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噢……」
可是……
「您知道嗎?」
很好笑嗎?
「啊啊……我知道了,小姐,你以為我意圖不軌對吧?唔,雖然也不是完全沒有,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不缺女人的。今天啊,交易進行得很順利,我心情好得很。我來幫忙你吧。你在找人對吧?」
不,沒什麼。就算我說了你也不會相信吧。無所謂啦。可是我討厭屍體,討厭死了。所以……
駱駝粗野地笑了。
磐田望著他削瘦衰老的背景。
別惹我笑了。你說牢里沒有自由?外頭還不是一樣沒有自由?不管待在哪裡,都像是在牢檻之中啊。
應該是的。沒錯。我記不大清楚了。
駱駝目送兩人離去以後,慢慢地望向這裏。然後……應該是對著我說了:
「華仙姑確實是個惡劣的詐欺師,但孫女說……你也一樣是個詐欺師。」
「她不是不去了嗎?」
庭院是一片鬱郁青青的雜草。根據建築物主人的說法,是一年以上疏於整理才變成這樣。從裏面種著蘇鐵來看,這裏原本似乎是個略帶南國風味的洋式庭園,但是種類繁多的植物無窮無盡地茂盛生長,幾乎不留原形,現在它與其說是個庭院,景象更接近南方叢林。
「不是。你應該不是詐欺師吧。我……相信你。」
是的,我命該如此。所以無所謂了。咦?是啊,那樣也好。
戰後歷經八年,市街也變得整潔多了。詭異的攤販銷聲匿跡,流浪兒和流鶯也不見了。即使如此……
「他……既粗魯又膽小,不爭氣,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半句體貼的話。」
嗯,說那些飛機啊,飛過了韮山上面。
「那個……叫藍童子的人在哪裡?」
嗯。我不想死。我才不要死。就算活到了這把歲數,還是想活下去。所以我才會加入成仙道。嗯,有祭典呀,很快就會到韮山這裏來了。
「可是現在已經不在了。」駱駝說道。
司笑開了臉,點點頭。
「那你為什麼還要找他?」
客人也幫我說說他吧。
不是很好嗎?連外出都不行?外出去哪裡?我又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要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被綁得緊緊的,動彈不得,那的確是不方便,可是只要能夠吃喝拉撒,人就不會死。
「……雜草的生命力真是非同小可。即使只是微弱地從石板間探出頭來的一根草葉,置之不理的話,一年後也會成長為幾乎衝破石頭的雄壯形姿。人是贏不了天然的。吶,會長……」
不過……就算活著,雖然不會被剝皮啦。所謂活地獄,指的就是這樣。所以要是能進入極樂天堂,我一定會當場去死。
接著駱駝蜷起身子,背過身去。
年紀都很大了。待在後方村子里的,不是女人小孩就是老年人啊。剩下的一個去了哪裡呢……?
元氣,就是氣的根源。元氣分成心氣、肝氣、胃氣等等,嗯,會隨著血液流遍全身。氣會繞行全身,要是氣停滯就不好了。停滯的地方會出毛病。是有穴道的。
就是第一次來的時候呀。
「她說她沒再去了。」只二郎說道,仰望陰天。「一切就像你說的。」
留念?才沒有呢,完全沒有。
你說沒有人死過?啊,確實有道理。你說的沒錯。噯,這也只有實際死過才會知道,所以無所謂啦。可是啊……
嗯。身體健康起來,連茶的味道都不一樣了。以前我一直以為茶喝起來都一樣呢。
那是夏天的,一個下著傾盆大雨的日子。
胃也從很早以前——年輕的時候就得了病,已經五十年以上了,我吃得非常少,比貓還要少。因為這樣,嫁也嫁不出去,都已經變成這樣一個老太婆了……
「內藤啊……」駱駝說道,搔了搔被油脂和灰塵壓得扁塌的頭髮。「內藤啊……哦哦?內藤?」
從外表無法判斷草叢中的只二郎在生氣還是悲傷。但是如果他的表情種類當中有柔和這種,當時的他確實不是這種表情。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那是個男人,一副小混混模樣,感覺相當可疑。他身上穿著花哨的夏威夷衫,頭髮理得極短,幾乎只有二公釐長,一張臉晒成褐色,十分平坦,戴著金邊眼鏡。
小女嗎?
「護士啊,真辛苦哪。幾歲?」
男子擠出滿臉笑容,女子送上充滿了警戒的眼神。這是當然的,男子不管怎麼看都不像個正派人士。然而男子更加親熱地、厚著臉皮宣稱:「我不是什麼可疑人物唷。」
什麼?
