心懷成見,根本不把美由紀的話當成一回事,但是柴田或許因為沒有多餘的偏見,似乎姑且認真地聆聽了美由紀的話。他的個性可能就是這樣吧。
無論是小夜子活著,還是夕子死了,這些事本身都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小夜子跳樓,死的卻是夕子——這種因果律的扭曲才是不合理之處。那麼……
「我完全不清楚哪。」益山說,這次搔了三下鼻頭。然後他先聲明「這是我聽來的」,不太有自信地回答:「杉浦先生好像是等著被捕的角色。逮捕杉浦先生之後,就會出現新的局面,舞台將會改變。」
經過一個晚上,美由紀再次被海棠叫去。
這有什麼好傷腦筋的?——美由紀沒有說出口,瞪得更凶了。海棠的厚臉皮似乎隨著年齡愈來愈厚,就算被美由紀這點年紀的小姑娘瞪視,好像也不痛不癢。
小夜子微笑,朝美由紀走去,在她的耳邊清楚地說:「織作是亮死了。」
遺憾的是,當時美由紀無法這麼想。
碧瞥了美由紀一眼。
「山本小姐參与婦女解放活動,所以對那類性別問題十分敏感。所以我也不是完全不相信你的話。」柴田露出一種奇特的表情說。
這樣下去不可能你會有好結果。
「把她隔離開來。」
麻田夕子會怎麼樣?
「反正一定是胡猜的。」海棠說。這個人真是表裡不一。
祖父說的沒錯,哪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呢?
死掉了……
但是支離破碎、毫無脈絡的話語只要累積,也能夠形成大略的意思。老太婆察覺樓上和樓下都發生了非比尋常的大事、狼狽不堪。
男子大叫:「噢噢,這兒不就有個可愛的女學生嗎!」
是亮揪住美由紀的衣襟,硬是把她拖起來。小夜子大叫:「你做什麼!放開她!」抓住是亮的手臂搖晃。是亮甩開她,小夜子手上的三角巾滑掉,跌倒了。
美由紀醒來時,人躺在某房間的床上。
「噢噢噢噢!」
對方拒絕,說在開會,美由紀說事情緊急。
她一大早就把信託給老太婆。祖父家就在鄰町,勉強用走也走得到。早上把信寄出,當天應該就會送到了。
「不要……」
柴田英勇地徑直往森林走去。
校長在笑。
威脅,莫須有的威脅。不,這是勒索。
「這不是我的工作,偵探只需要結論,解體時祈禱師的工作!」
碧是察覺到小夜子和美由紀的苦衷,默默配合她們?如果碧知道小夜子的隱情,這是有可能的吧。碧是為了保護小夜子的名聲,才作證說沒有自殺這件事嗎?
益山「哇」的一聲嚇了一跳,卻有若無其事地說下去:「也就是說,潰眼魔肯定與這所學校有關係啊。」
不可以再繼續深入。
一片赤黑,彷彿要被擰斷似的。
柴田重新振作似的說:「織作家裡現在有警察進出,十分不便,不過今早我聯絡千葉本部,要求他們安排讓碧在今天回學校來。織作家離這裏很近,我派了轎車去接,應該快到了。」
校長大為驚慌。
「可以麻煩各位確認一下嗎?」杉浦女士說道,拿出照片。校長等人依序看了照片,答道:「沒錯,這是杉浦。」
幾乎就在柴田說完的同時,門扉打開了。
「是妄想嗎?真糟糕哪。」
校長庇護碧似的反瞪偵探。
「我沒把我跟本田的事告訴警察。美由紀,你告訴警察了嗎?……」
地板塌陷了。房間劇烈晃動,好恐怖。
她突然感覺到一股惹人厭的視線,一看,海棠正瞪著自己。很顯然地,蜥蜴在著急。因為以結果來說,偵探的動向鎖定在確認是否有賣春事實這一點上。
——如果碧是蜘蛛的僕人。
美由紀尖叫,離開小夜子。
就在美由紀發問時,碧簡直就像讀出了她的想法,接著說:「至於麻田同學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過世?那裡發生了什麼事?我完全沒看到。」
是詛咒、有惡魔、是黑聖母——這根本不是有理智的人會說的話。而且美由紀還目擊到最要好的朋友跳樓自殺的瞬間,她覺得當時會那樣反應,也是不得已的。
夕子不小心從屋頂上摔落——這不是不可能的事。當時,美由紀往樓梯底下沖,但是夕子似乎相反地往屋頂邊緣跑去,想要確認小夜子的情況。如果從屋頂上探出身體往下看,就極有摔落的危險。
「其實……」碧用有些沙啞、有些強硬的語調說道,「渡邊小夜子同學跳樓了,就在我和吳同學剛趕到屋頂的時候。」
「我當然不要緊嘛,益山!所以我一開始不就說這傢伙是兇手了嗎?獃子!要是早點抓到他,女學生就得救了啊!還有,喂,你這傢伙,你就是色|欲熏心,才會碰上這種事。喂,振作一點!」
惡寒竄便全身。
「有。不過他要是上了棋盤,也會變成棋子嗎?……」
沒有一個人對海棠伸出援手,他完全就像只蜥蜴般爬到禮拜堂牆邊,靠在爬滿藤蔓的牆上,癱瘓了。他的脖子一帶變成了紫色,頭髮和衣服也變得亂七八糟,渾身沾滿枯草和泥巴,髒的要命。
——天使才是……惡魔嗎?
她並不是看到剪報而害怕,她是看到碧而感到害怕。
美由紀第一自覺到自己不是男人。
——不管撒什麼慌都行得通。
——那個男的……
換言之,救了小夜子的男人有什麼特別的隱情,無法出面澄清——只能這麼推測了。
口齒不清,他似乎喝的酩酊大醉。
「……結果還是沒有人相信我嗎?」
「荒唐,哪裡有什麼黑彌撒?」校長說。「這所學校里才沒有什麼惡魔崇拜者。」教務部長說。「織作碧同學絕對不可能做出那種不道德的事。」事務長說。「什麼賣春?你妄想得也太厲害了,」海棠說,「睜眼說瞎話也該有個限度。」
學生們模仿軍營,把這裏稱為重緊閉房。
——她不傷心嗎?
不管碧如何供稱,只要美由紀或小夜子說出實情,就前功盡棄了。
「海棠先生,偵探不會改善狀況,也不會讓狀況惡化。偵探的任務是尋找真相。」
——不僅如此,推落夕子的人,當然也看見救小夜子的人。
美由紀清楚地記得。那張漆黑的臉,以及披在身上的衣服的——水鳥花紋。
織作碧作偽證的理由……
——還有沒有其他認識的人?
海棠那有如蜥蜴般令人不快的聲音,就像在遠方作響的海潮聲般無可無不可,美由紀望向窗外。
——那個男的是兇手?
美由紀趁機移動到牆邊,牆上掛著斗篷。
「惡魔為什麼要聽你的話?」
就在這一瞬間,絞殺魔往後彈去。他被雙腿踢飛了。
當天晚上,新的恐嚇者前來拜訪美由紀。
「就算是真的,她也不會說吧。」
結果,美由紀做出了十分半吊子的供述。
在這之前,美由紀幾乎無法從這名老教師的表情中讀出感情——看出喜怒哀樂,然而這個時候,她卻不知為何覺得老太婆一臉哀傷,而她感覺的瞬間,淚水奪眶而出,美由紀甩開海棠的手,抱住年老的教師。這完全不像是美由紀會做得事,但是那時,她自然而然地這麼做了。美由紀號泣,婦人安慰她。
摔死的是夕子?那麼小夜子還活著?美由紀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理解這鐵錚錚的事實。
蜘蛛的僕人與碧之間的關聯等於是被切斷了。
那麼……
「他為什麼要恐嚇你?」
——這……只是個絞殺魔!
