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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木場兄的住處那邊怎麼樣呢?」
「百合子去的,是培育經營者的研修。」
「這樣啊。」修太郎抱起雙臂。
我怕死了……
「對……」
那就是罪惡感的真面目。
「甭在意。」石工說。「我還是個小鬼頭的時候,就被上代大師傅大力拉拔,才能有今天。只要有飯吃,我沒什麼好抱怨的。而且日子難過的時候不效勞,啥時才要報恩?做白工什麼的,連個屁都算不上。」
「咦?哦,我記得那是一個叫指引康庄大道修身會的團體,講師是那裡一個叫磐田老師的人。」
「大概……在睡覺。」
「哦。她說媽沉迷在什麼棘手的東西里,被騙了一大筆錢……還說她再也無法忍耐了。然後說什麼為了攢錢,要加入什麼東西,所以要暫時離家……真是莫名其妙。」
看在保田眼裡,這與一般的親子關係有些不同。但是他們之間並沒有隔閡,這樣的情況對他們來說似乎是非常自然的。妻子百合子好像也不覺得自己的哥哥或父母有什麼特別不一樣。
「研修?」修太郎怪叫道。「研修啥?難道有什麼研修可以讓熱中占卜的老太婆改過自新嗎?有的話我也想加入。我有太多笨蛋朋友得讓他們改過自新啦。」
「你本來就是木場家的一分子啊。你不就住在這個家裡嗎?不過我已經不是了。不管這個,傷腦筋的是那個老太婆。她怎麼啦?這次又迷上什麼了?」
「沒人知道華仙姑在哪裡吧?」修太郎說。「聽說就算拚了命找,也完全不曉得她住哪兒不是嗎?我是不曉得怎樣啦,可是把人家貶得那麼難聽,結果還不是有一堆人想找她看相。這是什麼社會嘛。而且……就算找到了,她有可能理會這種窮光蛋的石材行老太婆嗎?連理都不會理吧?華仙姑這個詐欺師應該比那個什麼風水的還要高汲,只接見大人物吧?」
「沒有丟掉?」
妻子也頻頻拜託岳母,求她不要再這樣了,但是岳母擔心纏綿病榻的岳父,令人不忍苛責,而且她會這麼做,也是不願意放過任何一絲希望,結果終究還是無法制止。然後……
「那……松兄。這件事我明白了。我也會仔細叮嚀保田先生的。若能趁著事情還未變得棘手之前先設法處理,或許能夠成為告發那個磐田的契機。不過前提是磐田真的做了反社會的犯罪行為。」
他猶豫著,右手無所事事地一開一合。青木看不下去,說:「你不相信我的話,不必說也無妨。」
「要是我……可以繼承爸的工作就好了。」保田說。「……那樣的話……」
「還有表裡之分啊?」青木問道,河原崎說:「嗯,有啊。該說是虛飾與本質,還是假面具與真面目呢?就氣道會的情形來說,發揮未知能力的武術鍛煉場只是個假面具。」
「聽見了沒?」修太郎摸摸稜角分明的下巴。「輪不到你操心。爸全都明白。他沒叫你繼承家業吧?」
「花……?」
青木點點頭。這是真的。
「哥……」
「百合子說了什麼嗎……?她在信上說的嗎?」
「媽……是被那個騙了嗎?被騙走巨款嗎?」
「喂,這次是中國啊?」修太郎不屑地說,伸手拍了石頭一掌。
「不奇怪。而且現在這種季節,要是本人死在裏面,那肯定……」
「我好像聽到了什麼……可是聽不太懂哪。不過那裡可以放心吧?」
「然後又帶男人來嗎?」
修太郎又望向伊豆御影石。
「嗯,是二十天的集訓。」
「我在被招攬到目黑署擔任刑警以前,在音羽負責派出所勤務。那時候有一位先生很照顧我。他是個活動主辦人,或者說是江湖藝人的頭子,大概算是半個流氓吧,但是他豪俠好義,雖然嘴巴惡毒,卻比一般警官還能夠信任。我把搶回來的目標寄放在那位先生家裡。自言自語完畢。」
青木總覺得難以信服。
不。木場注意到了。
「叫我修太郎就好了。」
「她還沒回來嗎?那不是很不方便嗎?」
修太郎說:「沒錯!」笑了。
「木場前輩不會隨隨便便就死掉啦。要是不準備反戰車炮,是殺不死他的。可是喏,事情總有萬一嘛。搞不好會餓死,就算沒死,或許有可能因此營養失調,動彈不得也說不定……」
「可是……這話雖然有點多餘,不過你剛才提到的指引康庄大道修身會很不妙唷。我記得會長磐田這傢伙來歷不明,有此一說,他是個無政府主義的激進分子,戰前曾經策謀顛覆國家,也有人說他是共產圈的間諜。最近他以中小企業的老闆為目標,幹了不少壞事。總之,這個人惡質的風評從沒斷過。去年春天,他還被憤怒的前會員給毆打受了傷呢。」
不愧是刑警,說話充滿說服力。保田覺得好像做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感到坐立難安。
那名女子最後一次來訪,是五月底左右——木場失蹤前沒多久——當時她帶了一個男人一起來。
據說她的占卜從未失准,不僅如此,她還能除去她所看透的未來災禍,甚至擁有自由改變未來的神通力。
「可、可是……」
「家裡人多,有女傭也有奶母,我並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可是爸他……」
保田無法理解。
「哦,小金井那裡……」