可是啊,最近我竟然能吃上滿滿一碗飯,而且這陣子背也不再那麼痛了。
是啊。
我是沒有看過啦。咦?不,是即將戰敗的時候。說是有十架零戰飛了過去。
不是有另一個世界嗎?有的。當然我沒去過。可是都有死靈這玩意兒了,當然也有另一個世界。
流浪兒、妓|女、外國人——戰敗后,淹沒上野市街的就是這些從社會的框架隙縫流出來的人。
駱駝嘴巴一開,煙掉到地上。
那裡……依然是扭曲的。
當然,契機是戰爭。

每當早上起床的時候,真是難過得不得了。
那孩子已經過世了。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所以我們格外疼愛女兒呀。
「那樣不像個刑警啊。」司說道。「才沒有刑警會做那種打扮呢。」
「玉枝小姐啊。還是叫你黑川小姐比較好?」
「然後……然後怎麼了?」玉枝問道。
「嗯,是啊。」
「我叫司,司喜久男。多指教。」
「小姐……在找人嗎?」
女子更遠遠地避開身子。
小女也是,來了好幾次,說服他說那是詐欺,可是也沒有用。
「福兄,別胡說啦。」司說道。「我可不搞人口買賣。把人家說得那麼難聽。可是玉枝小姐,那種小白臉,你何必那麼拚命地找呢?小白臉耶?難道那傢伙是潘安再世嗎?還是有錢?」
世人將自己的污穢單方面地推到地下道與天橋下的居民身上,然後錯覺權力者將他們一掃而空后,污穢也會隨之消滅。
我是覺得應該看錯了啦。
「我是護士。」
「內藤……內藤赳夫。」
玉枝整個人開朗起來。
對,死了。她死了。
「嘔嘔」一聲,一道嘔吐般的聲音響起。玉枝吞下尖叫,躲到路燈後面。
「你說的沒錯哪。」駱駝說。「可是卻沒有半個人覺得奇怪。那個時候,我也……不覺得有什麼蹊蹺哪。現在這麼一回想,真的很不對勁哪。那個時候我以為他在跟監,所以喬裝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呢。」
我怕死。
「看哪……」
駱駝垂下浮腫的眼皮陷入沉思。
「不在了……?他遷到哪裡去了嗎?」
「那是怎樣?」
只是被關進牢房而已,我知道不會那麼容易被判死刑的。
「不是嗎?」
「我只抱過那孩子一次而已九*九*藏*書啊。」
審問也問夠了吧?
可是這種事並不是細節問題,而是構造問題。
只二郎說到這裏,忍不住哽咽,視線在荒廢的庭院中游移。
「喏,看吧。」駱駝說。「就算是一見面就沒好事,徹頭徹尾看不中意,但是一旦不見,心裏還是會空出個洞來。我剛才也說啦,這是沒有道理的。那麼,那男的是做啥的?」
可是那個事件以後……完全是一片慘淡。地獄的深淵,指的就是這種情形吧。
嗯,就是啊。所以我也向外子推薦。可是喏,他已經完全不聽我的話了。看那個磐田把他給騙的……
「為什麼你覺得他會在上野這裏?」
「什麼?」
「無所謂。」
「好像不是哪。過了兩小時左右,人很快就回來了。」
「……就算你是個詐欺師也無所謂。」
難得客人隔了那麼久來拜訪。
我怕死。
外子痴獃啰,這陣子整個人很不對勁。
「她說……這是兩碼子事。」
「小白臉啊……」駱駝說。
沒錯。就像你猜想的。我……是雜司谷連續嬰兒綁架殺人事件的關係人。
玉枝問道,司回答她:
根本無計可施。
「總之,要不要去見見管理這一帶的老大?就在這附近而已。」
「呃,不……他以前工作的醫院的小姐們過世了,所以……呃……」
然後她拭去淚水,灰塵在臉頰上畫出黑線,白色的襯衫被泥土和汗水搞得一片污黑。
這個老人自稱磐田純陽。
只二郎搖晃著身體,又踏出一步。
我們不是常說元氣嗎?
上野這個城市就是接合處吧。
要是我嘮叨得嚴厲一些,他就對著我吼叫,要我滾出去。
驅魔?
啊啊,話雖如此,我也曾經誤會過一段時間。我曾經自以為就像一般人一樣——不,自以為強過一般人,實在是太自命不凡了。是我誤會了。誤會。我怎麼會那麼厚臉皮?搞到最後卻淪落到這種地步,實在太可笑了,對吧?很好笑啊。請盡情地笑吧。
等一下。
小女啊,去年死了孩子,還離了婚呢。無依無靠的。真是的,外子真不曉得怎麼了,簡直是瘋了。
「過去的事就甭提啦。」駱駝說。「現在就如你所見,是個自由人——所謂的乞丐哪。不過啊,乞討可不是卑賤的行為。施予和接受以行為來說是等價的。無償給予的行為是高貴的,而無償接受的行為是卑賤的,這是近代的想法。功德這種東西,不是只有施予的一方才有德。我干這行很久了,但從來不覺得苦,也不覺得卑微下賤。不過倒是有些臭啦。人說乞丐只要幹上三天就會上癮,一點都不錯。」
「哦,這男的膽子真小哪。叫什麼名字?」
「別啰哩啰嗦的啦。」駱駝一副打哈欠的模樣說。「男女就是這樣啦。會去找他,只是因為本來和他住在一起……對吧?」
在這裏的話,不可能獲得補給和維修嘛。
為什麼問這件事?
喏,看看我這副廢物模樣。
對,我從三個人口中聽到這件事。
然後就是注意像是吃飯啊、運動等等。
那到底是怎樣?
