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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青木苦笑了:
青木小聲叫道,木場停下腳步。
「可是?」
「駁回?」
受到催眠的期間,他們深信自己是出於自由意志行動。換言之,這段期間絕對不會有任何怨言。催眠解除以後,他們才會發現自己是受到別人指使,但既然是催眠,當然不是被正大光明地指揮做這個做那個,所以要證明自己之前的行動並非出於自由意志,相當困難。
「死……那當然怕啦。我可是前任特攻隊隊員,這條命等於是僥倖撿回來的。可是前輩,為什麼這麼問?」
「我當上刑警后還不滿一年,一直待在岩川兄底下,也經手了跟條山房有關的案子。」
兩名刑警偷偷摸摸地遮住臉。
「然而?」

「沒錯,就是那個岩川。嘴巴尖酸刻薄,滿腦子只想著出人頭地,只會拍上司馬屁,無能又愛逞威風的垃圾岩川。你不是也曾經被他搶過好幾次功勞嗎?喏,那次銷贓掮客命案時,你也……」
「你還年輕,我不曉得你會怎麼想……嗯,你想要長生不老嗎?——不,你……怕死嗎?」
「心……?」
「糖雞什麼?」河原崎的眉毛垂成八字形。
「那麼沒多久就會採取行動了吧。相信他們吧。」
「木場刑警失蹤的日子,恰好是一星期前的星期五,五月二十九日,對吧?」
他亮出來的警察手帳上貼的照片確實是眼前這個男子,上面也蓋了騎縫章。他確實是個警察官。
「我只是想當一個男子漢罷了。」他唐突地說出這句話,接著說:「我這個人怎麼說,很笨拙……常常被人誤會。岩川兄認定我是一個右翼分子,好幾次對我說教。」
「我們可不是跑新聞的。你是什麼?」
「那個藍童子……是個少年嗎?那個少年後來……」
但是反過來說,就算木場看起來消沉而凶暴,也不能隨便向他攀談,說要聽他吐苦水。愛管閑事不是件壞事,但是偏偏那種時候,木場總是勁頭十足。同情他只會讓自己吃虧。
「啊……抱歉。呃,我的壞習慣就是一個人橫衝直撞。不管什麼場合,只要覺得壞蛋就是不對,就會忍不住說出偏激的話來。所以條山房的事也是,我主張無論如何都不能撤手。只是沒辦法證明他們的手法罷了,換個角度來看,他們比一般的詐欺師更惡劣不是嗎?」
與其說是巧妙,這就是個中精髓。
「總不會是照著占卜來決定搜查方針吧?」
「咦?父母嗎?呃,是啊。」
「你不知道嗎?聽說是個能通靈的小鬼啊。」
「你的意思是,這不是為了賣葯而想出來的詐欺?」
木場也是人,應該也有身體不適的時候。可是這要是平常,木場就算遭到一般人會昏倒的打擊,也會忍下來。
「什麼?」
「藍……什麼?」
木場說完,背對青木走了出去。
「青木兄也看了嗎?難道青木兄也對武道……?」
「做什麼?」
「小丑。」青木答道。他不是在貶損木場,但這種說法怎麼聽都是中傷吧。不過事實就是事實。
「在東北嗎?」
「那個漢方醫在三軒茶屋對吧?失蹤的女工生活起居的工廠在東長崎吧?那麼就算髮生了什麼犯罪行為,那也是豐島世田谷那些人的工作吧?」
「……案子的規模嗎?」
「才……不好呢。」
課長其實想要趕走麻煩蟲。
「你是……那個岩川兄的……?」
接著他沉默了一會兒,這麼問道:
「就算對象是女的,但要拐走一個人也沒那麼容易。又不是古裝電影,也沒辦法把人打昏再扛走。那麼應該是威脅對方,叫對方乖乖跟他們走吧。」
臨別之際的木場,和平常的木場有點不一樣——雖然青木說不出哪裡不一樣。
「哦……」
「日本戰敗,真的很讓人不甘心——我的確是說過這種話。說過是說過,可是,呃……我絕對不是個國粹主義者,也不是在讚美戰爭……」
「這麼說來,木場前輩好像也說過,目黑署在逮捕關係人的時候,找到了證據……」
「算是恐嚇吧。」
的確……
人與人的關係,大部分都是靠著單方面的認定而成立吧。就算出於嫌惡而說出口的話,只要當成對方是出於一片好心,就不會引發風波。
例如……
「什、什麼?」
「問題嚴重?」
這麼一說,木場似乎是個很難相處的傢伙,但實際上卻也並非如此。
「他們的服裝很有特色呢。」
木場……人在哪裡?
