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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真的。這是……星座石嗎?」黑衣男子找到天蝎宮的石板,蹲在前面。「Tristitia,悲傷……大地。」
兩人來到中庭,背後是教職員大樓。
「其實現在警方——不,千葉本部的本部長和東京警視廳的刑警帶了大批警官過來了。我一開始就主張要把事件交由警方處理,但是事到如今……沒有找到真相,就全權交給他們處理,我實在是於心不安。而且……還有碧的事。」
待在沒有窗戶的房間里,美由紀完全掌握不到狀況。
「你所讀的魔法書,原本是不可能放在學校圖書館,而且是基督教圖書館的禁書、魔書之類。基督教的文獻姑且不論,但是不可能會有卡巴拉的資料。有人告訴你,而你發現了隱藏在學院某處的那些書籍,然後研讀了它們,我說得不對嗎?」
碧心中的這股黑暗是什麼?
「那是因為……」
——怎麼回事?她為什麼可以這麼從容不迫?
「我……我不信!這個人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一句溫柔的話,甚至從來沒有對我笑過!」
鬧得沸沸揚揚。
只有喀喀喀的腳步聲響起。「碧、碧……」母親呼喚。
美由紀望著阻擋在神聖場所的男子。
只熟悉野蠻案件的粗魯警官們,不曉得該如何對待失去了世界的纖細少女,他們很困惑。圈子逐漸縮小,卻找不到出手的契機。碧的母親即將陷入錯亂,中禪寺拉起她的手,想要進入圈子中心。偵探推開警官,試圖開出一條路。木場怒吼:「你們讓開!嚇唬小女孩做什麼!給我住手!」
但是,事實上卻不盡然。
如果世界是事先預備好的,如果自己不是自己思考、自己決定、自己行動的話,如果沒有決定權的話,那就形同不是自主地活在世上,而只是被豢養著。而如果被準備好的世界全是一場謊言……
只是,美由紀沒辦法好好地表達,但是她也沒有什麼話對碧說。偵探叫她不用在意,但是美由紀現在沒有確證能夠斷定碧就是犯罪者。不,她沒有去這麼斷定的意思。而且碧的母親不相信女兒的話,卻對美由紀的話照單全收,究竟是在想什麼?美由紀實在不明白。
「沒有……用?」
所以……
「難看?」碧渾身發抖,「你說難看?」
祈禱師又踏出一步。「……真的是很殘酷。被逼到絕境、被教導魔法、被放進強迫實踐的環境,一旦實踐,就真的實現……要救人不相信才難。而且事關人命,不是一句惡作劇就可以了事的,如果有人照著自己詛咒的死了,任誰都會深信不疑的。」
喧囂如同漣漪般從樓下悄悄地潛近,不久后化成了嘈雜的噪音。
「知道這是什麼了嗎?」今川問。
「我記得是川島——川島喜市。」
「沒必要知道事件的概要。只要知道去年夏天發生了這樣一起事件,而那起事件與這裏的幾個人有關,這就夠了。我、榎木津、木場刑警和青木刑警、益田及增岡律師,當然還有柴田先生……以及杉浦先生,都是關係人。」
「原來如此,編的真妙。」祈禱師冷冷地說。死人的衣裳伸出來的手,全都是來自冥界的女人的手——女人的手?女人……
不管怎麼樣,都可以變得安靜些。
所以……那個祈禱師才會說……
抱著死人的衣裳,壓低了臉朝上瞪著世界。柴田如同廢人般望向碧的臉。
杉浦沉默不語,他正受到批評。
——說不出口。
美由紀踏上夕子流過血的石板地,衝進校舍。
毛骨悚然。
什麼竭盡全力嘛,根本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右手指深深地掐進脖子里。
「是一樣的。」
「你是織作碧吧,我們差點被你的演技給騙了,看樣子你是自掘墳墓了。從你剛才丕變的態度來看,那個絞殺魔和你是什麼關係,也不言而喻了……」
——他不是碧的手下嗎?
「大衛……之星?」
——她在吃驚。
——是在詛咒當中降世的惡魔之子。
一直嚇軟了腿的校長坐在石板地上,竭盡全力抵抗說:「可、可是蓋這所學校的織作伊兵衛先生,是個虔、虔誠的基督教徒……對、對吧?」
「可惡!」
碧的手放鬆了。「可是……可是那樣的話……」
不是合乎道理就好的。
「別、別開玩笑了!」
「碧果然與事件無關,那個男的……」
聽到這句話,校長忍不住插口了:「不、不許胡說八道……」
「那是耶和華說的話……」
「瓦……瓦解?」
美由紀想問柴田的不是關於自己的事,也不是小夜子的事。
這個味道……
美由紀經過與老太婆爭執的樓梯轉角處。
「住手!你誤會了……」
美由紀感覺到自己的胸口深處,那股不明所以的恐懼再次萌芽了。
「療愈……與魔法?」
黑聖母——杉浦隆夫雖然被逮捕了,警察卻沒有立刻趕來。教師們見機不可失,審問起杉浦來。美由紀心想,這應該是警察的工作才對。
碧輕巧地躲開警官的手站起來,輕飄飄地轉向眾人。
「你說什麼?」
「這、這是詛咒成真的隔天……放在星座石上,作為證據,通知咒術成功了……是惡魔送來的……」
「加上今天,大搜索已經連續進行四天了。警方從四面八方進行搜山,潰眼魔那傢伙不可能突破包圍網,他一定還潛伏在這附近。」
碧在背後,美由紀感覺渾身爬滿了雞皮疙瘩。
如果要切割,就必須連織作家都一併切割才行,這需要莫大的覺悟。問題是,學院根本無法與織作家切割。兩者與其說是勾結在一起,倒不如說打從一開始就是一體的。
死了好多人……真的死了太多人了。
「恐嚇信?原來如此。不想讓事情曝光的話,就照我的話做……是嗎?可是八千代女士並不認識你們,那個時候,她正遭到其他人勒索。」
——不只是這樣。
剛才黑衣男子是確信會變得如此才行動的,美由紀看得出來。如果當時黑衣男子不在場的話,警方究竟怎麼打算收拾那個場面?不可能沒有任何人犧牲。那場人質騷動,幾乎已經確定是碧為了逼杉浦自殺而演出的一場戲,而且如果杉浦不肯聽令于碧的話……
是偵探找來的人。
木場刑警把一雙小眼睛眯得更細,用力抿嘴。偵探漫不經心地看著他說:「失手了哪,很不甘心是嗎?」
「這是一個叫做馬波德的基督主教所寫的,《十卷之書》第三部《關於惡女》。那麼您知道這個吧?『我必多多加增你懷胎的苦楚,你生產兒女必多受苦楚,你必戀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轄你……』」
男子表情不變,回嘴說:「難得看你派上用場。」
祈禱師重新轉向碧:「碧,卡巴拉相關書籍和魔法書就是在那個房間找到的,對吧?」
「你……」
麻田夕子。
「中禪寺先生……那麼……」
荒野警部一臉苦澀,輕蔑地望向偵探。
出去警官、律師及學院職員,還有這麼多的人在上演著瘋狂的戲碼。
「我說加門兄啊,如果是決定要交出兇手,要我們護送還是警戒,我就過去。可是我們是來這裏捉潰眼魔的。我剛從這個學生那裡聽到原委,總算了解千葉那些人在講些什麼了,不過這完全不同的案子吧?那個織作小姑娘殺掉學生,而被抓的兇手殺了教師,就是這樣。可是,潰眼魔就是潰眼魔……」
「機織淵?」
祈禱師的聲音響起。「碧,告訴你這個謊言的人……和交給你告解室的鑰匙的人是不是同一個人?那麼在那時,你就已經……」
「你吊人胃口……也吊得太久了吧。」木場說。
「就是那個……」中禪寺說道,「……不可思議原本是這六個吧。」
時間流動起來。
「偵……偵探先生。」
校長一看到美由紀,就露出極其古怪的表情來。
——然後小夜子誤會了。
配合心髒的跳動,世界忽明忽暗。也無法看清男人的輪廓,只有聽覺變得敏銳無比,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甚至覺得刺耳。
杉浦恐怕正以氣息窺視著碧的反應。
這就是死人衣裳的魔力嗎?
「你、你為什麼要把夕子同學……」
石子地、牆壁、天花板都在鳴響。
美由紀簡單地說明事情經過。
中禪寺接著指向黑色的神像,「……這尊長壽的黑色女神面朝告解室安置。從位置來推測,這尊女神所守護的,是那個房間里的人。」
男人取出警察手冊打開,出示給美由紀看。「我是木場刑警,正在搜查潰眼魔的事件。」
「那麼我們開始吧。」黑衣男子打斷荒野警部的話。
這是做戲……
「真的嗎?」
骯髒的臉並沒有塗黑。
中禪寺不理會他的興奮。
祈禱師站在碧的旁邊,送上冷冷的視線。
校舍內部充滿了詭異的氣氛:寧靜的興奮、嘈雜的寂靜,無法預測的預定調和。
——這就是目的嗎?
——杉浦他……告密?
「可惡……」
「救、救命……」
只是……
——或許比她想象中的……
「……沒有證據呢。」
「你雖然這麼說,卻對弓榮唯命是從。有個說法,說因為弓榮是個虐待狂,而你是個被虐待狂,是嗎?」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已經是遙遠的過去了,感覺就像做夢一樣。那一定是夢。
馬臉說:「是啊。」
「一點都不奇怪。」
另一方面,杉浦神情空虛。眼睛焦點渙散,嘴巴半開,發狂似的激烈喘息。他的脖子不安定地搖晃著,偶爾會突然雙眼圓睜。
杉浦的供述有九成符合美由紀提出的推理。這種情況,剩下的一成怎麼想都沒道理會落空。如果這是合乎邏輯的推論,那麼包括碧的參与在內,一切的事實應該都會完全符合才對。所以,美由紀認為如果真的有賣春組織、真的有惡魔崇拜主義者,然後夕子真的是他殺的話,賣春組織——惡魔崇拜主義者,然後夕子真的是他殺的話,賣春組織——惡魔崇拜集團的中心任務果然還是碧,而且碧就是殺害夕子的實行犯。
「我聽到了,我全都聽到了,我是個骯髒的孩子。你無論如何都要裝傻到底是吧?那好!我就說出來吧!給我聽好了!」
然而美由紀心中已經被一種想法支配,認為剛才發生的事一定是某種誤會。意思從非日常猛烈地往日常擺盪回來。這代表她剛才的體驗有多麼地脫離常軌。
偵探原本擺出就要開跑的姿勢,聞言又重新站直,雙手叉腰,神氣兮兮地說:「啊,是你,箱子男!你幹嗎在這種節骨眼開門?人都給跑掉了不是嗎?」
「啰嗦的傢伙?」
杉浦沉默了一陣子。
「不想死、想要錢之類的……」
「難看,難看極了……」
柴田穿過警官形成的人牆。
「已經不行了。而且,呃,聽說有兇惡的罪犯可能潛藏在附近。」
「可是這裡是聖域,是基督教堅牢的學校……」
小夜子奔出房間時,碧就站在樓梯的轉角處。
「怎麼會……」
裝飾過度的柱子,牆壁上刻著看不懂的文字。
不行,美由紀垂下視線。
黑得發亮的修長睫毛、渾圓而漆黑的眼睛。
那隻手是認真的嗎?
「教訓?喂,你怎麼知道他被這麼命令?說得好像你親眼看到似的……」荒野警部說道,但中禪寺說的是事實。
——偵探呢?
無機質的石板地,乾涸已久的噴泉。
——她與犯罪並沒有關係。
「才不是胡說。一開始,我懷疑我聽錯了。然後我苦惱、悲傷。我不願意相信,所以私下調查了。我出生的昭和十五年,姐姐有一整年都離家不在。那個哪裡都不去、也不工作,一直待在家裡的姐姐竟然一整年都不在!」
「這一切……都是順著真兇的大計發展。杉浦先生不曉得自己遭到誘導,完全是自發性地採取了能夠實現真兇計劃的行動,而且還遠超出真兇所希望的。結果就如同各位所看到的,杉浦必須負起責任,償還自己犯下的罪,而真兇卻穩如泰山。就算我們齊聚一堂,絞盡腦汁,也只是為實現真兇的大願做出貢獻。」
中禪寺總算開始說出咒文了。「你一直說著惡魔惡魔,但是你說的是Devil(惡魔)嗎?還是Satan(撒旦)?或者是Demon(惡靈)?又或者是Lucifer(冥王)?這些全都不同。起源不同,角色不同,屬性也不同。不過現在都已經完全混同在一起了。如果惡魔自從太古就存在,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混亂?你所學到的禁書、魔法書之類的,都是在十二世紀到十八世紀之間所撰寫的,而那段時期的中期——十五世紀左右,正是惡魔學最為興盛的時期。至於為什麼會是這個時期,一方面是因為印刷術的發達,一方面也因為基督教社會陷入不安定,教會為了順應時勢,重新整頓教義,受到這樣的背景影響,使得惡魔成為重要的學問,並得以體系化。從這個時期開始,混亂就已經萌芽了……」
「咦?」
咯。
後來,碧一直是孤單一個人。她喝蜘蛛僕人的那些同志分開了,她的士兵杉浦也被拘捕了,學力、操行和信仰都派不上用場。現在的織作碧只剩下她的家世、財力、政治力——以及容貌這些乾燥無味的後援而已。
「咦?最左邊?靠餐廳的建築物嗎?」
接著她輕飄飄地移動到門前。
「你不是不信神嗎?」
「你是不是變得無法明確地界定出該逃避的對象?你先是失去了基準……」
「而你從背後逼近。夕子同學看到步步逼近的你,渾身戰慄……因為太過於恐懼,失足摔落了……不對嗎?」
完全是個監獄了。
「我們有點緣分。」
然後他將黑色的短外套一甩,穿上。
水鳥花紋展開來。
織作家的婦人更加堅毅,以凌厲的眼神盯著女兒。
中禪寺踩出腳步聲,走進祭壇。然後他仰望上方,說道「啊,不要緊」,接著一鼓作氣地打開了裝飾扉。
真正為小夜子做了什麼的,其實只有她——麻田夕子一個人而已。
美由紀也這麼覺得。
「雖然與星座宮相對應,可是那是地佔術的記號印。」
中禪寺這麼作出結論后,站了起來。
男子說完,又搖晃著龐然身軀跑走了。
「川島兄弟也是一樣吧,不,木場修,你也是相同的。由於一點契機,肉體派刑警為了洗刷朋友的嫌疑,孤高地挺身而出,對抗巨惡——這應該會大受歡迎吧。」
津富刑警抓住美江的肩膀,她甩了幾下肩膀抵抗,但可能是被漲滿的異常空氣給懾住,一下子就沉默了。
「這是這次事件當中,真兇惟一無法預測到的事吧。這座白色的神像,是美由紀同學的祖父吳仁吉先生年輕時在海上撿到的,前些日子唄今川以一萬日圓買下來了。」
但是杉浦早了一步,他打開門扉,跑出屋頂。
表情較為優雅一些。
「杉浦!你應該明白才對,你是我的使魔啊。你好像被那個祈禱師的詭辯給迷惑了,可是他說的只是一派胡言。不管我說什麼,你都會聽對吧?一般人被吩咐殺人,會毫不猶豫地殺嗎?你……」
中禪寺緩緩地望向某處。
碧瞥了他凝重的表情一眼,接著繼續說道:「呵呵呵,女巫是存在的。證據就是……那些都死了,不是嗎?」
「怎麼可能?那麼為什麼只有麻田夕子同學一個人被她逮住?而且,如果她責備你們深夜集會,那還可以理解,為什麼她會立刻就把這件事跟賣春連結在一起?」
「那是因為……她生病……」
木場分開警察衝上來,架住陷入茫然的碧。
「就是那裡,他人在那裡。」
然後他望向黑衣男子說:「太慢啦,你這個足不出戶的傢伙。」
男人不知為何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你就是那個目擊證人的學生嗎?我是東京警視廳的刑警。」
「這……」
「我、我叫吳、吳美由紀。啊、呃……」
美由紀這麼想過好幾次。
「我們歡迎提供消息……」
教務部長和事務長的椅子也咯咯發顫,追隨著校長似的想要逃離碧的視線。
「咦?」男人靜止了。
「……沒有人品,發生事件時,就不會被分派到什麼好角色。小角色們覺得無聊,所以才會像那樣氣呼呼的。在生氣之前有事要做,去做該做的事的話,就沒空亂生氣了。」
「對,沒用。」祈禱師說,「追本溯源,何謂惡魔?惡魔與包括本國在內所有和基督教乖離的文化圈中跋扈的妖怪惡魔之類,是徹底不同的存在。所謂惡魔是基督教中神的敵對者、基督的相對者。」
陷入膠著。
男子站在前頭。「杉浦先生……」聲音很嘹亮。
「那門為什麼開著?人不就逃走了嗎?」
「哪有什麼可是可不是的!」
「聆聽你說話的青年叫什麼名字?」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她的告白……
中禪寺呆立在原地。
——意思是無法從碧身上驅走妖怪嗎?
「有人告密?誰……為了什麼……」
「是啊,去這所學校最適合自殺的地點。」
「可是……總覺得不明不白哪,連個平野的平、川島的川字都沒出現啊。」刑警露出嚴肅的表情,歪著頭納悶著。
「你一直專註于隱蔽真正的自我。你為了掩蓋自己的女性特質,不讓世人發現,你學到了許許多多的方法。態度、習慣、嗜好,以及語言。你必須耗費大量的語言,才能夠欺騙、說服真正的自己。為此,你比任何人都對語言不通這件事感到恐懼。因為只要剝掉語言這層外衣,你就只是一個丟人的男人——只是個劣等生。」
「是、是這樣沒錯,可、可是萬一搞錯的話……」
這個怪談是她從小夜子那裡聽來的。
「還有,山本舍監為什麼會知道你們的秘密?難道有人告密嗎?」
聲音突然冒了出來。「嗯,不錯的尖叫,你很有天分!」
「知道了。這尊白色的,是妹神木花佐久夜毗賣;黑色的這尊……是姊神石長比賣。」
「隆夫……」美江出聲。
淚濕的眼睛里浮現憎惡的神色。「……不被祝福的家——受詛咒的織作家的名聲就此完蛋了。對吧……母親?」
碧的母親……
接著他連接六角中的三點,畫出三角形。
「對,就是我。這個事件里有另一個造物主,世界不需要兩個神。換言之,我不好出手,所以我叫他過來。」
對於這樣的碧來說,杉浦這個人……
「什麼?」馬臉刑警出聲叫道。
不過,如果賣春的是一般學生,只要處分那些學生就夠了。
「是……的。」
碧……
杉浦隆夫穿上了被詛咒的衣服,再次化身為惡魔。那麼……
「那是因為你是顆豆腐腦!」
「才……」碧往前屈身,叫了起來,「……才沒有那種蠢事!」
例如說,碰上了莫名其妙的狀況,於是努力作出假設,試圖理解,結果自己作出來的假設接二連三地獲得印證——美由紀認為這是認識世界一種非常正確的方法。但是,為什麼餘味會這麼糟?為什麼會感覺這麼難以置信?
敲門聲響起,門很快就開了。
就在這麼想的時候,美由紀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甚至憐憫起碧來了。
——好……可怕的人。
——他不是為了小夜子,根本不是。
色彩鮮艷的水鳥花紋飄動,他以歌舞伎演員招牌似的姿勢站著。
《外史》為一奇書,志函關外之事,一說百百目為東都之地名也。
「唔,我不記得了呢……嗯……對了,我想起來了!那家印刷廠的經營者是織作是亮先生的大學同窗!我想起來了,中禪寺!」
其中一個,那是……
——這跟小夜子根本無關。
「哪裡接管還不都是一樣,那種怪東西就送給千葉吧!」木場刑警吼道。
「原來如此,這樣就行了。聽好了,杉浦先生,其實你不論男女,都一樣討厭。你惟一能夠容許存在的,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只有少女。本田老師凌|辱了少女,他對你來說,是令人憎恨到千刀萬剮都不足以泄恨的對象。所以儘管你只是被命令要教訓教訓他,卻把他殺了……」
「真兇?是指這個……」荒野警部指著碧。
織作碧在笑。
美由紀戰戰兢兢地行禮,然後望向婦人。
「碧……碧……」
「當然是為了製造出現在發生的這種狀況。這個舞台,是真兇所期望的發展。對了,還有你為什麼要詛咒第三個目標——前島八千代女士?你應該不認識她才對。」
適合自殺的地點?
「不需要解釋!」
「混亂的源頭是語言,翻譯使得許多類似的事物被統合了,並擴大了微小的差異。事實上,日文翻譯里這些詞彙全都是『惡魔』,類似的部分被統一了。此外,那時基督教吸收了大量的異邦神坻,將其塑造成敵對者,離散統合得更為劇烈,這些事物就這麼以混亂的狀態被體系化了。所以在處理這類文獻時,必須特別小心才行。因為不管是什麼樣的記述,都一定是以先行的某些文獻作為參考來撰寫的,而先行文獻所參考的文獻也是一樣。像這樣往前追溯的話,可以再某些程度上矯正後世的誤謬及捏造,但若是囫圇吞棗的話,什麼都得不到。這些情報由於一再的複製與竄改而劣化,就算再怎麼熱心學習都沒有用。」
「……請你去死吧。」
碧臉部朝下,忍耐著什麼。
——鬧劇。
——不說出來他不會懂。
荒野陷入困惑,他被碧的容貌給迷惑了。他太小看碧了,他一定是認為像碧這種小女孩,只消稍稍一扭,就會哭著招出一切。
即使如此,還是沒有半個人留下。碧在事件發生更早之前,就是孤單一個人了。
「啊,這麼說來……我記得剛入學時,聽說那裡的樓梯會多出一階。」
就連警察也被祈禱師的舌鋒給攫住了。
總覺得……好冷酷,毫不留情。雖然明白她說的道理,但是平常人是不可能這麼簡單地割捨的。
碧興高采烈地把手伸向美由紀的脖子。
所以父母甚至不理會校方的說辭,擔心美由紀而趕來看她,就很令她感激了。父親和母親都是善良的人,美由紀入學時,父母一定是哈腰鞠躬地請校方收留美由紀的,而且區區一家小小水產公司的社長,不可能頂撞有財閥做後盾的貴族學院,這是無可奈何的事。美由紀反倒想起了應該完全沒有被知會的祖父。
「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
——怎麼會有這麼殘酷的事!