嗯,我一直盡心儘力,默默地忍耐。外子是個只顧工作的人啊。我日復一日下廚做飯,守護這個家,簡直就像個傭人。
是啊,我是那個事件的關係人。
怎麼會臟成那樣呢。——司以玩笑般的口吻重複道。
因為我一定會被打進地獄的。
「對對對,那個藍……藍童子……」
「就算悔恨,死者也不能復生。」
「我知道的也只有這樣而已。」
玉枝轉向駱駝指示的方向。
但是看到的不只一個人。
黑暗中突然響起聲音。
簡直就像天蓋破了個大洞似地,雨水傾注而下。
「就算……」
只二郎撐住拐杖,背向磐田。
再怎麼說,他每個月都支付非常驚人的金額啊。什麼研習啊研修的。噯,就像您看到的,我們住在這麼豪華的屋子裡,過得是不貧困啦,可是錢並不是源源不絕的。手頭會愈來愈緊,不是嗎?結果外子啊,竟然收掉自己擔任股東的公司,嗯,那家公司已經經營了六十年以上了呢。竟然賣了那家公司,還把傭人全部解僱,說要把錢都捐出去。還說韮山的山林也要全部捐出去。
對,所以零戰不可能飛到這裏來。
噯,我也不是對這種蛆蟲般的人生有所眷戀啦,一點都不快樂,滿是辛酸,又可怕。很可怕啊,怕死人了,所以我才討厭活著。膽戰心驚地活著真的很痛苦。戰戰兢兢地吃飯、戰戰兢兢地拉屎、戰戰兢兢地入睡——人活成這樣還有什麼意思呢?我看你一副叫我乾脆去死的表情呢。嗯。不管是死是活都沒差。
咦?
「喂喂喂,喜久哥,你該不會在打什麼歪主意吧?喂,小姐,別看這傢伙這副德性,惹上他可不得了啊。會被賣到緬甸爪哇去的。這傢伙啥都賣哪。」
呃……叫什麼「指引康庄大道」的。客人知道嗎?雜誌什麼的好像偶爾也會報導呢。不過我是不會看啦。什麼叫康庄大道嘛。嗯,客人上次拜訪之後,他馬上就入會了。
「兩碼子事……?」
世上哪有這種荒唐事呢?
我……滿心愉悅地離去了。
該不會……又要重提那個案子了吧?不要,我不要。不要這樣,我不是兇手啦。不是的。咦?你說什麼?藍童子?那是什麼?小孩?你叫我去見那個孩子?為什麼?為什麼要去見他?這裏到底是哪裡?這裏不是警署嗎?不是。這裏不是偵訊室。你也是……你那身打扮……不像是刑警呢。什麼?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你真的是刑警嗎?
「這個誤會不是已經洗清了嗎?對你孫女灌輸一些有的沒的想法的,不是占卜師華仙姑處|女嗎?」
女子發現流浪漢睡在地上,跑了過去,問了些事。每當她開口詢問,就會遭到出乎意料的對待;她的臉幾乎繃住,甚至淚眼汪汪,甩開對方的手,又找到另一名流浪漢,跑近過去,重複相同的事。
嗯,他們不是什麼宗教。
「回來啦。」駱駝從破破爛爛的外套里捏出香煙——把撿來的煙屁股拆開重新捲成的煙——叼進嘴裏。「然後啊,很快地……對……說他要去哪裡。唔唔……啊啊。」
「怎麼了,加藤?」
「那,玉枝小姐,呃……駱駝老師,你已經聽到啦。」
確實,整個國家貧困無比,人心荒廢。
那個人很可怕的。
我也看過許多死人。屍體真是慘不忍睹。我忘不了那種死不瞑目的表情。那張臉啊,對……
「那個時候恰好是你……不,會長遭到暴徒攻擊的危急時候。聽孫女說……嬰兒會死,還有她和丈夫會離婚、失去工作,全都是那個占卜師害的。曾孫……我的曾孫……」
我相信read.99csw.com嗎?當然不信了。哪有什麼飛機幽靈嘛。誰會信呢?
對不起啊,難得你留宿,卻沒辦法好好招待。就是因為這樣的苦衷啊。要是碰上那個磐田,真不曉得會吃上什麼樣的苦頭。

嗯,要去到沼津才有基地。
你……是誰?
上野的女人——流鶯,當然也是被戰後的制度改革排擠出來的女人,不過上野從戰前就是價格低於行情的妓|女群聚之處。與池袋、有樂町等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流鶯不同,上野的妓|女被稱為生活派。事實上,她們不只賣春,有時候也滿不在乎地進行近乎勒索或詐騙的行徑。
只二郎放鬆脖子,搖了幾下頭。
「那個人很怕一個人獨處。所以以前離家出走的時候·也是躲在那邊的地下道……。我住的公寓在谷中,聽說他以前住在御徒町,所以……」
死掉這回事啊……
要不要來杯茶?
我已經無所謂了。
我當然不是兇手。
「說過什麼?」
前年嗎?那就是那之後入會的。
只二郎環顧庭院說。
「上個月底,我們大吵一架……就在我值班那天晚上,他不見了。那麼……」
「他的話我知道。」駱駝的聲音渾厚,抬起沉重的眼皮。「這樣啊,小姐是那傢伙的女人啊。噯,那就不必問別人了,我知道他。那傢伙的話,就在那前面的……喏,那座天橋底下,三、四天前就賴在那裡了。」
很好笑吧?佛壇這麼小。我嫁到這個家都已經五十年以上了,現在還是受到這樣的待偶哪。連這個房間也是,小得就像下人的房間,真是羞死人了。
「呃……對。」玉枝說道。
玉枝坐立不安,視線游移不定。
你是刑警吧?為什麼說這種話?