青木和木場在派任到本廳前,一起在池袋署共事過。岩川真司就是她們那個時候的同僚。
「是雜誌。我平常很少看雜誌,可是對古武道很有興趣,碰巧……」
是木場失蹤一星期前。
「就是吧?那種年紀要回去繼承家業就已經夠怪的了,而且他也不像有生意頭腦,我就覺得奇怪……而且連公司都沒了,要回去繼承啥啊?」
「不是。」河原崎放下酒杯,縮起隨意伸展的腳,正襟危坐。接著他雙手放在膝上,身子前屈。
「總監獎?真的假的?這又是為什麼?」
「什麼?」
「喂,目黑署可不是在睡大頭覺,他們也去現場搜查過了,可是沒有查到什麼違法行為。要是搜到大麻還另當別論。目黑署好像已經提出警告了,但聽說他們的營業內容算不上觸法。不勞你擔心,轄區也清醒得很。」
「咦?」
「恐怖」。聽起來的確是這兩個字。青木懷疑自己聽錯了。木場應該是天不怕地不怕才對。青木瞪大眼睛。木場依然瞪著天花板,再次唐突地問: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河原崎就是個可以媲美木場的瘋狂刑警了。
大島理齊文件,擺到一旁,坐直身體仰望木場。
「從過去的例子來看……」
木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相反地,他一臉兇相地轉向青木,不知為何這麼問了:
「是嗎……?」
「工廠根本是用低薪剝削勞工到死。女工什麼的,可以取代的人太多了。失蹤的是個已經有些年紀的女人,雇個更年輕的才划算……」
「木場前輩要是被自己的肝臟告上法院,肯定會背叛有罪。然後警務覺得這樣不行,聯絡了總務課,總務課又轉給了課長。我那天上午就回去了,所以不知道,不過聽管理官說,下午課長和前輩兩個人談過之後,決定讓前輩休假。我沒有直接問課長,不過聽說課長叫前輩好好休息。」
「幸好有目擊者。有人說看到疑似三木春子的女子被數名男子團團包圍,走在路上。」
木場小聲說,悄悄地離席去到走廊。
所以他不吭一聲。
「可是目黑署逮捕了一名這個案子的關係人。那傢伙手中有證據。」
河原崎撫摸著鬍鬚。
「你是說,那個團體也不是單純的武術道場?」
這個乍看之下像黑道也像個和尚的人,是目黑署刑事課搜查二組的刑警。
雖然和木場相較之下要正常多了。
木下露出窩囊的笑容,說:「長門大叔還很健朗的。」
「我住單身宿舍。」
「原來如此……應該也是吧。然後呢?」
「關於這個,前輩和我道別以後,好像去了健康管理部。」
這裡是水道橋一家骯髒的料理店包廂。
「原本應該需要診斷書之類的文件證明吧,這九九藏書部分跟你們一樣。上班情況也只是簽一下籤到簿而已,不是嗎?全都看上司一句話。不過我也覺得前輩實際上也有休息的必要啦。課長心想前輩大概過個兩三天就會回來了。反正那個笨蛋除了工作以外沒別的本事——只要是認識前輩的人,任誰都會這麼想。然而……」
「不,他下班以後好像先回了老家一趟。木場前輩的老家在小石川,他好像去那裡露了臉。不過沒有過夜,晚上就離開了。」
「土地?」
河原崎大感驚訝地說,搔了搔理得極短的頭髮。
「是啊。道場的情景。」
「是的。直接說結論的話,擄走三木春子的不是條山房一派,而是韓流氣道會的人。」
「請等一下。」青木感到困惑。「那個氣道會……為什麼要綁架那名女子?」
「健朗個頭。神經痛的人勝任得了一課一組的工作嗎?別待什麼刑警部,轉到防犯去算了。取締鴿子、對妓|女說教才適合他。」
「就是因為轄區不肯行動,我才像這樣……」
「沒聽說。」
「可能……不太舒服吧……」
「可是前輩不是說那個漢方醫如何又如何嗎?」
總覺得不協調。那是……
「轉動?」
河原崎再一次支吾,最後拉下領帶,做出干一杯的動作,說:「要不要換個地方?」
「岩川兄……怎麼了嗎?」
一去到走廊,青木就被木場揪住手臂,按到牆上。木場右手撐在青木左耳旁,把臉湊近他的右耳,對著牆壁說話似地說了:
「不清楚。也完全沒有和我們商量過。不過我在搜查二組裡,也是較不討岩川兄喜歡的一個啦……」
「然而?」
「早你個頭啦王八蛋。獃頭獃腦的招呼個什麼勁?混賬東西。你是管茶的啊你?」
「是的。我這個人沒有學識,不太了解,不過他們會對病患下暗示。叫……洗腦吧?做著這樣的事。」
「那麼規模相當龐大呢。」青木說,河原崎應道「是啊」,摸了摸光頭。此時女侍送酒來了。光頭刑警一拿到酒,立刻津津有味地喝了起來。
「他的老家……?」
——跟女人幽會?
「回辦公室去吧。你是循規蹈矩的模範地方公務員吧?小心大島警部閣下發威啊。」
令人意外的發展。
河原崎說「這樣啊」,然後說了聲「那恕我失禮」,叫來女侍,點了冷酒。
「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大島略帶沙啞地說,縮起下巴,身體後仰,把整個椅子往後拉。
岩川的刑警資歷該比青木淺,但他在交通課待了很久,據青木的記憶所及,他的年紀似乎比木場還大。現在已經快四十了。
他的動機是公憤、義憤,一般來說,是不該遭到這種處分的。但是木場這個人的正義和信念,不知為何卻總是以脫軌的形式顯現出來。
意志就是個人的思想、個人的心情嗎?的確,如果那是洗腦,就等於個人之所以為個人的尊嚴被嚴重地剝奪了。可是在被剝奪之前,真的有那樣的個性存在嗎?真的有值得死守的尊嚴嗎?