「喏,小妹妹,把事情說明給我們聽吧。」
「你、你是那個……你有沒有搞清楚,你可是嫌疑犯的妻子哪!而且你有什麼許可權……」
——原來如此。
「我知道你們不是邪惡的人,織作碧同學已經說明事情原委給我聽了。只是,雖然我不願意相信,但是這所學校里無疑發生里不能夠發生的慘劇。而你當時正在現場,所以警察和校方都變得有點神經質,只是如此而已。放心吧,神總是……」
——沒錯。
就是有。
寂寞的庭院比從前更加荒蕪。
「在森林里。益田先生!有人在吵架!」
——那麼。
「哎,請別這麼說。情況是愈來愈嚴重,請您無論如何都要助我們一臂之力。」
真的很煩。美由紀已經把所有知道的事都說出來了,不知道的事也無從說起。所以美由紀瞪著他。
沒有不可思議的事?
——一如既往。
美由紀從今早起,就一直處於軟禁狀態。
該說出來嗎?首先這就讓美由紀籌措再三。
聽說他叫海棠卓。
美由紀讀過幾本偵探小說,但她不覺得偵探是那麼糟糕的職業。雖然現實的偵探不太可能像小說中出現的角色那樣帥氣,但如果海棠的話不假,那麼偵探根本就是窮凶極惡的下三濫了。
「校長,碧今天就會回去宿舍,她現在正把行李送去房間。」
「就是一樣!連我都可以忍耐了,沒有你就無法忍耐的道理。沒有吧?不,我也不是總是在忍耐。我有時候也會像這樣,聲明餅乾很難吃。可是就算我這麼聲明,餅乾也不會生氣!」
甲木金活力十足地站起來。「例如說,我討厭餅乾!」
校長等人聽到騷動,也趕了過來,卻束手無策,遠遠旁觀。雖說狀況不容他們插手,但窩囊也該有個限度。他們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
——碧要來了。
那麼……
「別故作清高了!每個女人都一樣,裝出一臉貞潔樣!連你都瞧不起我是嗎!」
「……你問錯人了。」
當然,門已經關上了。
「他們好像……往禮拜堂走去。」
「主張自己看見的都是真實,是一種傲慢。同樣的,認為自己看見的事物全部存在,也是一種傲慢。」
——等一下……
「跟你在一起的織作家小姐啊,說她什麼也沒看見哪。」
問題就在這裏。是亮本身擁有的情報十分錯綜複雜,而他在發現自己的謬誤前就被殺害了。而美由紀也無法好好地說明為什麼她回遭到是亮恐嚇。
偵探退了一步說:「原來是這種機關啊。」
當天晚上,碧拜訪夕子的房間,她可能就待在房門外,那麼她可能偷聽到了吧。如果碧聽見了美由紀在夕子房間里說出來的事,那麼……
既然小夜子活著,這件事就必須保密。但是為時已晚。
海棠看著手錶站起來。「……少說也得花上四五天吧。警察全力動員都沒辦法解決了嘛。對了,你也要一起過去。柴田先生好像被你的胡言亂語說動了,真是的……」
「我想廚房的工友就是兇手,小心點,他一回來就馬上逮住他。馬上,了解了吧?再見。」偵探快活地道,早早退場了。
話一說完,偵探抓起水鳥花紋,用力一拉,把絞殺魔的和服給扯了下來。
益山把頭偏了三十度,反駁校長的話:「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而是……呃,大家都沒有發現這位同學的發言中隱含著非常重要的內容嗎?」
然而一提到蜘蛛的僕人,就引來歇斯底里的反應。
令人忌諱的風景。
或許就會變成黑聖母。
「沒想到隆夫竟然會在與織作家有關的學校任職。」杉浦女士說。從她的話聽來,杉浦女士應該與織作家有什麼關係。
所以,兩個人只是肩並肩走在石板上。
雖然可能只有在場的人了解,但絕不是柴田說的那樣。
包括碧的言行在內,那天晚上美由紀所見聞的一切,可能全都是她的妄想。
海棠說道,握住美由紀的手。
上方傳來尖叫聲。
「沒有?那他喜歡歌舞伎嗎?」
當然,那是錯誤的情報,但是不管美由紀怎麼說明,蜥蜴似乎就是聽不懂人話,無益地對話一再原地重複打轉。
學院里的學生全都是小女孩。美由紀在學生當中算是比較高壯的,但根本差不了太多。換言之,救了小夜子的不是學生。
好軟。
「不管對手是誰,我都會保護美由紀,我們是朋友呀。」小夜子露出陰鬱的眼神,堅決地說。
「什麼叫一時糊塗!」杉浦美江原本一直默默無語,此時她以充滿挑釁的嚴厲口吻插嘴說。「聽說她不斷遭受到性方面的虐待和暴行,不是嗎?如果這是事實,那麼你應該撤回一時糊塗這樣的說法!不,你應該道歉!比起有沒有賣春行為,校方更應該先查明那麼男性教師的性暴力行為的真相與事實才對!」
此時……
「只是那個女孩和你不同,昨天她對我說,讓她考慮一天。雖然或許只是拖延戰術啦。啊,偵探差不多要到了。不過也不可能一到就馬上解決吧……」
接著她垂頭坐下,再一次低下頭去。
而這種分段評價並來嚴密地反映出對象的實際年齡,全都是根據概略的印象所作出的判斷。海棠的年紀難以捉摸。他不到中年,但也沒有年輕到青年的地步。雖然不具老成的氛圍,但滿臉油光,一點清爽的氣息也沒有。
老太婆說了這一類的話。美由紀聽不清楚,不是很懂。老太婆望著海棠,說「接下來我會處理。」
這場演出充分發揮出她的特性。
白色的眼睛。
「這……是的,呃,他原本是小學老實,保證人就是過世的理事長本人……呃……至於詳情就……」
小夜子都死了。
柴田以外的人似乎連想都沒在想,但美由紀隱約明白,雖然只是隱約。
——兇手是碧嗎?
那個時候?那天晚上,不是只屬於美由紀一個人的幻想嗎?
根據警察的話,殺害本田的兇手也是個男的。
天蝎宮,金牛宮,天秤宮。
「設下這個圈套的人,設下這個大規模圈套的人。」
小夜子被殺了。
刑警不屑地說:「你說的渡邊小夜子是受傷了,可是頂多只是幾處跌打損傷,手骨開裂罷了。那是不可能是從屋頂上摔下來的傷——除非有人在底下接住她。」
就算那種人死了,美由紀也不會高興。就算他是個可惡的傢伙,也沒有活該去死的道理。
杉浦女士的名字似乎叫美江。美江雙手交握,坐立不安地說:「是啊,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但我沒辦法提出什麼適切的感想。關於基督教的女性歧視問題,我甚至還想請教葵小姐的意見,而且我對宗教也不是那麼清楚……」
「不是那種意思……」
小夜子極有可能在校舍的玄關一帶碰到了兇手——黑聖母。如果救了小夜子的人就是兇手,小夜子應該也會發現這些事才對。
——為什麼夕子會掉下去?