玉枝點點頭。
我也上了年紀哪。
咦?奇妙的傳聞嗎?
也是一個老人。
「連……」
「驅魔?」玉枝揚聲問。「這麼說來,他說過這種話……」
咦?哦,我並不是在作賤自己,真的。這不是誰害的,都是我自己搞出來的。我明白,這是我一出生就註定的命運。
「哦,我差點忘了。」駱駝點了幾下頭。「說來聽聽吧。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個紳士,看到小姐坐困愁城,沒辦法袖手不管哪。對吧?喜久哥?」
「我說過……孫女死了孩子的事嗎?」
「那……他是去了叫藍童子的人那裡?」
那些飛機往後山那裡飛去……可是那邊什麼都沒有呀,只有山而已。就算越山,也沒有基地,所以才懷疑是不是幽靈。
六月六日,那名女子跑過那條地下道。
您上次來訪,是什麼時候去了?
可是他不肯理我。
只二郎慢慢地回過頭來。
他們一下子就躲起來了。
「應該吧……」駱駝的回答就像他的臉一樣長。玉枝一瞬間倒吞了一口氣,然後轉向司問道:
是的,我變得健康多了。我很感謝成仙道。這樣的話,要活上一百歲也不是問題。哎呀,討厭啦,才沒那回事,不過我覺得變年輕了。
「叫我玉枝就行了。」女子說。
外子起初也是半好玩的心態。可是他錯了。那種東西啊,一旦踏進去,就會深陷不可自拔的,沒多久他就認真起來了。
「會長……」只二郎背對著磐田說道。「孫女……仍然勸說我退會。」
「什麼叫無所謂?哪有什麼無所謂?」
「……連你都說我是詐欺師嗎?」
「是嗎。那麼她也不再說些莫名其妙的胡言亂語了嗎?」
我……是個廢物。
「昨天來了一個說是刑警的男人,把他帶走了。」
方士大人就要來了……
嗯,是啊。那時期不可能有飛機在這種地方。飛機應該都在海上啊。
是零戰的幽靈傳說。
是啊……對,我不管做什麼,都得不到成果。不只得不到成果,還總是適得其反。所謂每況愈下,指的就是我這個樣子。
「那是怎樣?難道是……那裡很厲害嗎?」
喏,就在這裏。
「男人跑掉了?」
「他就算去工作,也撐不了三天……」
最近外子還幫忙磐田的事業呢。竟然跑去當詐欺師的爪牙,真是教人啞口無言,竟把結縭五十年以上的我當成女傭……
那個磐田是不是使了什麼詭異的妖術呢?
女子嚇了一跳,戒備起來。
「她還在說那種話嗎?說什麼我對你施法,改變你的想法什麼的……」
只二郎將重心移到拐杖,改變身體方向,朝著磐田行了個禮。
這一切都是托成仙道的福。
不管怎麼樣都無所謂了。我真的這麼覺得。就是因為這麼想,我的人生才會如此無可救藥。咦?我的人生就像趴在地上的苔蘚一樣啊。最適合去喝泥水、吃剩飯了。現在的境遇再適合我也不過了。
草叢沙沙作響,分了開來。黑暗中冒出一張松垮的臉,細眼睛、長鼻子、頭髮直伸到肩膀處。玉枝終於輕聲尖叫出來。
我不是在開玩笑。啊?希望?
但是以地下道為家的流浪兒當中,有許多其實不是戰爭孤兒,而是離家出走的孩子。他們成群結黨,藉由恐喝或私售外食券等,頑強地存活著。不管怎麼取締、無論收容多少人,他們的數目絲毫沒有稍減。
口氣很親昵。一道圓圓的影子浮現出來。
這附近不是沒有基地嗎?
只二郎把頭垂得更低了。
只二郎喚道。
「就算去問那些人,他們也不可能告訴你什麼啦。重要的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不過你也沒錢吧。哎,沒錢也有沒錢的法子啦。不管什麼樣的地方,都有勢力關係的。怎麼樣?要不要跟我一道來?」
駱駝點點頭。
「加藤,你……」
那……是個可怕的事件。
我是被作祟了。所以不管做什麼都不行。啰嗦啦。對啦。我被那個事件中死去的人們給纏住了,我被詛咒了。就像你說的,我渾身上下都被附身了,我怕死了。
女士腳步有些蹣跚,靠在路燈上。
離開隧道的時候,淚水滑下女子的臉頰。
哦?不是我偷竊時被當場逮捕啊。真不該跟來的。
「哎呀哎呀,這種地方不能待呀,太危險了,太不小心了。」
「不是啦。我又沒這麼說。」
「怎麼了?啊。你、你、你在懷疑我嗎?叫你不要懷疑也不太可能呢。可是我一點都不可以唷。我這個人只是在這個地方吃得開,行事方便罷了。話說回來……啊啊read•99csw.com,好臟哪,那麼髒的衣服怎麼能穿呢?」
我背痛得很厲害。
監獄里早上還會叫你起床,讓你工作。
所以說,外子是被磐田給誆騙,才會說出那種話來。
如果說我做了什麼,一定就是做了什麼吧。
因為我沒死過,所以會怕吧。
我被附身?