這個問題似乎令河原崎不願啟齒。
「不……沒有的事。我相信青木兄。可是……再繼續把你拖下水,我總覺得良心不安,怎麼說……」
保田舉目無親,這三年來與岳父相處,了解到他的為人,將他視為親生父親般景仰。所以更感到痛苦。
「沒辦法。工廠是輪班不休息地運作。她星期五休半天,星期六休息,所以總是在星期五下午……」
老石工叼著香煙,頭上卷著毛巾,像獾一般的臉擠成一團。他在笑。
接著他望向堆在旁邊的石頭,
木場石材行陷入危急存亡之秋,保田以他自己的方式拚命挽救。他認為已經盡了一切可能的努力,可是他也覺得那是由於事不關己,才能夠做出來的努力。
「看你凶的。」修太郎說。
「那裡有很多年輕人……我已經拜託他們有事要立刻報警。那麼一來,我的所做所為就會曝光,但是我不打算為了逃避處分,甚至牽連一般民眾。」
追根究柢,保田只是外人。
她——中憚寺敦子不要緊嗎?既然報導順利地刊登,表示應該沒問題吧,可是……
「我問了大嬸。」
「沒有丟掉。像電影宣傳單、剪報這類怪東西都留著,貼在剪貼簿里,或是束起來。雖然是分門別類收藏妥當,可是不曉得留著要做什麼用。連火車便當的包裝紙也一樣,全都收在水果箱或抽屜里。前輩沒辦法區分東西值不值得留下來。然後一旦要丟,就一股作氣,全部丟得一乾二淨。有一次他還差點把手帳都給丟了。」
「另一方面,自稱韓大人的師範則來歷完全不明。不管怎麼調查,都查不出底細。他沒有前科,署里也沒有人知道他。」
青木是第一次拜訪木場的老家,但木場住的地方他去過好幾次。
「木場兄的住處,沒有疑似春子小姐的女性拜訪過他嗎?」
「哦……我隱約記得。你是說錦糸町還是淺草橋的那個事件嗎?那麼前輩的妹妹……」
「這東西……也是從攝津搬來的嗎?」
前年年底,修太郎搬出了家裡。
「呃……以我笨拙的想象力來推理,這種狀況……是啊,會不會是木場兄的女朋友帶她的親人過來……?」
青木聲明之後,小心翼翼地問了:
「我有自言自語的老毛病。我接下來要開始自言自語,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所以對保田來說,修太郎絕不是個容易相處的大舅子。
「嗯。我的房間也亂成一團。」
read.99csw.com老實說,青木有些擔心。木場臨別之際的態度和話語讓他莫名地掛意。
本人說是因為接到非正式通知,要從轄區調到本廳去,但保田認為那只是借口。保田內心確信,修太郎一定是覺得他這個妹夫很礙眼。
青木問大嬸為何會這麼想,老婦人答道:「也不曉得為什麼呢。就是這麼感覺。」青木沒有再繼續追問。到底是什麼因素讓大嬸將訪客與走唱的連結在一起?青木實在無從追查起。
昨天河原崎說,三木春子好像每星期會外出一次去見木場。雖然不清楚他們在哪裡見面,不過如果她拜訪木場的住處,有可能看不慣那冷清的房間,插上一朵花做為點綴。可是……
「關於這一點……」青木望著前方答道。「房東大嬸並不是每次有人來都會去應門。木場前輩在的時候,她就不會出去玄關,要是有人來訪時她正在睡覺,她連有人來過都不知道。所以她說一星期來個一兩次,應該想成是一星期來兩次比較正確。或者是每隔三天來一次,是定期過來。三木小姐沒辦法那麼頻繁地溜出工廠吧?」
「可是這次什麼都沒有?」
修太郎扔掉香煙,用腳踩熄,說:
找到了。
「我想應該不是。」河原崎說。「大嬸說一星期來個一兩次?」
青木的心情很複雜。然後他半認真地說「我會再來」,辭別了老婦人。
「呃……那是會後才付款的。」
河原崎摸摸鬍子。
「大致內容是怎麼樣?」修太郎問。
——只要還有一條命在啊……
於是青木今早前往木場的老家,接著去保田上班的地方詢問情況,最後拜訪木場位於小金井町的租屋處。
或許岳父就不會那麼煩悶了。
木場的房間里插著花——這種滑稽又格格不入的感覺,河原崎不可能懂。若要比喻,就像軍服上代替階級章綉上花朵一樣。
「嗯。」修太郎只應了一聲。
但是,這些終究也不過是傳聞罷了。可說是一種都市傳說,甚至有人說根本沒有那種人存在。華仙姑處|女是個連存在都相當受到爭議的夢幻占卜師。
「你說太斗什麼?怎麼寫?」
「就是啊。而她之前每星期都與木場前輩見面。所以她被綁走那一天,也是要和木場前輩見面的日子吧?你昨天說的不是很清楚,氣道會是在她外出回來后才擄走她的嗎?」
「唬人啊……」
「也不奇怪?」
「話說回來,老爸病倒、老媽神經失常、老婆也不在,你也真是禍不單行哪。」
「嗯。媽非常拚命,還要我幫忙調查他們的聯絡方法。那個時候我聽到了一些事,例如說,不是有什麼行情嗎?」
青木出聲笑了起來。
修太郎向石工徵求認同,但石工只是哼了哼鼻子。
「原來如此,我了解了。原來……在說這件事啊。」
「封水?那是啥?」
「嗯……時好時壞。」
「集訓啊……。在哪裡?」
保田噤聲了。就算修太郎這麼說,保田也不可能這麼叫。
青木想起寫下那篇報導的女記者——中禪寺敦子。寫報導的人是她,當然採訪的也是她吧。那表示她曾經見過那個無賴。
「應該不是吧。我開始聽到時也以為是三木小姐,可是好像不是。」