「可是……上面有星座的記號……」
——黑聖母。
「……然後連結禮拜堂的告解室及單人房宿舍的廁所,圖書室的畫,也同意可以構成一個正三角形……」
馬臉揮揮手說:「不行的。不管怎麼樣,潰眼魔的搜查本部和絞殺魔的搜查本部都必須合併才行。千葉的人員會重複……」
就在美由紀這麼想的瞬間。
「然後……輪到小夜子同學了。那天早上,你謊稱外出採買,離開學院。然後你從飼主那裡接到指令,叫你殺掉小夜子和海棠。」
「碧同學她……」
然後他似乎想到了。「啊……或許……就是這樣。我發現他們聽不懂我的話,一瞬間,我的心情也完全無法傳達出去,我搞不懂這些孩子,頓時感到無比恐懼。我覺得孩子們看起來都像聽不懂人話的異形,我打倒好幾個學生,逃走了。」
幾乎沒有學生留下。
過了半晌,杉浦呢喃地說:「……或許是吧,可是,那樣還是太自命不凡了。我連幼童都比不上,是個愚笨的人。是的。」
柴田走在半步之前,他回過頭來,以憂鬱的眼神說:「不必擔心,阿姨是個公正無私的人……」
堅牢的容器里,沉澱的空氣凝固起來,只有那裡的密度變得濃稠。沉重的緊張高漲,光是移動視線,似乎也會受到空氣抵抗。
——等到查明事實后,我們會立刻聯絡。
學校是石制的,冰冷無比。不管是牆壁、地板還是天花板,每一處都是平滑、筆直的,而且堅硬。簡直就像監獄——不,這裏已經……
「你以為一句搞錯就可以了事嗎?」
「碧同學,你……」
總算感到憎恨了。這個男的不是被人操縱的,他是出於自己的意志殺害小夜子的。小夜子死了,那頭柔軟筆直的長發、渾圓的肩膀,都再也看不到、摸不到了。
「閉嘴啦!說起來,她幹嗎要逃?你對人家做了什麼嗎?」
織作碧是學校創立者的孫女,又是理事長的小姨子,同時更是財經界大人物的女兒,不是能夠簡單就切割的人物。
「因為我也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會殺人。那個人是蟲,沒用的爬蟲。所以我想試試他究竟派不派得上用場,只是想拿他來嚇嚇你們罷了。可是他……一批上死人的衣服,立刻就成了真正的惡魔。真有趣,實在是悖德到了極點。」
偵探輕快地跑過石板地。
——和杉浦同樣是棋子。
「你覺得他們可愛,卻也覺得可怕嗎?」
——中禪寺……先生。
正面是扉型的裝飾祭壇。
「就算是這樣,她為什麼會找上你?她知道你舉行崇拜惡魔的黑彌撒嗎?」
中禪寺依然沒有回答問題,反問道:「吳同學。你是吳美由紀同學吧?」
木場開口道:「我不太懂哪,這個案子可以光憑你們的裁量處理嗎?不好意思,我不這麼認為,而且這跟我的案子也有關係。喂,京極……」
那一天……
聖堂傳來呼喚中禪寺的聲音。
裝飾品嘩啦嘩啦崩倒了。
碧微笑,踏出一步。
不是杉浦就是碧,一定會有一個人喪命。
「你到底要殺掉多少人才甘心!」
果樹園,溫室,菜園,廚房與餐廳。
碧一面顫抖,一面把手伸進位服里。
那麼接下來究竟……
忽地,背部一陣收縮。
「……你是在可憐我嗎?」
「那麼……那麼我心中這種難以割捨的慾望究竟是從何而來?內子說,認定女人都要化妝,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要溫柔婉約,是從男性的角度構築起來的單方面的文化,是男性強加于女性的蠻橫妄想,是侮辱女性的歧視行為。我了解這個道理,我也是這麼想。可是化妝、打扮、表現的溫柔婉約如果不是女性的特質,是一種低劣的事,那麼強烈地想要這麼做的我這個男人又算是什麼?那我豈不是一個擁有低劣慾望的低劣人種了嗎?」
碧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一步一步地逼近美由紀,那張仍然充滿稚氣的可愛臉龐,讓美由紀感覺到無比恐怖。
祖父說過的話。
「對,粉碎強大的敵人,這樣的神是偉大的,但是如果拿軟弱的小角色當敵人,塑造出來的神的形象也只能是矮小的。於是,惡魔便被設定成一個擁有強大能力的神的敵對者。這樣一來,神也就能夠成為偉大的存在。然而惡魔也是神所創造的,結果就變成強大的邪惡的根源也是神明……基督教背負了這種二律背反的糾葛……」
「有一天——我忘了確切的日子了,但是從那天起,我沒辦法去學校了。我沒辦法解釋得很好。我認為小孩子很天真,很可愛,但是我到現在都還是覺得學校很可怕。」
木場無視於他。
中禪寺的表情變得兇惡。「這應該也不是偶然。介紹給你的店裡有川野弓榮,弓榮會收留杉浦先生,然後把他送進這所學校,還有前島八千代的和服會送到他的手中,全都不是偶然。杉浦先生……」
「這……一帶?」
「住……」
取而代之的,碧漆黑的髮絲搖曳著。
黑衣男子衝上前去,抓住碧的手臂,把她扯過來,狠狠地甩了她一個耳光。
預測到什麼了?
「她……」
偵探斜眼望著他們,彷彿看到什麼髒東西似的綳起臉來,不屑地說:「女學生,徹底蔑棄那種東西吧……」
那麼,這白色的手是……
碧很快就沉默了,鬧劇對死神不管用。
「是……的。」
他在說什麼?
「那樣的話……」碧叫道,「你給我去死!」
「總比你有用吧。」
但是似乎不是。
似乎美由紀原本居住的宿舍大樓。
——殺死小夜子的人。
「為什麼會冒出川島喜市來!」他怒吼說,「不可能有那麼湊巧的發展!」
「請解釋給我聽!」
「……你還是不能說出……你所侍奉的少女的名字嗎?」
「花子?」
杉浦的臉一直是無為、無力、面無表情,此時卻變得一片潮|紅。
「是誰?」
「可是其他的被害人有共通點……」
「……他在校舍裏面!」
「就……就像你說的,我迷失了兒童與成人的境界。不,不只是這樣,我迷失了一切的基準……」
「杉浦把碧抓來當人質了!吳同學,你不是和碧在一起嗎?為什麼和她分開了?」
「在那裡……你是否對誰說了加菜子小姐的事?」
美由紀同學、美由紀同學、美由紀同學。
碧以她一貫的口吻說:「真是饒富興味的一席話,不過那跟我沒關係。」
「對。惡魔原本就是神的僕人,責罰罪人,長相兇惡的天使,正是惡魔的原型,看守者——監視眾生的天使也是一樣的。這些勤勉的天使,由於他們肩負的職務,被賦予駭人的形象,更名為惡魔,以完成他們的職務。惡魔只是造物主的一部分。」
「地佔術……」
「騙人、我不信,只有這件事我絕不相信……只有這件事……」
美由紀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就這樣悄悄地掃視周圍。柴田、木場、刑警以及校長,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附帶一提,我是偵探!」
婦人開口了:「可以讓我聽聽美由紀同學你的意見嗎?」
碧被祈禱師的話語卷進去,表情驚惶不定,好像快溺死了。
杉浦詫異地抬頭,黑衣男子以銳利的視線直視那雙不帶知性的混沌瞳孔。
校方還可以展現出嚴格指導的態度,來肅正綱紀。只要把罪行還原為學生個人的責任,為督導不周一事道歉,也可以向社會保住校方的體面。或者可以使出哀兵政策,說因為部分學生不檢點,連累大多數善良的學生,使她們遭到不當的輕蔑,校方深感遺憾。
只要把偵探叫起來,他就會……
碧拿美由紀當盾。
然後他小聲地說「對」。
「……而且你說的恐怖,實在是一種很模糊的形容。負面的感情全都可以歸結為恐怖這個詞彙。請你說得更具體一點。」
然後把臉湊近過去說:「好吧,杉浦先生,我們暫時先把命案擱到一旁吧。然後……是啊,來回顧一下往事好了。」
「本人就在這裏,直接問他比較快吧。杉浦先生,你殺害了本田幸三、織作是亮、渡邊小夜子……這是事實吧?」
惡魔女孩高聲大笑:「要逮捕我嗎?好啊,各位,非常好。可是刑警先生,法律能夠……制裁詛咒嗎?」
「不要!」碧大叫,「不要!連你也要……」
織作家的人還沒有來拜訪過學院。
中禪寺推開男人,轉向碧。
杉浦的供述——證實了美由紀的推理,她的推測準確得令人驚奇。
中禪寺靜靜地、嚴肅地開口道:「杉浦先生,無論如何,你都殺了三個人,你罪大惡極。雖說你在殺人時處於心神喪失狀態,然而這是你主動招來的結果,無法推卸這個罪責。一想到被害人家屬的悲傷,你的罪更是深重。」
偵探踢著右邊角落的木製大門。
「叔叔,事情都到了這步田地,你還在說這種話?沒錯,我曾經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可是……這是咎由自取,我在這所學校成了惡魔。我們起初非常認真地學校,我們曾經是研究聖經的團體,可是,愈是學習……就愈莫名其妙。」
「混賬東西,那傢伙殺了五個人哪!噢。」
「這是川野弓榮的遺物,她留下來的鞭子。喏,母親,我現在傷了人了。你看到了嗎?我現在要殺掉美由紀同學。怎麼樣啊?」
「我不懂你的意思。」
——這件事必須迅速而且慎重地處理才行。
柴田說:「吳同學,拜託你了。」走廊另一頭傳來嘈雜的聲音,可能是和警方起了口角吧。「代表、代理理事長!」叫聲傳來。柴田苦澀地望向走廊彼端。
「榎,你讓開!」木場刑警說道,用身體衝撞門扉。
碧的母親慌亂了。呼吸急促。碧的心跳傳了過來。
「關於你,我知道一些事。聽說你以前是個小學老師,你自認不是個胸懷大志的教育家,也就是個隨處可見的教師。事實上,你的妻子美江女士也作證說,你是個無可無不可的平凡老師。關於這一點,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木場回頭,用一雙小眼睛瞪住他。
「你……是誰?」
「那、那些都是九九藏書碰巧的!如果不是碰巧的話——對,那只是殺人事件罷了啊!是人乾的!兇手都抓到了,我看到了。那不是什麼黑聖母,是杉浦隆夫。是廚房一個不起眼的中年男子乾的!」
「杉浦家就在柚木家隔壁。對吧,美江女士?」
偵探這麼斷定,但美由紀什麼都還沒有回答,也沒有時間問理由或思考。美由紀站起身時,偵探已經離開房間,催促說:「太慢了太慢了,快點過來。」
——不對。
「是的。我了解夫人的心情,但是再這樣下去,事情也不會解決。」
是罪惡感嗎……
「碧,你……」柴田顫動著沙啞的喉嚨說。
令人忌諱的話語在堅牢的構造物種反彈,一次又一次穿進美由紀的耳朵里。
「啊……」
——人只要被殺就會死。
「我是偷偷跑過來的,沒時間胡鬧。聽千葉那些傢伙說,潰眼魔襲擊的被害人全都和這所學院有關係。但是之前進行共同搜查,也開過好幾次會,卻一次都沒有提到這件事。我實在相信。」
「啊,中禪寺先生。」
跑過去的男人折返,一邊蹣跚,一邊將膨脹的臉孔從門邊探進來說:「你們在幹嗎?現在可不是玩耍的時候!」
「我叫他來了。」
背後……對了。
美由紀望向中禪寺。
所以,校方雖然明白這是事實,卻依然否認,同時拒絕把杉浦交給警方,這都只是為了拖延時間,好擬妥應對方法。他們非常清楚無法瞞天過海,卻依舊抵抗。
「你只是在為某人效命罷了。」
美由紀來到屋頂。
呈拱形的天花板上垂掛著巨大的吊燈。
中禪寺默默地從木場手中抓過男人的衣襟,以死神般的眼神瞪著那張臉。
「和服?」
「是的。黑聖母是在……」
咯……
——難道……是認真的?
但是剛才與碧之間發生的事,她說不出口。
「是的。」
美由紀很在意祈禱師的動向。
——如果碧不是元兇的話……
有些信念會在真實之前屈服,有些心情也會在信念之下被壓抑才對。
喘息轉為啜泣,在一聲「嗚嗚」的呻|吟后,杉浦答道:「是我殺的。」
杉浦開始恢復知性了。「……就像你剛才說的,我現在能夠像這樣活著,全是托那個人的福。對我來說,與那個人同年紀的女性,是神聖無比的。然而川野弓榮卻讓她們去賣春……所以當我聽到那個盪|婦死掉時,我感到痛快極了。」
——不要。
「也就是校舍裏面吧?圖書館是對面右邊吧?」
鞭子前端的刀刃刺|激著美由紀的喉嚨。
左邊的瞳孔,深深地……插著一把黑色的鑿子。
偵探不是追在後面,而是搶先一步爬上屋頂,等著防患於未然。
漆黑的髮絲宛如吸收了黑暗,白皙的肌膚近乎死白。
他的視線前方,那個長相不可思議的和服男子,正深深地、畢恭畢敬地對他低頭行禮。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我……」
碧不斷地逼近過來。
「這……」
他緊緊握住拳頭,但是握住的拳頭沒有舉起來。
——織女的原型?
「才沒那回事。」
遠方傳來吵鬧聲。
碧以哭聲叫喚著:「騙人……騙人、騙人……可是……你說我……是被那個真兇……操縱?我絕對……我絕對不相信!」
碧頑固地低著頭。
祈禱師移動到杉浦旁邊,問道:「杉浦先生,我聽說你在去年夏天——加菜子小姐從鄰家消失以後,你工作了很短的一段時間。你在哪裡工作?」
「就當做是吧。所謂白魔法,說穿了就是原理、原則已經清楚明白的魔法,而黑魔法則是原理和原則還封在黑盒子里的魔法,這麼想就行了。原理、原則已經明確的話,任誰都能夠使用。這就是公眾與個人的差別。白魔法——療愈的技術自古以來就由女性司掌,這是醫療行為。但是負責療愈的女人們,她們的技術——醫術,被男性——也就是體制——給剝奪了。原理與原則從魔法中被切離,成為科學,而失去原理的魔法,則全都成了黑魔法。這黑魔法的黑盒子里,後來被塞進了各種神秘學。而時期正好重疊的惡魔學便緊緊地嵌合在這裏,惡魔——女巫——儀式——魔法,這樣的組合就完成了。」
「還有其他相關的事件發生嗎?」荒野警部混亂了。
「不是那樣的,平野一直把這裏當做他的根據地。如果再早一點發現的話……而且這不是巧合,和服上有機關,這是準備好遲早要用上的陷阱。」
美由紀孤單一人被留在裝潢得異常豪華的房間里。
「是啊……如果平野招供的話……不,用不著問平野,我已經知道操縱平野的下一個兇手是誰了。」
「卡巴拉?騙……騙人!」碧大吃一驚似的,環顧建築物內部。
碧指著校長。「我們詢問你們好幾次:女人的存在本身是卑賤的,比男性背負了更多的原罪,只會妨礙男人的信仰,那麼女人正確的信仰,只有捨棄女性的部分,成為一個像男性般的修女而已嗎?你們是怎麼回答的?」
「……我應該說過我也不信惡魔!」美由紀大叫。
柴田輕咬下唇說:「我明白了,我去處理。」然後拍拍美由紀的肩膀,以令人肉麻的話作結說:「不管遇到什麼事,都竭盡全力吧。」硬塞也似的再次把美由紀推進理事長室。
杉浦「噢噢」咆哮,碧發出「咿」的微弱尖叫。
美由紀開始覺得荒唐無比。那麼,之前那種詭譎不詳的氣氛究竟是怎麼回事?
左手邊是單人宿舍,以及古老而巨大的聖堂。
這是做母親的人說的話嗎?
美由紀斷斷續續地、小心遣詞用句地說明。
咯。
木場抱怨似的說:「可是以一部分來說,也太長了吧。喂,如果關口在這裏的話,光是剛才的話就可以寫成一篇小說了。」
「碧同學!」美由紀叫道,「不要再說了。你剛才不是……」
「但是,要怎麼把她們引誘到屋頂上?」
確實,黑衣男子剛才說的話,使得碧與杉浦之間的關係敗露了。那個場面不管怎麼看,杉浦都是聽命于碧,至少他們兩人不是人質與暴徒的關係。而且那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由於碧採取的自發性動作而曝光的事實,無從辯白。
「原來是這種機關!」中禪寺說道,把衣服披蓋在男子頭上。
玄關大廳擠滿了烏合之眾。
「意見……嗎?」
但是預測這件事本身攪亂了絲線,結果招來了不同的結果——有沒有這種可能呢?柴田說,如果美由紀的推論在早期獲得採信,就能夠避免慘劇發生,可是真是如此嗎?至少現在的美由紀認為,她所採取的行動,根本無助於平息現在發生的悲慘事件。她反倒覺得是自己的行動使得事件發展成現在這種狀況或誘導事件變成這樣。
「我會對那種小鬼頭做什麼!」
碧似乎也敏感地察覺到這樣的氛圍。在美由紀的眼中看來,隨著時間過去,原本總是掛在她如同洋娃娃般可愛的臉上那充滿自信的微笑,也徐徐變得淡薄。當然,那或許只是美由紀多心,也有可能是她希望如此的願望所造成的錯覺。美由紀或許希望碧和自己一樣也是人,既會懊惱,也會感到挫折。
「不是騙你的,是真的。織作是亮先生會掌握到關於賣春的情報,也不是偶然吧。是亮先生與川野弓榮關係密切,然而川野在世時,是亮先生卻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學院里發生了什麼事。如此缺乏洞察力與調查能力的人,不可能在本田老師死後短短一天就掌握到這些消息。不出所料,是亮先生一直到最後都沒有解開誤會。被誤會的美由紀同學等人也因此蒙上不白之冤,不過對真兇來說,是亮先生和美由紀同學都是一個阻礙……所以恰好。」
「混蛋!」美由紀一拳揍上杉浦。
黑衣男子從眾人當中踏出一步。
美由紀沒有任何內疚之處,也沒有什麼好羞愧的,回視過去就是了……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請一般民眾不要做出逾越本分的行為來。剛才……你也不是出於什麼根據或確信才那麼做的吧,幸好最後是成功了……」
中禪寺沒有回答益山的問題,滑行似的在石板地上前進。美由紀不知為何,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益山追了上來。
「嗯,潰眼魔現在潛伏在這一帶。」
柴田雖然憔悴,但他立刻認清狀況,伴隨婦人前往門前。美由紀想追上去,卻忽然回頭望向中禪寺。
右邊的瞳孔倒映出禮拜堂的天花板。
「女人……在蒙昧、欺瞞、輕佻等方面,遠遠凌駕男人,她們與我們勾結,來彌補肉體方面的柔弱,以進行復讎。女人利用妖術,來滿足無窮盡的放蕩情慾。魔宴里充滿了成群結隊參加的女人……我可不許你們說沒有女巫。」
「多難喝的茶啊。對了,你是……」
真實總是無法訴諸言語。
「……你是在瞧不起我嗎?」
「這是茜的意思嗎?」
「混賬東西!你會不會說話啊!你是白痴嗎?」
偵探沒有起身的跡象。
即使被綁住,男子依然叫著「不要看不要看」,痛苦得快昏厥似的扭動身體,苦悶不堪。荒野仍然癱坐在地上,就這樣指示部下把人帶走。
「榎木津先生追上去了嗎?他追進校舍里了?津富先生,快叫警官!那女孩——碧有危險了!」
偵探問道:「那麼舞台又要變換了嗎?」
「對。和小宇宙三構成體相互貫通的大宇宙三構成體,所羅門的封印。或者叫大衛之星。」
杉浦一瞬間露出痴獃的表情,隨即戒備起來。
男人轉向美由紀。
牙齒合不攏,連聲音都在發抖。
忍無可忍,荒野警部戰了起來。「你的嫌疑是殺人罪,而且剛才又加上了一條教唆殺人罪。什麼詛咒!」
雖然莫名其妙,但美由紀覺得自己受到鼓舞了。
柴田露出懇求般的表情后,靜靜地關上門。
「什麼事?女學生?」
被稱做增岡的男人戴著銀框眼鏡,看起來裝模作樣,他以異樣急促的口吻回答:「哦,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認為當時的負責人是我,所以我當然知道,但不巧的是,我不認為除了我以外的關係者,會單獨拜訪那家人。那起事件發生的第一天——也是我與木場認識的日子——從那天開始,我就忙翻天了,我甚至呈上提案書要求派一個助理給我,結果還是沒能如願。」
叫喚柴田的聲音第三次響起,這次很近。教務部長從走廊跑過來。
「夫人,別再說了!」中禪寺怒道,「你不明白你的女兒現在是什麼狀況嗎?這女孩已經不能夠再……」
——如果碧不是元兇……
「……是的,我、我是為了……」
結果,碧、夕子、小夜子都是一樣的。
——輕蔑女性?
祈禱師靜靜地接著說:「如果你無法信服……我來問你另一個問題吧。首先……川野弓榮是怎麼和你聯絡的?是她主動找上你的嗎?」
「哦?你生氣了嗎?」
「你們明明打從心底侮蔑著學生,還說什麼愛啊祈禱的,教人作嘔!要我為了受支配而去信仰,免談!太可笑了。每晚污辱著神明、耽溺於淫行的學生,一到早上就一臉虔誠地做禮拜,而你們教師則一臉正經八百地監視著。在看的人是我!」
「它除了諷刺體制以外,沒有更大的作用了。」
美由紀一直忘了她的存在。
「真的……」未發達的稚嫩嗓音,「……好有趣,太有趣了……」
「呵呵呵,很好。」
「不要……不要看我!」
開門的男子望著碧的背影,呢喃:「那不是織作家的女兒嗎?」然後他望向室內,一看到偵探,就發出又高又啞的聲音來:「喂!禮二郎,你這個大獃瓜,跑到這種地方搞什麼鬼!」
美由紀實在無法直視他們。
偵探和木場追進去,刑警和警官接著進去。那似乎也只是相差幾秒的事,一切都發生在短短几秒之間。
她一直夢想能夠在聖堂里大聲喊叫。
首先,學生賣春真有其事。但是杉浦拒絕供出名字,關於他與碧的關係,也三緘其口。所以如果美由紀的推理中有得不到證實的部分,就只有碧究竟有沒有參与其中這一點而已。
筆直的烏黑秀髮,淡雪般的白色肌膚。
「你總算明白了嗎?我能夠隨心所欲地使喚惡魔。只要我希望,無論是什麼事,使魔都會替我完成。我只是心想叫她們死,不管是川野弓榮還是山本純子,每個人都死了。」
柴田說:「……你不適合這種話。如果只是玩過了頭,贖罪就是了。你其實是一個溫柔又坦率的好女孩不是嗎?誰都會一時糊塗而犯錯……」
「為什麼?我突然覺得小孩子很可怕。」
「又是差勁嗎?可是,事情真的就像你說的嗎?如果沒有惡意或殺人意圖,就算對方是兒童,只要叫他們住手,他們就會住手了。」
「等一下,」中禪寺打斷碧,「那不是《女巫之錘》嗎?你是在哪裡讀到這本書的?」
「呃……和服、有和服……」
死神從懷裡取出手背套戴上。
但是美由紀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脖子被銳利的尖端頂著。
「什……什麼東西?」
「碧同學……」美由紀出聲。
「是的……」
「沒錯……」杉浦悄聲說。
黑木屐的聲音響起。
——碧沒有殺夕子?