現在也在那裡。
一定是的。
什麼?
「我記得……對,說什麼驅魔怎麼樣的。」
「藍童子?藍童子是什麼?」
木村?那是我的舊姓。繁代?繁代是我親戚。她……對,十年左右以前過世了。在哪裡?咦?在哪裡去了呢?她臨終的時候,我也陪著她。啊啊,對了,就在這個家。
「請問……」
這茶很香的。
老實說,那個事件就是契機。那個事件以後,我的人生……開始走下坡了。
「對。她說是洗腦。」
他從來沒有為我買過半件和服,也不曾帶我出去遊山玩水。
已經沒救了。
咦?唔,是迷上了。應該是迷上了吧。
他是這個家的主人——加藤只二郎。
因為我是自做自受,沒辦法。
我沒陪您聊天嗎?哦,我一直待在廚房?哦,從那個時候起,我就被當成女傭對待呢。真是對不起啊。
可是駕駛零戰的人全都死了吧?啊,裏面也有活著回來的駕駛員啊?可是……死了很多人吧?那或許也會看到那種幻覺吧,我想。零戰的駕駛都是年輕人吧?他們一定很不甘心吧,開著飛機衝進異國就這樣死掉,不是嗎?他們一定也想回故鄉吧。
玉枝默默地背過臉去。
玉枝和司踩出腳步聲,消夫在夜晚的街道里。
「哦?」駱駝從鼻子里哼氣。「總之,我是不曉得怎麼了,但內藤很高興。說什麼這下子運勢就會好轉了、等著瞧吧之類的,歡天喜地的。然後他就這麼消失了。就昨天夜裡發生的事。」
「那麼加藤……」
「你想談你的孫女是嗎?」
外子嗎?外子今年七十八。很晚才生的?是啊,真是丟人,是他五十歲以後才生的孩子。我生下小女的時候,也已經過四十了。老蚌生珠哪。嗯。和第一個孩子差了二十好幾呢。
「那麼你更不需要低頭了。」磐田說道,把手放到只二郎肩上。「那麼加藤……已經可以不必再向你孫女進行我們會的啟發活動了吧?」
「現在,我想稍微沉浸在這樣的情緒里。」只二郎說道,拖著腳走近檐廊。
「當然幫了。我介紹老大給你。雖然不能保證一定會有收穫……不過你在找人吧?就算老大幫不上忙,我也認識偵探,可以介紹給你。他很有本事,不過對金錢方面有點糊裡糊塗的,應該不會收你錢吧。」
宗教?那才不是宗教呢。我家代代信的都是天台宗啊,可是成仙道從來沒叫我不要繼續信仰,父母的牌位也還在佛壇上。
「真是蠢蛋。聽好了,喜久哥,社會可不是企業,而是一種大家庭。人啊,不會只為了追求利潤和方便而形成集團。我們乞丐之所以結成一家,也不是為了賺錢。如果要賺錢,早就去工作了。這裏頭沒有道理可言。不了解這種事的笨蛋太多,國家可是會滅亡的。因為沒有我們的社會啊,就不是家庭了。沒有簽子,丸子串不起來;斷了尾巴,風箏會掉下來啊。」
「有錢就不叫小白臉啦。」駱駝說。「說的也是。」司笑了。
咦?我這麼說過嗎?
司晃了晃平坦的臉。
您上次是什麼時候來的了?哦,大前年。大前年。然後……來做什麼?對,您是來調查這個地方的……什麼去了?對了,傳說。鄉土……史家。對了,您是個鄉土史家。

她當然是我的孩子啊。是我懷胎十月忍痛生下來的孩子啊。
為何奔跑?為何著急?女人肯定也不明了。
「回來了……?」
可是啊,我們是一家人嘛,一直住在一起。要是真有辦法,希望他趕快恢復以往,趕快和那些惡棍斷絕關係……
磐田轉過身體,在只二郎旁邊坐下。
她的年紀約莫二十五、六歲。不是妓|女之流。女子一面奔跑,一面忙碌地東張西望。女子似乎在找什麼——不,找誰。
「我知道。我知道啊,會長……」
「你在找的是男人嗎?」
只二郎傾斜重心,往前走去。
玉枝默默地垂下頭。
這個小個子的老人,主持一個叫做「指引康庄大道修身會」的可疑啟蒙團體,宣稱能夠啟發眾人,喚醒沉眠的自我,使人奮發向上。那雙混濁的眼睛散發出來的狡猾印象,不必說,是他扭曲的人生經驗所造成的。他鑽營法律漏洞,撈取從社會的扭曲之處滴漏出來的甜頭,長久以來就這麼過活。
死了好幾個人。
「二十九。」
我並不害怕,這種事我已經習慣了。我也曾經被列為殺人命案的嫌疑犯。不,不是嫌疑犯呢,我不知道那叫什麼啦。反正我被懷疑,也遭到逼問。
一樣什麼都做不到。
司比比下巴,女子點點頭。司說:「在那之前,先來請教芳名。」
你問為什麼?