青木攙扶老婦人回房間,將帶來的鹽煎餅送給她,打聽了許多事。老婦人可能很希望有人陪她聊天,饒舌地說個不停。當然,大半都是閑聊、牢騷、或述說自己的境遇,但青木都悉心地傾聽。
「那名女子和木場兄,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河原崎一臉困窘地問。「房東有沒有聽到什麼對話之類的?」
「這……嗯,可是我身為這個家的一分子……」
怎麼說呢,這些努力就像協助對面人家失火,拿水桶幫忙潑水一樣。他的努力是常識範圍內的努力,絕不會魯莽到衝進火場之中,雖然保田誠心誠意地做出努力是事實,然而完全派不上用場也是事實。而儘管他派不上用場,卻受到感謝。會受到感謝,正是因為他不是當事人。如果他是蒙受火災的住戶家屬,絕不可能就樣就了事。
修太郎很少回老家。他搬出老家后已經過了將近一年半,但這段期間只回來過三、四次。而且都不是在盂蘭盆節或過年回來。修太郎大概是心血來潮的時候,毫無預警地就這樣回來。
「嗯,這個嘛,我的直覺告訴我前輩確實與某事件扯上了關係,但是前輩的模樣實在有點……」
要長命百歲啊……
「原來如此。那麼……」河原崎松藏說道,摸了摸鬍子。「這表示木場兄在老家的時候,並沒有特別不一樣的地方。雖然我覺得回到老家,也不探望一下生病的父親就離開,這種態度實在不能說是一般。」

然後河原崎說木場一定掌握到了某些線索。掌握關鍵的三木春子好像還是沒有透露太多,但是她與木場見過幾次面,結果木場似乎因此行蹤不明。
「有這麼一個凶神惡煞的大舅子待在家裡,你們也覺得拘束吧。」修太郎離家之際這麼說。他還說:「這個家是你們的家。」這些發言都是出於好意吧。
的確,既然都已經知道這麼多,青木也是同罪了。就算管轄不同,若是知道有人確實違反了服務規程,青木身為司法警察官,就有向上司報告的義務。但是青木覺得現在不是拘泥於這種瑣事的時候。木場就不在意這些。
「事後才付款?」
「是兩星期前。五月二十二日。」
保田剛從市公所下班回來,相當疲倦。
「虧你查得出幹部的身分呢。」
然後木場失蹤那天早上,他這麼對老婦人說:
「可是……」
「去……研修。」
因為他累了。
「開什麼玩笑?」修太郎說。「你根本沒理由非干石匠不可。如果要干……也是我先來干。」
「是的。同事的女工這麼作證。木場兄好像曾經到過春子小姐上班的工廠一次,並且向工廠的人表明自己刑警的身分。春子小姐外出的時候,也都告訴旁人說她要去見那個刑警先生,所以大家都以為春子是以證人身分被刑警找去。」
然而修太郎每次回來,都是一副剛去了澡堂一下回來般的態度。不管中間隔了多久,也絕對不說「好久不見」、「家人都好嗎」這類填補空白的話。話雖如此,修太郎也絕對不會說笑,或表現出親昵的態度。他總是淡淡的。保田從來沒聽過修太郎說過任何社交辭令。
「感覺跟宗教無關。」
保田走下水泥地,走近兩人。
修太郎拿出記事本,抄寫下來。
「所以你才會說政治結社啊。唔,是這樣啊?話說回來……代理師範竟然是個無賴啊……」
卜卦的說法每一個都不同,相信這個,另一個就變得可疑,完全搞不懂到底該怎麼改變才好,一團混亂。不過以保田來看,每一個都不值得相信。
「我啊……」
「平常很髒亂嗎?」
老實說,青木不喜歡這種脫離現實的妄想,所以一時也無法聽信,卻莫名地有些掛意。而且他也的確很在意木場的動向。
抱歉哪――修太郎說。
修太郎「哼」地低吟了一聲,問道:「那經營者是誰?」
「警察手帳嗎?」
「嗯。首先參加講習,然後他們也會融資給我們設立公司的資金。要是經營順利,再每個月償還包括講習費在內的借款……」
接著他挺直了背。
「她在兩星期前被綁走的吧?」
「不是不服。我打你小時候起,就知道你是個只會忤逆父母,天打雷劈的混帳東西……」
響起「啪」地一聲。
石工一點一點地雕起石頭來。
岳父說:「我還不打算退休。」
「青木兄、青木巡查!」河原崎的聲音響起。
「哦……九九藏書
「是的。實在是進退維谷了。像留老……已經欠了他兩個月的工資了。」
「華、華仙姑?那個……昭和的妲己?」
幸好癥狀不嚴重,處置也迅速,保住了一命,但右半身留下了輕微麻痹。雖然不是影響生活起居的重大障礙,但完全無法進行雕石工作了。店裡有三個師傅,雖不到必須關店的地步,但是德太郎暴躁與消沉的樣子非比尋常。
「只要命在……」
就算封住窗戶,擺上花朵,岳父的病況也完全沒有好轉,傾頹的家運也沒有恢復,即使如此,岳母還是不放棄。她不是停止相信,而是去尋找更能夠相信的事物。最後岳母認定足以相信的,就是風水這種陌生的占卜術。
「可是……對了,氣道會是中國古武術吧?既然是來自中國,而且都要隨便掰個名號的話,叫什麼陳大人、金大人、宋大人、劉大人的,不是比較像一回事嗎?」
「太魯莽行事了嗎?」
「御影石這種東西為啥叫御影啊?」
「伊豆啊……」
「嗯,不對勁。所以或許不是。」
德太郎日漸衰弱。無法自由使喚自己的身體,那種痛苦不是旁人能夠體會的。此外,岳父雖然什麼也沒有說,但是他一定也對後繼無人感到萬分焦急。