——沒用的爬蟲。
碧朝著禮拜堂狂奔而去。
——沒有……絲毫沒有……
碧以嗜虐的視線到處掃視。「沒人能拯救我們,看著我們的不是神明,只有愚劣的教師,所以我決定相信惡魔。同志們也都成了女巫。我們遵循古老的儀式,決定信仰惡魔。」
「我不信,我不相信!」
「理由……」娃娃臉男子——他似乎也是刑警——問道,「這就是他行兇的時候要穿上女性和服的理由……嗎?」
沒有氣息,美由紀難受極了。
「我……決定不離婚了。」美江毅然決然地說。
「你能向什麼人說明什麼鬼?我跟你認識了二十年,從來沒有一次聽懂過你在講什麼屁,混蛋!」
校長和柴田茫然走近。中年男子來到木場和碧的面前說道:「我是國家警察千葉縣本部的荒野警部,你是木場巡查部長嗎?我從大島那裡聽說了。多謝你的協助,請把女孩交給我……」
中禪寺說道,望向益田和今川說:「這個問題暫且到此為止。接下來的事,必須等看過敦子的報告之後才能鑒定……」
和服——死人的衣服。
木屐聲響徹堂內。
小夜子死掉了……
耳畔響起顫抖的稚嫩聲音。「什麼嘛,什麼、什麼嘛!明明就是個淫|盪的女人,不要說得那麼義正辭嚴!沒錯,就算這裏沒有惡魔,我也是惡魔!所以任何人都沒辦法懲罰我!我不是人。我詛咒人、詛咒天主、詛咒世界,是擁有污穢靈魂的惡魔之子!抓得到我的話就試試看啊!」
「怎麼了!抓到了嗎?」中禪寺進入禮拜堂,隨機大叫。
柴田說「等會兒可能還要找你問些事情,你待在沒有窗戶的房間,一定很悶吧」,把她送到理事長室。
偵探不在。
「可是,呃,那個……」
「這……」
中禪寺說道這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他以有些寂寞的動作轉動身體,說道:「了解了嗎,織作碧小姐?」
「我是織作碧的母親,你是吳美由紀同學嗎?」婦人說,「……你似乎遇到了不少可怕的事,已經平靜下來了嗎?」
——說穿了就是國王的新衣的詐騙師手法呢。
祈禱師斷定地說:「這裡是猶太教——而且是形式古老的猶太教寺院。不,正確地說,是按照對古老形式的猶太教寺院的想象來建造的建築物。」
——碧。
美由紀的父母也在夜裡趕來了,但是美由紀不被允許和他們會面。
「……然後他認識了加菜子小姐,對吧?」
呈現半崩壞狀態的眾多關係人,極為邋遢、稀稀落落地坐在成排的椅子上,看起來像一排缺了牙的牙齒。
「呵呵呵呵呵。」
「我打從一開始就三番五次地聲明,她們只要有一點不願意,沒有堅定地決心,就不要成為同志。可是沒有任何人退出,夕子同學似乎也非常樂在其中。所以我判斷大家都已經下定決心不再當人,要污衊神了。我把每個人都當成我的同志,可是那都是假的。夕子騙了我,她根本沒有下地獄的覺悟,只是覺得好玩……」
杉浦用左手舉起碧,把她擋在自己的臉旁邊,拿她當盾牌。
杉浦一驚,抬頭看著碧的側臉。
孤立的少女使勁全力大叫:「我是父親織作雄之介與姐姐織作紫生下來的孩子!對吧?」
「並不是無關啊,千葉本部開始主張說絞殺魔和潰眼魔是相同的一連串事件了。」
——黑……
人群三三兩兩地上來了。
偵探的步伐很大,而且跑得很快。
——碧早就已經死了。
把杉浦放出房間的是碧,然後碧給了他死人的衣裳,設下最後的圈套。一切都是碧設計好的,可是……她到底要怎麼收場?
覺得碧強大得不可侵犯的時候,美由紀甚至覺得她很可怕。美由紀的證詞完全不被採信的時候,她也覺得碧很可恨,甚至嫉妒起碧懸殊的地位。碧那大無畏的演技令她不快,而且面對碧楚楚可憐的容貌,她甚至感覺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內疚,然而……
祈禱師不讓碧又說話的機會。「那麼我問你……碧,把黑魔法傳授給你的到底是誰?」
就像那天晚上一樣,輕飄飄的。
美由紀想說什麼,卻找不到該說的話,也沒能好好招呼,就被柴田帶出校長室了。
下一個獵物是碧嗎?……
「石長比賣?」
「哪裡打得開……」校長錯愕地說,他一直是個睜眼瞎子。裝飾扉裏面呈架子狀,因為很黑,看不太清楚,不過似乎放置了一些東西。
「最……最適合自殺的地點?」
門扉的縫隙。
——是惡魔。
碧嘴裏吼叫著,衝進警官當中。不明就裡的警官一陣膽怯,一個人的臉頰被割傷,恐懼導致混亂,圈子分開,碧衝破了那一角。
碧背對泉水,早已陷入狂亂。
看不清楚世界了。
——他突然說這些做什麼啊?
「不是假的,我不是調查過了嗎?」木場刑警不悅地說。
狂妄的自信已經從碧的身上消失了。
「碧……碧,你……繼承尊外祖父的遺志,是個虔、虔誠的……」
——我……
美由紀也跟著張望。
「不管是那個男的作證,還是你作證,都沒有任何確切的證據,不是嗎?怎麼樣呢,刑警先生?」
美江的表情僵硬了,這是在說她。
「呃……我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不要多事!」中禪寺恫嚇警官。
那麼……
偵探大聲說出結論,在最前排正中央坐下。杉浦就像失了魂似的瞪大眼睛,張著嘴陷入茫然。
這就是這個人——祈禱師中禪寺所使用的技法吧。而且……雖然話題已經遠遠地脫離殺人事件,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埋怨。
「咦?」
「碧!」母親叫道,伸出顫抖的手。
——那個人是蟲。
校舍的正面玄關。
「什麼意思?那是什麼?」
「那麼中禪寺先生,像是渡邊或本田的事,還有呃……賣春的事,都是這個龐大的事件的真兇所嗎……」
——爺爺他?
「你不必在意她。我雖然是碧的母親,但也是學院創立者的女兒,現在我是以織作家代表的身份站在這裏的。」
光是發現賣春一事就夠糟糕了。
——怎麼回事?
中禪寺望向碧,然後看向她的母親。
「也不是不願意……不,我才不要,那好恐怖。那是詛咒的神像欸,會吸血的。」
「木場兄!原來你在這裏。你也過來一下,已經沒辦法了。」
沒有變化。女兒低著頭,母親十分堅毅。
「我、我知道。可是為什麼那個女孩……」
益田跑過來,繞到他前面說:「中禪寺先生,那是什麼意思?太奇怪了,那樣不就變成六不可思議了嗎?」
杉浦不知不覺間變得饒舌。
不能被騙,美由紀屏息。
木場得意地笑了:「警部先生啊,我忠告一句,你最好照著這個人說的做。這傢伙精通詛咒作祟,忤逆他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喲。喂,京極,一個小時可以解決嗎?」
「希伯來文……」柴田戰戰兢兢地問,「你說這裏不是基督教……」
碧轉向他,她的表情好天真無邪。
「是怎麼判斷的?」
「在這座禮拜堂的後面吧?除此之外的是在哪些建築物里呢?」
冒瀆基督的集團,稱為黑彌撒的賣春,以及它所引發的糾紛、為了解決糾紛而施行的咒術、數件命案發生,印證咒術成功。麻田夕子的背叛及死亡,小夜子的參与及自殺未遂。杉浦假扮成黑聖母所進行的犯罪。本田幸三的惡行以及報應。織作是亮的恐嚇行為及其下場。海棠的災難與小夜子的死。堆積如山的屍體……
美由紀用指尖確認背後的障礙物。
「喂,不要給我說這種半吊子的屁話!難道路上有職業介紹魔在閑晃,一碰到人就硬要介紹工作給他嗎?喂,杉浦!」
柴田憂心忡忡地望著碧的背影。
「為……為什麼你會……」
校長、事務長和教務部長表面上雖然還是阿諛奉承,但是在聽過杉浦的證詞后,美由紀覺得他們對碧的態度有點改變了,總覺得變得有點疏離。柴田會那麼苦惱,一點都不像他,會不會也是起因於對碧的疑慮呢?
津富和警官也露出奇異的眼神望去。
「你……你在說什麼?這是在指什麼!碧,給我說清楚!」
「真的。因為印刷數量少,要是委託大型印刷廠,又有泄漏機密的顧慮,所以才委託那裡。柴田集團底下並沒有印刷公司,但是數據是要分發給老闆等大幹部的,又不能用手寫,而且也浪費時間,所以我們尋找多少有點關係的小型印刷廠。」
「平野!你這傢伙!」
「拜訪鄰家……喂,京極!」
「所謂蜘蛛的僕人……就是那個身為惡魔的中心人物率領的僕役組織吧。所以那個人才會自稱蜘蛛。」
「……沒錯,我……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不,我一直祈禱著這天到來,或許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做出那種事的。川野女士說要揭發賣春的時候,其實我並不想詛咒她的。因為那時,我已經……有所覺悟了。」
「碧!」
開門的是那個人,美由紀的心跳莫名地加速。
嘹亮的聲音反彈得格外響亮。「集合在這裏的各位,都是發生在這所學院的連續絞殺事件,以及發生在千葉及東京的連續潰眼殺人事件的關係人。這兩起事件呈現多層並列,或點與點之間相接,有時候遁隱背後,有時候浮現檯面,彼此遮掩,彼此烘托……」
碧搖著頭,想要從祈禱師身邊逃離,她一邊後退,一邊撞到椅子,來到通道。警官們慌忙追上她,抓住她的左右胳膊,但是已經不再用力架住她了。的確,碧這樣實在太可憐了,警官看起來完全是在欺負她。
這或許也是正論,美由紀不太懂。不過這絕對不是校方的真心話,而且平常的話,這種拖延戰術根本不可能行得通。這也是因為學院背後有柴田財閥撐腰,才能這樣討價還價。
美由紀的心境變得複雜。
——令千金是重要的證人。
偵探說完莫名其妙的話之後,高聲宣言「我要睡了」,又回到椅子上。雖然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但美由紀覺得輕鬆了一點。
真是不可思議。
「女性……特質?」杉浦的表情像是想起了什麼。
「嗯,沒錯。如果沒有那起事件,就不會有今天這起事件了,木場修。」
此時,美由紀領悟到這個發展也是祈禱師的策略。沒有聽眾的獨白,只會逼迫碧自己而已。
「你說創造惡魔的……是神?」
碧被警官擋住,看不清楚她的樣子。
祈禱師極為悲傷地看著碧。
接著,他背對碧這麼作出結論:「喏,去償還你的罪吧,就算你沒有殺人……你也做了太多不好的事。」
「你不願意嗎?」
那麼他當然看不見境界。
「你……你在說什麼?」
斜後方是柴田與學院相關人員。今川和疑似東京來的刑警坐在一起,只有木場一個人沒和他們同坐,鎮坐在正中央。
「那個叫牆壁還是天花板的小姑娘是被|操縱的人偶,她做了很多壞事。所以……」
美由紀想起來了。
「她、她為了賺錢,一開始就企圖利用女學生買賣春……所以……」
「騙……騙人!」
「柴田先生,不是那樣的。就連這兩起事件,我們也只能夠察覺到它的一部分而已。」
中禪寺說道。
——這樣……真的好嗎?
「一介祈禱師。」
中禪寺望向校舍。
杉浦沒有回答,眼睛像野獸般布滿血絲,掐住碧的脖子的三根指頭更用力了。
美由紀為了使差點崩壞的自我恢復過來,拚命地作出假設。美由紀會不會因為過度的一廂情願,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過錯?
此時,警官左右分開,出現了一個未曾謀面的中年男子。他的背後……
「首先……我們先來整理髮生在這所學院的事件吧。這所學院有崇拜惡魔的少女,她們稱之為黑彌撒,進行放蕩的儀式。這幾乎已經可以斷定是事實了……」
「所以怎樣?」碧說,走近一步,「吳同學……你應該了解吧?」
柴田一臉嚴肅,以低沉的聲音說:「吳同學,可以請你和碧談一下嗎?」
黑衣男子踏出一步。
這個擁有天使臉孔的女孩,是比任何人都適合成為惡魔的角色。愈是美麗、愈是純潔,聖性就愈是會轉換為魔性。
——最適合自殺的地點。
「……這所學院的學生,全都是些得天獨厚的女孩。她們覺得就算稍微玩一下火,也有辦法收拾。她們不會去到沒有退路的地方,也覺得沒有什麼事是不能挽回的。那種預先準備了退路的冒瀆,根本不是冒瀆。那不是黑彌撒,也不是魔宴,只是低俗的遊戲罷了。那不是惡魔崇拜,只是行為偏差。幾乎所有的同志,都在心裏為神準備好了位置……」
偵探靈巧地避開彼此叫罵、扭打在一起的刑警和學院職員,超過他們的時候,大聲叫道:「你們這群笨蛋!」
耳邊響起叫聲。「別裝傻了!你這個妓|女,你以為我不曉得嗎?你們夫婦是多麼骯髒的一對夫婦,我有事多麼污穢的人……為什麼要讓我出生!是為了讓我這麼痛苦、為了折磨我嗎?」
——我要把大家全都殺了。
杉浦哭泣的臉轉向妻子。
槍聲響起。
女巫的刻印。
——只救其中一個的話。
「咦?」
碧嘲笑她說:「可是這是真的嘛。我叫他吃土他就吃,我弄傷他,他就高高興興地流血!」
「那樣也好。只是,請你回答我的問題。你所接觸到的,只有蜘蛛僕人十三名同志里的其中一個而已吧?你真的不知道其他的同志是哪些人,對吧?」
美由紀感覺到一陣惡寒,彷彿背脊凍住了一般。
「京……京極……」木場望著碧被移出去,出聲說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再早一點……」
她驚恐的表情宛如凍住一般。
中禪寺來到美江旁邊。「這位美江女士是你的配偶,對吧?」
碧一定不想承認這件事吧。
「那家工廠在哪裡?叫什麼名字?」
「對身世感到懷疑?什麼意思……」
「咦?」
「碧……」
「問題就在這裏。仔細想想,這兩邊都算是正確答案。應該看做渡邊同學與蜘蛛僕人的利害關係一致才對。而杉浦會動手殺人一事,恐怕與主線完全無關。」
「表面?」
「這個女孩不是個會滿口謊言、愚弄大人的孩子。你竟然看不出來嗎?你這個樣子,竟然還能夠擔任校長。」
「那當然也在真兇的計算當中。」
眾人好像都無法理解。
益田答道:「在。」
「沒有任何超越者能夠拯救人。喏……」
美由紀後退。
婦人沒有沉默太久,開口回答:「家父……雖然是個虔誠的教徒,但包括我只在內,家裡沒有任何人清楚父親信仰的究竟是什麼。所以如果這位先生這麼說的話,或許就是如此,即使如此,父親的成就也不會因此被抹滅。」
他的側臉暴露在美由紀的眼中。
「真兇就是把鑰匙交給你的人。」
偵探出聲的剎那,門「啪」一聲打開了。碧彷彿沒有一點重量,被外頭的風給吸出去似的離開了。偵探說「你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踏出一步,但他發現一名巨漢正塞住門扉似的擋在那裡,停下動作。
他雖然在笑,眼神卻很嚴肅。
白檀的香味里摻雜著白粉的味道。
「你騙人!我聽都沒聽說過!」
邋遢的校長等人和痴獃的柴田,以及刑警們望著這一幕,杉浦也回頭看著碧。
魔法……就是魔法。
「然後呢?」
杉浦甩開警官的手站起來。「請你告訴我!區別自己和世界的境界到底在哪裡?」
理由很簡單,因為學生賣春是事實。
那裡就是怪房間——打不開的告解室。
好像有誰抱住了自己。
——裏面有一萬三百零五圓,夠嗎?
然後他顯露出近乎痛苦的懊惱。
「你、你看得懂嗎?」
「兇惡的罪犯?警方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嗎?」
——已經無法退出了。
「她真的很痛苦嗎?」
眼睛上是黑得發亮的修長睫毛。
馬臉刑警以獨特的動作走進來,不客氣地打量著偵探和美由紀,說:「可是這裏的狀況和川島的供述完全不合,這太奇怪了吧?」
「是……是……是的。」
「受夠?……」
那個時候,美由紀只聽到校長等人在門外肉麻地說道:——不要緊,完全不必擔心。
「什……什麼?你那是什麼眼神?你以為……你可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嗎?……轉、轉開你的視線!立刻!」
天使依然面朝地面站立著。
「是單人房宿舍一樓裏面的廁所。」
證據,詛咒,成堆的屍體。
「你說你對川野弓榮所作所為感到氣憤。」
呵呵呵呵。不要、不要。柔軟的手無聲無息地……
木場看到他,從室內大叫:「喂!磯部!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是什麼讓她如此冷靜?
碧在笑。
沉重的腳步聲在四周反彈,後面跟著美由紀輕巧零碎的腳步聲。
老太婆默默行禮,關上房間的門。
母親瞪著祈禱師,堂內一片緊張。
杉浦垂下視線,一臉陰沉。
「為了折磨你的圈套。你也聽到杉浦先生剛才說的話了吧?同樣地,潰眼殺人也是藉由人的手,出於其他的動機而進行的。」
「是你……把夕子同學……」
接著,戴著手背套的手掩住了嘴。
並不是多久以前的事,就發生在剛才而已。
咯。
「你不是迷失了境界,而是站在境界線上。不管是成人還是兒童、男人或女人、社會或個人、生或死——你哪邊都沒有去,而是一直佇立在正中央……在柚木加菜子的咒縛下。」
祈禱師繼續說道:「……此外,基督教還背負了另一個構造相同的糾葛,那就是女性原理的問題。基督教基本上受到男性原理支配,有著輕視女性的構造,這一點不容否認。事實上,就像你剛才說的,過去曾經有過那樣的時代,難以置信的歧視發言能夠到處橫行,女性特質被徹底地否定、歧視。然而另一方面,我們也不能忘記,過去曾經有過讚頌聖女的風潮。當然,不管再怎麼讚揚,那都不是在正視真正的女性特質,幾乎都只是禮讚對男性而言理想的女性罷了。但就算不否認這一點,曾經有過將女性神聖化的衝動,也是個事實,聖母信仰就是一個例子。讚頌又貶低——這兩種完全相反的女性觀同時並存,毀譽、褒貶幾乎在同一個時期到達巔峰。」
那個堅毅的母親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聆聽這席話?美由紀如果站在她的立場,一定會無法承受。
柴田啞然失聲,但是數秒之間,他還露出「這一定是哪裡搞錯了」的表情,不過沒有多久,他就甩了甩頭,靜靜地坐下。在近處只是一徑茫然的九_九_藏_書校長和事務長看到柴田的摸樣,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他……
「沒錯、附身妖怪。棲息在此世與彼世境界的,為害世人的惡物。」
「碧,就像你聽到的,紫小姐不可能生孩子的。所以她才連學校都沒去,也沒有就職,一直待在家裡。她不是保守,也不是內向,而是只能夠這樣。關於這件事……柴田先生,你也知道吧?你和紫小姐的婚事會告吹,是因為織作家坦承了這個秘密吧?」
「聽好了,這個世界總是順其自然的,所以你不必感到自責。因為順其自然,所以究竟會變得怎麼樣,其實我早就已經看透了,但是為了不讓它順其自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需要那個人。詳細情形你就去問他本人吧!」
「……母親!」碧叫道。儘管哭泣卻依舊毅然的女兒,緊盯著堅守沉默、同樣毅然的母親。
「根本不一樣嘛!你這個笨蛋,不要再隨便亂叫別人的名字了。你是吳同學啊。呃,千葉的警察說的話完全不得要領。不曉得他們是想搶功,還是真的不明白,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麼。而且他們在那邊跟校方不知道吵些什麼,僵持不下。所以我想直接詢問你們。」
「呵呵、呵呵呵呵。」
杉浦雖然哽咽不已,卻很溫順地回答:「是的……我在印刷廠工作……不過只工作了一星期左右。」
中禪寺來到杉浦面前。
男子的黑袖子隨風搖擺,他佇立在屋頂。
「那邊的女學生,就像我說的吧,我總是對的,相信我吧!」偵探大聲而明朗快活地說。
「請讓我說句話。你因為小夜子不是處|女,所以殺了她?你真的是因為這種愚蠢的理由,殺掉了我最要好的朋友?」
碧會自殺?不對。
「不、不要……」
杉浦憐憫地看著碧。
「騙子!沒用的廢物!」
碧一邊搖頭,一邊後退。美由紀待在祈禱師身旁,看到碧那依然惹人憐惜的動作,反而同情起來,終於無法按捺地走到碧的旁邊。由於真兇這個第三者的出現,碧總算——總算變得孱弱哭泣,美由紀一定是把小夜子和夕子重疊在她身上了。
這就是黑暗的真面目嗎?
——警察也懷疑碧了?
然後碧命令他殺人,於是他動手了。
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朋友,但是剛才刑警說他們認識了二十幾年,美由紀實在是難以想象。
織作夫人自始至終都以清澈的眼神注視著美由紀,美由紀每次一對上她的視線,就別開眼睛。
——那是……
即使如此,她的表情依舊美麗。
「……但是雖然與基督敵對,惡魔也並非拜火教徒或諾斯替主義者所說的善惡對立的二元中的一元——邪神。這些邪神的位置與善神是對等的,兩者的力量相抗衡,因此二元論的世界里,善與惡經常是彼此爭執的。」
「你在……胡說什麼……」
婦人的眼神有些陰暗,不過那或許只是因為堂內的光線昏暗所致。
「絞殺魔從監禁房裡跑掉了!」
惡魔的呢喃貫穿了杉浦。
「聽我說。」
美由紀跟在柴田後面,一起穿過去。她跑上不會吸收衝擊的石制階梯,美江從背後跟上來,美江一定是甩開了刑警,說她不需要藉助男人的力量。但是美江不明白,愈是堅強,反彈的力道也就愈大。
粗壯的手指掐的更緊,纖細的手指不停地顫抖。
「所以說……如果這兩起事件是相關的,那麼絞殺魔事件應該由共同搜查本部來接手,由千葉東京聯手調查才對吧?可是那樣的話,形式上必須由警視廳來接管才是,本部長會是你們那邊的大島部長吧?」
法治國家不可能任由他們這樣目無法紀。
碧輕柔地抬頭。
「把自己想成一個低劣的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那隻不過是一種借口罷了。沒辦法,我就是很差勁,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這隻是借口……」
美由紀心想,那雙制裁了凌|辱少女的惡人的手,不久后就掐上了少女的脖子。這豈不是互相矛盾嗎?可是,那雙手也曾經拯救了數天後被自己殺害的少女一命。這表示他對小夜子……
美由紀答道「是」。
「你為什麼不回家?」
「七福七難是仁王經中的教誨,所以是佛教。七福神的成立,也是最近的事。而且成員換來換去,常有變動,現在雖然大致上固定下來,但福壽祿和壽老人重複了。如果把他們算做同一個,那就是六福神了。此外,如果把經常輪替的弁財天和吉祥天兩邊都算進去,那就成了八福神。七觀音也是把原來應該交替的准胝和不空兩邊算進去,才是七觀音。但原本是六觀音。七不可思議也是一樣的。」
「就算是孩子,犯了錯就是犯了錯。如果行為逾越了能夠酌情的範圍,就理當受罰。如果碧真的做出了什麼惡行,傷害了傳統悠久的本學院的名譽,就必須處罰她。而且她也為你添了許多麻煩吧?」
「……我……是為了什麼……」
大小几乎相同,姿勢也相同。是一座垂髮像。
碧沒有出聲,只是撲簌簌地不斷流淚。
「是啊,還有第十三塊星座石本來也是沒有的。宿舍的……嗯,最左邊的建築物有沒有什麼不可思議?」
美由紀覺得這種情況,事先這麼宣告是有效的。這麼一來,學院那些人和一部分的刑警也只能認定如果聽不懂,那就是笨蛋。他們的虛榮心和自尊心似乎超乎常人,一定會拚命想要理解,就算無法理解,也會裝出了解的樣子吧。
「例如說,他們加害於你?」
「校長,好了。發生了那麼多事,美由紀同學一定也累了。美由紀同學,請坐吧……」
這樣的話,和杉浦是一樣的,碧果然也只是顆棋子。
「那個怪房間在哪裡?」偵探叫道。
「碧變成人質了?」
即使如此,老僕還是對著羔羊說:「要不要緊?振作點喲。」美由紀心想,該鼓勵的人是自己才對。而她的想法也是對的,老太婆在堅硬的走廊上蹣跚了兩次。
只聽得見說話聲。
偵探背對窗戶照進來的夕陽,揉著眼睛靈敏地站起來。
「我知道,聽說是長期休養?太可疑了,那是借口!她是在別的地方生下我!」
「惡魔?……善良的惡魔?」
柴田說到這裏,把碧從半開的門推進房間。碧就像空氣似的,毫無反抗地被拉到柴田前面,低著頭,無聲無息地進到房間里。接著柴田把美由紀拉到走廊,在她耳邊呢喃似的說:「其實啊,吳同學,碧還是說她什麼都不知道。可是阿姨——碧的母親不相信她的話,阿姨幾乎全面支持吳同學的推理。可是我也非常了解碧,覺得她實在有點可憐。當然,我也相信吳同學你說的事件梗概。所以我想讓你們兩個人談一談,看看能不能得到一個折衷的意見。如果可以的話,碧的母親也會接受吧。所以請你直接和她談一談好嗎?」
「你怕嗎?不信神的你,這種時候會依靠什麼呢?誰會救你呢?吳同學?」
——跳樓。
母親慢慢地回頭。碧再次厲聲說道:「……織作家的名譽、地位和傳統,一切都將一敗塗地,對吧?只要能夠實現這個願望,我變成怎麼樣都無所謂。真是太好了呢,母親……」
「她、她痛苦地掙扎。」
「……杉浦先生,你就像你證詞中說的,在校園目擊到是亮先生對美由紀同學施暴,於是你追了上去,這是真的吧。但是,你並不是跟蹤是亮先生……」
「是……是啊,所以……」所以夕子已經決心罷手了。因為她還有人類的情感,所以才想要脫離。
是美由紀遭到海棠逼問的時候。
——對,只是時間問題。
「嚇到?……」
「……住口!」
「這個嘛……碧。」
緊繃——不符合這種氣氛。比起緊張感,更瀰漫著一股強烈的頹廢倦怠感。即使如此,令人透不過氣的僵硬怎麼樣都鬆弛不下來。美由紀甚至忘了眨眼,眼睛好乾。
中禪寺凝目望去,他的視線停留在禮拜堂詭異的浮雕以及象形文字上。
是祈禱師說不要驅逐的部分嗎?