「而且固執于條山房案子的不是別人,就是岩川兄自己啊。起初我只是照著他的指示行動而已,但從途中開始……逮捕了一名關係人以後,我就再也無法忍耐了。」
就是那本雜誌。
假設木場正哼著歌,看起來興頭十足、興高采烈。即使如此,若說當時木場是真的興高采烈,未必就是如此。無論他看起來有多高興,那也只是看起來而已,說不定他其實正暴跳如雷。所以要是打趣地對他說:「前輩,是不是有什麼好事啊?」肯定會倒大霉。青木因此遭到木場吼罵的次數多不勝數。
「我也聽說了。岩川兄離職的理由是什麼?」
從青木的經驗來判斷,木場一定下了某種決心。他已經做好受到處分的心理準備,打算暗中進行搜查吧。之所以對青木不必要地冷酷,也是不想把別人捲入自己的失控行為。事實上,青木過去曾經好幾次遭到波及。而那種時候,木場總是已經做好了一個人擔起責任的心理準備。
「哪來那麼好管閑事的僱主?」
即使說他與女證人幽會,也不會有人就這樣聽信。說硬派是好聽,說白了就是完全沒有任何桃色新聞,其實是一種壞話。愛道是非的人揶揄木場這個豪傑患有女性恐懼症,但事實上應該不是。
青木苦笑。看樣子,青木與這種人很有緣。
「休假?本廳的人可以說請假就請假嗎?」
「綁架……真的被人擄走了嗎?」
「僱主之類的……」
「什麼!」
「這……我明白。」
「哼,那老頭子也不中用啦。」
例如去年,木場做出了身為警視廳刑警難以想象的脫軌行動。那並不是怠忽職守、貪污這類司空見慣的醜聞。木場被捲入管轄外的案子,對窩囊的有關當局大感失望,想要靠一己之力解決案子而奔走。結果木場違反服務規程,不僅受到申戒,還被處以一個月的閉門反省。
「課長,總之……」
「就是……世田谷的漢方醫啊。」
韓流氣道會青木也略知一二。
青木思考了一會兒,這麼回答:
「說中了嗎?」
河原崎「唔唔」地低吟。
「沒錯。」木場說道,身體離開青木。「你聽到的話就簡單了。那傢伙後來調到目黑署去了。然後啊,青木,你還記得他老家是幹啥的嗎?」
「岩川兄卻乾脆地結束了搜查行動。」
「別在意……。可是,最後卻沒辦法舉發嗎?」
「那岩川兄……」
不是靠精神力支持,也不是努力,就是把它給忍下來。青木無法切確地形容,但是木場請病假這種事,就像烏龜用兩條腿走路一樣,是好似可能,卻絕對不可能的事;若是真的發生,肯定教人捧腹大笑。
「前輩什麼時候才肯信任我!」
「木場。」
「那……又怎麼會……?」
「那麼……我當青木兄是個英雄好漢,所以向你坦白。」
木場說道,轉過身去。
「其實啊,青木兄,我會在執勤時間外找你,是因為,呃……」
「目黑署的岩川……為什麼辭職了?」
——又來了……
若是這種情形,應該是木場去找女人才對。
「這個啊……好像只有岩川兄知道他的聯絡方式,岩川兄離職后,就音訊不通了。」
木場說道,像是掩飾難為情似地,仰頭以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失蹤的那個女工?」
「原來如此,那麼……」河原崎松藏「啪」地一聲合起記事本。
「難、難道河原崎,你是在懷疑木場前輩嗎?」
木場閉門反省的時候,青木帶著香蕉去慰問。他記得木場曾說他忘不了戰爭時在南方吃到的香蕉滋味,所以青木特地破費買了帶去,然而儘管青木如此費心,木場卻絲毫不開心。事後一問,木場罵他說那些香蕉青得不能吃,還說香蕉就是快爛的才好吃。後來青木收到別人送他的香蕉,特地挑選了一些熱到發黑的送給木場,又被罵說這些香蕉根本爛到不能吃。
「通靈啊,神通。」河原崎態度不屑地答道。「那個時候,岩川兄是照著一個叫藍童子的通靈少年的神諭在行動……」
「洗腦?可是他們是藥局哩?賣葯何必要暗示呢?讓read.99csw.com病人肚子痛嗎?」
沒錯……
木下再一次說:「前輩早安。」
不與世浮沉,孤高獨行的木場乍看之下很帥氣,但是那種做法仍然只能說是愚笨。
河原崎辯解似地說。
「或許是在觀察動靜吧?像是秘密偵查或鞏固證據……你也很清楚,搜查是很低調不起眼的吧?而且根據你的說法,那個漢方醫頂多只是用不合理的高價販賣沒用的藥材罷了不是嗎?那算詐欺吧?那種小家子氣的詐欺師,何必綁架女人?」
河原崎彷彿接下來即將上戰場廝殺的武將,猛地將酒飲盡。接著露出奇妙的表情,正經八百地說道:
木場就是這樣,叫人完全摸不透。
「你的意思是……之前不是這樣的……?」
青木說完,河原崎便眯起眼睛,這次脫下板型有些落伍的西裝,擺到一旁。
「你……父母的確都還健在吧?」
「不好意思。怪緊張的……」
既然如此,應該錯不了。那種服裝的樣式很特殊。
「啊,證據是一份文件,只是光有那份文件,幾乎沒有證據能力可言。必須有證人來證明它,需要一個催眠已經解除,而且遭遇符合文件內容的被害人作證。這相當困難。而唯一能夠擔任證人的,就是那名女工。」
木場不為所動,只是把玩著扇子,結果又把它收進后褲袋裡。
「就是過去曾經流行的,類似催眠術的手法吧。」河原崎說。
大島依然看著桌上的文件,漫不經心地應聲。
「被藥店擄走?」
「催眠術嗎……?」
「那是……所以說他們的手法……」