起初,木場好像在門口把女人趕回去,但是沒有多久,就讓她上二樓去。
「也不算麻煩……」
「青木兄,你未經主人同意,擅自進去人家房間嗎?連搜索票都沒有就進去?自己一個人?」
青木早知道木場不在,於是當下請求讓他進房裡看看。老婦人認識青木,也知道他是個警官,因此毫不猶豫地讓青木上二樓去。
修太郎默默地盯著石頭看。
「不太好嗎?」
不可思議的是,岳父和岳母對修太郎的行動似乎沒有任何意見。修太郎再怎麼說都是獨生子,保田認為一般父母應該都會啰嗦個幾句,像是叫他辭掉警官工作,繼承家業,或是快點娶妻成家,岳父母卻完全不會。此外,修太郎儘管都已經年過三十了,卻似乎完全沒有拿錢回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兒子在外獨立生活后,家裡也沒有給予任何援助。
「不過完全不知道是右派還是左派,也不知道在背後操控的是什麼。不過大概能推測出應該不是左派吧……」
「多古板的老頭子啊。」修太郎說。
修太郎問道。
修太郎再次拿下叼在嘴裏的香煙,說:
「別這樣叫,怪教人渾身發癢的。我們年紀又沒差多少。你是我妹的老公,又不是我弟。就算有我這種哥哥,也沒半點好處啊。」
這麼一想,就更介意了。
他在那裡看到修太郎。
所以青木接受河原崎請求協助的央托。他並不打算違反服務規程。而且他判斷只是拜訪連續缺勤的前輩刑警的住宅,探視情況,算是身為警官的合理行動,稱不上脫軌行為。
「大嬸說來的好像都是同一個女人。那名女子大概都是晚上八點過來,而且不一定是星期五。再說三木小姐被綁架后,那個女人還是照常來訪……」
聽說沒有人知道她的長相、年齡、來歷、住址,甚至聯絡方法。可疑的風聞煞有介事地流傳著,像是華仙姑雖然絕對不現身人前,因此沒有在社會上公開活動,但是她對各界的影響力極大,連政治、經濟界的大人物都會前去請教她的神諭。修太郎所說的昭和的妲己這個別名,也是由來於此。華仙姑就是以美色掌控國家的妲己再世。
「很整齊。而且是整潔過頭了。」
石工粗魯地說道。
老婦人吶吶地說了一個小時以上。提到的內容五花八門,但是有關木場的線索只有一小部分。不過這給了青木幾項寶貴的信息。
「喀、喀」地,鑿石子的聲音迴響。
河原崎說到這裏,抬起頭來。
「太鬥風水塾並沒有理會。媽吃了閉門羹,大概被看穿沒什麼錢吧。」
「我妹去哪了?」
河原崎好像有些吃驚。
「我知道。又去那個……什麼占卜念咒的了吧。真是有病。」
「這裏?為什麼?這裏可是家傳統石材行耶?經營這裡是什麼意思?」
首先,有個女子前來拜訪木場。
這天是保田發現的。
「不是。」
「呃,我從沒去過花店,所以也不敢斷定,但是如果每天換水的話,有些品種或許撐得下去?」
「嗯……」
或許也與百合子懷孕有關係。
「我並不打算深入,不過……」
「哥知道啊……?」
保田作治三年前與修太郎的妹妹百合子結婚。雖然住在岳父母家,保田並不是入贅女婿,也不從事石材行的工作。保田是市公所的出納人員。
「會不會是和尚呢?現在又不是江戶時代怎麼會有走唱,托缽的和尚吧?」
走在稍後方的河原崎繞到前面望向青木。
「不是的。」
「百合子計劃把這裏改為有限公司。若是像以前那樣沒有計劃地收支,實在沒辦法維持下去……」
保田感到困惑,忘了出聲,僵在原地。
確實如此。
「是……啊。那個人說,只要付他一百萬,就願意引介。」
「媽怎麼了?」
保田出聲,修太郎回頭,說了聲「哦,保田」,也沒有特別打招呼,問道:「爸呢?」
你怕死嗎……?
「伊豆啊……」
「閉嘴啦工匠。」修太郎又頂嘴說。「可是保田啊,我偶爾會聽說生意上了軌道,把商店改成公司的,可是從沒聽說落魄了才來改公司啊。」
「這樣啊……。不曉得木場前輩有沒有注意到?感覺他應該很專精那類事件的……」
「上代師傅就是這樣一個人啦,你這蠢蛋。」
誰叫我媽和我妹都笨得要命……
「那個講習……講師是誰?」
「我同意。」河原崎說。「這件事就先這樣……。青木兄,我之前推測木場兄或許掌握到某些與條山房有關的消息,所以單獨行動……這個推測果然錯了嗎?」
「似乎是個政治結社。」
「你說的沒錯……」
「修仔……」
老婦人對木場說:「那不得了,得快點回家去看看啊。」或許是因為老婦人這句話,木場才會從本廳直接回老家吧。最後老婦人說:「木場不在,我連個說話的對象都沒有,寂寞得很哪。」
「……三木小姐現在在哪裡?」
「不必擔心。不管是家沒了還是飯碗丟了,不管碰到多慘的事,只要還有一條命在,總有辦法的。」
「就是嘛。」石工反覆道。
「沒錯,花。」青木神情奇妙地說。
即使如此——保田依然無能為力。
應該是吧。
聽說對方家有家業,獨子是警察官,完全不打算繼承家裡。那麼這樁婚事的條件八成是要入贅女方,繼承家業吧——保田一廂情願地這麼判斷。雖然保田完全沒有理由拒絕婚事,卻也完全不打算轉職,所以認為兩方條件不合。不過為了顧及上司的面子,保田還是不抱希望地前往相親。
「煩死人啦,修仔!都已經離開的人了,就別再多嘴啦!」