——她真的是冤枉的?
杉浦隆夫——架住了織作碧。
然後美由紀發現自己對杉浦的憎惡也消失了,模糊的不安一時凝固成憎恨這種形態,然後……
黑聖母慟哭不止。
偵探以他一貫的態度問刑警說:「川新怎麼了嗎?」但木場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最後同樣畫出一個倒三角形。
「我……把她……推下去了。」
聽到白魔法是自然科學,很少有人會不感到困惑吧。
碧拿出死人的衣服。「就像你說的,是前島八千代的衣服。」
美由紀說「我馬上準備」。
「完全不懂。」美由紀和益田異口同聲地說。如果是碧操縱別人還可以了解,但說她是被人操縱,美由紀無法信服。
碧的一雙眼睛睜得不能再大,轉動脖子,凝視杉浦的臉。
「你們……不明白嗎?」聲音沙啞,「很簡單,這麼一來……那個家也完蛋了……」
——殺掉?
「碧,住手!你想幹什麼!放開美由紀同學!」母親初次對女兒發出嚴厲的叫聲。
「連有沒有都無法預測。就算還有其他事件發生,我們甚至完全沒有察覺,所以也無法把它們放在一起思考。」
美由紀被囚禁了。
變安靜了。
校長室的接待區里除了校長、事務長、柴田以外,還有一個身穿和服的貴婦人。
「你為什麼殺了他們?你有沒有殺他們?」
——請相信敝學院。
「怪房間?原來如此……那裡——禮拜堂里有告解室……不好了!」中禪寺叫道,如脫兔般趕往禮拜堂。
「難道剛才的事……也是計劃的一環?」
「我?……為什麼?」
「隆夫!」
警官忙碌地趕過美由紀與偵探。她和偵探沒有被責罵,也沒有被阻擋。
「誰知道你會做什麼來?不過就算她跑了也不必擔心,她離不開這棟建築物的。這所學校里塞滿了教師、律師和警察。而且千葉本部在懷疑織作家的女兒,不會放她走的。」
「騙人!那場婚事告吹,也是因為父親把姐姐給……」
「你們只要學好禮儀修養,打扮樸素整潔,反正都是要嫁人的——你們這麼回答我們。只要成為一個溫柔慈愛的女人就行了,沒必要去想些艱澀的事,要做一個不負良家子女身份的女人——腦袋空無一物的你們一臉得意地這麼回答我們。那麼,這些誇張的建築物是為了什麼存在的?只要關在這種地方,然後唱唱讚美歌,神就會潔凈這罪孽深重的身體、拯救這污穢的靈魂嗎?」
碧沒有反應。
他……
——被驅逐了。
——好討厭的視線,無法拒絕。
偵探朝著四周的警官怒罵:「你們這些笨刑警!交給那個人就好了嘛!連時機都不會抓的笨蛋,沒有資格參与事件!」
美由紀走近碧的身邊。
「應該沒錯吧。」
美由紀倒退一步。
「這……這……」
「沒有,這隻是我的推測。所以如果是我搞錯的話,對碧同學她……呃……」
「……所以你並不是蜘蛛的僕人這個組織養的狗,而是中心人物專用的狗,對吧?而那個人物,只有她一個人沒有進行賣春行為……對吧?」
——這教人怎麼啟齒嘛?
「這所學院的七不可思議的六個點,是圍繞著泉水所畫出來的巨大六芒星。我認為它原本是為了封印泉水而設下的大規模咒術。喂!益田,還有今川!」
然後,第三條的早晨來臨了。
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毫無……關係?」柴田問道,「怎麼可能沒關係呢?杉浦是實行犯哪。如果他打消殺人的念頭的話,就不會發展成……」
美由紀被宛如不同世界的兩個生物包夾在中間,屏息僵住了。
——太貪心了。
「呃……是的。」
「站在……境界上?」
「真正的惡魔?……死人的衣服?」
「唔,這個回答也不能說不對…只是它原本並不是以單體來祭祀的,這座像似乎是成對的。」中禪寺說,把今川拿來的包袱擺在黑色的神像旁,解開打結處。
「什麼!」木場叫道,「喂,京極,那是……」
「美由紀小妹……」
「你……你果然……」
預料之外的敵人出現,碧動搖了。
黑髮失去彈性,筆直地朝下伸展。
「咦……可是……這……」
「禮拜堂……是那一棟嗎?」
「碧,那是捏造出來的!」
中禪寺靜靜地注視著碧。
「這……我絕對不能說。」
杉浦應該很快就會打開那道門,衝上屋頂。然後照著吩咐,自己一個人跳樓。一定會這樣的,一定……可是……
——我是為了釐清生者與死者的分際而來。
「是的,會自己彈奏的鋼琴在教職員大樓。」
「如果我說那全都是騙你的……美由紀同學,你能怎麼辦?」
「圖形?」
「不只是這個,每當詛咒實現,惡魔就會把殺害的對象的遺物拿來。山本老師的眼鏡、川野弓榮有刀刃的鞭子……」
母親毅然地承受著她瘋狂的視線。「別再自命不凡了。代代累積下來的織作家名聲沒有那麼脆弱,不是你一個人犯下那點罪過,就會被撼動的。到頭來你根本沒有殺人,也沒有賣春不是嗎?不要再玩這種遊戲了。老實認罪,遵從法律,接手制裁吧!」
「紫姐姐一直對我很好,我幾乎是被她撫養長大的,而不是被你!可是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簡直是毛骨悚然!骯髒!禽獸不如!我詛咒姐姐,詛咒父親,詛咒那個家!然後詛咒比什麼都污穢的我自己!所以我只剩下這條路可以走了。除了肯定邪惡,肯定冒瀆,我沒有可以讓自己正當化的方法了!什麼嘛!我恨死所有人了!大家都去死吧!」
木場刑警似乎對那起事件有著特別的感情。
蓓蕾般的櫻唇顫動了兩三下,停止了。
混在警官當中,一名醜陋的巨漢跑了過去。
「男女之別,早已不再是單純的性別差異了。當我們說一個人像個男人或像個女人時,已經產生了超越性別的價值判斷。這兩者雖然相反,但原本並不是階級性的。你認為你低劣的那一部分,其實是一種特性,不是劣性,也不是屬性。會有女性抗拒這種特性是理所當然的,而有男性喜好這種特性,也不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
校長等人似乎很不服氣,但沒有說話。
「律師團呢?」
「是的……就像字面上形容的,我遁逃了。我逃離了孩子、學校、妻子、社會、自己、世界上的一切。內子為了讓我回歸職場,盡心儘力地照顧我,但是問題根本不在那裡。我不是失去當老師的資格,而是失去了做人的資格。內子愈是滔滔不絕地曉之大義,我就愈是喪失自信……」
「你接到指令,回到學院,叫出小夜子同學。已經不再純潔的小夜子同學對你來說,不是什麼值得崇拜的少女,只是個女人罷了。她對你而言,反而是個主動褻瀆了少女純潔身體的冒瀆者。所以……」
男子不是要攻擊在看他的美由紀,而是打算襲擊碧的母親。
「怎麼……可能……為什麼?」
偵探把眼睛眯得更細了,碧以充滿憎惡的眼神瞪著偵探。
「跑掉?那是織作家的女兒吧?難道連你也說她是兇手嗎?喂!」
「這是個秘密。對吧,夫人?」
——他們是笨蛋嗎?
碧微笑了。「沒錯,那是那個人——叫什麼潰眼魔的傢伙乾的吧。那麼我問你們,為什麼那個潰眼魔要照著我所詛咒的順序,到處去殺我所詛咒的人呢?」
——登場人物沒辦法指揮作者!
「是的,所以當然是……有人介紹我去的,可是……」
——警察沒辦法逮捕我。
符合預測的意外狀況……
中禪寺站在她旁邊說:「杉浦先生,你總是這樣,輕蔑著女性。就算被她揍上一拳,也是罪有應得吧。美由紀同學,可以了嗎?」
老舊的校舍,巨大的聖堂,禮拜堂。
背叛我嗎?——碧是不是想這麼說?
——原來是這麼回事!
「沒錯。喏,那裡也寫有四字神名吧?是Adonai啊。所以就算在這種地方侮辱基督,也是有點牛頭不對馬嘴啊。」
柴田露出小孩子挨罵般的表情。
——這個人身上也有什麼東西被驅逐了。
「換言之……不出所料,織作碧是被|操縱的。就是這麼回事。」
溫室、菜園。通往校門的路。
是看到事態暫時解決而放心了嗎?或是柴田表示出強烈同意的意向之故?直到人質騷動之前,杉浦和碧的移交問題好像都沒有解決,結果兩個人都平安無事地——活生生地——交到了執法人員手中,應該感到慶幸才對。
「嗯。結果我們也照著蜘蛛所設計的行動了。那件和服原本就不是要給杉浦,而是為了讓碧穿上才送給她的。換言之,這一幕被設計成若不引發這樁慘劇,就不會結束。這件事才是——碧遭到殺害才是——發生在這所學院的誇張鬧劇閉幕的信號。」
柴田站了起來。「碧、你……」
中禪寺更加冷酷地說:「……其實你想要接住的,是掉下來的麻田夕子同學吧?如果說你是在逃走時碰巧遇到自殺的人掉下來,這也太湊巧了。杉浦先生,你為了不讓自己的飼主成為殺人兇手,所以在底下等待,準備接住被推下樓的夕子同學,對不對?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掉下來的竟是小夜子同學。緊接著夕子同學掉了下來,你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原本應該救助的夕子同學摔死了。就算是你,也沒辦法一次接住兩個人吧。」
「原來如此……杉浦先生,那時,你似乎就已經被分派了角色。成為這次事件的演員之一。你被真兇給選上了。」
「叔叔,你為什麼會蠢到這種地步?那種連小孩子都想得到,教人頭皮發麻的話了,連一絲真理也沒有!那種話連沒有心的動物都無法撫慰。像你這種對自己毫不懷疑的愚者,只看得到世界表面的丑角,只會厚顏無恥地宣揚正義、毫無神經的遲鈍男人——我最痛恨了!」
「所以,碧,不管你再怎麼翻閱中世紀的魔法書,實踐魔法,也完全不會有效果的。這裏沒有基督可以讓你侮辱,也沒有惡魔會傾聽你的詛咒。操作環境一旦不同,軟體就完全無法發揮功能。如果原理不同,不是發生錯誤……就是崩壞。」
中禪寺發出毫不感動的感嘆:「這些書怎麼會……」然後他沉默了。
是理事長席的大辦公桌。白色的、纖細的手指……
「所以才會有蜘蛛湧出來。」
杉浦跑去向碧報告理事長的動向。
「吵死啦!這叫人怎麼睡嘛?喂,你,水無月同學!你應該相信的超越者不就在這裏嗎?這個蠢貨!」
碧的母親……
「在這裏?什麼在這裏,你不是第一次來這座聖堂……」
「交給你?什麼意思?」
「是啊,連我都被嚇到了。那天晚上……那個人的模樣……」
美由紀覺得柴田絕不是個壞人,他只是遲鈍罷了。
——她也有她的愛。
——什麼……什麼第三十個星座石嘛!
沒有回答,只有喘息聲作響。
「我是死人的使者。亡者似乎正在彼岸左右為難著,說她只有一件襦袢能穿,寒冷極了。所以……」
不健康的一張臉面如死灰。
「……可是他們不住手。我說住手、不要這樣,可是他們不聽。」
碧的母親注視著他的側臉。
人牆分開,一個戴著銀框眼鏡、長相醒目的西裝男子如嚮導般出現了。後面有兩名男子並肩站著,一個是娃娃臉的年輕男子,另一個則是有著一副不可思議長相的和服男子。
「柴田先生,這個事件的構造比你想象的還要更龐大。」中禪寺說。
雖然就像囚犯,但美由紀不是嫌疑犯,所以房間沒有被鎖住,但是美由紀為了預防萬一,總是從裏面上鎖。
荒野似乎想要提出異議,但他暫時忍住了。
開門一看,老太婆站在那裡。
碧抬起頭來,白皙的臉上滿是微笑。
動彈不得,美由紀嚇壞了。
——杉浦絕對不會供出我。
鈍重的聲音響起。
「……聖堂的十字架、宿舍的樓梯、教職員的大樓的鋼琴,連結這三者的話,應該可以構成一個正三角形……」
碧——受到欺騙,迷失了人。受到迷惑,迷失了神。而就在剛才,她失去了在虛飾上竭盡全力虛張聲勢所建立起來的現實與世界。
「你是說基督教形成以前被信仰的邪神嗎?這也傷腦筋哪。在基督教入侵之前,那些邪神並不是惡魔,而是神袛。在基督教傳入以後,才變成了惡魔。基督教是一神教,不承認從前鎮守在當地的異邦神袛。換言之,基督教成立之後才有惡魔,之前是沒有的。如果要稱之為神的話,就必須脫離基督教,在其他宗教的範式中談論才行,那樣的話,標榜反基督教是很奇怪的。」
此時,偵探跑向長相不可思議的男子——今川,說著「你怎麼會在這裏?不管什麼時候看,你這張臉都夠奇怪的」,嘲笑了他一番,於是婦人行了個禮,離開校舍。
「可是不是有七福神和七觀音嗎?那是日本的吧?而且不是很古老嗎?」
就像偵探說的。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說說的驅逐俯身妖怪。祈禱師的巧言利口就像他所宣言的,不是炫耀知識,也不是解說或解謎,而是驅逐俯身妖怪的咒文吧。如果聽漏的話,就無法潔凈身心。那麼……
有那種事嗎?碧她……
中禪寺把黑聖母放到祈禱台上。
「在那裡!在校舍裏面!」美由紀叫道,伸手指去。
和服的袖子輕輕膨脹,又萎縮下去。
惡魔……要來了嗎?
是……那些錢。
「你真清楚呢。這所學院里,這類書籍不知為何堆積如山。《所羅門之鑰》(《雷蒙蓋頓》)、《洪諾留之書》——全部都有。連《創世紀之書》、《光輝之書》和《秘法開顯》都……」
「為什麼……你會……」碧一次又一次搖頭。
現在的碧和杉浦隆夫豈不是完全相同?
「我看到幻覺,不……那不是幻覺,白色的手一直伸出來。不知道是小孩子的手、母親的手,還是女人的手……」
「原來如此……換言之,你來到這所學院之後,邂逅了更完美的飼主,對吧?新的飼主,是你所崇拜的少女。而且又是惡魔崇拜主義者,是不折不扣的虐待狂。可是真奇怪,你和這些女孩相處,難道不會覺得自己崇拜的偶像墮落了嗎?至少我所知道的柚木加菜子——你心目中的聖少女,並不是那種女孩。」
「附加上去?」
「她、她看見彌撒……」
「不能說……是嗎?」
「……世上有許多境界,可是所謂境界,多半是曖昧不清的。然而有一個境界,若不遵守,世界就無法成立,那就是生死的境界。聽好了,人只要被殺就會死。所以……」
是碧現在抱在懷裡的死人衣服。
碧——是蜘蛛的僕人。
敲門聲響起。
視線的前方是碧。
死人的衣裳不斷地旋轉。
——是日本的神?
「真兇雖然播種、耕種、澆水,但是並不理會將結出什麼果實、由誰來摘取。這就是敵人的手法。舞娘不知道主辦人是誰而舞蹈,演員不知道節目單而演出。小說的登場人物幾乎不可能知道小說的標題……我們是舞娘、是演員,也是登場人物。」
杉浦好似崩潰地跪倒下來。「啊,我……我殺了那個少女。我用我這雙手、我的手指,掐住了她的脖子,擰斷了她的喉嚨,殺了她。我殺了她、我殺了她,我殺了她啊……」
當然只是鳴槍示警,但是這已經足夠摧毀碧早已龜裂的心了。
美由紀以有些僵硬的動作走到校長旁邊,等待指示。
「那些書是不是在打不開的告解室里?」
聽說惡魔——是墮天使。那麼……
杉浦回頭,用一張孩子般的表情看著益田的動作。然後他轉回身體,環顧眾人。偵探大步走來,接著說:「想穿女裝就穿,想化妝就化嘛,你這個笨蛋!那樣可以就滿足的話,你就是個開朗的變態!每個人都這樣的嘛,陰間和男色狂熱者不都活得好好的嗎?」
——你能夠背負著女巫的烙印活下去嗎?
她戰戰兢兢地回頭,視野緩緩地旋轉。
「我同情你。」
「滴血的廁所呢?」
美由紀錯失了契機,猶豫不決,校長再次深深嘆息,慵懶地,告狀似的說道:「夫人,您看,她又像這樣支吾不語了,這個女孩說的話一點都不值得相信。所以……」
杉浦開口了:「我……我是個廢人,是個人渣。我一無可取,什麼也做不到,沒有資格當人!所以……」
「也叫笨蛋修。」
「我……聽到加菜子小姐過世的消息,再次失去了均衡。然後,好像是八月底吧,我被幻覺侵襲,離開了家。我在路上彷徨了好幾天……肚子餓得快死了,所以我去了酒井印刷廠。」
他的懷裡抱著巨大的木塊——黑聖母。
校長嘆息,順便介紹美由紀:「夫人,這位是吳美由紀。吳同學,打招呼。」
「是、是聖堂沒錯。」
「沒錯。她們是地袛——大山津見神的女兒,一對姐妹神。其于秀起浪穗之上,起八尋殿,而手玉玲瓏織經之少女——她們是最古老的織女,織女的原型。她們嫁給了天孫邇邇藝命,是神的妻子。」
「我就是這個打算。」
是母親的話讓她受到打擊嗎?還是因為失去了一切的後盾,感到害怕?
——那樣真的好嗎?
「杉浦先生,你適可而止一點!」中禪寺大喝。
「咦?」
柴田和警官全都汗流浹背。
中禪寺倏地轉身,眉間擠滿皺紋。他的眼睛如同野狼,一張臉毫無血氣,看起來相當不悅。
「上面刻的都是這些沒用的牢騷話。」
「那個人……不是孩子,也不是大人。她不是孩子,所以我不怕,她不是大人,所以不煩人。不僅如此,她也不是女人或男人,她只是個……美麗的人。屬性在她身上是曖昧的。那個時候,美江正好棄我而去,我對他人的恐懼與日俱增,連飯也不能好好吃,我對於不拒絕我的她感到興趣,然後……」
「更……更接近恍惚……」
「神的位置?」
那麼,小夜子怎麼會死得瞑目呢?
「表面上。」
美由紀對於不去理解的自己感到羞恥。
杉浦開始粗聲粗氣起來:「……那種特權又是依據什麼基本賦予的呢?我搞不懂這件事……然後一切都搞不懂了。例如說,男人和女人,哪邊比較了不起?如果男女有高下之分的話,那麼一個人因為是男人,或因為是女人,就可以被賦予這樣的特權嗎?我被教導身為一個男人應當要如何,但是不管怎麼看……」
「這不是胡說,到處都寫著啊。省略法和數值換演算法,四處都設下了粗略的卡巴拉魔法結界。」
「碧……你……」接不下去了,「怎麼回事?榎木津先生,請你說明!碧,你到底……」
「不要過來!我、我會殺掉這女孩!」
「那是什麼樣的情景呢?」
「對。例如說,七曜紋雖然是七,但那是在六角形中心加上一點,才成為七。五角形或六角形很常見,但七角形很不安定,所以沒有。」
背影大大地晃動了一下……
「所以你就拿這個當理由是吧?」
刑警苦澀地說:「又是詛咒那一類的嗎?可惡,我最痛恨這種的了。這根本是京極的工作嘛……」
偵探在大叫。「你們在礙事!不要太過分了!」
偵探大聲關上門。益田守在門口。
——偵探在後面睡覺!
中禪寺出示古老的書卷,「……這樣子……隨便得簡直不能說是藏,不過這裡是十字架後面,藏的人可能覺得這樣就好了吧。不管怎麼樣,既然這裡有這些東西,那麼告解室里一定也有什麼。然後……」
「沒錯,所以……」
「很遺憾……這裏並不是基督教的聖堂。」
「快住手!」美江尖叫,但是她的聲音被充滿黏性的空氣給拽住,連迴響都沒有就消失了。
柴田躊躇片刻,說:「我知道了。」
——她在笑。
前面則是十字架。
「猶太教?」
「吳同學,怎麼啦?婦人說無論如何都想聽聽你的說辭,才特地過來。你怎麼不像平常那樣滔滔不絕啦?或者是……你有什麼心虛的地方嗎?喂,我在問你啊!」
——他是認真的嗎?