「是你太嫩了。」
「與其說是不會錯……」
木場不在了以後,青木才第一次思考起這些事。
「無法忍耐?」
「其實啊,青木兄……噯,一直沒說,真的很過意不去,其實我是你提到的岩川——上個月退休的岩川警部補的部下。」
「什麼啥都沒有……」
「是……這樣沒錯。」
「條山房呢……就像木場兄說的,以花言巧語招募會員,再用惡毒的手法高價販賣生葯。這是事實。……雖然最後沒能告發他們。」
河原崎說:「問題就在這裏。」
若是常人,這種冷淡的態度就叫做不高興——不,完全是直截了當地表現出滿肚子火。可是就木場而言,卻無法照常理判斷。
「問題?」
「也……不算是失蹤……」
河原崎微微地點了好幾次頭。
「她沒有親人,誰會報案?」
河原崎搖了搖頭說:「不是的。條山房就像你說的,是漢葯處方藥局,他們也治病,不過賣的是使人更健康的葯。像是能長生不老啊、返老還童之類的葯。還有回春劑這類,健康的人也想要的葯。不過價錢昂貴,一般人不太可能掏腰包買,而他們使用暗示,使得顧客不得不買。至於是哪種暗示,我雖然無法理解,可是手法十分惡劣。我稍微計算過原價,那根本就是暴利。不管葯再怎麼有效,賣不出去就是垃圾。而就算是普通的小麥粉,賣得好就是神仙妙藥。」
難以置信。
「這樣啊……」
青木的反應引得兩三名客人回過頭來。
「我知道。可是……那剛才談到的……」
「協助岩川搜查的小鬼呢?」
「你在胡說些什麼……」
「對……對手只是鎮上一家小藥局,而且是詐欺和失蹤,不是得花上那麼多天的案子。靠前輩的衝勁來看,那種事只要花上他一天就夠了。也不用申請拘票什麼的。大吼大叫地衝進去胡鬧一番,帶回女人,寫篇悔過書就沒事了。根本用不著請假。」
雖然不到全部,但青木大致上都以好意去接納木場的謾罵。可是搞不好那只是青木的一廂情願,事實上木場打從心底痛恨著青木的不成熟也說不定。
「不在。聽說沒有回去。從休假的第一天就沒有回去……」
「木場前輩……」
「我覺得絕對不能放過這幫傢伙。我並不是自詡為正義使者,以暴力控制他人雖然不可原諒,但不管是揍還是踢,雖然身體會痛,心卻沒有那麼容易壞掉。可是那幫傢伙卻是直接侵蝕你的心。」
「是的。我認為木場前輩一碰到不可能應付得了的強敵,就會異樣地衝動。每次都因此而吃苦頭……有點像接近戰敗時的軍部。不過我覺得這決不是件好事呢。那簡直是堂吉訶德。」
「他們穿著黑色的拳法衣對吧?和柔道服不同,料子比較薄。就是那個。目擊證人說,五、六個人裏面有兩個穿著那種衣服。我也請證人確認過了。」
青木從來不覺得自己被木場討厭。可是回想起來,與木場認識的這四年多來,青木也從來沒有被木場稱讚過。「太嫩了」、「你幾歲啦」、「不許說那種學生似的話」、「要是這樣就說得通,就天下太平啦」——青木得到的總是咒罵,有時候雖然批評得有理,但有時候也並非如此。
「哦,你說條山房啊。剛才課長不是說過了嗎?你也聽到了吧?目黑署搜查過,既然沒問題,那就是沒問題吧。只是我不曉得他們搜查過罷了。」
料理大概都吃得差不多了,眼前是兩名男子中隔杯盤狼藉的餐桌面對面坐著。
「在仙台附近……怎麼了嗎?」
「查到證據以後,兩個月以上都沒有動靜了。這段期間逮捕關係人的刑警離職,與案情相關的女人也失蹤了。」
「嗯,知道個梗概。」
「就是說……只搜了一次,什麼都沒找到,結果就這麼收手,實在教人無法接受。因為我打從一開始就猜想八成什麼都找不到了。我以為搜查行動只是一種示威。我心想就算嚇唬他們,也無法讓他們屈服的話,只要能夠證明他們催眠的手法,案子就能成立了。我打算追查到底的,然而……」
「她被綁架了。」
木場一定碰上了什麼案子。
「哦?他身體不舒服嗎?」
「什麼叫惡毒的手法……?」
「說的也是。那麼……岩川兄做了什麼事嗎?」
「就連在前線的時候,我也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可是啊,仔細想想……是啊,那就像睡得舒舒服服地,卻突然從安眠中被拉了回來似的……」
青木沉思起來。
「上面決定要臨檢淺草的國際市場,這本來跟我們沒關係,不過說是要派遣血氣方剛的搜查員過去。說到血氣方剛,當然非木場前輩莫屬。課長心想前輩都睡了三天,應該也睡煩了,於是要附近的派出所聯絡他住的地方。」
「不、不可泄露……?」
青木正想追問這一點的時候,河原崎已經繼續說下去了。
「呃,嗯……」青木隨便應聲。實際上岩川是個教人敬而遠之、難以相處的同僚。
「你是說……就是他們不會錯?」
「英雄好漢?」
反過來也一樣。
青木叫喚木場。
「哎呀,聽到木場兄的事迹,真教我汗顏。實在是感同身受啊。其實啊……」
「我真的是拚了命地找。我先到條山房去探視情況,卻沒有半點異常。不過就算闖進去,也只會重蹈搜查時的覆轍,於是我便回到工廠,徹底訪查,結果發現她每星期外出一次……似乎是去見木場兄。」
「青木兄。」
大島再次低頭看文件。
「我記得他應該是貿易商的兒子。九-九-藏-書只是……對,聽說他父親很久以前就過世了,公司也已經沒了……」