「不過已經快枯萎了。我不懂花,所以不知道那是什麼花。不管怎麼樣,那不可能是前輩插的。我懷疑是不是三木小姐放的,不過……」
「那名女子……會不會是春子小姐?」
可是,那只是保田多心了。
「那果然是詐欺師吧。」保田問道。
「是啊。」
住在一起以後,保田也很少有機會和大舅子說話。警官的作息時間和一般人大相徑庭,不僅如此,修太郎就算假日也不出門,只是關在房間里。保田後來才知道,聽說刑警不曉得什麼時候會被召集,所以假日也得留在家裡待命才行。保田打從心底想到九九藏書:同樣是地方公務員,竟然相差這麼多,警察真是份辛苦的差事。同時保田好幾次想要找機會與這個深不可測的大舅子好好地交心一談。結果他的心愿至今仍未能實現。
石工沉著聲音說:「你是最笨的一個。」
「沒錯。」修太郎說完,往門口走去。「哥,你不回家裡看看嗎?」保田出聲,修太郎也不回頭地說:
因為我怕死啊……
河原崎接著說了:
青木突然陷入沉思。
「拿掉假面具的話是什麼?」
過了約一年,修太郎說要搬出去。
「哈,好笑。」修太郎說。「你仔細想想。要是你知道一個月就能讓資產翻兩番的方法,會告訴別人嗎?我就不會。一個月兩倍,兩個月就四倍,三個月就八倍哪。一眨眼就成了億萬富翁啦。」
保田覺得修太郎在說「你哪裡算我家的人」,於是別開視線垂下頭去。
保田低頭抱住膝蓋。
「這樣。」
「哥……」
「做生意還得靠那種東西嗎?真是世界末日啦,喂。」
「他是日本人嗎?」
「人家不是常說沒人照顧的男人住處臟到生蛆嗎?可是前輩有點不一樣。我昨天也說過了,木場前輩雖然個性粗魯,卻很一板一眼。他說開伙很麻煩,但是修補衣物或整理之類,倒是做得很勤快。他很擅長整理。」
青木停步,交抱雙臂。
青木苦笑。河原崎張大嘴巴,接著蜷起挺直的背,「呼」地吁了一口氣。
輕輕一摸。
「叫我阿松就好了。在目黑署大家也都叫我阿松。松藏阿松。」
「哦……河源崎,對不起。」
保田望向石工的背影。石工的脖子上滲滿了汗水。
華仙姑處|女是轟動社會的女占卜師。
在生氣?還是在沉思?保田完全看不透他的心裏在想什麼。修太郎嘴裏叼的香煙還沒有點火。
「把這家石材行弄成公司?喂,留老,你聽見了沒?」修太郎呼叫石工。石工頭也不回,一聲不吭。但是修太郎兀自說下去:
「重點是,松兄,三木小姐什麼都還沒說嗎?」
「沒你那麼老派啦。」石工應道。
「什麼叫要是經營順利?要是不順利怎麼辦?講習費免錢,借了的錢也不必還嗎?」
青木告知來意,老婦人說「請等一下」,又按了一下警鈴。木場租的是二樓,而她無法上二樓,所以也沒辦法確認木場人在不在。
石工慢吞吞地回頭,望向那張臉說:
是腦溢血。
線索不是免費的。沒有人得不到報酬還會積極地提供協助、無償提供的線索全都不可靠、不可能隨便走走問問就順利獲得想要的線索——這全都是木場教他的。
「……果然不太妙嗎?百合仔不要緊吧?」
「目前好像不要緊。」河原崎說。
這天修太郎態度平淡。修太郎這個人總是十分淡泊,不過保田作治覺得他這天的態度格外沒有起伏。
這種情感與每次見到修太郎都會感覺到的罪惡感互為表裡。
「好像不在呢。」老婦人說。
「是的。」
只要還有一條命在,總有辦法……
他覺得說不定真是如此。
——好一陣子沒見到她了。
聽說老家亂成一團……
「那個講習會宣傳是以創業人士為對象,說設立公司以後,一個月資產就能倍增。」
「一點都不髒亂。雖然我也一樣,不過獨居男人的住處……你也知道吧?」
保田舉目無親,一直很希望能夠成家。但是聽到細節以後,保田心想這場婚事八成談不攏。
「撐不了那麼久的。兩星期或許還有可能……而且我也不認為前輩會為花換水。」
——不。
不可能付得出來。連要付給師傅的工資都拖欠許久了。但是岳母是認真的。她認為只要能夠讓岳父痊癒,一百萬算不了什麼,甚至去借了錢,支付了半額做為訂金。保田和百合子都一籌莫展。
「這樣啊。」
「走……走唱的?是在人家門前唱鳥追歌、新內節、或浪人唱謠曲的那種……?」
「不,在她出門的時候。她一出宿舍就被抓了。」
「要要要。」青木揮揮手。「老婆是絕對要的。不過當他的老婆肯定很辛苦。木場前輩住的地方啊,乍看之下總是很整齊唷。可是仔細一看,你會發現廚餘扔在水桶里,煙蒂堆了好幾個紙袋。連垃圾都分好類后卻擺放在房間里。換句話說,垃圾也都沒有丟掉。」
據保田所言,木場似乎斷定那場研修活動是詐欺。就算不知道磐田的事,木場也一定憑他一流的直覺察覺到了。然而……
「八成也是詐欺吧。」修太郎說的十分乾脆。「一般這就是詐欺啊。就算沒有觸犯到法律,也是詐欺行為吧?喂,該不會已經被騙走了貴得要死的講習費吧?怎麼樣?」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的眉間刻滿了縱橫交錯的皺紋。
「哦,真的是一塵不染。大嬸說木場前輩已經整整一星期沒回家了。搜查漸入佳境的時候,我們不也常回不了住處嗎?像木場前輩,一星期或十天不回家十分稀鬆平常,所以大嬸也沒有放在心上。而那種時候,前輩的房間也會變得滿亂的,有時候還有吃到一半放到發臭的飯。」