最前方——幾名警官舉槍戒備著。
一緊。
噴泉對面是三棟宿舍,宿舍後方是果樹園。
「這不可能……」柴田說道,「……就算杉浦先生是毫無自覺地受到誘導,但我覺得這次的事件不可能是被意圖引發的,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不管再怎麼優秀的經營者,都無法預測到這麼遠。就連經濟,這種人所構築出來的系統,一旦活動起來,也無法預測它會如何發展。更何況人的行動是隨心所欲的,不是能夠予以數值化的。無法數值化的事物就無法預測。的確,這起事件里是有一些不像偶然的偶然,但是它們仍然是偶然。」
「偵探先生他……」
堅牢的建築物景觀倒映在她漆黑而渾圓的瞳眸里。
「住手!我剛才也說過了。你絕不是什麼惡魔,你不可能成為惡魔。你仔細聽好,已故的紫小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她本來就不可能活太久,更不可能生孩子。」
小夜子的雙親和警方一同趕到,他們哭叫、嘶吼、頹喪,然後慟哭。
「咦?呃……他姓川島。」
「神會變得軟弱?」
碧的母親在樓下。儘管女兒被捕,她似乎更在意長相不可思議的男子的動向。男子似乎發現婦人正盯著自己,在玄關門口走近婦人身邊,深深地低頭行禮。婦人以眼神指向上方,問道:「今川先生,那位先生是那個……」
——不要!連你也要……
喉嚨……
「一切都……」
一陣小跑步聲從走廊傳來,開著的門邊出現一個長相松垮的男子,探頭望進理事長室裏面。好像不是警官。
碧連插口的機會都沒有,也沒有時間反駁。
「什麼叫龐大?是你一開始說的,這兩起事件是同一起事件的意思嗎?」
直接去跟碧說就好了啊,所謂誠惶誠恐,指的就是這九九藏書種感覺嗎?美由紀垂下頭去。
「碧!不要再說傻話了!放開美由紀同學!」
「惡……惡魔……」惡魔尖銳地大笑。
極其緩慢的,花紋好漂亮。
這個人一開始這麼說過。
「美由紀同學,可以請你告訴我嗎?」
小夜子還說是為了美由紀。
汗水,顫抖,恐懼。
他接著說下去,「……但是無論那個水池原本是什麼,都幾乎可以確定,這所學院不是依據基督教的精神所蓋的建築物,而是某人為了封印原有的信仰及風俗,基於猶太教的秘儀及占卜術而建的。不過用的是相當自成一格的方式……」
警官好像搞不清楚狀況,像是客氣地左右退避。最前面的警官也失去了矛頭,放下手槍。
美由紀望向她指的方向,令人吃驚的是,碧的母親正背對著女兒,看著正面祭壇打開的門扉。女兒都變成這樣了,她竟然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可是這件事應該只有美由紀知道才對。
姿勢端莊而高雅,態度毅然決然。
「……你犯下了殺人這種無法饒恕的大罪,這是必須受到追究,並嚴厲處罰的行為。話雖如此,你無論如何都還是應該捨棄自己是一個低劣人種的想法。你不是蟲,也不是狗!」
美由紀心想:原來她發得出這種聲音。
「你給我閉嘴!」
美江筆直地看著杉浦。「我只是用我批判的男人的視線看著他,真是慚愧。我雖然高唱著要提升女性的地位,但是看樣子,我其實輕蔑著我心中的女性特質。我沒有對女性特質作出正當的評價,結果只是在禮讚男性特質罷了。我不知道隆夫能不能出獄,但是如果他能夠償還自己的罪,回歸社會的話……我會等到那個時候。名字怎麼樣都無所謂,名字跟個人的主義、主張是沒有關係的……對吧?榎木津先生。」
而是關於碧的事。
「那是……什麼意思?」柴田按住太陽穴說。
「Lsetitia,喜樂……風,好像不是想操作什麼,這是裝飾嗎?」
學校形同銅牆鐵壁,堂皇有如神明冷徹真理的具現。如此堅牢的構造物對人類來說,實在是太過於強大了。
「吳同學,那個時候……」聲帶尚未發達的稚嫩音色,「……你說你不相信神,對吧?」
但是……
偵探半眯起眼睛。「……噢,你是那個女孩屍體的朋友啊。哎,雖然可憐,但是就算再遺憾,屍體也不會復活了。你要更積極地活下去啊。嗯?你蠻積極地嘛。」
她一直夢想能夠在禮拜堂里奔跑。
刑警好像決定不再理會動不動就插嘴搗亂的偵探,指著接待區,要美由紀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
對她更重要也說不定。雖然不正常,至少兩人還有扭曲的交流存在。所以剛才那場騷動的時候……
那個偵探說,碧做了不好的事。
「騙、騙人……」
「……儀式中的一部分有性行為——這就是少女賣春。此時,出現了一些人,可能會對儀式造成妨礙。這些人一個接一個被潰眼魔所殺害,然後在某一個時間點,由絞殺魔承接了這個工作。這是這起事件的某一面。」
咯……
「對,就是我!女孩子都喜歡呀呀尖叫,但是就我來看,我還是比較喜歡『哇!』或『噢!』這種尖叫。你叫得很淳樸,很不錯!」偵探說道,站了起來,雙手用力往上伸展。
碧渾身癱瘓,那雙睫毛修長的眼睛大大地睜著。
黑衣男子極為悲傷地望著她虛張聲勢,呢喃說:「你好像還不明白哪……」
「吳同學。」
校方似乎打算徹底拒絕警方介入。
暗褐色的石制大樓,染上了一點淫|靡的色彩。
隨著杉浦做出供述,校長和柴田也不得不承認學校里真的發生了美由紀所說的事情吧。如此一來,就算校方人員再怎麼見風轉舵,機會主義而且保守,也一定會察覺真相。杉浦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情勢等於是默默地在指認著碧。
死神仰望杉浦,就這麼無言地解開和服外套。銀框眼鏡男子從柴田後方附耳過去,急急地說了些什麼,柴田瞪大了眼睛。死神望著杉浦,將和服外套遞給長相不可思議的男子。
碧揮舞雙手,不斷地毆打杉浦。「去死、去死!」碧大叫著,粗暴地試圖從杉浦身上扯下和服。杉浦想要逃開,身子一個迴轉,撞上了門。碧抓著和服,就這樣被甩開,撞到牆壁。
美由紀說不出口,她說不出真相……
「吳同學,校長請你過去。」
當碧與小夜子錯身而過,對小夜子說了什麼,讓她不得不往屋頂去。用那稚嫩的聲音。
「我剛才也說過了,我是死人的使者,為了釐清死者與生者的分際而來。杉浦先生,因為你,這個女孩完全身陷其中了……」
沒有回答。
「這是再簡單也不過的推理。六芒星的每一個點,都位於相當半吊子的地方,我認為那些地方原本是用來藏匿不想被人看見的東西的。樓梯、廁所、鋼琴,這些地方藏了些什麼,我並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沒必要知道,但是至少這裏——聖堂的十字架後面,似乎有什麼不想被人看到的東西。我想告解室也是一樣的。」
「我以為……她死了。」
「我……」
美由紀望過去,杉浦一臉不可思議而且悲哀地望著黑色木像。
「那些東西是怎麼送過來的?」
碧伸手指去。
當時,偵探一扯下那件女性和服,杉浦就突然停止抵抗,變得溫和。簡直判若兩人……
碧把一雙大眼睜得更大。
「抄襲……」
「柴田先生,就像你所聽到的,杉浦先生並沒有說謊,就像他在自白中說的,他的動機是為了小夜子同學,同時也是因為受到惡魔崇拜者命令。但是,這些都是他自發性的行為。杉浦先生,你是憑你的意志殺人的。」
「但是我有條件。請將現在在場的所有關係人集合到一處,我再公開詳情。」
木場沒什麼勁地回答:「你還是老樣子,講話夠快的。」
「不對,我所說的惡魔,是更古老的……」
動作停止了。
「不可能是碰巧。這所學院里有多達兩百名以上的學生,她從這裏頭選擇了你呢。普通人會選擇身為學院首席,又是學院創立者的孫女,同時家境富裕的千金小姐作為賣春的同夥嗎?不會。」
「慢慢講話只是浪費時間。木場,中禪寺,我想這件事你們應該不知道,所以我趁現在告訴你們,那家酒井印刷廠,柴田律師團委託他們印刷有關武藏野連續殺人以及柴田耀弘遺產繼承問題的報告書。」
「……她對我這麼說:從和服里伸出來的手,是母親的手——是從冥界里伸出來的死掉的女人的手……」
「區別兒童與成人的境界在哪裡?」
「太、太愚蠢了……什、什麼女巫……」
「房間是為了使用而建造的,所以那個房間應該是學院創立者——伊兵衛先生的秘密房間。」
中禪寺對柴田問道:「柴田先生,這是什麼?」
——簡直就像一場夢。
「……當然,若是俯瞰這兩起事件,就可以發現它們其實是同一起事件。然而如果降到人的視點來看,這些都只是個別的事件。所以你們的所見所聞皆是事實,而這些事實又彼此抵消。首先,請各位留意這一點。」
「偵探先生!」
她要殺掉杉浦,不對,為了把一切都葬送在黑暗中 ,碧要把自己偽裝成被害人,讓杉浦自殺。
沒有人吃驚,每個人都已經知道了。
杉浦好像在思考。
「喏,我們走吧。把你的事件作個了結,你也應該儘早逃離這個蜘蛛網才對。」
儘管覺得狐疑,美由紀還是順從地回答:「吸血的黑聖母、十三塊星座石、流淚的基督畫像、打不開的告解室、滴血的廁所、自己彈奏的鋼琴,還有十字架後面的大蜘蛛。」
黑衣男子默默無語。
織作碧。
祈禱師靜靜地站起來,在幽暗中清楚滴顯現他黑影般的姿態,離開偵探身邊,對著幾乎錯亂的少女開口道:「杉浦先生乍看之下,是聽從你的吩咐,作為你的傀儡進行犯罪,但是事實上不是這樣的。你並沒有任何魔力,而且黑魔法在日本是無法施行的。儀式這種東西,深刻地受到時間與場所兩者影響。擁有萬能之理的是神,而不是惡魔,所以你也只是飾演了被分派的角色罷了。你只是位置稍有不同,實際上與杉浦先生毫無二致,只是顆棋子……」
「真的嗎?」
「你、你把別人牽扯進來,還……」
碦噠一聲。
「然後,你偶然目擊到加菜子小姐被掐住脖子的場面……對吧?」
「請問……」美由紀不知道該向柴田說什麼好。
碧搖頭。「我是出於我自己的……意志……」
兩人往左右讓開,那裡站著一個身披黑暗的——死神。
不管怎麼看……
碧的表情奇妙地糾結在一塊。
美由紀並不是想這種道歉,所以再一次開口,但是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柴田。
「但是,」中禪寺嚴厲地打斷了他的愉悅,「但是她還活著,那隻不過是對她懷抱著愛恨參半感情的家人的惡作劇罷了。對吧,木場修?……」
說是準備,也只是穿上外套而已。
碧的一雙大眼睛睜得不能再大。
纖細的肩膀微微顫抖著,她在哭。
杉浦蹲在本田的屍體先前倒卧的地點,他的右手被扭到背後,肩膀被按住了。制住他的是……
「十字架後面的大蜘蛛是在聖堂嗎?」
這個發展在各方面似乎都超過了柴田的承受範圍。至於接著上樓的校長等人,好像甚至連擺出人類的表情都沒辦法每一個都像戴了能劇面具似的,面無表情。美由紀也相去不遠,她並沒有冷靜到可以嘲笑他們的地步。
那裡沒有神的位置嗎?
接著他抬頭,第一次大聲說話了:「沒錯!你說得完全沒錯!我一直想要變成女人。我想要穿漂亮的衣服,我想化妝,變得漂亮。可是那些全都不是身為男人的我被允許的,如果說出來,只會遭人嘲笑,然後我認識了內子,才知道以那種角度看待女性,是一種瞧不起女性的想法。認定女人就要穿著漂亮衣服的想法,是一種侮辱、一種偏見……」
「我想也是,這裏並不是基督教的場所。」
美由紀望向中禪寺。
「這些就暫且不管吧。杉浦先生後來的動向,就如同柴田先生及校方所獲得的信息。你的精神雖然有一段時期逐漸好轉,然而由於失去了救世主鄰家姑娘,再次失去均衡,你逃出了小金井的住處。」
杉浦的手指用力,碧擠出稚嫩的叫聲。
他們似乎選擇了聖堂作為收容為數眾多的關係人的場地。首先由荒野警部領頭,超乎必要的大批警官包圍著兩名嫌疑犯,往聖堂移動。木場跟在後面。校長和柴田以及陷入茫然了。
美由紀走近她,逼近打不開的房間門扉了。
百百目鬼——《今昔畫圖續百鬼》卷之下·明
——這……到底怎麼了?
「那有什麼不好嗎?也不會礙到什麼啊。」
「呃,是的。不知道為什麼,這所學院里本來就有那個泉水,所以水池就建在那裡。噴泉其實只是一種設計,實際上並沒有湧泉。我是不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是,這有什麼問題嗎?」
偵探朝著他的耳畔說了什麼。祈禱師眯著眼睛,望著說個不停的碧。碧兀自滔滔不絕。
美由紀的五感徐徐地恢復正常。
「因為……」
「你暫時待在這裏吧,你已經兩天不見天日了吧?這裏的話,看得到校園,你就喝個茶什麼的……哦,那裡有茶。在我過來找你之前,請待在這裏吧。」
祈禱台。
「我沒辦法讚揚一個騙子啊。」
「你……知道她嗎?」
「基督的畫像在圖書室旁邊……」
——杉浦……逃走了?
「……就像他殺掉本田幸三及渡邊小夜子那樣。」
——他是認真的?
全員停止了。
「即使如此……惡魔……還是存在……」碧到了這個地步,依然不放棄抵抗,「……你所說的事,我都明白了,我似乎是個可笑的丑角。可是就算道理上是那樣,惡魔還是存在的。因為我那種毫無意義的冒瀆行為和咒術……真的生效了。因為……」
「喏,怎麼樣?叔叔,對我投以各種輕蔑的話語吧!侮辱我吧!嘲笑我、責罵我!我一點都不痛不癢。因為這個世上所有污衊的語言,對我來說都只是讚揚!」
——他是惡魔,口若懸河。
「附、附身妖怪?」
「偵、偵探先生!」
刑警慵懶地仰望來人。「幹嗎?那跟我們無關吧?」
「無法超越的一線……」
「可憐……」
好幾名警官跑過門的另一頭。
中禪寺完全看穿了。
中禪寺回頭。荒野問道:「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主線?」
自己被尖銳的東西抵住了。
「杉浦先生,其實你應該非常嫉妒柚木加菜子。與自己丑陋,充滿陽剛味、粗野的肉體相比,加菜子擁有近乎完美的美麗容姿和優美而可愛的動作。最重要的是,她和你一樣,有著纖細的精神與敏感的感性。如同玻璃工藝品般纖細的感性放在你身上,只是一種低劣的象徵,只能夠是娘娘腔的極致,然而若是放在她的肉體當中,評價就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什麼?」
「是啊。可以回去的地方、良心、愛情——要怎麼稱呼都行。無論做出再怎麼冒瀆的行為,都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準備好一個逃避的地方,好讓自己覺得這不是真正的自己——這根本是騙人的。我憎恨神,所以我的心中沒有神。所以我可以毫不在乎地說謊,也可以殺人。麻田夕子那種人,我絕對不會放過。」
「咦?」
看樣子,這兩個人就是這種關係,彼此咒罵是他們之間的常態。
「不要在那裡胡說八道!」
「美由紀同學,這就是答案。喂,益田。」
美由紀一直以為碧在做戲,但是說不定其實碧非常害怕。
「……那個男的到底是怎麼逃出房間的?」柴田自暴自棄地叫道,前往校舍。
「你的意思是還有嗎?」
「碧……碧同學?啊……」
「那是女人的手。原來如此,看樣子你受到很深的影響。然後你在淺草的秘密俱樂部遇到川野弓榮,透過川野,你被派到蜘蛛的僕人身邊。然後……事件發生了,你殺害本田老師,殺害織作理事長,殺害渡邊小夜子同學,襲擊海棠先生……然後被拘捕了。」
「我說的不對嗎?所以你剛才……才會真心想要殺害人質吧?你心想就算是這個女孩,也已經不是神聖的少女了,她是殺人兇手,和你一樣是人渣,人渣才沒有資格侮蔑你……對吧?」
「沒錯,是《創世紀》。怎麼樣?你們可曾有那麼一次想過這段話的意思?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了。基督教對於女人的蔑視,可以追溯到這裏。我來到這所學校,確實地學到了,女人是多麼地心狠手辣、淫|亂、輕信、非理性、悖德——都是你們教的。圖書室里要多少文獻都有。」
她一直夢想在神聖的地方喧鬧。
「……我有根據。讓女巫服侍、讓女巫舞蹈娛樂的中心人物,不是女巫,而是惡魔才對。女巫是惡魔的使魔,所以會做出淫|盪的行為娛樂惡魔,但惡魔不必特別去這麼做,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冒瀆。」
「恕、恕我直言,夫人,如果這個學生說的是真的,那、那麼碧小姐……」
金牛宮的石板。
看見的世界、聽見的世界、聞到的世界、觸摸到的世界、相信的世界不一定就是真實。美由紀也明白這一點,但是除了看、聽、聞、摸、相信以外,她不知道還能夠怎麼去認識世界。既然碧如此相信,不管有多麼地艱難、痛苦,那都是碧的現實。碧在那個現實當中,自以為以自己的意志活著。就算那個世界是一場謊言,是只屬於碧一個人的,但是對碧來說,直到剛才的那一瞬間,那都還是她的現實。
「你會怎麼行動,當然是出於你自身的判斷,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去年夏天以後,出現了一個第三者,他把你的選項縮小到不能再小了。」
但是那群人本來就在彼此叫罵著「笨蛋」、「白痴」,根本沒有人注意到有個人把他們擺在一起誹謗。場面一片混亂。
益山站在校庭里。隔了三天不見,總覺得益山變得不客氣了。
——迷惑人心?
有種繞了好長一段路,總算抵達目的地的感覺。
中禪寺用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六角形。
「哇啊!」美由紀嚇到差點要昏倒了。
風好強。
——那麼,真兇的手下……
「不用顧慮。把你看到的、感覺到的,照著你想的說出來就行了。我不會責怪你的,放心。」
老太婆憔悴萬分,一副隨時都會倒下來的模樣。
「住手,還不行!」中禪寺叫道。
「叫他來?你嗎?」
——這個人就是偵探說的……惡魔?
「不是你的錯。」
「這樣啊……」中禪寺露出憐憫的表情。
偵探找來的似乎不是這個人。
警官沒有上司的指示似乎就不會動。津富和其他刑警總算出面,吩咐部下架住杉浦,而杉浦總算被警察給套上逮捕繩了。
或者是……
不可思議地,她不感到憎恨。
——咦?
——他看穿了。
——即使如此,這個女孩依然是個天使嗎?
學校那些人也還有點頭腦,應該想得到這點事,而且一定已經想到了。但是,這個結論對他們來說卻是再糟糕也不過的結論。
不過應該再也沒有其他方法可想了。
眼神中沒有絲毫內疚,真摯而且強有力。
椅子迴轉之後不到一分鐘,就傳來嘶嘶鼾聲,他好像真的睡著了。美由紀進來的時候應該也有鼾聲,只是沒有人會想到竟然有人睡在這種地方,所以她才沒有察覺那是鼾聲吧。
「我也不知道,這隻是因為我是個不適應社會的人吧?我終究只是……」
「阿姨,可以嗎?」
碧以清澈悅耳的聲音笑了。「是我把她推下去的,就像你所想像的。」
「碧,已、已經可以了,我完全了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了,所以……」
「若是借用某人的說法,那就是用來解放受壓抑的深層的聖具,但我不喜歡那種粗俗的解釋。不管怎麼樣,杉浦先生無疑是通過鄰家的少女,獲得了女性和服、女學生、以及絞殺這些關鍵詞。此外,在他不穩定而且迫切的精神狀態中,死的絕對性動搖,死亡,殺人的意義也變得稀薄——應該把這些也考慮進去。」
祈禱師和偵探、律師都沒有動彈。
「不……不……」母親發出不成聲的尖叫,覆住女兒似的倒下,美由紀癱坐下去,望向門裡。
「……我是殺人兇手、我是個差勁的、沒用的人。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悸動平息了。
黑衣男子默默地注視了他一會兒,不久以後嚴厲的口吻問道:「教唆你殺人的惡魔崇拜者是誰?」
紫色的布往四方攤開。
沉澱的空氣一口氣被攪亂了。
「……你是什麼人?」
「可是我從來沒有聽過六不可思議的。」
「六芒星?」
「為何你不得不受到加菜子小姐的咒縛,一直待在境界邊緣?答案很簡單,因為你原本就居住在非男也非女的境界邊緣……」
美由紀也掙脫美江的手,追了上去。
中禪寺站起來,對美江說:「美江女士,你打算怎麼做?如果你想要離婚……這裏就有律師。」
水汪汪的黑色瞳眸,虹彩在一瞬間收縮了。
——和小宇宙的三構成體相互貫通的大宇宙的三構成體,所羅門的封印。或者……
「安靜。」男子以手勢制止木場,然後說,「諸位警官,他不會殺害人質,可以請你們稍微退後一些嗎?」
「我……才沒有……」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哦,還有啊。」
在這所學院里嗎?
「咦……」
都不像是在做戲。
「區分世界與個人的境界是運動——經驗。惟有勤勉不懈地累積經驗,境界才能夠明了。」
就連美由紀這種遲鈍的女孩都能夠察覺這一點。
「……那個時候,我就非常中意你了。雖然大家都把同志兩個字隨口掛在嘴邊,但畢竟都只是抱著好玩的心態罷了。根本沒有人真的不信神。」
杉浦的激|情爆發開來。
左右的警官慌了手腳。
「嗯?已經吵完了嗎?有行動了嗎?」馬臉刑警說道,站了起來。
「那裡有什麼人?」柴田問道。
祈禱師說:「你因為溝通不全,逃離了孩子們。恐怖這種感情,是為了逃避或想逃避接觸對方所產生的不快|感而萌生的。但是,讓你感到不快的對象擴及到了成人。請告訴我其中的理由。」
全員的神經都集中在杉浦的手指動作。木場刑警分開警官,來到美由紀旁邊。
——他怎麼了?
校長在額頭擠出一堆皺紋,望向織作家的婦人。
「我覺得奇怪,為什麼只留下一尊?石長比賣因為容貌醜陋,被邇邇藝命嫌棄,但是她就如同她的名字『石長』兩個字所示,是象徵永恆不死的女神。另一方面,木花佐久夜毗賣長得美麗,司掌榮華繁榮,這些特質被分成了白與黑。建造這座建築物的織作伊兵衛先生對於生命似乎極為執著,在各處調滿了祈禱的文字,祈求著不想死,想長命百歲。他丟掉了代表繁榮的妹神,卻留下姊神,是因為姊神是象徵長壽的女神。他為姊神建造了祠堂,挑選了一個宛如監視著學院的位置祭祀。」
那麼,黑聖母——杉浦——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站在小夜子那邊過。只是小夜子一廂情願地誤會了。
「絕對死了,我以為她被殺死了……」杉浦睜大鬆弛的眼睛說。
「當然會了。喏,潰眼魔的動機。」
潰眼魔。對現在的美由紀來說,潰眼魔與頭上長角、有尾巴的惡魔沒有什麼兩樣。所以她聽到潰眼魔是實際存在的。就覺得好像發現了想象中的生物一般。
祈禱師目不轉睛地看著碧淚濕的臉龐說:「好吧,那麼……這件事就照著你所相信的吧。要把一切都從你身上驅離……似乎太殘酷了一些……」
「上面寫些什麼!」
這個女孩不是天使。
感覺好像在上課。
顏色,花紋,色彩。
「木場修,是去年那起事件發生的時候。當時你每天都往神奈川跑,介紹他工作的當然是柴田財閥的關係人吧。增岡先生……」
有危險?
在星座石那邊,中禪寺也曾這麼說。
羡慕?
木場吼也似的說:「你說什麼?」荒野問道:「那起事件是指什麼?」祈禱師回答:「是武藏野連續分屍殺人事件,柴田先生也非常清楚吧?」
「他們兩個人是棋子,要把蜘蛛僕人的組織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使其瓦解,並把你逼入絕境。因為你很聰明,若是就這樣置之不理,你一定能夠一直順利地繼續下去。」
這個人雖然善良,但果然還是少根筋。
「沒……沒有人告訴我。只有人告訴我,說為國家而死,為陛下而死才是美德,但是戰爭一結束,又叫我去賺錢,說在經濟上獨立自主才是身為一個社會人的條件,像我這種無法適應社會的人根本是個人渣!」
「如果你還是不相信的話……我來說件有趣的事吧。你知道進行招靈的黑魔法師,最讓他們費盡心血的是什麼嗎?他們最害怕的就是觸怒反覆無常的惡靈。他們就像你說的,以為為了私慾使用魔法就叫做黑魔法師,但是事實上他們只不過是在服侍惡靈罷了。魔法書上所記載的魔法師徹底的自我放棄,其實是為了不被惡靈傷害,並拘束惡靈而想出來的苦肉計。」
任何改變。
「我想,視為有應該比較妥當吧。而且已經有那麼多人犧牲,發生在檯面下的事情,連確認都十分困難了。那麼我們……還是無從得知。」
「你要說她跟你無關嗎?杉浦先生,你不是蟲,也不是狗,更不是醜陋的豬玀。你這樣誹謗自己,就等於是對女性特質的一種冒瀆!」
碧確實這麼說過,可是……
這棟建築物也非常堅牢。柱子充滿裝飾性,一樣記載著美由紀看不懂的文字。呈拱形的天花板上垂吊著巨大的蠟燭吊燈,正面是一個巨大的扉型裝飾,學生們稱之為祭壇——它完全就是個祭壇,前面是十字架。此外還有一個被稱做祈禱台的講台。
「啊、呃……」
死人的衣裳輕柔地攤在石板地上。
木場撲上去,男子敏捷地避開,伸手想要拔出貫穿碧的眼窩的兇器。偵探踢開他的手,木場隨即抓住。男人轉過來,木場使勁全力揍上他的臉。男子彈飛似的撞進警官之間,被數人給制住了。木場分開警官,又一把抓住男子的胸襟,揍了他三下。
外表雖然完全看不出來,但以為不可能有效的詛咒儀式竟然真的發生效用,這下子完了——她會不會是這麼想?