世上有這種事嗎?
「岩田。」
那個女人嗎?死了。去年。
以所謂第三國人這種不當的蔑稱被稱呼的舊殖民地國家的人們,不知為何,戰後也聚集到上野來了。他們要求聯合國民待遇,進行武裝,幾乎是光明正大地在都內各地的黑市販賣違禁品。戰敗后,警察有一陣子不被允許攜槍執勤,除了與當地的黑道連手以外,沒有方法可以對抗外國人,所以戰後有段時期,上野不斷爆發以血洗血的抗爭。
沒錯,是死靈。死靈在監視我,我被許多死去的人給纏上了。那個事件以後,死靈就一直盯著我。你不相信是吧?是真的。很好笑嗎?那就笑吧。在那裡,他們總是在那裡。喏,柱子的後面。
的確,光我們夫婦倆生活,是不需要那麼多錢。可是我們還有女兒啊。就算已經是風燭殘年了,不把手中的財產留給唯一一個獨生女,那怎麼行呢?
「不知道。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對吧?福兄?」
「那個人穿著和服。說是和服,也不是便裝和服哪。是像這樣,穿著窄窄的輕衫褲裙,打扮就像個俳句師傅。手裡提了一個大大的行李箱,還跑來我這兒問:有沒有這樣一個男人?」
「雙亡了,對吧?是啊,就是那個內藤。是那個抓到了搖錢樹,囂張地進了醫生學校read•99csw.com,在豐島一帶當見習醫師的小鬼頭吧。」
構造物愈牢固,又或者蓋得愈堅固,接合處的負擔就愈沉重。
家人?我沒有可稱做家人的家人。老婆——住在一起的女人……有是有啦。傷心?我這種廢物不管是死是活,她都不會傷心吧。
「什麼……意思?」
嗯,我才不是什麼女傭呢。那全都是那個叫磐田的詐欺師灌輸給他的胡言亂語。喏,就是今早來拜訪的那個老頭子。真氣死人了。我連看都不想看到他,所以才像這樣關在房間里。
他拄著拐杖。左腳似乎無法隨心所欲地行動。只二郎只走了三步就停下來,用拐杖撥開雜草,於是後面冒出了另一個人影。
沒關係的。
「是個神童,可以看透一切。在某個圈子裡——罪犯和警察相關人士之間很有名氣。他是個十三、四歲的美少年,可以識破謊言,看穿心裏所想的事。可是福兄,怎麼會冒出藍童子來呢?那個叫內藤的人說謊嗎?」
上野的黑暗還是沒有消失。地下道還是老樣子,充塞著盤旋不去的酸腐空氣,沒有去處的人還是老樣子,像地鼠般盤踞在洞穴之中。
「嗯……偷竊……。哦,你那小白臉啊……這麼說或許有點難聽,不過最近是落魄到了極點哪,不是偷竊就是干扒手。所以我本來以為他是因為這樣被帶走的。」
我是個人渣,是垃圾。垃圾沒有做夢的資格,不是嗎?就是啊,我非常明白。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對,只要能夠活得像一般人就好了。我並沒有太大的奢望。
先是像這樣,呼吸的方法。是不是叫深呼吸?像這樣慢慢地吸氣,再深深地、長長地……對,喏,像這樣,會感覺吸進去的氣充滿全身對吧?然後氣像這樣慢慢地下來,下來,對吧?氣會像這樣聚集在肚子下面……是叫丹田嗎?聚集在這裏,凝固起來……然後再這樣,呼……地吐出來。
女子非常猶豫。老實說,在這種狀況下,相信這種人才是腦子有問題。但是女子苦惱了好一陣子之後,這麼說了:「您……真的願意幫我嗎?」
每當男子——司開口說一句,女子就往後退一步。
既然不會死,那又有什麼關係?就算被關進監獄,也不會遭到拷問嘛。附三餐又有床睡,多享受啊。
就算被捕也無所謂。
可是死掉……還是很可怕啊。
我對她也沒有留戀。
「我聽說了。是去年春天的事吧?」
今年二十六了。
咦?