「單純的武術家會綁架女人嗎?才不會。條山房和韓流氣道會都想要三木春子小姐——不,想要她手中的土地。」
「大問題。她——三木春子小姐並不單純是詐欺的被害人。我認為條山房的事件,全都是為了她一個人所策劃的。」
「真、真是胡來。」
「我去年搬離宿舍了。木場前輩本來就在外面租房子,不過除了遭到閉門反省處分的期間,他是全勤上班的。」
青木撒謊說「我酒量很差,不好意思」,堅決辭退了。
「恐怖死了。」
青木說道這裏,噤口不語了。
「沒有的事!」河原崎揮手,誇張地否認。「我不認識木場兄,但總覺得可以理解他的行動。我想這次他會失蹤,也是出於和我相同的動機……」
河原崎繼續說道:
「嗯,我在搜查中止后,趁著勤務時間的空檔,與她碰面了幾次。我認為她在工廠的時候應該不會有什麼閃失,但是外出的時候很危險。她說每星期會外出一兩次,所以我便一直留心,不出所料……就正好在兩星期前,她突然消失了……」
青木不太懂。青木是俗稱的特攻生還者,然而儘管他有著如此英勇的過去,卻覺得日本戰敗實在太好了。
「可是……河原崎,就算有目擊者,你怎麼會這麼快就發現是韓流氣道會?」
但是,韓流與柔道等一般的武術不同,他們肆無忌憚地宣稱能夠從身體發射出某種未知的力量,不必直接觸碰,就能夠打倒對手,使用的技法令人難以置信。
「過來一下。」
「昨天的……什麼事?」
這次河原崎搖頭。
確實,木場都已經三十五了,身邊卻連個女人的影子都沒有,不管被別人怎麼說都無可奈何吧。不過至少木場並不討厭女人,也不是完全不受歡迎。木場和青木不一樣,在歡場女子之間風評極佳。
「可是……他們的手法很巧妙……」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木場高聲說道,露出一種難以理解的、以木場來說十分罕見的表情。
「嗯?是豐島的女工嗎?沒收到失蹤報案吧?」
「我在訪查中問到的犯人外貌總有些似曾相識,結果我想到了照片……那本雜誌不是也登了照片嗎?」
木下狸子般的臉轉向青木,伸長了人中部位。木場噘起下唇,好一會兒盯著茶杯的花紋看,不久後轉向木下問道:「長門大叔咧?」木下立刻回答:「大叔神經痛。」長門是一課里資歷最老的刑警,也是木場的搭檔。木場不知為何擺出歌舞伎演員招牌動作般的表情,啞著聲音問:
「什麼……意思?」
青木文藏記得,那天木場的表情非常不高興。不過木場這個人原本就難以捉摸,旁人很難看出他究竟是高興還是生氣,所以木場實際上心情如何,青木並不知道。
看樣子……心情不太好。
說穿了,木場只是太純情了。青木認為木場這種人雖然可以逢場作戲,但一旦認真起來,就害羞得不得了。這麼一來,到底誰太嫩就很難說了。而這樣的木場竟然……
河原崎支支吾吾地說著,拿手巾擦了擦汗,鬆開領帶。
「根據我的記憶啊……沒錯,那傢伙是個有錢人家的大少吧?」
青木環抱起雙臂。
青木沒有明確的解答。
「什麼做什麼……前輩打算進行搜查對吧?」
河原崎所說的心,大概指的是意志吧。
「河原崎,我還以為是木場前輩在目黑署的轄區闖出什麼禍來了呢……」
難以捉摸的男子微微回頭,說:「跟你這個小鬼頭沒關係。」
「這樣啊……」
「木場刑警究竟是……」
「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正在發生。」河原崎說。「春子小姐現在非常衰弱,內心也大受打擊。可是,她非常在意警視廳的木場兄。所以我心想木場兄或許掌握到了什麼,才……」
「那個女工……哦,那個女工叫三木春子。」
「……人不在?」
「完全就是如此。沒辦法證明。例如,如果他們說:你給我買這個!那就是恐嚇。或是威脅『要是不買就殺了你』之類的。還有,像是『不喝這個葯你就會死』,也算是一種拐彎抹角的恐嚇。」
河原崎這次搔了搔耳朵。他才二十多歲,但是無論是動作還是服裝,看起來都沒有這麼年輕。河原崎的頭髮短得近乎光頭,膚色黝黑,還留了鬍子。另一方面,青木雖然比河原崎年長,但他的言行舉止和外貌經常被人誤認為學生,怎麼看威嚴就是輸人家一截。
河原崎露出有些自虐的笑容。
很老套的說法。青木姑且答應。
「前輩打算做什麼?」
這麼說來,木場也提到過這個名字。
「你的意思是就算有人作證……條山房也不痛不癢?」
那一天不知道為什麼,搜查一課課長大島剛昌一早人就在刑警辦公室。木場一看到大島,立刻筆直地朝他走去。
換言之,那是個荒唐無稽的流派,可是也因此而充滿話題性,最近也經常耳聞。青木昨天才剛讀過詳盡的採訪報道。
不過青木會讀那篇報道,是因為寫那篇報道的記者是他認識的人,而且是青木頗有好感的妙齡女子。
木場叫罵著,抓起茶杯,又罵道:「你存心燙死人啊?」
「你們課長人真好呢。」
「但是條山房完全不做這類事情。他們一句話都沒有叫顧客買。而藥劑事實上又有一定程度的效果,成分也沒有可疑之處。換言之,只要無法證明催眠,他們就沒有任何違法之處。所以雖然警方進行了現場搜證,也沒辦法舉發他們。」