「也就是說,惡魔順從神的旨意,而魔法師則順從惡魔的意思。不管你怎麼掙扎,其實都是……順著某人的意。」
——她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是與小夜子和夕子相同的淚水。
男子追向杉浦。以此為契機,警方動了起來,美由紀也跟上去。
杉浦的表情變了。
織作碧是不能夠切割的人物。
中禪寺掃視全員,踩出咯咯腳步聲,站在講壇前。他仰望十字架。
艷麗的水鳥花紋擺動著。
「來了。」
「母親,你總算叫出聲來了哪!是啊,殺人傷害的話,是重罪呢。那麼一來,織作家就危險了呢!」
遲鈍的模範青年心中發出了碎裂的聲響。「……你……喂,難道你真的……」
瞬間,碧的視線越過美由紀。
「美由紀同學!」美江的叫聲把美由紀拉了回來。
「如果要稱它是魔力,那確實是一種魔力,但是魔力必須要有受到影響的對象才能夠成立。對於那時的夕子同學來說,你確實擁有魔力,但是那也只是這樣罷了。是只限於那個狀況,那個場面的事……」
「可以請你告訴我這裏的七不可思議嗎?」
這聲音是碧的母親嗎?
母親總算——總算站起來了。
——小夜子死了。
杉浦回頭望向美江。「……作為一個人,內子都比我更優秀好幾倍、好幾十倍。內子參与社會,獨立自主。那麼,男人的特權又是什麼?而社會又是什麼呢?如果工作的人比不工作的人了不起,就表示有錢人比窮人了不起。可是,這對貢獻社會又有多少價值呢?我完全不懂!」
真正是惡魔的話語。
狀似愉快。
「你以為……她死了嗎?」
「當然是逃走了!難道人會憑空消失嗎!」
美由紀被推開了。一片嘈雜聲響起,全世界蜂擁而上。美江跑過來,偵探跳過美由紀似的沖向外頭,刑警們奔跑,木場的啞聲響起。喂,抓住那個女孩!混賬東西,不要拖拖拉拉的!堂內不停地旋轉。看不懂的希伯來文,堅牢的構造軟綿綿地扭曲。
「與其說……是痛苦……」
「怎麼可能!」馬臉敲打椅子。
校長的聲音傳來:「門是鎖上的!是誰說什麼不管對方是誰,把門鎖上加以監禁是犯罪的?我為了學生的安全,不顧你們的咒罵,還是慎重地上了鎖啊!人不可能跑掉的!」
不對,不是的。碧她……
「花子同學,這種人就是叫做刑警的野蠻笨蛋。」
「誰……」
——這是碧乾的。
然而儘管失去了摯友,美由紀卻無法沉浸在陰鬱感傷的情緒里。就像重新體認到夕子已死時一樣,她只感覺到一股難以彌補的失落感,好空虛。彷彿用布巾包起空掉的便當盒,珍惜無比地抱在懷裡似的。
時間停止,剎那間化為永恆。
「如果不是真心冒瀆神明,為什麼做得出那種事?那種神經才教我無法理解。要是懷了孕,就要毫不躊躇地墮掉——連這點覺悟都沒有,卻做出那種事,根本是完全不把這個世界放在眼裡。如果心裏還有一點道德倫理,還有一點身為人類的感情和愛情……就絕對不能夠做出那種事,不對嗎?」
「呃,這……」
黑色的和服外套,衣擺底下露出的服裝也是漆黑的。
「我想……是的。那個時候,我置身於日常當中,所以覺得我和那個人——加菜子小姐之間的事情就像一場夢似的。」
場面動搖了。
「你被不好的東西給纏上了哪,可是杉浦先生,沒必要連你都死。以那麼醜陋的模樣死去,你也心有不甘吧?附在你身上的妖怪……」
杉浦隆夫恢復了感情。驚訝、悲傷、發現——他藉由不斷地回顧自己,徐徐地恢復了人格嗎?染上了烏鴉般漆黑色彩的黑暗嚮導繞到杉浦的座位後方,從背後對他呢喃:「怎麼樣?杉浦先生,你看到了吧?」
偵探開口道:「如果你是魔法師的話,就變頭驢子還是小鳥來看看啊,變不了吧?我不曉得你有多厲害,可是想要贏過我,可能還需要修行個四百萬年的魔法吧!我才不怕什麼惡魔哩……」
但是那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瞬間。
「是的,不知道為什麼。」
但很顯然地,中禪寺的目的不只是單純地要把碧逼入絕境。事到如今,就算杉浦作證,也成不了決定性的證據,而且即使杉浦不開口,現在這種狀況,碧也不可能逃得掉。
「你和本田扭打時,憎惡之情高漲,衝動之下殺了他吧。或者也是因為你穿上了那身和服?」
「打不開的告解室是在聖堂還是禮拜堂呢?」
嘰——聲音響起。
「容我重申,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低劣的人,也沒有異常的基準。有些社會學者把罪犯認定為異常,將他們排除到一般人理解的範疇之外,這種態度才應該受到批判。如果犯法,可以加以懲罰,但是法律是從外在支持社會的規範,絕不能夠涉入個人的內在,剝奪人的尊嚴或加以批判!所以……」
碧回答:「白魔法是為公眾施行,黑魔法則是為了個人的私慾所使用的魔法……對吧?」
「我怕。而且雖然只有一點,但印刷廠還有薪水沒付給我。」
——碧的母親。
碧指著杉浦說:「……也照著我的心意行動。那個人——杉浦,他雖然是川野派來的,卻在第一天就拋棄川野,歸順於我。而他聽到川野被我咒殺,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我立刻就察覺,這個男的是我的使魔,是惡魔派遣給我的使魔。證據就是,這個男的什麼都做!他是狗,是蟲!」
木場表情緊繃,罵了一聲「可惡」,踢上石板地。悔恨輕易地被反彈開來。今川和益田、柴田茫茫然地站在入口附近。
一晃。
柴田帶著碧的母親進來,她一臉慘白。
「聽說被關在這棟建築物的一個房間。就算是現行犯,但一介學校法人把嫌疑犯逮捕監禁起來,也太胡來了。這是違法行為,是人權問題。千葉那些傢伙似乎默許校方這麼做,但輪到我們接手的話……」
中禪寺說:「是這樣沒錯,但是怎麼能把原罪和不可思議拿來相提並論呢?日本開始流行起七這個數字,是在近世以後吧。不過古時候確實就有奇數的咒術,像是七五三、七夕、七枝刀等等,基本上雖然古老,不過像父母的七光、七變化、七曲、七道具等等,都不是那麼古老的。」
「怎麼樣?事到如今還那麼倉皇失措的,成什麼體統?把碧叫來就知道了。勇治,可以請你把她叫來嗎?」
即使如此,校方依然堅稱沒有賣春這回事。
「對。看啊,多麼醜陋的國字臉!」
從它的外觀來判斷read.99csw.com,就算是門外漢也看得出它們是成對的。
「對……然後那個女的死了,這是真的。既然詛咒成真,就表示惡魔真的存在,我們與惡魔的契約成立了。每個人都很害怕,有許多女孩說不想再繼續下去了。然後……我發現了,只有我一個人是認真的,其他人都只是在玩罷了。我不允許,所以心志不堅定的同志,都被我烙下了女巫的刻印。」
「對,不過是我叫他來的。只有我一個人被扯進這種沒品的事件,怎麼教人氣得過嘛。」
「不是的。柴田叔叔,我並不是在說我不承認自己犯下的罪……」
碧伸長纖細的脖子,稍微抬起端正的臉龐,凝視了偵探一會兒,沒有多久就像斷了線似的,渾身鬆弛,盯著偵探搖搖晃晃地後退,來到門邊。
木場用食指指著自己的小眼睛說,「我不知道什麼賣春、冒瀆、詛咒的,可是最早的矢野妙子好像沒有被詛咒喲。而高橋志摩子怎麼說?難道她也是被詛咒的嗎?」
男子號叫,扔掉衣服,接著被數十名警官按住,綁上繩子。
「喏,碧,你和吳同學談談吧,就像你剛才對阿姨說的……」
但是偵探完全不了解碧。
——這世上沒有不可思議的事。
——這不是演技。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是逃走了嗎?」
美由紀起初還以為碧仍舊在發揮影響力。不管有多少證據,有幾個證人,只要碧說白就是白,說黑就是黑。這個女孩是個女巫,擁有迷惑人心的魔力……
不,是惡魔。
有點……情緒上來了,碧被自己說出來的話誘發,激動起來了。這……
「在信濃町……一家叫做酒井印刷廠的工廠。」
美由紀凝目希望,看向準星的前方。
她被大批警官包圍,揮舞著鞭子。
「喂,很複雜欸。兇手現在怎麼了?不是已經抓到了嗎?」
中禪寺看出他的臉色,先發制人:「我所說的話,絕不是毫無關係,也不是毫無必要,不過對於理解能力較差的人來說,聽起來或許只像是無聊的陳年往事,或是毫無關係的知識。那樣的話,也無可奈何……」
中禪寺將門掩上一半,背對著碧問:「告解室的鑰匙……是誰給你的?」
「莫名其妙哪,沒有兇手。我實在是無聊死了,本來想在啰嗦的傢伙過來之前解決,可是又覺得麻煩。」偵探說道,睜開大大的眼睛。
中禪寺揚起單邊眉毛。「把七視為特別的數字,這種習俗應該沒有那麼古老。有幾個都無所謂,益田。」黑衣的祈禱師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說。
「是沒聽過。沒有那種東西……或者說,沒有人會用那種演算法概括或稱呼。說起來,七是一種數字的咒術,而不是圖形的咒術。這裏被設下的,是圖形的咒術。」
而中禪寺……初次得意地笑了。
他也這麼說過。
似乎也是刑警的馬臉刑警不等木場全部說完,撫平稍長的頭髮說了:「跟我們這邊的搜查內容完全不同對吧?川島新造的供詞……會不會全都是假的?」
「那麼川島喜市那邊也有啊。青木聯絡我說,麻紀阿婆就像之前古董商所推測的,是被喜市教唆的。那不是詛咒。」
「潰眼魔……」
美由紀蹲下去,放聲大哭起來。
偵探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粗魯地在接待用的椅子上坐下,蹺起二郎腿來。即使如此,他看起來還是非常帥氣。
「原先的劇本是預定把三個人引誘到屋頂上,讓她們看到本田老師,心情大受影響,然後誇示蜘蛛僕人能夠隨心所欲地處置任何人,再把麻田夕子同學推下樓——不,命令別人把麻田夕子推下樓吧,我想。小夜子同學會跳樓自殺,是意料之外的事吧。」
「好了。」中禪寺說。
碧退縮了。
只是,校方也明白這一點,卻仍然如此應對,他們準備背水一戰。就連那個模範青年模樣的柴田前理事長,都擺出一張苦不堪言的經營者嘴臉。
「校長,請你節制一點。」織作夫人盯住了校長,「說起來,根據勇治的話,這位美由紀同學打從一開始就非常公正,慎重地聲明或許自己的推測有錯,請校方調查,然後才開始作證的,不是嗎?當時你應該也在場吧?」
「碧同學……織作碧同學她……」
刑警在眉間和鼻子上擠出一堆皺紋說:「我剛才從這個女孩這邊聽說了,說是賣春哪。」
雙親竟然就這麼相信了,美由紀簡直不敢置信。美由紀本人的確不要緊,但也不是不需要擔心,她不想被別人擅自斷定自己的狀況。但是美由紀並不會怨恨或輕視父母,她想學院應該沒有聯絡雙親,要他們馬上趕來。校方一定說了當初把他們趕回去時相同的說辭吧。
——和夕子的話好像。
「喏,看吧。比起做女兒的我,你更擔心美由紀對吧?當然啦!像我這種可恨的女兒,最好早早死掉算了嘛!」
說起來,關於潰眼魔與蜘蛛僕人的關係,不用說是結論,美由紀連仔細查證都沒有。美由紀不由得說出口:「如果碧不是元兇的話……」
「是……呃,不。」
「可是……」
「那麼我以警方的說法來說明吧。我知道關於案件的某些事實,我想向各位報告這件事,能否請警方安排。」
是一尊白色的聖母。
空無一處的宿舍大樓,單人房大樓,教職員大樓。
「生與死的境界。儘管被殺,她卻仍然活著,她站在生與死的夾縫間。」
「哼,我才懶得跟你說明。」
「這……」
雖說不能夠以外表來判斷一個人,但是碧那空靈的容貌依然拒絕著他人的懷疑。當狀況變得不利,碧空靈的氣質似乎更加發揮出效果。
「對,秘密泄露出去了。本田老師應該在相當早的階段——對,去年夏天,就已經得知賣春的情報了。但是他去不知道為什麼,把矛頭轉向渡邊同學,完全耽溺在淫行中,一點追查賣春核心的跡象也沒有。於是山本舍監突然被挑中了,她的情報來源就是真兇。」
母親蹣跚地前進,左右分開沒用的警官,站在打不開的房間門口。
——這不可能是碰巧的!
是毀滅性的虛張聲勢,然後……
「不要看……不要看我!」
美由紀眨了幾下眼睛,回過頭去。
「不要殺這個女孩。」
「怎麼可能?……可是……這個……如果真的就像你說的,那麼這個,這個東西要怎麼說明?」
「碧,這個人只有在沒有穿著那件和服的時候,才是你順從的僕人。碧,聽好了。杉浦先生現在惟有穿著那件和服,才能夠是杉浦隆夫。他不是因為你的魔法而殺人,他是以自己的意志殺人的。」
——這個女孩有她自己的道理。
眾多的腳步聲在走廊上迴響。
——不是為了小夜子。
「你說的沒錯,她是純潔的!」
美由紀不太清楚潰眼魔事件。
門扉開啟,露出披著水鳥花紋的背影。
——她正滿不在乎地擬定下一個計策呢?
「就是……」
「我一開始就說過了,自卑是一種逃避,而不是說明。那麼我換個問法吧,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大人的?」
「是什麼呀的關係?」
「不善良,口若懸河。」偵探說道,站了起來。
「所以很像,但當然不是基督教。更進一步說的話,這應該與猶太復國主義或正統派猶太教都無關,是地下猶太教徒所蓋的建築物。」
柴田與一臉獃滯的校長等人也接著出來。
她往後跳去,美由紀回頭。
杉浦的右手放開碧的脖子,抱緊她似的,把臉埋進她的頭髮。
「回答我!」
碧甩開警官。警官站起來,守在她的兩側。碧看著中禪寺,但並不是在瞪他。
刑警耳尖地聽見。
中禪寺離開杉浦身邊。「只是,杉浦先生表面上與事件無關。除了我以外,剛才我所提到的這些人,都列名在柴田財閥顧問律師團所製作的報告書裏面。但是裏面並沒有杉浦先生。他只是偷窺而已,偷窺了鄰家……」
偵探盤起胳膊,凝然不動。
「……我聽說那是一個死掉的女人的衣服。一穿上它,我感覺到自己彷彿變得不是自己——不,彷彿變回真正的自己一般,興奮極了。我與其說是為了拯救那個渡邊同學,不如說是以為那個人報仇的心情殺了那個男的。凌|辱少女的傢伙……我無法原諒。」
「為什麼……會這樣?」
「你沒辦法對我們有所隱瞞,中學生想使用魔法……還早了四百萬年……是吧?」
因為那個時候,小夜子那扭曲的屍體還倒在禮拜堂後面。一想到此事,美由紀覺得快瘋了。儘管如此,對此毫無所覺的教師們卻不理會偵探和益山的大力主張,完全沒有好好看守遺體。職員之間的聯絡也不周全,校內轉眼間陷入恐慌狀態。校長底下的職員全部行動起來壓制學生,此時,警方大批趕來,混亂到達了巔峰。
通往屋頂的門前。
「沒、沒錯,我、我是依我的意志殺人的。我是個人渣、是螻蟻、我是骯髒的豬玀……」
她……沒有哭?
「咦……」
「碧!」
美由紀認為,讓杉浦隆夫在碧面前親口供出織作碧這個名字,本身就有意義。這就是黑衣祈禱師的工作。雖然沒有妖怪或幽靈登場,但是糾纏著杉浦隆夫的壞東西已經被驅逐了。美由紀覺得一定是這樣的。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件事?」杉浦頭一次露出哭泣以外的表情。
「代理理事長,不好了。聽說從杉浦的個人物品中採到的指紋和織作邸的書房採到的指紋吻合……警方要求立刻把杉浦交給他們。」
剛才他也說過,他的工作還沒有結束。
柴田說完,轉過身去。美由紀當然不打算逃跑,相反地,她覺得十分寂寞不安,只是……
「你被逼到了絕處。成人與兒童、男人與女人、社會與個人。你把差異置換為階層,然而那種階層構造又已然崩壞,你在看到她之後,得到了一個結論。她的存在拯救了你。」
「我們走吧,女學生!」
校長不可能答得出來。
這時,美由紀才發現美代子指的好像是自己,而做作說的好像是織作。
「黑彌撒才不是那麼隨便的……」碧微弱地反擊。
美由紀望向窗外。堅牢的建築物就算沒有人跡,看起來也毫無起色。建築物要有人住才算是建築物,沒有人住的建築物會變成廢墟。但是這座構造物如此屹立不搖,連廢墟也成不了,簡直就像……遺址還是遺址。
他想要幹什麼?
「那個人是……拜訪鄰家的客人……」
對於警方的抗議,校方辯駁說,不能將與犯罪無關的一般學生毫無防備地留在現場。他們說,雖然已經拘捕了疑似兇嫌的人物,但是在了解詳細情形之前,不能作出任何判斷,如果警方能夠保留在學校的百名以上的學生絕對安全,也不是不能考慮把學生留下,但是如果做不到,讓學生留下來就太危險了。
黑衣男子嗤之以鼻道:「很簡單。那場屋頂上的鬧劇,是為了威脅小夜子同學以及那裡的美由紀同學,並殺害麻田夕子同學而設下的陷阱。本田是誘餌,用不著殺他,只要讓他昏倒,或是把他眼睛蒙起來,綁起來就夠了。就算是中學生,也知道無謂的殺人有多麼危險。殺人需要許多善後工作。對吧?杉浦先生……」
偵探說道,踩著輕快的腳步聲,離開理事長座位,來到美由紀所在的接待區,粗魯地把茶壺裡剩下的茶倒進旁邊的杯子里,一口氣喝乾。冷掉的茶在桌上潑灑出一大片,但偵探一點都不介意。
「山本舍監一定是派不上用場的本田老師的後備人選,所以……一定有人告密。」
「看著你的是這個!我絕不會從你身上驅走任何東西。喏,快把這個男人帶去別處!」
「……你這話真有意思。」
美由紀重新望向中禪寺的臉。
「不要!那是……我……」碧的身體離開了。
「……我狠狠地把她推下去了。就在夕子同學吐完氣的那一瞬間。那麼一來,就沒辦法尖叫出聲了對吧?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掉下去了。然後就像個壞掉的玩具,摔爛了……這樣你們高興了嗎?」
「是……的。只是如果被當事人發現就不好了,所以表面上當做是兩家條件不合……」
「我認為管理賣春的川野弓榮,知道名字的少女應該也只有一個。弓榮雖然斡旋賣春,但她沒有必要知道名字。而從蜘蛛僕人的角度來看,她們是為了冒瀆神明這個目的才這麼做的,根本沒有想到要別人指名,所以也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吧。因為她們甚至沒有拿錢……」
美由紀一瞬間僵住了。
一道砰然巨響傳來。
「你無論如何都要我全部除掉嗎?」
碧反手抓住門把。
——校舍的屋頂嗎?
空虛的瞳孔倒映出僵在原地的美由紀。
碧緊緊握住死人衣裳的衣角,面朝下佇立了一會兒,不久后以顫抖的哭聲說:「好……很好,是我輸了。我會贖罪……我會說出事實。」
柴田勇治是個貪心鬼,他想要讓真實與信念並存。
「可是說到不可思議,平常不是都是七個嗎?」
「不要再做傻事了,真難看。」
「……你會如此詛咒織作家,是因為你對你的身世感到懷疑吧?那麼你誤會了!」
「是……偵探的同伴嗎?」
「上面刻著並排的點吧?那原本是讀取土地魔力的法則來進行預言的占卜形式。觀察石頭或小樹枝等掉在地上的物體,對照十六個形狀來解釋,那裡只是並排著十六種印記罷了。雖然好像弄丟了三個,但那個估計是重複的處|女宮、金牛宮及天秤宮吧。根本沒有任何不可思議。」
那麼……
「沒錯。這是均衡的問題,只是哪邊的程度較強,哪邊較為顯著,這部分有個人差異罷了。女性特質較強的男性並不低劣,也不一定因為是男人,就理所當然會充滿男子氣概。男人就要雄壯威武,必須充滿男子氣概才行——這也是愚昧的歧視,是一種毫無根據的偏見。這些觀點,只在某個特定的場所和時間——文化當中,才有意義。」
抬起來的臉上是哭泣的表情,但十分毅然。
「喂。」
「當然可以了。不管是親人還是女兒,犯罪就是犯罪。雖然碧還未成年,但是如果她真的做出那麼駭人的行為,就必須讓她儘早贖罪才行。事情拖得愈久,對你們造成的麻煩愈大。這已經造成你們的麻煩了吧?」
他是不是滿不在乎地說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你將本田視作少女的敵人,加以殺害。所以……如果只針對本田命案,你那番為小夜子同學殺人的發言應該不能算不對。但是,你一開始偷聽小夜子同學和美由紀同學的話,並向主人告密,現在又說你是為了小夜子同學而這麼做,是不是太可笑了一點?」
「你說這隻是假象?」碧的雙臂無力地垂下。
「縮小包圍圈,把他逼到這裏的是警察。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會藏在這種地方!那個女孩好死不死……」
祈禱師在偵探面前蹲低了身體。
偵探回答柴田的問題說:「說明不是偵探的工作,這個男的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的。別管那麼多了,杵在那邊的警官,你們到底要勞動我多久!」
如果……
碧突然以嚴峻的語調不屑地說:「那種半吊子的行為不能原諒!」
——神像,原來有兩尊啊……
黑衣男人伸出手指,「……你深深地嫉妒鄰家的少女,所以你想要成為穿著和服,殺害聖少女的聖母——冥界的女人。你想要成為女人,掐住少女的脖子!我說得不對嗎?」
「很簡單。只要利用某些方法,告訴她們本田在屋頂上就行了,她們一定會去的。事實上,應該就是直接告訴跑出房間的小夜子同學吧?」
——碧很寂寞。
「我叫吳美由紀。」
——為什麼不阻止她?
「沒有那回事!」
他剛才在外面也這麼說過。
「碧……」
美由紀踏出一步。「織……織作同學。」
「那是……碰巧……」
木場刑警還有其他人,全都陷入沉默。
「當然了,檜山女士!」偵探背對她說,杉浦美江熱淚盈眶,微微地笑了。
「你……你是什麼人?」
「選上?」
正在和她的母親談些什麼呢?