接著他轉向石工說:「喂,留老,你可要長命百歲啊。」石工回道:「你少貧嘴了。」此時修太郎已開門踏進了漆黑的夜裡。
「錢……怎麼了?不可能付吧?」修太郎說。
「什麼都沒有。不僅如此。矮桌上還蓋了裝飾用的白布……那叫什麼去了?桌巾嗎?而且上面還優雅地插了一朵花。」
這天大概是木場修太郎最後一次拜訪位於小石川的老家——木場石材行。
修太郎望向石頭。
「說的也是。」河原崎歪了幾下脖子。然後他說:「為什麼會是韓呢?」
「不對勁嗎?」
大馬路已經暗下來了,但作業場的燈泡還亮著。保田想起工頭說有急件要趕,過去看了一下。
不只是妻子,保田對岳父岳母以及對修太郎,都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近似罪惡感的感情。平時雖然不會意識到,但是一看到修太郎,他就忍不住想起來。每次看到大舅子的臉,保田就會坐立難安。
青木心中突然湧出一股不安。
「去木場前輩那裡?」
「那麼,會不會是木場兄勾搭上的女人的前任男友找到女方新男伴的住處,跑來罵人?」
頭一次看到大舅子的時候,老實說,保田覺得很恐怖。修太郎充滿魄力的容貌當然恐怖,那茫茫不可捉摸的地方更教他害怕。
石工再次刻起石頭。
「怎麼?一副上了鉤的口氣。」
「這還用說嗎?真是廢話。這東西在相模根府川村開採的。那智黑是紀州那智產,秩父青是武州秩父產。幸虧你問的是我,要是你拿這種蠢問題去問大師傅,那就等著挨巴掌吧,混帳東西。」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修太郎煙也沒抽就這麼扔掉了。
「等一下。」
「引介……?喂,那才是詐欺吧?最近很多利用華仙姑名義的詐欺事件哪。利用沒人知道真的華仙姑長什麼樣、幾歲,這個說我是華仙姑,另一個也說我是華仙姑。負責的部署不同,我是不太清楚啦,不過聽說逮九-九-藏-書到的自稱華仙姑的傢伙,年紀從十七到五十五都有哪。」
「我說阿修啊,你是石材行家的小孩,竟然連這種事都不曉得?那當然是因為御影石是在攝津國御影村生產的嘛。這誰都知道啊。」
他非常了解岳父的苦惱,心痛無比。
保田在修太郎旁邊坐下。
岳母使盡各種手段尋找,仍然沒有半點線索,即使如此,岳母依然不肯放棄。岳父病倒約兩個月半后——也就是半個月前,岳母找到一名男子,自稱認識據說認識華仙姑的人。
「太陽的太,一斗兩斗的斗。風和水,私塾的塾。主持人是一個叫南雲正陽的人,平常聽說在企業之類的機構擔任經營顧問,也在大公司工作,所以媽說他應該值得相信。」
「你怎麼知道的?」
「那脆得很哪。」石工說,「喀、喀」地揮著鑿子。
岳父向保田保證,只要雙方覺得投緣,婚事沒有任何條件。小個子的石匠笑著說:「坐辦公室的不可能幹的來石材行的工作,我也暫時不打算退休,所以別說是入贅了,你完全沒必要繼承我們家的家業。」那麼就毫無問題了。婚事進行得很順利,然後因為岳家正好有空房間,在外租房子不經濟,保田決定搬進岳家同居。
「哦。這樣啊?」修太郎老實地點點頭。「原來如此,是產地村子的名字啊。那這個根府川石就是根府川村生產的啰?」
「胡說八道,我們家代代都是不折不扣的町人,切什麼腹?說上弔還有可能哪。老頭子別在那兒胡扯啦。」
「對。所謂行情最重要的是透過天候和買賣動向預先掌握不是嗎?主要好像就是占卜這類信息。其它還有公司大樓的位置和蓋法,還有客戶的運勢等等……」
「大嬸說她初次看到那名女子時,以為是走唱的。走唱這種說法有點古老,不過這是什麼意思呢……?」
女子大概是在三月底到四月初第一次拜訪,無論木場人在不在,她每星期都會來個一兩次。
石工一臉嚴肅。保田連一句話也沒有透露過,但石工恐怕很擔心吧。
修太郎似乎一如往常,從店門口默默地走進來。聽說修太郎回老家時,首先都會直接去到作業場,敲敲做到一半的墓碑,蹲下來看看,東摸西摸個半天以後,和師傅閑話家常。
「哦?那傢伙小時候算數爛得要命哪。連我都會打算盤了,那傢伙卻怎麼樣都不開竅……不過那也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啦。」
石工不高興地說。這個年老的師傅對於將石材行改為公司形態,應該有極大的抗拒感才是,但是……
「稻米行情之類的嗎?」
「他們說絕對會順利。」
修太郎旁邊是一個老手石工。
青木只知道木場的一面而已。只是撫過他的表面,幾乎完全不知道木場這個人的本質。
「所以說,木場前輩已經消失了一星期了吧?如果他連一次都沒有回家,房間里就算有什麼東西發出異味……」
「呃……聽說是中國占卜方位的秘術……」
最重要的是,他浮躁不安。梅雨季節都快到來了,青木卻像除夕早晨似地慌慌張張。青木覺得這一切都是木場失蹤造成的。
「哦,那裡大部分的門生都是一般市民,但是除了師範以外的幹部,幾乎本來都是黑道分子。由於黑市接二連三被檢舉,黑道的地盤不是沒了,就是不斷解散和合併。要存活下來非常辛苦。所以這也是一種新的行業。然後黑道……唔,這或許因人而異,但依我的看法,我認為黑道和左翼思想格格不入。可是有時也有大逆轉……」