木場緊抿著小小的嘴巴,直線型的眉毛底下的小眼睛眯得更細,拱著厚實的肩膀走進刑警辦公室里來。完全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麼。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打招呼,就算有,聲音一定也很小,根本沒有人聽見吧。
「上當的是傻瓜。有七成的客人感激那個漢方醫。葯對於有效的人就有效。只是沒效的人吵著要退錢罷了。這種事難道要一一處理嗎?醫生里也有不少庸醫啊。如果治不好病患的醫生全都觸犯詐欺殺人罪,全國的醫生有一半都得去坐牢了。監獄可沒那麼多,而且那樣子醫生會不夠,連感冒都不行啦。」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木場的確說過:「如果條山房沒關係,那麼是藍童子嗎?」那麼是什麼意思?在青木聽來,感覺像是「如果條山房是清白的,那麼犯人就是藍童子」。
這種行動……簡直就是木場。河原崎與木場的性格、志向肯定大不相同,但表面上的行動模式似乎極為相似。青木批評木場的做法時,河原崎會做出感同身受的發言,也是因為他把木場當成同類了吧。
從過去的例子來看,這種時候的木場所採取的行動並不會偏離目標太遠。木場總是逼近真相。身為刑警,木場的嗅覺和眼光應該算是十分精準。
「剛才青木兄說手法很小家子氣,但這個事件並不小。一點都不小。我認為……是規模太大,所以看不見整體罷了。」
態度老實過頭了——青木這麼想。
木場在廳內也是個出了名的硬派。
「……不見了一個人哪。」
記得他們標https://read•99csw•com榜傳授中國古武術,是所謂的武術道場。
河原崎突然一本正經地問,青木猶豫了一會兒,答道:「我只通曉警官應該要會的程度罷了。」青木對寫下報道的女子有興趣,但是對那些野蠻人半點興趣都沒有。
不認識木場的河原崎相信木場,而熟知木場的青木卻有些懷疑。有點地不對勁。到底是……
「可是……可是啊,當時我火冒三丈,實在無法就這樣罷休。」
木場很照顧人,勤勞規矩,表情並不特別死板,也不比別人愛挑剔。他有點愛唱反調,不知道投機取巧,但是比一些固執己見的倔強鬼或見風轉舵的牆頭草更好相處多了。只是照一般人的感覺,多難看透木場的反應罷了。
所以那一天,或許木場的那個模樣也算無異於平常。
「青木兄,接下來我所說的話,請你千萬不可泄露。」
「這樣啊。不知道也是當然的。喂,用不著擔心,我不會再像上次那樣魯莽行事了。而且又沒人死掉。噯,課長說啥都沒有的話,一定啥都沒有吧。」
「前輩……」
木場依然怫然不悅。連話也不說。
「什麼事?」
對手太小了。不像是木場會為此挺身而出的敵人。「什麼案子?」河原崎又追問。
最重要的是,如果一個人掌握到正確答案,同時確信組織全體的方向是錯的,那麼那個人無論如何都應該要說服組織才對。警察組織並未愚笨到無法區別對錯,也沒有透過正當的程序還不肯行動的組織。木場可能不這麼相信,但青木相信。所以木場才會說青木太嫩,但以青木的角度來看,採取正確行動卻遭到處分的木場才是笨蛋。
「就是那個韓流。」河原崎把身子屈得更低,話語中充滿狠勁。「……原來青木兄知道啊?」
「事實上就是如此。我……一星期前隻身潛入氣道會,順利地……將遭到軟禁的三木春子小姐給救出來了。」
河原崎心有不甘地盯著桌上的魚骨頭,把指頭關節扳得吱咯作響,就像準備干架的地痞流氓似的。
「嗯……應該是去找他提到的失蹤女工,或者是去救她……。可是啊……」
武術家怎麼會和這種事扯上關係?實在難以理解。這個事件不是藥局為了擴大營業而犯下的詐欺事件嗎?說到中國古武術道場與漢方處方藥局之間的共同點,唯一想到的頂多隻有中國兩個字。
「處分啊……」
「數名男子……?是組織犯罪嗎?」
木場的話,這是很有可能的狀況,而那種時候他會把青木找去的可能性相當高。就算引發醜聞,只要表明警官的身份,若非犯罪情節太誇張,警方大部分都會酌情處理。要是先被上司知曉,肯定會遭到處罰,但是也有其他平穩解決的方法。但看樣子青木想錯了。
「課長……」
青木突然感覺到一股深不見底的不安。
「韓流?那個不必碰到人就可以把人打飛的,呃……道場在新橋的那個?」
「刑警。」
正當青木決定出聲叫他,同僚木下圀治說了一聲「前輩早安」,時機巧妙地把剛泡好的茶遞到木場面前。
「簡而言之就是這樣:三木小姐並不是眾多被害人當中的一個,而是條山房為了欺騙春子小姐一個人,準備了其他眾多的被害人。」
「是的。那個時候岩川兄狀況極好,破案率也很高,所以拿到了搜索票。當然也接到了不少匿名檢舉。可是啊,販賣的手法姑且不論,葯本身並不是毒藥,也不是麻藥,只是貴了許多,卻是很普通的葯。而在這種情況下,買的人並沒有自己受到催眠的自覺。所以他們才會買,而在持續購買的時候,是不會有任何怨言的。」
「跑來找我?」
這是青木最後一次看到木場。
以青木的經驗來判斷,木場一定又插手奇妙難解的事件,正為此煩惱,憤慨之下逞起匹夫之勇來——八成是這樣吧。
「因為……我也怕死啊。」