「我們又不是在玩,我在問你發什麼事了?」
美由紀在近處看著女孩哭泣狂亂的表情。
「你……」校長從椅子上滑落,他好像想逃走,腿都軟了。
「我是個差勁的人。你說我這樣說是在逃避,但是我就是這麼差勁,若不逃避現實,連呼吸都沒有辦法。我是個人渣,是社會的敗類。那個女人看穿了這一點,收留了我。每當她欺凌我,我就重新確認到自己有多麼差勁,然後感到放心。我來到學院,確實是為了做賣春的中介,但是大部分是出於自暴自棄。所以我並沒有背叛川野弓榮的感覺。」
「可、可是惡魔也……」
男子開口道:「我真是惹人嫌呢,我並不打算妨礙警方搜查,只是……」
走廊另一頭傳來叫聲:「代表!」
碧又笑了:「沒用的,美由紀同學,這些人什麼都不能做。好吧,我就招吧。推下麻田夕子、殺了她的人就是我……」
「你是個女裝變態!」門大大地打開,偵探站在那裡。
「……就讓我來驅逐吧。」
「可是……為什麼……」
美由紀的心跳加速,她覺得小夜子太可憐了。
「看……看到了。」
「那件和服……」
一瞬間,碧以那雙杏眼瞪了柴田一眼,大叫:「放開你的臟手!」溜出杉浦粗壯的手臂,狠狠地摑了他一個耳光。
「喂喂喂!增岡先生啊……」木場刑警雖然出聲,卻好像說不出話來了。
警察似乎答應了中禪寺的提議。
「我不說把隆夫逼到這種地步的是我,可是看樣子,我也有責任。我不去理解他的苦惱,只會滿口大道理,一個勁地責備他。我不斷地對他說,不參与社會的人很差勁,不像個男人的男人很差勁。以充滿歧視的態度對待他的,就是我。」
男子——中禪寺望向杉浦。
「吳同學……過來這裏,你可以下去了。」
美由紀深深地感覺到,人活在世上,真的不是仰望著別人,就是俯視著別人。碧總算降臨到美由紀的視線所及之處了嗎?
「你閉嘴!你是……呃,花子同學嗎?」
碧開口了:「美由紀同學……」
「當然,你一開始是打算把她推下去吧,可是你沒辦法動手。」
柴田及校長等人跑了過來。眾多的小配角在校園裡四處亂竄,狂亂得就像螞蟻窩被挖開的螞蟻一般。漫無秩序的分子在堅硬的構造物內部橫衝直撞,到處反彈。道理內側的痴愚。
連同性都為之神奪的美少女。
只要找到任何一項證據,杉浦就會立刻被交到司法人員手中。如果小夜子的遺體中檢驗出杉浦的指紋,或者是符合本田幸三和織作是亮遇害時檢驗出來的指紋,那就是閉幕的信號。
「白……白色的、纖細的脖子,被柔軟的手指掐住。」
例如,美由紀能夠斷定沒有其他人偷聽她們在夕子房間的談話嗎?她能夠斷定小夜子跳樓的屋頂上,沒有其他人潛伏嗎?就算碧說她昏倒是騙人的,她會不會是被誰逼著作出偽證的?
這一切全都是……某人的陰謀。
「對。他穿上我賜給他的忌諱衣物后,才能夠捨棄人的身份。我命令他把本田老師叫出來,教訓他,把他打昏,然而他卻把那傢伙給殺了。所以……那是惡魔乾的,惡魔是站在我這邊的。」
「請等一下,」柴田發言說,「這與我所知道的事實不同。校內有惡魔崇拜主義者一事,我承認,可是杉浦對我作證說,他是為了雪清渡邊小夜子同學的怨恨,還有除掉怨恨渡邊同學的人,所以才殺人的。他清楚地自白,他是為了避免渡邊同學為報仇雪恨而與惡魔崇拜者聯繫,才做出這些事的。但是照你剛才說的,絞殺魔是為了惡魔崇拜者而殺人。這……」
但是不管怎麼吵怎麼跑怎麼叫,這樣一點都不爽快啊!
冰冷的東西緊緊地陷進脖子里。
看起來好慢好慢。
然後愚昧的老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后,夢囈般地說:「這裏竟然是猶太教……」環顧堂內。
愚蠢——太過愚蠢的誤會了。
「青木,別衝動。那個女孩不是真正的蜘蛛,她只是宣稱自己是蜘蛛罷了。怎麼樣?就算不必說出名字,你也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你只知道那個女孩對吧?然後……」
「我……是照著什麼人的意思……賣春……殺人……可是……」
就算如此,警方也不可能一直唯唯諾諾地聽從,所以一切的事實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他指著杉浦。「你想要變成女人,想得不得了!這種人世人稱之為變態。可是就算是這樣,也沒有什麼好羞恥的!」
樓梯的最上階。
中禪寺低低地、詛咒般地說:「你這種人……根本沒有人要看。」
「年代有些無法斷定。日本的神明原來是沒有形體的,御神體不是石頭就是鏡子之類,被稱為依代,並不是神明本身。這類神像,是受到佛教的影響所製造,數量相當稀少,所以也沒有特定的樣式。不過這尊神像並沒有在海里漂流太久,塗裝脫落的程度以及腐蝕都不多。換言之,這座像是在這所學院成立時,被丟棄到海里的吧。我一開始看到這座神像時,原本以為這是宗像三女神,其他還有兩尊。但是來到這裏后,我總算明白了。」
碧笑了,然後她說:「我讓你……看過證據了吧?」
——感情。
怒吼聲,樓上又有好幾名警官跑下來。眾人一團混亂,有半數跑出玄關,剩下的跑過走廊。柴田站在樓梯上,極為慌張忙亂。柴田背後是杉浦的妻子——美江,一名千葉的警察正摟著她的肩膀。
咯。
碧改變方向,美由紀的視野跟著旋轉。白色的神像掠過視野。
美由紀來到在碧的兩旁戒備的警官時,祈禱師說:「已經可以了,你……」
碧望向母親。
美由紀心想:碧現在在哪裡呢?她在想些什麼呢?面對落幕,她是不是正一個人害怕得發抖呢?或者是……
祈禱師……
「在屋頂!一定是在屋頂!」
美由紀這麼覺得。同志們說穿了也不是真的惡魔崇拜者,每個人都站在地獄的邊緣,發現時,竟然只有自己一個人注視著地獄的深淵,其他人都閉上眼睛,隨時準備拔腿逃跑。所以碧用恐懼束縛她們,命令她們跟她一起待在地獄邊緣。
「我覺得她所做的事不可原諒。」
——這真的……是母女嗎?
——這六個點形成了巨大的六芒星。
杉浦的指尖鬆開了。
中禪寺仔細地觀察景觀和建築物。美由紀望了他一會兒,不久后從屋頂上的舞台下來了。
美由紀總算了解狀況了,碧穿上死人的衣裳,把刀刃抵在美由紀的喉嚨上。
「我說過了吧?這並不是湊巧,也不是偶然。杉浦先生……應該有人介紹你去那家工廠工作。是誰?」
外頭還是老樣子,吵吵嚷嚷。
「圈套……」
「她說掐住她脖子的是她的母親,但是她的母親老早就已經去世了……」
「呵呵。」
黑衣男子在泉水處暫時停步,再次環顧四周。美由紀也跟著掃視。
美由紀動彈不得。
荒野按著臉頰,哇哇哀叫。
——這不是鬧劇……嗎?
「這可能一時難以置信,而且我也非常了解你不願意相信這當中沒有你的自由意志,但是如果不相信,道理就說不通了……」
「這不可能。根據資料,你不可能是紫小姐和雄之介先生生下來的孩子,血性不符合。你不是父女相|奸生下來的悖德的女兒,只是你自己這麼認定罷了。你是雄之介先生和這位——真佐子女士的孩子。」
——視線。
「是啊,你確信不可能透過語言傳達意志,陷入不安了吧。然後……你逃走了吧?」
碧將那張童稚白皙的臉轉向荒野警部,詛咒似的說:「對我做這種事,你別以為你可以善終。」
黑色惡魔不為所動地說:
「女人,是惡魔對人類設下最邪惡的圈套……」碧高聲說道,「……是一切罪惡的根源,一切惡德的胚芽,女人全都是娼婦。女人有著獅子的頭、蛇的尾巴,胴體上滿是熊熊燃燒的火——老師,您知道這個嗎?」
「我知道你不會逃走的。」
啪!——彷彿風被撕裂的聲音。
「沒錯。那個女孩不是神聖的少女,她是個骯髒的女人。所以……我用這雙手殺了她。」
難道杉浦要自殺嗎?美由紀雖然不太明白,但說到最適合自殺的地點,就是小夜子跳樓的……
「啊……」
「校長,真傷腦筋哪。這不是一目了然嗎?」
這個女孩……
「別吵啦。所以呢?」
美由紀跑了出去。
拳頭第四次揮起時,被中禪寺抓住了。
把黑聖母拿來?
碧她……
「我明白了,你無論如何都想當個人渣就是了……」祈禱師說。接著他低沉地、以清晰的發音說:「……美江女士拋棄了你這個人渣,你成了孤單一人。然後杉浦先生,你遇見了那個女孩——柚木加菜子小姐,對吧?」
警官們吃驚地呆在原地,柴田以及抓住碧的手臂的木場跟著美由紀走上來。
——碧呢?
——碧現在……
——就像棒子倒下一般,朝著美由紀這裏,仰面倒落。
「成人與兒童的境界是咒術——語言。惟有獲得凌駕現實的語言,才叫做大人。」
即使被取出黑暗的祠堂,還是一樣詭異恐怖。同時那也是曾經讓美由紀為之膽寒的惡魔——杉浦的化身。
「揭發秘密的山本老師,以及接著前來勒索的叫前島的女人,全都死了。這是偶然嗎?不,詛咒是有效的,惡魔也是存在的。就連那個男的……」
假設說,在預測的階段,預測本身是正確的。
充滿光澤的木製神像,一張臉就像塗了好幾層墨汁般地漆黑。雖然稱之為聖母,卻不是聖母瑪利亞像。脖子上戴著玫瑰念珠,胸前掛著十字架,但它看起來實在是與基督教無關。
美由紀被禁止和警方接觸,再次被幽禁到教職員大樓的房間。杉浦好像被監禁在拷問房。益山早一步出發去東京,偵探則被留下,似乎同樣被軟禁在教職員大樓。那個怪人偵探好像被那些愚蠢透頂的教師們搞到厭煩不已,幾乎是自暴自棄地聽從了。而讓美由紀有些吃驚的是,連碧也被吩咐不要外出。
偵探眯起眼睛看著碧。「……什麼?根本不是惡魔嘛。」
「還有什麼好說的!你把我的魔力和使魔都搶走了!所以我……我只能這麼做了啊!」
「偵……偵探先生!」
黑色的簡便和服、黑布襪及黑木屐,只有木屐帶是紅的,手中的短外套也是黑的。
咯,祈禱師踏出聲響。
「隆夫!」美江叫道,「隆夫!住手!不要做那麼恐怖的事!」
是那個叫八千代的人的衣服。
「……到底要叫我怎麼辦嘛!」美由紀對著房門叫道。
「是……是一樣的,是我殺的,是我殺的。因為我……我的魔力把她給……」
吵鬧的只有千葉的刑警以及柴田和美由紀而已。
「不聽……原來如此,這就是恐怖的真面目呢。」
「織作家的人再繼續給柴田財閥及柴田相關企業添麻煩,對織作家也不是件好事。這所學院也是一樣的。雖然學院是家父織作伊兵衛所創立的,但現在實際上經營的是柴田家,而且還有是亮的醜聞。說起來,如果學院因為這種理由而關閉,也違背了家父的遺志。織作家的醜聞,請讓織作家自己作出了結。一切事情,只要詢問本人就知道了。」
碧什麼也沒說,頭也不抬一下。
看不見表情,看起來也像是在哭。
「那又……怎麼樣?」
中禪寺制住美江的動作。「我明白,美江女士也很明白。可是你的配偶應該不願意看到你這樣侮辱你自己。若問為什麼……」
杉浦隆夫、織作碧,荒野警部與津富、磯部這兩名部下,柴田代理理事長、校長與事務長、教務部長,木場刑警與另一名東京來的刑警,長相不可思議的男子和娃娃臉的男子,戴銀框眼鏡、裝模作樣的男子,偵探與祈禱師,以及……碧的母親和美由紀。
既然他是祈禱師,那麼除魔就是他的工作。
美由紀真的能夠篤定自己的想法不是天大的誤會嗎?
淚水泉涌而出,滲進地板中化開,美由紀……
「我也這麼認為。」婦人說道。
男人笨重地走進房間。「理事長不在嗎?嗯?這是學生嗎?你是這所學院的學生嗎?」
——他看得懂!
如果碧與事件無關的話……
木場猛地站起來,另一名刑警也追上去,偵探也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與其說是痛苦?」
眾多的家長、教師、校方人員、警察、律師以及莫名其妙的大人們讜論侃侃地彼此吼叫著,他們的叫聲反彈、增幅,大到化成振動衝擊身體,而不光只是聽見而已。吵死了,煩死了。
「我……我不是一般人,可是我清醒了。我是個罪犯……但是我再也不是螻蟻了!」
夕子左肩上的……紅色痕迹。
瞬間,美由紀害怕起來了。
「大衛……之星?」
「呵呵呵,你有證據嗎?」
它就像是被剪下來的一格底片,一直映照在美由紀的視網膜上。若問為什麼,因為飛毛腿偵探和剛健的刑警,以及多到不能再多的警官,都沒有一個人追得上碧。
「那個孩子……很會迷惑人心。你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卻一直擔任教師嗎?碧入學時,我應該已經明白交代過你,千萬不可以因為她是織作家的人,就對她另眼相待。該糾正的就要糾正,該斥責的就要斥責……你都沒有聽進去嗎?」
中禪寺說了:「你連這都不懂嗎?」
「你的意思是,你殺人的理由就像柴田先生所說的?」
「我怕的不是學校,是小孩。我一定是對自己失去了自信。像我這麼愚昧低劣的人,真的能夠教養兒童、有資格指導或教育兒童嗎?首先要有自信,才能夠指揮別人做這做那不是嗎?但我並不是那麼了不起的人,我的言行舉止不足以成為孩子們的模範。」
中禪寺對益田說:「你這不就好好地搬來了嗎?」益田搔搔鼻頭應道:「托你的福。」
「你是笨蛋嗎?操什麼心,那只是塊木頭罷了。」
美由紀莫名地憤怒起來。
——碧看起來仍然不像個殺人兇手。
——杉浦想要殺碧?
不能。美由紀會不會是因為沒有人相信自己,所以才卯足了勁去證明?證據就是,現在每個人都相信美由紀,美由紀卻感覺到身負重責,慌亂不已。她覺得非常沉重,甚至想要把之前所說的話全部撤回。
「美由紀同學,真的……很對不起。」織作夫人溫和地說道,向美由紀微微點頭。
「砰」的一聲,門扉打開,世界驟然一轉。
警官們全都放低了腰,重新拿槍瞄準。
「等一下,我們不知道那起事件的詳情,就連警察內部也發出了封口令,千葉本部根本就排除在外,我們完全不曉得那起案子!」
「混賬東西,你給我閉嘴。」
「你、你一直在那裡?」
「惡魔……」
中禪寺說到這裏,望向門扉。「……因為你貶低自己 的真正理由,完全是因為你內心有一種強烈的歧視而且封建的觀念,認定女人就是比男人低等。不僅如此,你更發現你的心中有著難以壓抑的女性特質。女人是低劣的,而自己擁有女人般的特質,換句話說,自己是低劣的——就是這種愚不可及的推論不正當地束縛、貶低、折磨著你。你本來根本就不是什麼被虐狂,你……」
美由紀蹲下身去,貼上臉頰,石子地非常堅硬,非常冰冷。
聽到的瞬間,不祥之感立刻從漆黑的木像消失了。形體和顏色雖然沒變,但一直到它屬於日本,它立刻就成了神明。
杉浦隆夫剛才被捲入中禪寺所說的話語之中,從自虐的深淵里生還了。
如果她因為莫須有的冤屈,深深地受到傷害……
「去年夏天……一個女孩被卷進不幸的事件里,香九*九*藏*書消玉損。年紀、外貌雖然不同,但是這個女孩的長相或許酷似那個女孩。可是,杉浦先生,她們是不同的兩個人。這一點你從一開始就非常清楚吧?拿這女孩當做死人的替身,也太可憐了。」
「你也說了從和服里伸出來的女人的手嗎?」
碧凍住了。
——假的。
——碧不會想見家人嗎?
「……照這樣下去,杉浦先生和碧恐怕是不會招供的。我的工作還沒有結束,既然我已經接下這個工作,我就必須拯救這兩個人當中至少一個才行。請……給我一點時間。」
「難看的是誰,母親!竟然能擺出一副良家太太的模樣。出生在那種骯髒、像野獸般、血脈受詛咒的家裡,你還能像那樣不可一世,靠的全都是錢和名聲對吧?但是那一切也都到此為止了!因為我犯下了不可彌補的大罪!」
「不要。如果你不了解我的心情,那麼你也是個礙事者。去死吧!你、校長、柴田叔叔、母親,我要把大家全都殺了。」
「碧,你、你還在說那種話……」
「哦,地佔術嗎?」中禪寺呢喃,脫離前往聖堂的行列,朝禮拜堂走去。
——還是有那麼一點感情……嗎?
終結會在今天還是明天到來?或者是現在立刻?狀況分明如此緊迫,眾多關係人卻都一副無精打採的摸樣,可能也是因為大部分都已經放棄了掙扎吧。
「你會那麼想,是因為身為現代人的我們,用我們的邪惡去予以再解釋,而那樣的事物,其實都只是一種幻想啊,碧。而且……就算真的有你所說的那種邪惡的神秘力量,在這個時代、這個地點也是行不通的。崇拜惡魔的惡魔崇拜主義者,除了在基督教構築的世界觀通用的時間以及場所以外,是不會發生任何效力的。就如同沒有正統就沒有異端,沒有惡魔就沒有神明,沒有神明……也不會有惡魔。」
「碧,是到如今,再擺出那種表情也沒用了。你在最根本的地方就搞錯了,不,該說你誤會了吧。猶太教是一種民族宗教,信仰隱秘的唯一神(Ain Soph),遵守神所賦予的法律,只有與神締結契約的選民能夠被拯救。那裡雖然有十字架,但這裏並沒有基督。」
理事長的大椅子一個旋轉。
「是……的,我感到危險。小孩子掐住我的脖子,雖然只是在玩,可是我好難過。可是這時常發生、稀鬆平常的事,我無法忍耐。所以,我果然是個差勁的人。」
「原來如此,可是為什麼這裡會有這些女神?」
一瞬之間——碧跑進禮拜堂了。
「你……」碧十分激動,「……你說話啊!」
中禪寺走出校舍。祈禱師以穿透性的銳利視線瞭望校庭,他的視線銳利得彷彿連堅牢的牆壁和石板地都能夠穿透。中禪寺眯起眼睛,佩服似的短短「哦」了一聲,說道:「建得真講究。」
男子走上階梯。
「噢,我太大意了。那傢伙……在我面前殺了女人逃走了,我不能就這樣放過他。」
木場敏感地有了反應。
「你不能說,對吧?」
「……那個廢物杉浦說的沒錯,我就是惡魔崇拜主義者——蜘蛛僕人的中心人物。每天晚上,我舉行魔宴。我說是黑彌撒,要同志女孩賣春。同志們與男人交合,盡其所能地暴露出醜態、舞蹈、狂叫、吐出冒瀆天主的淫|盪詞句,盡其所能地娛樂我。咒殺了四個女人、兩個男人、還有渡邊小夜子的也是我。詛咒很有效的,除了海棠以外,全都死光了。如果不交給那個廢物的話,海棠也早就死了……」
今川被叫喚,答了一聲「是」,拿著一個紫色的大包袱,上前來到講壇。益田好像一直站在入口處等著,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跑了過來。
荒野微弱地反駁:「那是……是潰眼魔乾的!對不對,木場!」
聲音反彈,不久后消失了。
黑聖母已經不在了。
「不可能。」
她這麼以為。
「什麼?」
杉浦抬起頭來,開口了:「是……織作碧。」
美由紀狹窄的視野一角看到黑色的神像。
「基督教……也是一樣的。」
碧盯著校長,校長嚇呆了。
「……然後是第二個被害人——織作是亮。他從某處獲知了賣春的情報,當然成了礙事者。於是,你的飼主看上你殺害本田的本領,命令你去殺他。雖然這也是小夜子同學的希望,但你能夠斷定這也是為了小夜子同學嗎……」
「咦……」碧的呼吸停止了。
「……我為什麼要說這番話?因為沒有完全把握住這個構造的人,應該會認為我接下來所說的話是完全無關的事。追查潰眼魔的搜查員,一定會覺得杉浦先生的事情與自己毫無關係。杉浦先生的確與潰眼魔無關,但是如果排除杉浦先生,潰眼魔事件就會出現缺口。」
「怎麼可能……」荒野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那種事,要、要怎麼計算?」
「呃,喂,京極!」木場刑警站起來,「你給我說明!難道這跟去年的事件……」
「因為我一直擅自休假,也擔心可能拿不到錢,但印刷廠的老闆付給了我全額。然後老闆對我說,如果我沒辦法做白天的工作的話……把那家店介紹給我了。」
裏面……
小夜子被它反彈,夕子被它撞開。
「我收到……恐嚇信。」
水汪汪的眼睛睜得老大,蓓蕾般的嘴唇微微顫抖。
眼神冰冷,態度從容不迫。
「只救其中一個的話。」中禪寺說道,視線轉向樓梯出入口。
這應該是一場鬧劇……
信口開河嗎?上面刻的不是儉樸、正確的神的話語嗎?
祈禱師一開始也這麼說過。
杉浦垂著頭忍耐著。他與其說是在忍受屈辱,不如說更像是痛切地悔恨。
因為風非常冷。
「住……住口!」美江大叫。
天使已經沒有退路了,就算做垂死的掙扎也沒有用了。
杉浦點頭。
母親彷彿瘧疾發作似的劇烈顫抖。
中禪寺無視於他,說道:「聽好了,這次的事件,愈是深入追查關係者的為人、人生觀或價值觀,就會愈莫名其妙。對於這起事件的設計者來說,登場人物的性格,只是不確定要素之一罷了。那種不確定的、只有意識到才會出現的幻影般的東西,只是一種妨礙。所以這起事件並不是那一類的案子。如果以犯罪小說來比擬的話,真兇所編織出來的……就是一個完全不需要描寫人性的作品。」
美由紀說的好像是真的,柴田想要相信她的話。另一方面,他也不能拋棄守護學院的大道理,以及身為經營者的信念。此外,還有想要相信舊識織作碧的感情在。
織作碧的母親皺起了眉頭凝視那個人。
受讒言所惑,失去了神、失去了人、失去了世界的白面墮天使,披著惡魔賜予的死人的衣裳,跑過硬質的石板地。
——這就是那件衣服的……
眼睛上黑得發亮的修長睫毛,被惡魔附身的美少女。
——來自冥界的女人的手。
碧現在能夠不受質疑、不被揭發、保持安泰,已經不是由於她自己的魔力,而是拜織作家的魔力——政治力所賜。
「就算你不相信,事實就是如此,無可奈何。就連你們稱之為第十三塊星座石的那個玩意兒,也跟所謂的星座——黃道十二宮無關。」
脖子上有異物感——一個物體的尖端,冰冷而凶暴。
中禪寺說到這裏,望向校長,但他可能是受不了校長那崩潰的神情,轉向柴田問道:「柴田先生,這裏正中央的泉水,本來是天然的對吧?」
男子踏上階梯一步。
——她是女巫。
儘管如此,明明就只差一點了。
「所以,那個小姑娘跟絞殺魔就交給千葉吧。如果那個男的是真兇,人也已經被捕了,只要被逮捕,遲早都會招供的。東京那邊的人等到這之後在行動也不遲。」木場說道,盤起胳膊。
這時,美由紀才想到了。
「就算……你這麼說……」
「看得懂啊。」
「這……」
一名警官低聲尖叫,蹲下身去,聲音接連響起,另一名警官往後仰倒。一陣風刮過堂內,碧跳了出去,抓住離她最近的一個人——美由紀。即使如此,美由紀還是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美由紀的視野當中,只看到臉上流著血團團轉的警官,以及按著臉掙扎的另一名警官,還有急忙站起來的荒野、磯部、津富,張著嘴的柴田、踢翻椅子往這裏過來的木場、今川和益田,還有靈敏地繞到後面的偵探。而中禪寺的話不曉得為什麼,聽起來好遙遠。
沒有人回答。
「聽你放屁!」馬臉吼道。
「這六個點形成了巨大的六芒星。」
站在校方的立場,不能輕易承認這個事實。承認這件事等於自殺,如果辦得到,校方就算動手腳隱蔽,也要埋葬這件事吧。這……不是為了碧,不管碧是否期望,這都是為了學院。可是,問題並不是單純的行為偏差,而是連續殺人事件。這不可能壓得下來,或是敷衍了事。
碧的臉糾結在一塊。
是說碧的母親嗎?可是「那個」指的是什麼意思呢?美由紀覺得自己的內心好像被看透了,忍不住拉緊制服的衣襟。
「……我想讓她們見識見識地獄。她們出於好玩參加魔宴、進行黑彌撒,困擾的可是我。既然契約已經履行,已經不能退出了。」
「不是的。有時候不說清楚真相,結果將會扭曲。目前的狀況,也是過去的秘密所造成的扭曲,所以現在應該將其導正為是,恕我僭越,但我認為碧小姐與其就此殞命,倒不如被逮捕要來得好。」
美由紀把視線移向自己身上,她看見水鳥花紋。
益山——但中禪寺叫他益田,所以益田應該才是他正確的姓吧——露出非常不服氣的表情說:「是嗎?可是……對了,基督教的罪不是有七種嗎?對不對,美由紀小妹?」
母親的一臉堅毅頓時陷入狼狽。「……沒錯,醫生說她——紫只能夠活上十年。因為太可憐了,我們沒有告訴她本人,當然也可能告訴其他女兒。我們覺悟到那天遲早會來臨,所以將這件事保密,至少讓紫在世時能過的無憂無慮,不害怕死亡。」
在通往屋頂的樓梯底下,聚集了許多人。
碧是不是也在害怕?