半懷放棄的誠意、名為客氣的逃避。
重點是……
聽到眼睛痛,就去找對眼病有效的神社,聽到肩膀酸痛,就去封肩膀痛的神社參拜。茶柱豎起來就高興個半天會,鞋帶斷掉就趕快撒鹽。這並沒有什麼不好。但是凡事過了頭,都很教人傷腦筋。
修太郎眯起眼睛瞪住石工。
「沒有。她好像對木場兄……」
保田完全無能為力。
分隔兩地,無論何時都令人感到不安。換句話說,這種感情與其說是擔心敦子的安危,更應該說青木對那個什麼代理師範感到嫉妒吧。
青木按下告知來訪的警鈴,也沒有應答。如果有人在,木場應該會出來應門。聽說房東老婦人腳不方便,無法自由行動。青木等了一會兒,老婦人拖著左腳現身了。
也為了讓他們接納自己為一家人。
「那表示三木小姐和前輩見面,已經是三個星期以前的事了。鮮花撐得了三個星期嗎?」
這次就是如此。
「政治結社?」
保田也覺得,大舅子就是不喜歡大家對他客氣——不希望保田對他客氣,所以才不怎麼回老家來。
——不是這種問題。
「我針對韓流氣道會調查過了。當然不是眾所皆知的表相,而是背後的那張臉。」
修太郎望向石工。
「保田啊。」
「那樣就不需要老婆了。」
「不用擔心那麼多。會死的時候就會死。活得了就是活得了。」
修太郎蜷著寬闊的背,似乎正在抽煙。空間被燈泡照亮,顯得格外赤紅,一樣泛紅的煙霧悠悠晃蕩著。
可是……
「我認為你的做法很明智。那麼她現在的情況穩定嗎?啊,這也不是我在問誰,是自言自語。」
「是……上鉤了吧。如果真是詐欺的話。」
「可是,你說整潔過頭的意思是……?」河原崎問道。
河原崎用右手撫摸著光頭。
「可是木場前輩的妹夫說那很平常。」青木答道。「我從來沒聽說過木場前輩的私事,可是總覺得這很像他的作風。雖然我也說不清楚哪裡像。」
「講習要住宿嗎?」
「起初,我也想過自己來做,可是我不能辭職。爸和媽也反對,說要是我辭職,就失去了唯一穩定的收入……所以才由百合子……」
保田儘可能陰沉地說。
真奇怪的自言自語。
初次見面的時候,修太郎也沒有寒暄,只是冷冷地報上名字,說了聲:「多指教。」完全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他和百合子是相親結婚的。
正當青木想著這些事,河原崎彷佛看開了似地說道:
但是保田記得,當時他感覺如坐針氈。
記得上司前來說親時,保田二話不說,高興地答應了。
「呃……」
「話說回來,河原崎……不,松兄,你那邊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新發現?」
「留老,你不服嗎?」
「暫時是百合子……百合子現在在做一些會計事務工作。」
「指引康庄大道?那不是宗教嗎?」
那不是日本人的名字吧。
然而木場卻只對妹夫留下這種一點都不像木場會說的感性忠告。雖然斷定就是詐欺,卻也沒有指示具體該怎麼做。儘管親人就快成為被害人了……
修太郎叼起沒點火的香煙。
這是保田最後一次看到大舅子修太郎。
——都是因為前輩說了那種意味深長的話。
河崎瞪大了有些上弔的眼睛。
那個時候修太郎還住在家裡。
所以……保田放棄了。
老伴遭逢意外之災。使得岳母慌了手腳。忙著看護的時候還好,但等到岳父病情穩定之後就槽糕了。岳母似乎認定,岳父會遭到這樣九_九_藏_書的病苦災厄,一定有什麼理由。
修太郎一面把玩著香煙盒,一邊問道:
「絕對不可能順利的啦。就算要教人,二十天也太長了。重點就在這裏。門外漢就算只學了二十天,也不可能學到什麼皮毛吧?二十天不可能讓笨蛋變聰明,只會讓人有那種錯覺,然後反正不可能經營順利,到時候再派討債的上門叫罵,把土地財產全部搜刮一空,就這麼完啦。」
就是因為完全不需要先行投資,他們才會決定參加。他們已經連半毛錢的餘裕都沒有了。
「啊?哦,是的……要是她肯透露就好辦多了,但我也有公務在身,昨晚只匆匆見了她一面。她還是只說自己的土地快要被偷走了……」
木場握住病榻上的老父的手,問著:「爸,你還好嗎?」這種情景光是想象就教人噴飯。
「經營……什麼?用占卜來提供經營之道嗎?」
「百合子上星期寄信來了。我一直很掛意,可是忙東忙西的,一直沒能回來。看樣子……她給你添麻煩了。」
然後……就在保田完全忘記的時候,修太郎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回家了。
詐欺師——修太郎似乎這麼認定。保田也覺得如此。保田對占卜一點興趣也沒有。雖然不明白大舅子的發言是出於刑警的職業,還是修太郎原本就是這種個性,總之大舅子的見解似乎與保田相同。
「聽見了沒?留老,你要變成上班族啦!」
「嗯。一般來說,若是詐欺,不是都會先要求付款嗎?所以我們才相信了……」
是伊豆御影石。
「更不可能。如果真的被你說中,我就不幹刑警回鄉下去。因為那表示我根本沒有看人的眼光嘛。前輩才不是那種……」
——大逆轉?