教務部長不當一回事地說:「可是本人會想要隱瞞也是當然的吧。因為一時糊塗,試圖自殺,但活下來之後改變了心意,覺得丟臉而保持沉默……」
她覺得應該不斷地這麼大叫。
美由紀一下子就衝下樓了,屋頂上只剩下探出身子,幾乎要掉下去的夕子,以及心懷殺意的碧,還有本田的屍體。
「不要!」
是女人的和服。
大聲說話的似乎是背對美由紀的男人。他繼續說道:「……這差事根本就不適合我!那個律師還有這個益山在我耳邊鬼吼鬼叫,教人傷腦筋的老爸又強人所難,所以我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過來。都是因為有個怪人父親,我才會遇到這麼倒霉的事!」
因為小夜子可能很快就會遭遇到相同的危險,美由紀把她在小房間里和理事長的對話全部告訴了小夜子。美由紀說完以後,小夜子的臉倏地失去血色,說:「美由紀什麼也沒做,什麼也不知道,所以只要說你不知道就行了。不可以追究,也不可以想太多。美由紀,你抽身別再管這件事了。不可以……再繼續深入。」
美由紀總算髮現有多得數不清的事要盤算。本田幸三遭到殺害之後第九天,美由紀總算恢復正常活動了。
不管再怎麼激昂,夕子的眼中依然留有一絲知性的光輝。美由紀覺得夕子的苦惱毋寧說是源自於理性的苦惱。所以她不是自殺的。
——黑聖母在後面的樹林里、
——好,兩天後,我會照你說的做。
「……就是吧,還有前島女士是嗎?關於這一位,我不是很清楚,不過被害人就是這個姓氏。這麼一來,就不得不思考一下黑彌撒的詛咒和潰眼魔被害人之間的關聯性了。」
不能再讓屍體增加了。
柴田前理事長率領著一群神情嚴肅的男子,成群結隊直線穿過中庭。儘管十分整齊,卻予人一種騷亂不安的感覺,整個庭院變得鬧哄哄的。
小個子的老人說完,把背蜷得更小,踩著「啪噠啪噠」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另一頭。
闖進這間會議室,遭到幽禁以後,三天了,美由紀都沒有見到小夜子。
益山又說:「……他說,真實是不需要道理的。不管是加是減是乘,真實就是真實,至於要怎麼理解,道理就隨各人自己去吧。」
是身穿喪服的織作是亮。
「呃,織作同學,」益山問,「黑……不,關於疑似兇手的男人,那個人你也完全沒有看見嗎?」
「為什麼?」
益山雖然模樣窩囊,卻作出了十分機敏的仲裁。
「我正思忖該怎麼做才好,躲在草叢後面,結果這個低能大色胚一臉色相地走了過來。那個女裝變態掐脖子魔突然跳了出去,抓住那個無能色老頭的脖子。有人在眼前被殺也實在麻煩,於是我便一腳踹飛他,結果就演變成三人肉搏戰了。」
接著她想起夕子的容貌。
「我並沒有說詛咒有用,是關聯性的問題……」益田握緊拳頭,在肚子上輕揮了一下。「我……實不相瞞,直到半個月以前,我還是國家警察神奈川縣本部的刑警,所以也較容易取得警方內部的情報。來到這裏之前,我搜集了若干關於潰眼魔的資料。目前搜查進展相當遲緩,東京警視廳以被害人之間毫無關聯為前提在進行搜查。」
理事長揪住美由紀的蝴蝶結,用力搖晃,然後被鬼附身了似的大吼大叫:「賣淫的是誰和誰?你們逃不掉的!別以為你們可以像殺掉本田九_九_藏_書一樣殺掉我!我可是織作是亮,是織作家的當家啊!……」
應該是再隔一天的時候吧,學院一片空蕩蕩。校長和教職員似乎都去參加織作家的葬禮了。那時候,學生也只剩下原來人數的三分之一左右,自然顯得一片冷清。
美由紀被一種妄想攫住,覺得死掉的依然是小夜子,眼前的其實是披著小夜子外皮的夕子。當然不可能有這種荒唐事,但由於美由紀已經逐漸無法相信一切,這種想法對她來說相當具有真實性,或許也因為如此,這種想法怎麼也揮之不去。
柴田露出尷尬的表情。他上氣不接下氣,顯然平素完全不習慣吼人。海棠瞪大了三角眼,壞掉了似的全身僵硬,至於校長等人,都張著嘴巴,一臉呆樣。益山充分觀測現場狀況后,覺得時候差不多了,向美由紀使了個眼色,重新發問:「那名麻田夕子同學……是嗎?那名過世的同學,她是怎麼向你說明第四名被害人的?」
沒錯,聽說夕子懷孕了。
然後,美由紀清醒過來了。
茜是死掉的是亮的妻子吧。
即使在這種狀況下,也只要一句「看錯了」就可以矇混過去——這就是碧的實力。
「可是、會長,您要怎麼做?難道要去跟警方說,本校真的有賣春行為,潰眼魔的犯罪動機就在本校嗎?」
「混蛋,你們是學生哪!」
聖堂旁邊有人影。
「海棠先生危險了!海棠先生他……」
美由紀把門打開一條縫,一個矮個子老人站在那裡,表情看不出是在笑還是在哭。兩人已經好幾年沒見面了,美由紀不曉得這個老人究竟是不是祖父。
海棠離開后,柴田問益山:「榎木津先生去哪裡散步了呢?」
碧的眼眶泛淚,但也沒有誇張的悲傷。
——是海棠。
有哪個女孩會因為別人叫她說,就老實招出自己招人蹂躪,然後殺害對方?
「嗯,是的。」柴田一臉消沉地同意說。
往裡面望去,廣大的會議室里有一張大型會議桌,幾個人集中坐在一邊。正面是柴田,左右時校長、教務部長、事務長。
小夜子得到了同伴——不是七不可思議的惡魔黑聖母,而是喬扮成黑聖母的殺人兇手。小夜子與救了她的人——殺人兇手之間,有了某種交易。的確,既然有個具有實體的殺人犯在身邊幫助,就不需要詛咒和魔法了。
是小夜子嗎?蜘蛛嗎?還是聖母?
但是她知道社會上把這一連串命案稱為隨機獵奇殺人,也一直對此深信不疑。但是已故的夕子說,其中至少有三件是蜘蛛的僕人施下的咒殺。
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美由紀被他昆蟲般的嘴巴噴出來的酒臭味給嗆住,嘔吐了好幾次。理事長用本田唾罵小夜子相同的話語罵道:「你這個妓|女,別給我裝瘋賣傻!」摑了美由紀好幾個巴掌。
「開玩笑!你這三天都在做些什麼?你想讓這些女孩子曝露在世人好奇的眼光中嗎?再這樣下去,這所學校會……同學,來。」
老太婆總算下定決心去樓下,抓著美由紀的手臂走下樓梯。來到二樓轉角處,玄關近在眼前。幾名教師正粗暴地推開玄關進來。
當時她心想,如果碧說她沒有看見,那麼那種東西果然還是不存在的。
美由紀覺得後腦勺彷彿被鐵鎚狠狠地敲了一記。
美江嚴厲地瞪著益山說:「我要去,我在戶籍上還是他的配偶。」
——什麼?
老人回過頭說:「美由紀,你知道嗎?爺爺是個老頭子,你是個小姑娘,所以或許不能拿來相提並論,可是啊,爺爺也碰上過好幾次恐怖的事。但是啊,你聽好嘍,恐怖的不是妖怪,不是壞人,也不是人的心啊。害怕的人是你,是自己。一個害怕的人,在旁人眼中只顯得滑稽喲。」
小夜子錯亂而自屋頂跳下。
以此為契機,被怒吼后一直茫然若失的海棠可能是看到校長的臉色而覺得有機可乘,又刺耳但聲音模糊地大叫起來:「喂!你也幫學生想一想啊!要是這種事公開了,這裏的學生的人生就完蛋了啊!校內賣春這種無憑無據的風言風語,會讓許多無辜的女孩一生都遭人歧視,而充滿偏見的……」
「美由紀,我跟你說,蜘蛛僕人的首領啊,就是……」
他是昨天這麼說的,所以約好的日子就是今天……
——天使就是惡魔嗎?