「是你老公嗎?還是……心上人?」
她是住在這裏工作的女傭。
「那,還是那個小白臉很溫柔?」
「人口販子?……他出生沒多久,父母就……」
只二郎凹陷眼窩中的圓眼珠盯住一臉狡猾相的老人。磐田則以被皺紋環繞的巨大三白眼回望乾瘦的老人。
「為什麼乞丐不可或缺?」
「哪裡艱澀了?這可是真理哪。聽好了,出家的和尚要托缽,基督也是身無分文才尊貴。不管是佛教還是耶穌教,都異口同聲地說放棄財富才是神聖,不是嗎?多餘的財富是社會之毒啊。吃掉那些財富的我們,是共同體不可或缺的啊。」
對啦,你說的沒錯。
司回過頭去,朝著背後的草叢出聲。
「他……不溫柔。」
有效啊。他們說,現在的醫學都錯了。還說只是治好現在罹患的病是不夠的,要治好今後會罹患的病……這樣可說是治嗎?還是讓人不會罹患?預防?對,是預防吧,是啊。聽說有些人天生就是會得病,就是要治好這種身體,讓身體不會患病。
司豎起食指,勾了幾下。他的態度親熱到了極點。
「要積極,要堂堂正正……如此一來,禍害自會遠避……我也是這麼教導會員的。只要前景改變,過去的意義也會隨之改變。如果未來有不幸守候,無論什麼樣的快樂和喜悅,都只是不幸的種子;但是如果未來是幸福的,無論什麼樣的悲傷和痛苦,都會變成幸福的種子。我也是這麼引導著會員。只是……」
「嚇到了嗎?背後竟然藏了這樣一個人,你一定嚇到了吧。這位老師啊,從戰前就一直住在這一帶——已經三十年左右了吧。叫做駱駝福兄,黑道和妓|女都對他另眼相待。他很受流浪漢、扒手之類的尊敬唷。雖然長這樣,他可是個了不起的菁英分子,聽說原本是個畫家,還去過法國留學,但現在……」
老人個子很小,他穿著尺寸不合的松垮西裝,打著一條直條紋細領帶。他的頭部紅禿禿的,除了鬢角以外,全都禿光了。那張臉上刻滿了皺紋,一雙大眼睛夾在三、四層的上下眼皮之中,一片黃濁,給人一種狡獪的印象。
「那邊那位……招牌後面的先生。自稱什麼刑警的先生。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聖,不曉得你有什麼企圖,而且那也與我無關……不過咱們乞丐也是很重道義的。我們才不想被利用在你的陰謀上,要是惹來麻煩,我們隨時都會與你為敵。乞丐是很團結的。你給我好好記住了。」
「這樣啊,那麼岩田……」
「謝謝兩位。呃……」
喂,到底是怎樣?我不是竊盜嫌疑嗎?
洗澡時害怕背後,上廁所就覺得脖子寒冷。因為他們會在那狹窄的廁所里,像這樣緊緊地貼在背後。從脖子後面看過來。這麼近地,貼著臉頰、後頸。我怕死了。你也被那樣盯盯看,會害怕落單的。所以我才會待在這種地方,所以……
只二郎稍微放大音量說。
完全沒有。打一開始就沒有。
雖然不知底細,但男子的表情十分和藹。
磐田頓時露出不知該如何應對的表情,接著轉向只二郎說:
恕我失禮一下,我服個葯。咦?嗯,這是返老還童的葯。哎呀,討厭。不是那種葯啦。嗯,我聽說這對胃病有效,請人分了一些給我。嗯,非常有效,叫做五石護命散。
對不起啊,抱怨個沒完。
看你的表情,一開始你就知道了吧?真壞心,是在揶揄我嗎?請盡情揶揄吧,我無所謂。要笑就笑吧。
可是也沒有什麼關係啊。
高度約至腰部的叢林當中,站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老人穿著木綿質內衣,上面覆著一件碎白花紋和服,樣子有些無精打采。他高高的頰骨上浮現老人斑,皮膚乾燥,整個人除了筋疲力竭外,找不到其它的形容了。
是的,那個傳聞雖然有些無聊,不過您願意聽聽嗎?是朋友告訴我的。
「……謝謝你。」
雖然我也不是很懂啦。
司敷衍地應聲,於是駱駝便說「別管這麼多了,快去吧」,拍了一下他的臀部。
別看我這樣,我只有學歷不輸人的。
我不要那樣,所以我才怕死啊。
這個嘛,這件事我之前說過嗎?咦?沒有嗎?
什麼?哦,雖然我這副德性……九九藏書也是讀過書的……最高學府?欸,是啊,我是最高學府畢業的。可是學歷那種東西,根本派不上用場。重要的是人。一個人沒有用,管他學了什麼,也不會有半點屁用。我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真的把我當成女傭一樣。
我的嫌疑是什麼?
可不可以不要管我了?
「這樣嗎……」
司笑嘻嘻地說:
猥褻的事物、無秩序的事物、不道德的事物、反社會的事物——他們相信只要捺下這些烙印,加以排除,黑暗就會被驅逐。他們認為黑暗是能夠管理的。
都是因為和我這種人扯上關係,那一家才會崩潰。沒錯,他們一家毀滅了。
我才沒那種玩意兒。希望。希望啊。這兩個字聽起來真令人陶醉。不過和我無緣。
路燈閃爍著,女子的影子一伸一縮。這是條潮濕、陰暗的巷子。
「小姐是做啥的?」
咦?不要說了!
你幹嘛問這種事?
不是?
成仙道會傳授健康法,是叫養生嗎?
叫你不要說了!
為什麼呢……
「你……在找誰?」
噯,若說有留念……那也不是現在的妻子。以前的女人?才不是那種風流韻事。對方連正眼都沒瞧過我一眼呢,很凄慘的。
感覺很舒爽吧?太難的事我不懂,不過這我就辦得到。
司幾乎不改表情地說:「又講那種艱澀的大道理了。」
什麼?
駱駝又發出嘔吐般的聲音。
「不過……那個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刑警哪。」駱駝說。
嗯,我知道。我認識一個本領高強的祈禱師,或者說驅魔師。為什麼不拜託他?我拜託過啦。我哭著求他說:我好怕,救救我,求你幫我除魔……
聲音非常渾厚。
您在說些什麼?