木場從后褲袋裡抽出扇子。
青木差點大叫出來,急忙壓低音量。
「呃……沒那回事。跟你們一樣啊。查案子的時候沒辦法休息,沒案子的時候就等案子,根本沒辦法休假。就算強迫放假,也只會教人沮喪而已。而且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會被召集。就算是不當班的日子,也得待機等聯絡,沒辦法出門。你……住宿舍嗎?」
「唔唔,我感同身受哪。」河原崎抱起雙臂。「我也是肝臟不好。」
河原崎再一次拭汗。
「不對。你是司法警察員東京警視廳巡查部長。木場,你給我聽好了,不要成天在那裡四處亂晃,撿些有的沒的事回來,像什麼樣子?我們是組織行動,你只是個齒輪,齒輪只要乖乖轉動就是了。」
木場看似有些寂寞地對請病假的長老刑警罵了一串,朝大島的座位瞥了一眼,接著「喂」地叫青木。
「……真巧妙。」
「唔,當然,可以順便賣葯最好,但我認為那只是次要。他們真正的目的在於其他。這一點氣道會也是一樣。」
但是……
「對。我剛才在看的,就是今早送到的資料。那個漢方醫——條山房藥局嗎?的確是有人申訴和報案,可是這些都會駁回。」
「巨大?」
為什麼會採取哪種行動?乍看之下,只讓人覺得莫名其妙。但是仔仔細細地聽過之後,才稍微能夠了解。雖然木場絕對不是胡來,卻完全猜不到他的目的。
木場就是這樣一個人。
「唔唔……那麼這該怎麼看才好呢……」
大島彷彿表示這是他最後一句話似地,把文件收進抽屜以後,大聲要茶。木場敬禮右轉,無精打采地離開上司面前,默默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中是中了啦。我沒有和那個藍童子說過話,不過那個藍童子少年識破了條山房的手法是詐欺,所以岩川兄才會積極投入這個案子。不過那完全只是個開端……噯,這種情況,藍童子並沒有太大的關係。我之所以認為條山房可疑,完全是基於我們搜查的結果。」
女人去見木場這件事嗎?
「三月二十二日,我們逮捕關係人,拿到了證據文件。同時那天也找到了證人女工。我們搜集資料,進行內部研討,約一星期後的三月三十日拿到了搜索票,隔天就到現場進行搜證。然後四月二日,搜查決定中止。岩川兄在十天後辭職了。而我第一個擔心起證人的安危。儘管我們要求證人合作,搜查卻沒有什麼進展,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所以證人很有可能遭到報復。我認為我們也有責任保護證人的安危。可是檯面上搜查已經終止,所以我私下……」
河原崎低下頭來。
「是的。我對天發誓,我絕對沒有做出任何違法行為,但是如果接下來我所說的話傳到署內,我一定會因為違反服務規程受到處罰。貫徹初衷而受到處分是無妨,但是如果前功盡棄……」
河原崎說道這裏,縮起臉頰,露出一種肚子痛似的奇怪表情。接著他小聲地說:「事實上就是如此。」
「土地……呃,真是令人不解啊。」
即使如此,木場仍舊無法直搗黃龍,因為他總是單打獨鬥。回顧過去的例子,如果木場能夠進行組織搜查,狀況有可能大為不同。
因為他不太明白什麼叫心。
read.99csw.com那……那個女工什麼的呢?」
「木場,你很啰嗦唷?我告訴你,你可別把我看得太扁了。我聽過你的報告后,早就向目黑署求證過了。」
大島也不看木場,說:「怎麼?來勢洶洶的。」木場完全是叉著腿擋在課長面前站住,卻以意外中規中矩的口吻開口:「關於昨天的事……」他走過去的模樣充滿了狠勁,一副就要直接毆打上去的態度,結果卻讓周圍的人期待落空。
「你很啰嗦耶。」木場說。「那個女的被條山房給騙了,上星期人就不見了……。沒什麼,我跟那個女的有點緣啦。不過如果條山房沒關係……那麼是藍童子嗎……?」
「岩川?聽說岩川警部補是因為私人因素而主動辭職的。從目黑署警務課長的口氣聽來,似乎要回去繼承家業吧。」
「你是右翼分子嗎?」
「從本廳就這樣消失了?」
「就是啊,岩川兄突然離職了嘛。就在我左思右想著該如何揪出他們的狐狸尾巴,準備重新展開調查的時候……」
「岩川嗎?岩川想要舉發那個條山房。因為那裡在進行類似長生不老講習會的可疑活動,岩川好像盯上了它……。不過這表示那傢伙誤會了。」
「不,沒事。」木場不悅地說,轉過身去。接著他說:「你還只是個小鬼頭,不要太勉強,偶爾回老家去吧。」
河原崎說到這裏,注意起周圍動靜來。
「前輩!」青木朝木場寬闊的背後叫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讓病人感覺根本沒痛的肚子在痛,好販賣特效藥給他們嗎?總覺得這種方法麻煩極了,要稱之為詐欺也很可笑。強迫推銷還更有效率多了。這不是木場會插手的案子。「好小家子氣的做法哪。」青木說。
「沒錯。」河原崎說。「剛才我之所以說這個事件規模龐大,就是這個緣故。當然,我也還沒有掌握到全貌,不過這麼一來,這個事件真的非常深不可測,不知道哪裡才是底了。」