「死掉的女孩的確是懷孕了,可是孩子的父親可不是本田老師。那傢伙是無精症患者,不要胡說八道了。」
既然夕子已死,線索也消失了,就算一切被歸於美由紀的妄想也莫可奈何。從夕子那裡聽到蜘蛛僕人的事的,只有美由紀一個人……
她們一定遭到了相同的盤問。
「我全都知道!不要裝傻!」
那麼是教師嗎?這也不可能吧。如果是教師救了小夜子,那麼現在事情沒有曝光,就說不通了。
——為什麼不說出來?
那個時候,小夜子真的以為懷孕了。
祖孫倆長達八年沒見面了。經過這麼久,不但長相會改變,記憶也會變得淡薄,美由紀百感交集。美由紀的父母與固守傳統漁夫生活的老人幾乎斷絕來往。
可是,如果醜聞曝光,小夜子的名譽很可能因此蒙受相當大的損害。
然而……
柴田擠出笑容,說了聲「辛苦了」,慰勞男子后,掃視眾人,宣布碧已經抵達了。
——那麼碧她……
無機質的石板,充滿壓迫感的堅固建築物,涌不出水來的死寂噴泉。將一切都反彈回去、沒有一絲溫柔的、監獄般的學校。雕刻在禮拜堂的詭異浮雕,以及讀不出來的成排文字。
那是小夜子的屍體。
小夜子委託黑聖母,而且要在今天之內……
偵探走到跪伏在地面的海棠身邊,蹲下來拍了他的臉頰三下。海棠的自我似乎崩潰了,喃喃自語著意義不明的話。他好像失禁了。
如果夕子的死,是偽裝成自殺的凶殺案,對兇手來說,沒有發生過小夜子自殺事件,確實比較方便。連續跳樓自殺這種事,以狀況來說太不自然了。
「聽好了,吳同學,這話只在這裏說啊。你可能不知道,那位前理事長——現代理理事長柴田先生,身份相當不凡哪。正因為這樣,他根本沒見過什麼世面。最讓人傷腦筋的是,他的正義感強得跟什麼似的。」
——不快點會死的!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美由紀緊繃的線斷了——她失去了意識。
殺害本田的,是教堂後面的祠堂里安置的恐怖木像,俗稱黑聖母……
小夜子一定是想要殺了是亮那樣——把海棠也殺了。
「原來如此!」益山叫道,「海棠先生現在的狀況和被殺的是亮先生一樣對吧?繼本田幸三、織作是亮以後,現在渡邊同學希望死掉的對象,就是剛才的海棠先生……所以渡邊同學委託聖母……」
美由紀望向碧。
——這種事行得通嗎?
蜘蛛的僕人當中,難保沒有人想法和夕子相同。如果有那樣的人在裏面,揭發真相就太殘酷了。話雖如此,美由紀也無計可施。
——小夜子很擔心我。
此時有人敲門,被按在門上的美由紀反射性地走向前,結果變成被是亮抱住的姿勢。
「榎木津先生!」
「海棠,不能放任兇惡的殺人犯逍遙法外。而且吳同學早就已經把事情告訴警方了,這些事當局已經知道了。只是就像益田說的,他們還沒有完全解讀出情報而已。既然我們已經發生這些事,就應該告知警方才對。」
接著偵探頭一次以嚴肅的聲音說了:「你明明知道,為什麼不立刻通報?」
模仿青年似乎難得表現出這種態度。
或者是因為碧受到大人信賴呢?
「事實上,傳聞已經造成影響了。」
柴田眯眼看著自己的心腹,接著看了看恍惚的杉浦,向偵探問道:「這到底……」
——小夜子、小夜子她、
她感覺到過去的一切的不安、煩躁、嫌惡和畏懼都在瞬間凝結起來,陷入無比的恐怖。這不是現實!
「我沒有那麼多手臂可以借給別人。」
織作碧,還有渡邊小夜子。
夕子身上遍體鱗傷,美由紀為她重新編好那漆黑有光澤的直發。兩人的關係只有這麼一點點。
益山聞言,露出「這有什麼好猶豫的」的表情,答道:「請務必請她過來。」真是的,這些人為什麼不把當事人全部集合在一起呢?這樣一來,事情就可以加速解決了。
碧是不是就像說她沒有看見黑聖母一樣,說她什麼都沒有看見?她應該是說,當她抵擋屋頂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那當然了!可愛還有除此以外的標準嗎?沒有!」
海棠似乎從是亮那裡得到了一些情報。
「穿西裝?沒有。」
事實上,美由紀聽到柴田所說的話,只覺得山本舍監竟然會參加婦女解放活動,真令人意外,感想僅止於此。對於山本這個人,美由紀只記得她是一個嚴格、不知變通的教師。柴田的話中與美由紀的現實相呼應之處,就只有這一點而已。
如果兇手是黑聖母的話,救了小夜子的也同樣是黑聖母了,不是嗎?
「住手!」
小夜子……
海棠就像柴田一樣,溫柔地對待美由紀,但是他環在美由紀腰上的手那揉捏的感覺,以及握住美由紀的手的方式,都讓人有點——不,相當不愉快。
「噢,是我,仁吉,你的爺爺啊。」
走廊盡頭處,老太婆一臉哀切地站著。
——不對。
海棠站起來。「會長,恕我暫時離席。」
在這種嚴肅的狀況下,柴田依然保持他一貫的好青年模樣。他的臉上甚至浮現笑容,說道:「您說令尊,食指榎木津前子爵吧?哎呀,雖說您是前子爵的公子,但竟然稱呼那位英傑為怪人,實在說不過去。」
「我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是這麼以為的。」
此時……
美由紀道歉,小夜子說「沒關係,該道歉的是我」,笑了一下,然後說:「讓你吃苦了,對不起。可是真的已經不要緊了,我再也不需要詛咒和魔法了。只是,夕子同學的事……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你以為變態贏得過神嗎?笨蛋!」偵探說道,態度不可一世。
她們……
織作碧就是蜘蛛僕人的頭目!
偵探用褐色的大眼睛注視著美由紀。
彷彿鐵塊和玻璃彼此摩擦發出的聲響。模糊難辨,口吻卻充滿了毫無根據的自信與傲慢,表面殷勤,實則無禮。所謂令人作嘔,指的就是這種聲音。
夕子追隨小夜子跳樓自殺嗎?