真是沒想到哪……
現在根本無所謂了。
噯,無所謂啦。沒錯,你說的沒錯。都是因為我,那個事件才會變成那樣。全都是我不好,因為我是個人渣嘛。
玉枝欲言又止,駱駝伸長了人中說:「謝禮就免了。」然後他轉向司接著說:「你幫幫她吧。你不是認識偵探嗎?」
為什麼?就算你這麼問,廢物就是廢物。
她找了十個人、二十個人,似乎仍然一無所獲。不僅一無所獲,女子甚至無法進行正常的對話。有的人拉住她的手意圖姦淫,有的人抓住她的衣服乞討金錢,有的人話也不回,凈是瞪視,有的人甚至連反應都沒有……
有效嗎?
客人也千萬小心啊。
「哦……」
「聽不懂啦。」司說。「福兄啊,你叫住這位小姐,不是為了要對她講大道理吧?」
磐田答道:「現在只有我們兩個,沒關係。」
「什麼?」
喏,很香吧?
磐田搖搖晃晃地走到只二郎面前。只二郎垂下嘴角,望著腐朽的晾衣台。那裡已經許久一段時間沒有晾曬東西了。
看也沒用的。
「嗯……呃……」
「她寫了封信過來,說她錯了。她說她是中了叫什麼華仙姑的女人的妖術,好像也被騙了不少錢。如果沒有你告訴我,真不曉得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得先向你道謝才行。」
哦……你是刑警嘛。刑警的話,會知道也是當然的。就算轄區不同,也都知道是嗎?
「啊……」
死?
扭曲的構造物會從脆弱的地方崩解起。
「啊啊……」只二郎發出呻|吟般的聲音。接著他再一次發出喘息聲,費勁地起身。「如果更早點拜託你啟發我的孫女的話……不,如果更早點相信你的話……不不不,不管怎麼樣,這或許都是無可避免的。」
「不……還是我可以叫你岩田?」
但是秩序稍微開始恢復之後,大眾便立刻絞盡腦汁,將自己的黑暗面強行封進那類人種、那類花街里。
是編隊飛行唷,有十架之多。
「不……我現在不是以修身會同志加藤引導員的身分向磐田純陽會長說話。我是以加藤只二郎個人的身分,向尋常小學校的同窗岩田壬兵衛低頭致謝。」
我掙的錢實在太少了。我從家裡被踢出來了。大白天地就陰陰沉沉地縮在家裡,她看了一定也很火大吧。我這陣子簡直就像靠女人養的小白臉一樣,也難怪她會厭倦吧。所以現在她一定已經完全放棄我了。我不在的話,她一定舒服多了吧,和我這種腦袋腐爛的傢伙湊在一起,也不會有好事。這才是為了她好。
所以說,外子已經忘了家人了。他忘掉我們結縭多年的事了吧。
「怎麼,原來有小白臉啊?」司噘起嘴巴。
「用不著害怕。」渾厚的聲音說。「白天的時候就聽說有個女孩臉色大變地在這裏找人,我正想該怎麼辦才好哪。平常的話,我是不會去管啦,可是最近這一帶很不安寧,要是鬧出事來就麻煩了。碰巧這位喜久哥過來,我就順道拜託他了。要是叫我手下的人出去,你一定會嚇得逃掉嘛。」
「少爺和小姐們……」
地獄不是很可怕嗎?如果你知道地獄是怎麼回事的話,就告訴我吧。和這個世界的監獄不同,在地獄里,每天都會受盡折磨嗎?那是真的嗎?會被活生生地剝皮……被丟進鐵鍋里煮到融化……被放在砧板上切碎,是嗎?那一定很痛吧。
現在?你問我現在嗎?
看到的人嗎?去年死了兩個,是營養失調。
我說那會不會是敵軍的轟炸機?看到的人說不是,說機身上有日之丸
黑暗只是表面上被均一化罷了。只是對比消失而已,換個角度來看,那些幽微的黑暗可以說變得更深沉了。
「加藤,把頭抬起來。我們兩個不需要這樣。」
「我叫黑川玉枝。」女子答道。
咦?對,這是成仙道的葯。
真是被奇怪的東西給騙了。是的。聽說會長磐田和外子是尋常小學校的同窗。我一直勸阻他,可是外子根本不聽我說。
小女說……嗯,小女現在在東京。她叫麻美子。那孩子也很擔心,做了許多調查,聽說那個叫磐田的招集了許多中小企業的社長之流的,灌輸他們一些有的沒的,榨取金錢,是個很惡劣的詐騙師。
這個嘛……
「……噢,小姐,那個人……是人口販子仁藏的兒子嗎?」
駱駝露齒大笑。
已經夠了吧?
咦?自由?
「只是什麼?」
「不再去那個……假占卜師那裡了。」
磐田沙沙作響地穿過草叢,來到只二郎旁邊。
「不……呃……」
你問是不是雜司谷事件?
磐田趕上來的時候,只二郎已經走到檐廊邊了。老人辛苦地改變方向,坐了下來。
無所謂啦。
磐田小跑步趕上只二郎。
咦?是的。雖然我過去的人生也沒有好過,不過我多少還覺得自己活得正常。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