木下這個人從他微胖的外表完全想象不出十分膽小謹慎,出於膽小,他格外拘泥於營造課內且圓滑的人際關係——換言之,他是個喜好逢迎的人。
河原崎問道。青木答不出來。
「之所以不肯行動,是因為沒有犯罪嫌疑。」
「漢方……哦,那個啊。那個怎麼了?」
青木把臉湊近河原崎的鼻尖,以幾乎聽不見的氣聲竊竊私語:
「你不是聽到了嗎?」木場突然冷淡起來。「他辭職了。那個熱衷於出人頭地的馬屁精竟然辭職了。年紀都快不惑了才辭掉警察工作,到底想做什麼?而且有哪個笨蛋會雇傭他那種廢物啊?」
木場偏著頭說。
青木邊注意著大島,像是做錯事感到內疚般,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綁……綁架?」
「你記得岩川吧?」
「啊,我以目黑署的名譽發誓,搜查員並不是依靠神諭在搜查。是岩川兄個人去找藍童子商量,詢問他的意見,並採用為方針而已。雖然這實在不值得嘉許,但是藍童子好幾次協助搜查,每一次都說中,所以高層似乎也對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不相信什麼通靈啦……可是真的很靈。」
「她……現在由我個人保護。這不是出於公務才做的。雖然可以追究氣道會綁架監禁的罪行,但這麼一來,他們肯定會斷尾求生,而且這個案子的真相更要深沉詭譎多了。」
其實青木很愛喝酒。但是他酒量很不好,兩三下就會醉得不省人事,毫無記憶。雖然不能只靠外表判斷,但河原崎看起來像個酒豪,不曉得會被他帶去什麼不正經的地方。
「木場前輩那一天就提出假單了,好像也被受理了。所以雖然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不過應該是長期休假。」
「應該相當嚴重。木場前輩的私生活過得很隨便啊。他這個人做事一板一眼,但有時卻漫不經心。又愛把錢花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所以很窮。而且他租的地方不附膳食,所以總是有一餐沒一餐地亂吃。然後一碰到工作就勉強自己,不要命似地胡來,喝酒又像灌的一樣。」
青木真的打從心底大吃一驚。
對了——青木想起木場的話。
那一天,大概是木場修太郎巡查部長最後準時出現在他任職的東京警視廳搜查一課一組的刑警辦公室。
「難道你讀的是……《稀譚月報》?」
木場雙臂交環,眯起眼睛。
「監視那名證人嗎?」
聽到別人這麼說,青木難掩困惑。木場不見是事實,但失蹤這兩個字的語感,怎麼樣都與這個現實格格不入。
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怎麼看都不會覺得他是個正派人士。
「岩……岩川?那個池袋署的……」
「關於這件事……」
「有啦,當然有了。」大島總算抬起頭來。「說起來,對小企業來說,勞動力是很貴重的。就算是女工,少了一個也很傷腦筋的。」
「當時岩川兄也是自信滿滿。他可能有什麼確信吧。在搜查之前,他還說這肯定可以拿到總監獎。
「沒聽過。」青木說道,木場笑了。
「砰!」一道巨響,大島雙手拍在桌上。
「你那是什麼不滿的表情?有意見嗎?你想說當齒輪太大材小用嗎?混賬東西,可別小看齒輪了。要是少了一顆齒輪,別說戰車跑不動,就連戰鬥機也會墜落。不是我自誇,我也是顆齒輪,只是比你們高級一點罷了。聽好了,你只要待在你的位置顧著轉動就是了。這麼一來,組織就會正常運作。只要組織正常運作,就輪不到你來傷腦筋。齒輪掉落路邊,會動的東西也動不了啦。」
「總覺得……難以置信,可是木場前輩好像貧血還是怎麼了。所以到保安室讓醫生診療,卻發現問題好像嚴重了。」
「求證?」
木場……怎麼看待自己呢?
「去……見木場前輩?」
青木總覺得不太對勁。那個通靈少年真的沒有關係嗎?
「你的意思是……?」
青木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這種怪異的感覺,只好使勁歪起整張臉。
鼻翼膨脹。眉間和鼻子上也擠出了皺紋。青木不知該如何開口。雖然木場的表情的確相當恐怖,可是他並不一定在生氣。木場這個人只要理由可以接受,就不會記恨。——可以接受的話。
「是很胡來啊。而且有勇無謀又粗暴,完全是豁出去了。不過,木場前輩過去雖然曾經豁出去好幾次,但條件是對手夠巨大。」
「所以……雖然中間也有過不少事,不過岩川兄退出以後,對條山房的追查完全中止了。高層對這件事原本就很消極,其實也是意料之中……但我無法接受。再怎麼說,雖然證據不足,但我們手中還是有王牌的。」
「岩川兄是個很固執的傢伙。不過他對於感覺會失敗的案子不會積极參与,對危險的案子也敬而遠之。因為他的功名心很重嘛……啊,這一點你也知道吧?」
「事到如今還說這什麼話……太見外了。」
很困難吧。
「而且今天也不是我當班。總覺得提不起勁哪。我去資料室看個報好了。你回去辦公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