美由紀站起來,打開窗帘,然後她注視現實。窗外是中庭。
應該已經死掉的渡邊小夜子就在那裡。
無論兇手是誰,唯有這一點是不會錯的。小夜子希望本田死掉是事實,而理事長的死,也是因為他做出卑劣的恐嚇行徑才遭到報復。因為小夜子事先就知道他會死了。
校長一臉呆樣,張著嘴巴看事務長,事務長看教務部長。教務部長驚惶失措地看自己背後的碧。
——不,這倒也不一定。
天使的聲音,那個時候美由紀聽到的碧的聲音是……
草叢裡傳來呻|吟的聲音,接著是短促的尖叫。美由紀頓時全身戒備起來,然後懷著豁出去的心情靠近聖母的祠堂。
「連基本的教養都沒有嗎?」
「哦,我曾經聽過類似的話……」益山一臉窩囊地望向美由紀。
美由紀這麼感覺。
這時,小夜子抓住美由紀的衣服,無言地指著前方。仔細一看,一團漆黑的東西正蹣跚地從石板地上走過來。
益山站起來,豁出去似的揮了一下拳頭,掃視眾人說:「我才希望你們適可而止一點。要說幾次你們才懂?黑聖母存不存在根本不是問題。校長先生,柴田先生,就算沒有那種怪物,顯然也有一個殺人兇手存在啊!都發生命案了啊!這位同學打從一開始就這麼說了,你們為什麼聽不進去?對吧,吳同學?」
「這樣啊。那就好,益山。」
這是決定性的偽證。到了這步田地,天使總算不小心露出馬腳了。
「兇手是妖怪?少說蠢話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美由紀忍不住回視那雙眼睛,但偵探似乎不是在看美由紀的臉,而是在看她的頭頂一帶。
偵探又接著說:「益山!你立刻回東京去,馬上把京極那傢伙給我叫來!」
——不對……
她還是這麼感覺。
被留在房間里的八個人,全都愣了好一會兒。
對,小夜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傷心。反倒是變得比以前更加堅毅,充滿自信。
黑聖母。
海棠要求美由紀說出賣春學生的名單。
「買的不是大人嗎?」
校長和教務部長一臉無法信服的表情,拖拖拉拉的。所以美由紀趕過他們。超過他們時,教務部長用力拉扯她的袖子,但美由紀把他甩開了。沒時間理這些遲鈍鬼。
她是在說剛才的螞蟻隊伍吧。
雙親似乎向警察拜託,說想帶美由紀回家,但是被警方以還需要訊問為理由回絕了。刑警說:「她不像另一個女孩,既沒有受傷,健康上也沒有問題。」
這才是扭曲的真面目。換言之,儘管有個確實的目擊證人在場,過去發生的事實與現在發生的事實之間卻出現了巨大的矛盾,這種狀況才是不合理之處。
杉浦發出「咿」的呻|吟聲。
這一定是影響最大的兩項。
只是當時,美由紀完全沒有這麼想。
偵探一叫,年輕的男人站了起來。
但是小夜子活著,這並不是什麼好不可思議的。小夜子不是偶然保住了一條命,就是有人救了她。但是……
「海棠,你安靜點。那麼,在這個情況下,杉浦隆夫也成了關鍵人物……對吧?」
「益山先生,榎木津先生剛才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女士接著向也被介紹為益田的男子問道,「隆夫跟這件事有關係嗎?」
這種詭異的感覺,是因為竊聽這種行為與碧格格不入?不對,不是的。不是這種事,而是……
她記得她們這麼說了。可是……
——是為了小夜子的名聲著想嗎?
——這不是小夜子!
「當然死了!」
老太婆完全無法理解狀況。
她完全沒想到做女婿的竟然膽敢在岳父葬禮當天溜出來。
那時,美由紀還這樣喊著。
無論是被迫作出偽證,還是自發性地作出偽證,碧的供述想要成立,小夜子保持沉默是絕對必要的條件。殺人兇手會利用這種不確定的要素的偽證來隱蔽犯罪嗎?
——我們想要咒殺一個人。
開門之前,門外的人應該是小夜子或老太婆吧。但是門打開的瞬間……
此時,窗外,一群陌生人映入眼帘。
不用聽也知道。小夜子白皙的手被甩開懸在半空中,她用那隻手撩起頭髮。
另一團黑塊敏捷地跳起來,撞向再次襲擊過來的和服——黑聖母。和服袖中伸出粗壯的白首,一把抓住撞上來的黑塊。用力過猛,兩個影子糾纏在一起跌倒,轉了兩圈后,以聖母騎在黑塊上方的姿勢停下來了。
「會!叫他還在箱根欠我的人情。」
原來如此,海棠離席,是為了去找小夜子。
「潰眼魔?你說潰眼魔怎麼了!」柴田突如其來、而且誇張地反應。
人影發現美由紀在看,瞬間消失了。
「我真的看到了。」
而夕子已經不在了。帶著才剛剛萌芽的生命一同消逝了。
「你問錯人了。」美由紀說,然後提出忠告,「要是你輕舉妄動,也會有危險的。」
柴田也慌忙站起來:「請等一下,榎木津先生,您剛才說兇手……」
「請等一下,榎木津先生,這個女孩當時已經死了嗎?」益山問。
對了,這麼說來,那個時候那個男的的確拿了沾了煤灰的鍋子。然後美由紀等人注意到他,他便慢吞吞地往廚房走去,不是嗎?後來,美由紀和小夜子的確說了:——請殺了本田幸三。
山本舍監,姓前島的東京女性,還有本田幸三,據美由紀所知,已經死了三個人。
房間里有小夜子,窗外有蜘蛛的僕人。
然後是……
——小夜子她……是殺人兇手。
美由紀用拳頭捶打地面。
——在哪裡?
碧不可能知道小夜子的苦衷。
柴田扶起美由紀,命令海棠送她回房間。
——就是她。
這種想法成了一個契機。
一想起此事,美由紀就想吐。剛被帶進來時,她真的吐了。不過那時候是因為混亂到了極點,也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
完全沒有腳步聲。
「無論那是詛咒還是魔法。」美由紀接著說道,「小夜子,你想做的事根本就是殺人!沒錯!那傢伙只是個劊子手!」
——夕子同學的事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繼海棠之後,下一個被盯上的……應該就是碧啊。
柴田彎腰起身,請碧坐下,問道:「碧,謝謝你過來。家裡一定相當亂吧,警察已經回去了嗎?阿姨和姐姐們都還好嗎?茜是不是十分疲累呢?」
翌日起,美由紀陷入妄想,覺得自己受到監視。
碧會不會是顧慮到小夜子才撒謊?
「這、這位就是榎木津集團的接班人?」
——碧並不是顧慮到小夜子?