可是……
未成熟的、稚嫩輕盈的聲音。「……對不起,把你給卷進來了,可是你也有錯……我好羡慕你……」
「女學生,快出來,會被笨蛋們圍住!」偵探說道,走出玄關。
磯部和東京的刑警扶起碧的母親,警官圍繞著碧。蹲在碧身邊的津富回過頭來,搖了搖頭。中禪寺看也不看刑警,抱起碧——碧的屍體……
——對此杉浦絕對不會自白。
一邊是揭發犯罪的人,另一邊是被揭發的人,要怎麼樣整合意見?難道他想要一個「我幹了一半,另一半不是我乾的」這種半吊子的回答嗎?
「哪有什麼三不可思議還是五不可思議的?」
「益田,如果真要說的話,這世上根本沒有不可思議的事。」
美由紀根本無從想象。
「告訴我名字也沒用啊,美代子同學。話說回來,你把那個叫吱作還是做作的女孩給……」
——是白粉的味道?
右手邊是老舊的校舍。
「那個叫川野的妓|女既吝嗇又鄙俗……那頭母豬神氣起來了。我們要求她保密,代價是同意她收錢,結果她馬上就抖起來了,竟然說如果我們不希望秘密曝光,就要多接一點客人。那時,我並不在乎就這樣讓一切揭穿。但是同志們說不行,她們拜託我詛咒她、咒死她。我一開始也完全不相信什麼詛咒,但是,惡魔被召喚了。」
「走……去哪裡?」
杉浦彷彿決堤似的滔滔不絕起來。「的確,我很苦惱。我只不過是多活了幾年,只不過是這樣,就能夠自信滿滿地斥責孩子們嗎?成人就是無條件地比兒童偉大嗎?如果沒有這樣的特權,我就無法那麼做。那麼……」
「你——只有你是我和雄之介所生的……孩子,生下你的是我。只有這一點……你要相信,一定要相信!所以……」
「祈禱師先生!偵探先生!」美由紀叫道。這樣下去好嗎?
「教職員大樓?不是音樂教室嗎?」
纖細而白皙的脖子上,粗鄙的拇指和食指、中指掐了進去。只要杉浦的指尖稍微用力,似乎就能夠把碧的脖子一把擰斷。
——這裏並不是基督教的場所。
「碧小姐,你的魔法又失敗了。杉浦先生直到剛才都是……真心想要殺掉你的……」
「住手!」
「你乾脆一點!」如此出聲恫嚇的,竟是碧的母親。
「是織作家……不化妝的女人……」祈禱師這麼說道。
「和服?什麼和服?」柴田一臉蒼白地轉過來,「吳同學!怎麼了?」
他小心翼翼地脫下死人的衣裳。
「不、不對。她是……」杉浦偷瞄了碧一眼,「……只是個人、人質,我做了對不起……」
杉浦對著空無一物的空間道著歉。
說到這裏,惡魔放低了音調。「每個人都擁有男性特質和女性特質。」
碧的魔法被解體了……
最前排坐著杉浦,他被四名警官圍住,並綁上繩子。他的正後方是荒野警部。稍遠處坐著碧,她被兩名刑警左右包夾。碧的母親坐在離女兒很遠的角落。
「騙人、騙人騙人……才不是!那我……」
「這是我的猜測——我想這個地方原本是織作家的聖地,泉水一帶是祭祀場,被挑選出來的織作家的女子閉關在那裡,等待客人來訪……換句話說,那個泉水是機織淵。」
天使就站在那裡。
警官行動了。
「偵探?別說傻話了好嗎?在這個世界說到偵探,就只有我榎木津禮二郎一個人啊!你學過神是獨一無二的吧?那傢伙要說的話,是死神吧,還是惡魔?」
「偵、偵……」
「這遊戲真差勁……玩弄大人是不對的。杉浦先生,這個女孩和你在尋覓的女孩完全不同。你要尋覓的人就像你所知道的,早已不在這個世上了。」
兩人進入警官看守的入口。
「是的。那時,蜘蛛已經布下了網。若是一根兩根地小心把線解開,那還有救,但若是沒有發現,就會被拉緊深淵里……而你就被拉進去了。另外,可以請你告訴我,你離開家之後,是怎麼去到淺草的俱樂部花園,認識川野弓榮女士的呢?」
警官們從教職員大樓三三兩兩地跑出來,接著後門也有警官接二連三地出現。在那裡!往那裡去了!不要讓他跑了!人在哪裡……
「咦?哦……那個時候好像毒性消失了似的,我覺得身心輕鬆了一些……對了,那裡有個青年,很擅長聆聽別人說話……我想我告訴他了。」
「你也只是受人操縱罷了。」
「不過不只是木場修,現在集合在這裏的各位,除了我與榎木津以外,每個人應該都有不輸給杉浦先生的戲劇性故事。但是這些個人的故事,包括杉浦先生的故事在內,都與事件的整體……毫無關係。」
中禪寺完全不承認其神性。益田朝美由紀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面色有些蒼白地走進旁邊的小徑。
——如果被自己的家人放棄,她就再也沒有任何依靠了。
校長放棄了外在的一切知性、教養及人生,暴露出原本的老丑模樣。教務部長和事務長似乎也完全崩潰了。
「就算你想,也辦不到吧?麻田夕子同學在精神上和肉體上都被逼迫到極限,然後小夜子同學又在她面前……」
「是的,可是碧她……」
柴田卻無法割捨任何一個,所以應對才會這麼樣的半吊子。
木場沒有行動,於是荒野警部指使津富以及木場稱為磯部的刑警把碧帶走。木場意外地沒有反抗,但是碧緊緊地抱著死人的衣裳,渾身僵硬地抵抗著。兩名刑警說著「喏,過來」,硬是抓住碧的手。
「怎麼了?不尋常喲。」
「當然了,記載著十誡的門扉中,放置著《塔納赫》的書卷,是慣用手法了。喏,這是《律法》,這是《文集》,這是……」
淚水如淡雪般滑下臉頰。
「在禮拜堂。真的打不開,不過我們都認為那只是一間沒有使用的房間,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告解室。學生不會去懺悔。」
「……而是直接去請示主人吧?或者你是去報告,然後你的飼主立刻命令你殺人,我是這麼認為的。若非如此,就不合邏輯了。因為你的主人那段時間並不在學校了。」
「是黑……聖母像。」
「很奇怪啊。你是惡魔崇拜主義者吧?你並沒有學習基督教以外的民族宗教教義,所以如果要提惡魔的話,就一定得拿基督教來作為基本。恕我重申,惡魔是神所創造的,它的角色是神所分派的,而基督教的憂鬱就在於這裏。如果惡魔是神所創造的,那麼惡魔絕對贏不過神。因為惡魔一開始就被設計成在不可能得勝的範圍內與神敵對。但是如果敵對者太軟弱,相較之下強大的神也會變得軟弱。」
——是她殺的,是這個女孩殺的。
「只是玩玩,能做出這種事嗎?叔叔會因為好玩而殺人嗎?會因為好玩和男人上床,因為好玩而懷孕、燒死生下來的小孩嗎?我絕對不是在玩!我以憎惡的心情,詛咒這個世界!」
有一股白檀的香味。
木場以厲鬼般的兇狠表情瞪著杉浦,聲音沙啞地問:「……怎麼回事?」
「我在睡覺,也只能睡覺了,無聊死了。這個椅子又大又軟,不適合工作,是睡覺用的!你也來這兒睡吧。」
碧更大聲地說:「我本來想要為你們隱瞞到底的,沒想到事情曝光了,這所學院也到此為止了。怎麼樣,校長先生?您覺得如何呀?」
事務長說「遵命」,搬出椅子。美由紀一坐下,柴田便說:「不用緊張,阿姨人很溫柔的。」
美由紀也跟上去。
美由紀的悸動徐徐變得劇烈。
碧睜大了眼睛。
在這些事件中心忽隱忽現的織作碧。
「基督教是一神教,不承認有任何事物的力量能夠與神相抗衡。所以二元論被排擠掉了。全能的神,同時也必須是完美的創造主,因此惡魔也必須是神所創造的才行。如果惡魔不是神所創造的,神就變得不完美了。在基督教里,連邪惡的事物都只是在神所允許的範圍內存在。所以惡魔只是為了襯托神,為了把善正當化而存在的。換言之,我們必須知道,惡魔之所以被允許棲息在這個世界上,只因為它被賦予了聖職者的任務,因為它能夠將基督的存在正當化。」
——他的表情好悲哀。
接著他拿著那件衣服,宛若幽魂般站起,以一臉惡鬼的表情再次走到男人的面前,將死人的衣裳高舉在他眼前,朗聲說道:「怎麼樣!有誰在看你嗎?」
「我是在詛咒中降世的惡魔之子,惡魔站在我這裏。只要我遵照古老的儀式召喚,奈落之王隨時都會為我效命。」
咯。
祈禱師轉頭問道,偵探坐著大聲說道:「沒錯!」
「你為何會站到這種地方?這一點先暫且不提吧。你予以神聖化的加菜子對你下了什麼神諭嗎?」
體面、道義、法律和戒律都不管美由紀的事。
餘音迴響。「你應該已經受夠這樣貶低自己了。」
美由紀恍然大悟。
「所以這類事物被刻意地打壓,變成你所說的冒瀆的事物,是在更後面的時代。當然,這些事物在之前也存在著,但意義不同。單純的蔑視女性,單純的信仰扭曲,單純的先行宗教的儀式——原本只是這樣罷了。這些事物後來會融合在一起並歸結于反基督這樣的形式,只是因為後世的人在解讀這些事物的原型時,都以他們當時的常識來判斷,並改寫歷史,如此罷了。因為反基督這種想法要成立,先決條件是基督教本身必須先建構出確實的理論才行。沒有聖餐禮,就不可能有反聖餐禮。黑彌撒看似與古代的惡魔,古代的咒術相結合,事實上只不過是彌撒的抄襲罷了。」
「別說得那麼不可一世的。你這傢伙,有哪一次派上用場嗎?」
「可以說說理由嗎?」中禪寺說。
碧終於到達極限了。「閉嘴!」
氣息逼近過來。
翌日,剩下的學生幾乎都被送回父母身邊,警察對這一點大加抗議。不交出嫌疑犯,也無法詢問目擊證詞的話,根本無從辦案——美由紀認為警方說的完全沒錯。
接著,惡魔再次流暢地述說:「聽好了。男人必須雄壯英勇,而雄壯英勇優於溫柔婉約——這種扭曲的想法,是在最近才變得理所當然的。這一類的觀點,在國家沉侵于戰爭這種愚行的時期都一定會出現。這種觀點背後隱藏著一個陰謀,目的是為了讓男人默默地上戰場、默默地犧牲。這等於是一種時代所進行的洗腦——詛咒。」
「是的……」
「……你用不著煩惱,去見那個……穿和服的婦人就行了吧?」
「夫人……」校長只說了這麼一句,又癱坐到地上。
中禪寺說,這就是答案。他還說:換言之,不出所料,織作碧是被|操縱的。
「隆夫!」
那個房間,是只屬於孤單的碧的房間。受到惡言擺布,陷入絕望的碧,在那裡遇到了惡魔,並把自己比擬成惡魔。然後……
——找到了!在後面,繞到後面!
美由紀這麼感覺。
那麼,那個時候……
「不會有任何改變的,真兇應該已經想好其他對策了吧。若問為什麼,因為杉浦先生的行動全都在真兇的掌握之中。」
「……把那件友禪還回去吧,還給……前島八千代女士。」
《函關外史》雲:一女生來手長,屢盜人錢,手立生百鳥目,是鳥目之精也,名之曰百百目鬼雲。
木場刑警抓著碧的手臂出現了。
如淡雪般白皙的肌膚。
中禪寺說到這裏,嚴厲地瞪向碧。
「不行,不要刺|激他。」
木場安撫他。「喂,加門!不要這樣。這是我的拿手好戲才對,被你搶先吼光了,我豈不是沒有出場的份了?喂,杉浦,當時你應該是個失業的瘋癲漢才對,而且這種時期,哪有可能那麼剛好找到工作?現在就連知名大學畢業的學士大人都找不到飯碗,離不開家,連話都不會說的你怎麼可能那麼順利找到工作?」
——我要怎麼彌補這種失落感!
「每個人都有……」
然後他用力跳上噴泉池邊緣——美由紀曾經與小夜子並坐在那裡,長滿了苔蘚的石制邊緣——然後望向校舍屋頂。美由紀也來到偵探身旁,同樣踮起腳尖拉長身子,卻看不到任何東西,於是她也學偵探站到噴泉邊緣上。就在美由紀爬上邊緣的時候,偵探已經向校舍跑去了。
就在校長如嘆息般吐出毫無勁道的謾罵時,婦人打鐵般清脆嘹亮的聲音響起:「校長……你一點識人之明都沒有嗎?」
那麼潰眼魔……
就像那一天,追著小夜子上樓的那一天。
碧的四周,另一個世界的居民圍成圈子旋轉著。惡魔與女巫跋扈的淫|靡世界里,不適合乾燥且粗俗的警官。所以碧才會那樣不停地旋轉,她藉由旋轉,畫出自己的境界,取回只屬於她的世界……
碧的醜聞是致命性的。
現在還不要驅逐。
「你可以從禮拜堂後面把黑聖母拿來嗎?別擔心,不會很重的。」
有人在看。
「沒錯。你剛才說的《創世之書》、《光輝之書》以及《秘法開顯》,都是卡巴拉的入門書籍吧?你不會讀希伯來文嗎?」
和服里伸出一隻又白又細的手,握住一條像黑色鞭子的東西。鞭子的尖端抵在脖子上,美由紀——被死人的衣裳包裹住了。
「對。魔法與科學,原本應該視為同義才對。白魔法是自然科學,黑魔法則是神秘學。你了解其中的差別嗎?」
杉浦狼狽不堪。「是的……不,不對。那位美江女士曾經是我的妻子。她、她因為嫁給我這種低劣的人,平添了許多麻煩,一定也吃了相當多的苦。我一想到這裏,就覺得過意不去,連她的臉都無法正視,我真的覺得很抱歉。她一點錯都沒有,請你、請你們放過她。」
中禪寺雙手抱胸,想了一會兒之後說道:「是啊,這六個不可思議幾乎呈現等間隔,它們與中央的泉水也是等距離,這是六角形。換言之……」
死神開口了:「這是……杉浦先生的故事,是這起事件當中,屬於他的真實。」
杉浦依然站著。
「騙人,你騙人,那……那……」
警察終於正式行動了嗎?
「等一下!」美由紀站起來,踩出響亮的腳步聲,來到杉浦面前。中禪寺沒有阻止她。
這是碧為了起死回生而做的戲……
細柔而漆黑的秀髮在石地上散開。
看樣子,他已經放棄記住固有名詞,決定以屬性來稱呼。
「把……」祈禱師放柔了語氣問道,「……把告解室的鑰匙交給你的人是誰?那個人……」
「杉浦絕對不會供出我,警察沒辦法逮捕我。不管校長還是母親,只要和我作對,都一樣會被賜死。蜘蛛惡魔之靈,我以神聖復活和墮入地獄之人的苦惱,召喚、命汝至此。回應我的慾望,為了逃離永恆的痛苦,汝須遵從此一神聖儀式。貝拉多、貝洛阿多、巴爾賓、噶布、噶波爾、阿嘎巴,起來,站起來……」
「咦?」
「閉嘴、閉嘴!」碧甩開兩旁的警官,「我不知道你是祈禱師還是除魔師,可是你想要驅逐惡魔是嗎?太好笑了。如果是附在人身上的惡魔,或許可以驅逐,但是我本身就是惡魔。不可能除得掉……」
「喂,把門打開!立刻投降!」荒野靠過來,一邊敲門一邊大叫。木場瞬間臉色大變,揍向荒野。
「然後呢?」
「我們推斷,麻田夕子是遭人殺害。我們正與校方交涉,要校方把這名女孩當做重要關係人交出來,結果就發生了這場騷動……」
中禪寺從杉浦背後諄諄告誡似的說,「你似乎曾對柴田先生說過,你被女學生救過一命,指的就是這件事吧。她是尚未完全成為大人的孩子,卻又是個不能夠稱之為孩子的女人。然而若要說她是個女人,又太過年幼,當然,她也不是個男人。她獨當一面地談論世事,確實低踏在地面,獨立生活,但是沒有生產力,也沒有經濟能力。屬性的曖昧,讓人感覺到一種無境界。因為她是個徹底的境界性存在,所以使得境界失效了。然後,她更踏越了平常絕對無法超越的一線……」
「奇怪?什麼叫奇怪?又沒有法律規定,怪異的數目有幾個又有什麼關係?無論是六個還是十二個、一百個都無妨吧?」
碧從警官之間蹣跚地後退,頂到了門,就這樣崩潰似的,無力地蹲坐下去。美由紀跑過去,想要攙扶她,但是兩名警官搶先一步,再次抓住碧的胳膊,有些躊躇地把她拉起來。不過他們似乎還是無法拿起繩子綁住碧,或是用力架住她。不管碧做了什麼,她畢竟都還只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女。
——碧她……失去最後的後盾了。
她阻斷了美由紀的退路。
警察卻沒有看出這一點。
「為了小夜子同學?那麼為什麼你連小夜子同學都殺了呢?你用你那雙手、你的十指,掐住了小夜子同學的脖子。你捏斷她的骨頭,扭斷她的脖子,把她給掐死了吧?」
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他露出溫柔的眼神。「……你沒有推下麻田夕子同學,對吧?」
「我、我不了解……我才不懂!」
杉浦已經完全被祈禱師掌握在手中了。
男子穿過警官之間,走向樓梯。
那件和服才是施加在杉浦身上的詛咒嗎?杉浦隆夫被碧的咒術操縱而殺了人嗎?
「原來如此。那麼黑聖母是附加上去的吧。」
是演戲嗎?還是真的?
然後他回過神似的看著美由紀,恢復了一點模範青年的模樣說:「嗯……對不起啊,吳同學,讓你吃了這麼多苦頭。如果更早一點認真思考你的話,或許渡邊同學也不會慘遭橫禍了。一想到這裏,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是……我的責任……」
「你害怕職場、害怕學校……為什麼呢?」
「沒錯。你的本性就像他說的,是個律己甚嚴、誠實的人。你把戰前的教育奉為圭臬,認為男人就是要雄壯威武,就這麼不抱任何疑問地活到今天。所以你一直默默地扼殺著佔據了你心中極大比例的女性特質。即使如此,你的女性特質還是沒有消失。你縱然想成為女人也沒有辦法,於是只好藉由貶低自我來取代。」
心中懷抱著黑暗的少女,與圍繞著她的大人,圍繞著她的全世界為敵。
「這……這……我不知道。」
「你並不是依照自己的意志在行動。」
杉浦不可能會殺碧,碧不會死。
接著他走到荒野警部面前。「……警部,敝姓中禪寺。」
大大的眼睛里,倒映出僵住的美由紀。
男人有著一張下巴寬闊的國字臉,鼻子很尖,眼睛細小,胸膛寬闊,手臂粗壯。他穿著敞領上衣和外套,黑色的鞋子穿得都磨損了。
真實、信念、心情——這些絕不是能夠同時並存的事物。
偵探突然露出悲傷的表情:「那並不是惡魔啊,你……太可憐了。」
「你適可而止一點!等一下再處理你。木場修!」男子說道,把碧推開。
可是碧叫他去死……杉浦他……
「這些分別在哪些地方呢?」
碧告白出一切了,
「這……」杉浦支吾其詞,從中禪寺的注視中別開視線。
「咦?……把……黑聖母……」
——碧?
「為什麼呢?」
他沒有轉頭,但是他的意識集中在碧的方向。美由紀看起來如此。
「裏面?杉浦在裏面嗎?」
此時……
「你被騙了,那個人……就是真兇。」
「然後怎麼樣了呢?」
門裡有一個如黑豹般的男子。
儘管美由紀什麼都沒說——和柴田完全相反。
「啰嗦,你這個人來瘋。要我在你那張輕薄的臉皮上踹個五腳嗎?不管這個……」
在那裡,偵探頂著一張宛如陶瓷人偶的臉,不可一世地深深坐在椅子上。
與其失去世界,不管再怎麼痛苦難過,倒還不如……永遠被欺騙……
——這就是他的目的。
「咦?」
祈禱師靜靜地說道:「它本身就是個圈套。」
——他要……驅逐嗎?驅逐得了嗎?
美由紀用手拭淚,起身移動到講壇旁邊。美江似乎對於女性,輕蔑這類字眼有禮了反應,慢慢地站了起來。
我不知道,是你們這些警察開的!開什麼玩笑,是你放走的,這是幫助逃亡!竟然血口噴人,誣賴我是罪犯,給我修正!這所學校竟然如此蠻橫無理,根本不是法治國家該有的學校!——謾罵叫囂、冷嘲熱諷漫天飛舞。
「不要問我,混賬。」
柴田在那裡,他後面的是垂頭喪氣的……
接著是禮拜堂、廚房與餐廳。正面是圓形噴泉。
驚人的回聲響徹整個堂內。眾多人聚集在角落,回答的是偵探。「在這裏!她跑進去了!」
「我已經說過了,那不是星座石。我雖然沒看見,不過白羊宮的話是Puer,是代表少年的印記,要不然就是刻著Fortuna Minor,代表小吉兆的印記。惡魔又不是郵差,會把咒殺的證物放在代表少年或小吉兆的石頭上嗎?那只是真兇派人拿去放的罷了。」
「杉浦先生不會再聽從你的命令了。」中禪寺說。
「那當然就是中世紀的……獵巫的時期。」黑衣男子接著說,「一方面把女人捧成聖女,一方面又把女人視為女巫,加以排斥。這裏也存在著二律背反。惡魔會與女巫連結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就這樣,惡魔學完成體系化,被應用在獵巫上。女巫的背後有著先行的信仰——宗教儀式,曾是信仰對象的土地神也被惡魔化了。所以所謂魔宴,有時候就是先行宗教的祭祀儀式。只是因為理觀不同,看起來讓人覺得恐怖罷了,它們原本是非常健全的宗教儀式的。此外,我們也必須考慮到在儀式中所進行的醫療行為——療愈與魔法的關係。」
——她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