「啥?聽你的口氣,真找到人了?」修太郎說。接著他睜大了小小的眼睛說:「真的……找到了?」
修太郎笑著,答道:「就是啊。」
昨晚。
「很不妙唷。」河原崎探出身子說。「我想最好警告她一下。雖然或許已經太遲了……」
「不是?」修太郎意外地說。
他絕對不會說「我回來了」。家人經常是在他與師傅聊天的時候發現他的。
「是本國人。韓大人好像公開宣稱他是日本人。聽說所謂韓流,雖然裏面有個韓字,但是與韓國無關,意思是這名韓大人所創立的流派。噯,就像是用來唬人的藝名吧。」
不過,保田只有一次看到過修太郎高興的表情。當時修太郎正在看雜誌。保田偷偷一瞄,結果大舅子抬起頭來,一副高興的模樣說:「這是美國佬的漫畫哪。」魁梧的警官高興地自言自語道:「彩色的是很漂亮啦,可是還是洋里洋氣的哪。」
但是反過來想,就算出於好心,但是如果有陌生人衝進火場,那依然也是一種麻煩。因為要是人就這麼死了,別人也無法負起任何責任。
「以毒攻毒呀。」河原崎答道。「不過這也多虧了《稀譚月報》。報導中回答記者問題的代理師範岩井,以前曾經被目黑署四組以傷害罪逮捕。他是個不得了的大無賴。可是啊,我奇怪記錄怎麼沒有公開,原來這傢伙所惹出來的並不是單純的傷害事件,而是與公安有關的案子。我去找負責人追問,他說既然岩進那傢伙有關係,那麼氣道絕對不是個單純的道場,背後一定有什麼……」
「……呃,哥……」
再見啦。
「別會錯意啦。我根本不打算干石匠。我是警官,而你乾的是算錢的工作。你那雙慘白的手處理得了石頭嗎?石材行在爸這一代就會結束啦。」
「可是是女的吧?」
修太郎只說了這兩個字,站了起來。
他不明白理由。或許只是還擺脫不了嫉妒罷了。
即使河源崎這麼說,青木也沒辦法馬上改口。青木了解木場妹夫的心情。能夠以底下的名字修太郎直呼木場的人,大概只有木場的父母而已吧。
「這樣啊。那……」
這些幾乎都只是青木一廂情願的認定。但青木決定這麼去想。換言之,這等於是認同河原崎的誇大說法。
修太郎再次瞪住保田。
「那麼青木兄的意思是……?」
「真是的,上了當的不是她自己嗎?竟然還有臉說老媽。為啥我的親人全都笨成這樣啊……?留老,這是遺傳嗎?」
「大嬸有點重聽,聽不到二樓的話聲。可是……」
「死在房間?命案?」
「所以她才去研修啊……?」
真是煩死人了……
「靜岡。伊豆半島上面的……」
「保田,你振作點哪。可依靠的只剩下你了。你要好好保護我的笨家人哪……」
「大師傅還好,要是上代師傅看到你這樣,可能會氣得當場切腹哪。」
前陣子我父親病倒了……
石工停下打鑿子的手。
「當時狀況緊急啊。我當然希望房東可以陪同,但大嬸沒辦法爬樓梯呀。所以我請她在樓下等。假設說——只是假設唷,要是木場前輩死在房間里,大嬸也不曉得啊……」
動不動就扯到這上頭來。
「那麼裏面怎麼樣了?」河源崎露出精悍的表情問道。不過要是木場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青木也不可能在這裏悠哉地聊天,結論可想而知。
「可是?」
岳母先是懷疑家相不好。她說一定是房子蓋得有問題,不幸才會接踵而至,於是接二連三找來專門的相士和看卦的,要他們看看家相。
「你告訴她木場型輩失蹤的事了嗎?」
不對。不是的。
「原來如此……那個時候,工廠的人還不知道目黑署已經停止搜查了。可是如果這是真的,就表示木場前輩和三木小姐……在外頭見面?」
「嗯……」
「哥……我該怎麼做才好……?」
岳父木場德太郎三個月前在作業場病倒了。
修太郎不會對他出言諷刺,也不會疾言厲色,可是保田就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就是會在意。
「有一個叫太鬥風水塾的……」
岳母阿幸非常虔誠。這一點保田在婚前就聽說了。但是岳母並非長年信仰同一個對象,而是從討吉利之類到民間流行的俗信迷信全部相信。
「咦?哦,一開始……是風水。」
保田是修太郎的妹婿。換言之,雖然姓氏不同,但保田也算是修太郎的弟弟。
「經……經營?要經營什麼?」
此時,保田有種孤獨感。
「岳母最後找到的……是那個華仙姑處|女。」
岳母不肯放棄。雖然求不到風水師,但祈禱師、靈媒師、行者等等每天輪流拜訪家裡,一下子病魔降伏、一下子疾病痊癒、一下子說是祖先造孽、一下子說是彰義隊作祟,每個人都說得天花亂墜,騙了小錢就走。不管做什麼,岳父的病情依然時好時壞,狀況毫無改變。然後,這些行為當然開始影響到家計了。
「我說留老啊……」修太郎的聲音響起。
石工看也不看地答道:「那是伊豆御影。不是正宗的御影石。」
這天也是這樣。
修太郎一臉兇相地瞪住保田。
「那個男人……是什麼人呢?」
看樣子,青木下意識地考慮到木場死亡的可能性——儘管青木並非潛意識裡希望木場死掉。不……這絕對不可能。
河原崎在小料理店對青木說「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正在發生」。河原崎熱切地說他雖然無法有條有理地說明,而且也絕對不可能說服上頭的人接受,可是確實有個驚人的巨大陰謀在暗中確實地進行。
「認識的認識?好可疑哪。」
「就是木場石材行的……」
家人就是這樣的嗎?——保田心想。
「……難不成……那個講習也是詐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