——在這裏拖拖拉拉下去,小夜子會死。
所以織作碧才要宣稱她沒有看見應該和美由紀同時目擊到黑聖母。如果要讓夕子變成自殺,拯救小夜子的人會造成障礙,而且黑聖母如果被逮捕,碧自己也危險了。
——我想在樓下接住她。
她不住地顫抖。
「啊,我不知道名字。話說回來,那位?x女士的配偶還是廚房的工友還沒回來嗎?京極叫我務必要見他。」
既然存在,那麼黑聖母就是人類。
小夜子的自殺未遂卻被當做沒這回事,只有夕子被斷定為自殺。
從美由紀所陳述的事實,真的可以導出沒關係那樣的結論嗎?到底要怎麼聽,才能夠那樣想?益山說:「不可能沒關係吧?如果相信這位同學的證詞,至少那位碧同學說了謊。」
海棠繞到美由紀背後,把臉湊近她說「看看你這張臉,真是人不可貌相哪」,接著在她耳邊呢喃:「聽好了,你不告訴我,也千萬不可以向偵探或是柴田先生坦白啊。要是告訴他們,那簡直是自殺行為。如果你想說的話,就儘早告訴我。別看我這樣,我的疏通能力可是比那個小毛頭要來得高明多了。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喏,走吧。」
「這個責任誰要來負?就算毀了織作紡織也無法彌補啊。」
「吳同學,怎麼樣?你也聽到了,織作同學是清白的。你的妄想根本就是無中生有。就算真的有那個叫什麼的組織,也跟織作同學無關。那麼麻田同學當然是自殺的。」
警察暫時離開,然後美由紀第一次被叫到這個小房間來。那時,這個充滿閉塞感的房間里,坐在眼前這把老舊的椅子上的——也就是海棠現在所坐的椅子上的——不是別人,正是現在已經過世的理事長——織作是亮。
男人以胡鬧的態度繼續說道:「啊,反正這個益山應該會搞定一切,放心吧!說起來,我到現在都還搞不懂我來這裏幹嗎。跟這位女士要找人的委託混在一起,莫名其妙了。只要把那個掐人脖子的傢伙消滅就行了嗎?還是要抓住殺掉你女朋友的刺眼魔人?」
「您的配偶有穿洋裝的興趣嗎?」
美由紀不想再聽下去。
「我究竟該怎麼向葵小姐交代才好……虧她勸我離婚,這下子真是糟透了。就算偵探找到了隆夫,也……」
「小夜子怎麼可能會說?」
「什麼?中禪寺先生會答應出馬嗎?」
「那個婊子,說什麼有個辦法可以大撈一筆高興得很,沒想到她說的竟然是這個學校。」
是亮哼了一聲,推開美由紀,把海棠推倒一旁,消失在走廊上。海棠不屑的眼神刺在蹲伏在地的美由紀身上。
「期望?誰的期望?」
「小夜子……」
什麼黑聖母,聽了教人笑話。
美由紀拉高視線,從腰部移到胸部。白色的蝴蝶結鬆開,邋遢地垂下。渾圓柔和的肩膀線條,延伸上去的纖細頸脖……
「這是錢。我不曉得你需要多少,也不知道夠不夠。裏面有一萬三百零五圓。夠嗎?」
所以,一定是有人救了小夜子才對。那麼那個人……是誰?
到了下午,美由紀聽到消息,說當天凌晨九_九_藏_書時,碧的父親——也就是是亮的岳父猝死了。
沒塗滿的眼睛邊緣染成一片赤紅,太陽穴上青筋暴露。
——兇手。
「說!給我說!你這個婊子!」骯髒、下流的話語。
小夜子也作了偽證,她等於是默默地補強了碧的供述,而現狀的混亂正起因於此。小夜子的自殺未遂被抹消,以及夕子變成自殺,全都是偽證與沉默造成的結果。
美由紀狠狠地瞪著海棠,厚顏無恥的蜥蜴抽|動了幾下臉頰,回瞪回去。
益山雖然出面圓場,卻說出直指核心的話來:「我不懂這位同學有什麼說謊的必要。她不是非常聰穎嗎?我還以為會是個更語無倫次的女孩呢。而且川野弓榮和杉浦隆夫本來就有可能是特殊關係人吧?」
甲木金嘴裏依然嘮叨著:「世人都稱讚餅乾好吃,真是豈有此理,計算稱讚餅乾,餅乾也不會高興嘛。」往美由紀這裏走來。接著他用一種輕蔑的眼神看著海棠說:「你最好別再想那些齷齪事啦,這個女孩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結果,美由紀毫無來由地感到歉疚。就算是假的,她也想要招供說:「不好的是我,是我說了謊。」這讓美由紀覺得不甘心極了。
「聯絡……警察吧。」柴田靜靜地說,比怒吼更有魄力。
如果這是真的,解決得也太快了。
「是啊,而他與這次一連串的絞殺事件應該也脫不了關係。還有另一件事,唔唔……」
「……所以,如果跳樓只是她一時的過錯——而且我想她應該也由不得已的苦衷——我想還是當做我不知道比較好。不管發生過什麼事,如果渡邊同學已經悔改,恢復了謙恭、安寧的生活,我覺得這樣就好了……」
小夜子說:「蜘蛛的僕人一直在監視著。我要在被幹掉之前,先幹掉那個女的……」
碧悲傷地垂下視線,漆黑修長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特別醒目。但是話說回來……
——有人在看。
他是在為美由紀設想把。雖然明白這一點,美由紀卻不怎麼高興。柴田這個人不知道為什麼,愈是真摯,發言就愈沒有說服力,說穿了他就是個耿直到底的人吧。因為太想要說出正確而且關心別人的道德性發言,結果到頭來都變成千篇一律的樣板文句。就算是政治正確,也變成了脫離現實的理想論。
「昏倒了?在什麼時候?」
另一個受傷的女孩——指的是麻田夕子嗎?
——因為我再也無法相信了。夕子這麼說。
海棠說:「你也真是頑固。聽好了,偵探就快要來到這所學校了。知道嗎?是偵探哪,偵探。所謂偵探,就是挖掘別人的隱私,藉此賺錢的卑鄙職業。他們從旁干涉事件,以不是當事人為借口,不需負任何責任地將有的沒的事全攤在光天化日之下,為此得意洋洋哪。」
碧這個純潔無暇、彷彿生平從未說過謊的模範生,為什麼非作偽證不可?宣稱小夜子沒有自殺,有什麼意義嗎?因為碧的信仰不允許自殺嗎?不對,說謊才是違背信仰的行為。那麼抹殺自殺的事實,對碧有好處嗎?她在包庇什麼人嗎?
那不是什麼幻覺。美由紀不是睜眼瞎子,所以黑聖母確實是存在的。不管碧怎麼對警察說,那都是事實。美由紀想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美由紀壓根兒就不打算為蜘蛛的僕人說話,也完全不認為賣春是件好事。
那個人全都明白!
這個名字美由紀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爛透了。
美由紀趕過益山,沿著禮拜堂的牆壁再向里走,在黑聖母的祠堂前停下。
如果這種消極的偽證能夠保全小夜子的名聲,換作是美由紀,或許也會這麼做。這……一定是這樣。
「不是、不是,他是黑聖母,是實現我的願望的惡魔。」
不能再讓小夜子繼續做傻事了。
若問為什麼——因為渡邊小夜子就是在這個小房間遭到本田幸三凌|辱的。
益山和柴田總算從樹林里出來了。
連這點都不懂嗎?如果不懂,那就真的太遲鈍了。柴田雙手抱胸,沉思了好一陣后說:「其實,我也曾經從山本小姐那裡聽說,本田這個人有些不好的流言。」
即使如此,可能性……
柴田重新轉向益山——美由紀決定稱他為益山——說道:「可是益田先生,我不懂,根據榎木津先生的說法,杉浦好像就是兇手,但是榎木津先生究竟是以什麼樣的邏輯推論出杉浦是關鍵人物的?」
點綴著那雙眼睛的,是黑的發亮的修長睫毛。
碧低聲說:「對了……我剛才看見渡邊同學和海棠先生走在一起。」
「那不是應該早就回來了嗎?那麼……織作同學,你看到那兩個人……海棠先生和渡邊同學在哪裡?」
小夜子還活著?……
益山聽見她的呢喃,說道:「是啊,問題是那個渡邊同學呢。」
那不是借口,而是事實。警察擅自解釋美由紀說的是夕子和本田發|生|關|系,然後說那不是事實,不予理會。
美由紀凝視著碧。
「我姓杉浦!」
校長左右搖頭說:「又是詛咒嗎?」
「啊!」
耳鳴不止,全世界所有的聲音有如湍流般排山倒海而來。在聲音的洪水中,門把轉動的聲音格外清晰地傳進美由紀的耳里。
「我說了。」美由紀老實說。「可是我當時很混亂,我想他們完全不相信我的話。」她辯解似的加了這麼一句。
「美由紀,你好好保重啊,外頭已經是春天嘍。」
「真麻煩的傢伙哪,」海棠說,接著挪揄道,「那只是他沒辦法說出個道理來吧。」他好像對偵探充滿了競爭意識。
蜘蛛的僕人那些人會變得如何,都不光美由紀的事。但是麻田夕子不同,美由紀不認為夕子的下場如何與她無關。雖然只認識了短短几小時,但是美由紀心裏已經對夕子萌生出友情——不,萌生出近似友情的感情了。賣春的事如果此時曝光,夕子的未來將會如何?
不知道幾歲。在美由紀這種年紀的女孩子看起來;年長的男人都一樣。不管是二十歲還是四十歲,青年就是青年,中年就是中年,其他的全都是老人。分類只有三階段而已,非常籠統。
「杉浦出去採買,暫時還不會回來。」事務長一邊說明,一邊站起來,校長等人也站起來,結果所有的人都站起來了。
我需要錢,理由我不能說——這件事不能找父母商量,更不可能告訴教師和警察。神也不可能借錢給美由紀,更不可能告訴她殺人犯是誰。可是,她也不覺得已經不再捕魚,沒有工作的祖父會有錢。
——碧的偽證不僅如此。
「你是那個時候的學生吧?」曬出一身健康膚色的前理事長說,「和是亮有一點糾紛的那個學生。」
「不能妄下論斷啊。」柴田正經八百、可有可無地說了這句話之後,向益山徵詢意見。
「找中、中禪寺先生嗎?」
就連困憊不堪的十三歲小女孩,都能一眼看出織作是亮疲勞到了極點。即使如此,他那雙淫|盪、宛如蟲一般的眼睛依然故我,由於充血,散發出更加強烈的惡意。
是因為小夜子沒有說出真相。
「小夜子……那個……嬰……」
——假如說……
可是和海棠這種人說話,就讓人莫名地火冒三丈,結果逼她說出了彷彿肯定賣春的話來。而且夕子說蜘蛛的僕人們所做的事並不是買賣,而是黑彌撒。那麼那就不是一般所說的賣春,而是基於不同的理念——雖然美由紀不懂得崇拜惡魔算不算一種理念——的行為;再說,被這種噁心的老頭子瞟著看,總教人不爽快。
偵探以輕佻而且充滿嘲諷的口吻說:「遺憾的是,我那個笨老爸誤以為他的愚笨會遺傳,最不相信的就是自己的親人。不僅如此,令人高興的是,他最痛恨世襲制這種愚不可及的東西,所以我才能夠不必接下那種無聊透頂的職務。所以滿腦子下流思想的你的企圖全都落空啦!不,這無關緊要。你,就是你,你是目擊者對不對?」
益山很擅長聆聽。校長和兩名職員抱怨「又是那一套」,忍著哈欠聽著,只有柴田專註地傾聽,只差沒做筆記了。
現在的小夜子不是從前的小夜子了。
「不……」
益山轉向美由紀,問她是否已經把這件事告訴國家警察千葉縣本部的警察。雖然不知道那是千葉還是安房的警察,但魁梧的警官們完全不理會美由紀的話。益山把有些鳳眼的眼睛揚得更高,說:「真是的,他們到底是在聽些什麼?那不是他們管轄內的案子嗎?這可是責任問題哪。」
美由紀從那天晚上起,再也無法相信包括自己在內的全世界了。
「會長……你、你瘋了嗎?」海棠的聲音更加沙啞,已經是喘息了。
益山不知道是否相信偵探的話,認為交給柴田一個人也不要緊,放開杉浦的手臂,擔心地問偵探:「榎木津先生,你要……」
美由紀一次又一次叫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跟我沒關係!」最後終於哭了出來。是亮推開美由紀說:「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踢了她一腳。
「我現在是生死關頭,要是不能繼承織作家,我就會被驅逐。我已經有所覺悟了,視情況,我要把你們的事揭發,跟柴田、織作同歸於盡!這麼一來,所有人都完蛋啦!賣春哪!還殺人哪!你們再也沒有臉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啦!」
——棋子?
「這個女孩好像有說謊癖。」
「你偵探小說看太多了。那麼我問你,在這所連報紙都沒有的學院里,要怎麼樣如此迅速地獲得情報?就算拿到報紙,欺騙這名同學,兇手又有什麼好處?就算真的是騙人的好了,那個騙人的學生也死了啊。」
「那麼……杉浦在這個情況下,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
若論可能性,碧也有可能就是蜘蛛的僕人。
是幻覺,是幻聽,是幻視,全部都是幻影嗎?
——我豈能就這樣爬不出來!
——碧和夕子怎麼了呢?
確實有道理。可是,那麼夕子的事該如何說明?
「真遺憾,我沒有那種辭典呢。」柴田快活地笑道。
絞殺魔——杉浦隆夫慢慢地把那張骯髒的黑臉轉向這裏,他看到美江的臉,只說了一句:「美江……」
「我不想聽!」美由紀甩開她的手。「我……」
「傳聞……是這樣說的。」
不管怎麼想都不對勁,問題在別處。
夕子的死會被斷定為自殺,應該是因為碧這麼作證吧。
沒有明確說出是被是亮施暴的女孩,是顧及到還有許多人在場吧。
「我也沒有說謊!」美由紀強硬地說。
益山像要解除緊張似的說:「柴田先生,我明白你的氣魄。喏,你看校長都僵掉了。請再稍等一下。」
背後感覺到視線。
杉浦女士不待回答,自己斷定說「應該就是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可是……跳下去的應該還是……
——死了?
是看慣了的近黑色的灰色塊狀物。
憧憬的對象與摯友。
躺著一具形狀非常熟悉的物體。
腳步聲「喀喀」作響。
「等?」
「箱根?他有欠你人情嗎?」
如果夕子是自殺或意外死亡,碧根本沒有必要作偽證。
「請不要動怒,也不能斷定沒有吧?川野弓榮在做良家婦女賣春的老鴇,這可是外面的傳聞。事實上,葵小姐所主導的婦女團體就曾數度拜訪川野家,去確認事實,並且抗議,對吧。」
「美由紀也發現了啊。那你也知道了吧?不能原諒吧?夕子同學懷孕了。所以她才……而那個女的……」
眼前的現實不是連續的。這隻是一連串閃爍的幻燈片所造成的視覺錯覺,不消多久,底片就褪了色,世界開了個巨大的洞。
救了美由紀的是前理事長——以海棠的話來說,是地位高高在上,卻正義感十足,令人傷腦筋的——柴田勇治。
至於女性,就像她再三聲明的,確實姓杉浦,似乎是廚房工友的配偶。杉浦女士的配偶好像從半年前就行蹤不明。
只要了解內情,不難想象她們會三緘其口——美由紀本身不是才剛作出這樣的結論嗎?兇手是否確信,至少小夜子絕對會保持沉默?
而碧把小夜子自殺未遂的事實給抹殺了。
「我需要錢!我已經沒必要知道誰跟誰是妓|女了。我不是跟你們說,叫你們拿錢來,我就幫你們保密嗎!」
益山像個應聲蟲似的,心不在焉地應說「實業家真是敏銳呢」,接著說「那麼接下來就來聽聽這位小姐的話吧」,望向美由紀,別具深意地笑了。他是個很隨和的人。
沙沙。氣息。聲音。聲音?
——不……
教務部長拍打桌子:「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又來這一套!一個接一個,沒完沒了,你愛扯謊也該有個限度。織作同學的清白好不容易才剛被證明,你又說出這種蠢話來。不許在那裡胡言亂語,捉弄大人!海棠先生為什麼非被殺不可?」
而美由紀忘了這一點。
「真相?這我倒要聽聽。來,你回去稍微休息一下。」
「我急著要用錢。弓榮死掉以後,你們也繼續在賣春吧?你們不是在賣春嗎?你們真是了不得哪。可是不管錢賺得再多,在學院里也沒有地方花,全都存起來了是吧?把那些錢拿來!」氣勢洶洶。
「你的那些同伴啊……」擠壓喉嚨發出來般的不愉快聲音,又重複著相同的話,「……她們一定正傷透腦筋喲。你或許是無所謂啦,可是其他女孩子會怎麼想?她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的千金吧?要是我能事前了解真相的話,就不會暴露給世人知道了。這也是為了她們的家人著想,要是女兒做那種事曝光,就沒臉面對世人嘍。」
「這……」
——口氣真令人不愉快。
後來,美由紀一次又一次地受到眩暈和噁心所折磨,甚至無法接受警察的訊問。
「我不太懂。」柴田說。
「聽仔細啊,這是你最拿手的吧?」
美由紀覺得,海棠就只會對重啊、大啊、高啊、長啊、了不起這類事物有所反應。
有人,就在那裡,一個蹲著的竊聽者。那個手印,是沾在手掌上的煤灰痕迹。潛藏在那裡的是廚房的工友。廚房的工友一路跟了過來,聽見了小夜子所有的告白,然後……原來如此。
開什麼玩笑,不要把小夜子……
但是,馬並沒有失蹄。
「我對宗教完全不懂,所以不能說什麼。只是說到賣春,若是沒有尋芳客,賣春就無法成立。在封閉的學院里,而且是寄宿制的女校里,要進行賣春很困難吧。光靠這裏的學生,無法直接拉客,一定要有拉皮條的居中牽線,組織的介入也是不可或缺的。我認為過世的是亮先生所提到的事,相對地就變得很重要了。那麼關於那個黑彌撒集團……先等一下,美江女士,你怎麼想?」
——對,還有那個織……
美由紀想起小時候祖父對自己說過的話。
但是……
與其說是可能,根本是絕對。不過小夜子也已經不在世上了,那麼為了悼念她的死,不是更應該說出這件事嗎?
碧罕見地露出悲壯的表情。
他的右邊站著一男一女。
「碧,你……」
海棠的叫罵再次被柴田打斷了。
校長和教務部長面面相窺,說:「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
把夕子的事弄個水落石出,意味著要告發夕子不是自殺,而是被殺。換言之,小夜子表明了她要與蜘蛛的僕人——織作碧作對。那個嬌弱的、愛哭的小夜子竟然說出這麼強悍的話來,所以美由紀才會感到格格不入吧。小夜子會這麼堅強……
海棠幾乎要咬上去似的、連珠炮似的說:「所以就說這個小姑娘的話全是一派胡言嘛!這跟潰眼魔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就這麼想要毀掉這所學院嗎?偵探是來調查事件的,怎麼能讓狀況更加惡化!」
夕子看到剪報時,驚恐萬狀。
「原來如此。」柴田點點頭,說道,「是啊……這種情況,渡邊同學的證詞很重要。如果她的情況還好,就把她叫過來,這樣比較好吧。對吧,益田先生?」
美由紀忍不住覺得殺人、賣春和惡魔崇拜都絕對與這個女孩無關。
美由紀有種在看電影的錯覺。
就在美由紀驚覺到的瞬間……
益山再次呻|吟,然後他說:「崇拜惡魔的少女是個問題呢。」
一旦叫出聲,原本壓抑在心底的積鬱便宛如決堤般接二連三地爆發開來。但是那根本不是有條有理的反駁,只是在重複著相同的單子。
海棠用力拉扯美由紀的手,沙啞顫抖地說:「沒想到你這樣的女孩啊……」美由紀把手抽回來,海棠便說:「裝什麼清純?又不是處|女了,害臊個什麼勁!」再一次用力拉扯,硬是把美由紀拉起來。美由紀雖然不是很明確地理解海棠為何會這麼想,但她覺得屈辱極了,對海棠深感輕蔑。
不管被怎麼責問,不知道的事情也無從答起。是亮沒有等太久,一下子就死了心,接著如此說道:「好,不想說是嗎?那我可以等。但是相反的,你要拿出錢來。」
「美由紀,你覺得那是什麼?」
茂密的森林,叢生的雜草。
不懂他的意思。
——難道不是嗎?
小夜子跳下去,美由紀尖叫。接著她推開茫然佇立的織作碧,衝下樓梯。
柴田緩緩說:「情非得已,一定是是亮先生強迫要求的吧?事務長也是沒辦法的。益田先生,那樣的話,就怎麼樣呢?」
沒有懷念的感覺,然而一股暖意卻一絲絲地填滿美由紀的胸口。
「小夜子她……」
蜥蜴聲明,這是為了度過這次危機,但美由紀完全不懂他到底是想怎麼度過什麼東西。她想,海棠八成是要拿來恐嚇賣春學生的父母。
夕子姑且不論,小夜子跳樓時,碧和美由紀都在現場。所以如果單論小夜子跳樓這件事,織作碧顯然是作了偽證。這一點絕不會錯。
年輕男子應了聲「是」,行了個最敬禮。
這能夠全部歸咎於美由紀之前陷入錯亂狀態嗎?
校長等人約摸在轉彎的道路半途就躊躇了。
結果就連小夜子自殺未遂的事都沒有半個人相信,就算美由紀怎麼極力主張,說黑聖母這個殺人兇手真的存在,也只像是在說夢話。至於蜘蛛的僕人,才一提到織作的名字,就被打了回票。
「真的、真的是爺爺嗎?」
對方怒吼,叫她會後再來,她說是關於命案的事,對方問什麼命案,她說是理事長的命案,柴田立刻出來了。小夜子說的似乎沒錯,織作是亮真的被殺了。
「關於渡邊同學的事……我撒了謊,對不起。」碧站起來,深深低頭,「違背主的旨意,說出迷惑各位的謊言,我真的……打從心底反省。對不起。」
不能斷定沒有。
本田幸三的脖子被絞斷。
當時美由紀完全沒有確認過樓頂上是否有第三者在場,記憶也不明確。如果有人躲在暗處,美由紀應該不會發現。而且如果這是凶殺案,兇手絕對是蜘蛛的僕人。
女人用更加嚴厲的語氣說:「那是基於你個人的標準所作出來的判斷吧?」
——水鳥的……
好小的背。
——我、渡邊小夜子,被本田侵犯了。
摔死的卻是麻田夕子。
「不要啊!——小夜子……小夜子……」
「會長……」海棠發出驚愕的聲音,把五角形的臉往中央擠。
山本小姐指的是被殺的山本舍監吧,當時美由紀怎麼樣都聽不習慣「山本小姐」這個稱呼。
碧毅然決然地說:「叔叔,是因為我作了偽證,對不對?」
「請等一下。」柴田插口,主導場面,「我就老實說吧,川野弓榮命案里,行蹤不明的情婦就是織作是亮先生。因為是亮先生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為了避免醜聞,所以對媒體施壓,隱瞞下來。不過他也在私底下接受了警方的偵訊。」
「看到恐怖的屍體,又看到同學跳樓自殺,會昏過去也難怪吧。那不是你這樣的人應該看到的。」校長說。那副口吻就像在說這類慘劇應該要讓美由紀這種人多多目睹。
醒來以後,大概過了半天以上,美由紀的意識才清醒過來,恢復了理性的判斷力。
「校長!」美由紀回頭叫道,「我從以前就一直想問,這上面寫些什麼?」
海棠話聲方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