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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那種個體的經驗無法保證任何事,加藤先生。沒用的。」
「不管別人怎麼想,就算你不是你所想象的人,即使你的人生全是一派謊言……縱然你這個人只是一場夢幻虛構……也不需要慌張,不需要困擾。因為你依然存在於這裏啊。看看這座庭院的雜草吧。」
「我不知道怎麼稱呼呢。不過有位看似地位不凡、裝扮顯然異於其它信徒的人搭乘。所以……這隻是我的推測,他們是不是打算在韮山這裏設立新的根據地呢……?」
我嗎?
我迷上那個女人,吃了大苦頭,最後那個女的死了。臉?不行不行,絕對不能看臉,只有這一點絕對不行。死靈的臉不能看,性命會被吸走。所以……
「夢?」
「你的問題真是奇怪。喏,請起來。」我伸出手去。但是老人用手中的拐杖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地面,揮開雜草。
「夢是無法共享的。因為夢是個人、單獨一個人看見的。夢確實地反映了慾望、嗜好、忌諱、恐怖、一切的一切。夢是旁人無法涉足的、只存在於自己心中的世界。不受第三者干涉,也不會被客觀評價,所以不可能不是理想國。可是加藤先生……」
不能用一般的繩子。
「不,不是的。加藤先生,聽好了,人是天所創造的,人所行之事,也是上天的意志。認為人是以自己的意志去破壞自然,就等於是把自己和上天視為對等,這不是出於一種極為傲慢、自命不凡的心態嗎?若非如此,是不會說出那種話來的。」
「對……這個世界是白日夢中的理想鄉。加藤先生,你知道為什麼華胥氏之國會是理想國嗎?」
只二郎露出極為複雜的表情。
「不過呢,我偶然和他們搭上同一節車廂。結果呢,加藤先生,那節車廂里……」
「沒那回事,無論何時,決定真實的都是你。」
「但是什麼?你不是非常仰慕指引康庄大道修身會的會長嗎?」
「加藤,事到如今,你還在猶豫些什麼?你剛才不是說了嗎?就算我是詐欺也無所謂。」
「……還是……是我的妻子……?」
「堂島先生……」老糊塗叫道。「我、我……我不懂。我完全無法判斷。救救我。告訴我該怎麼辦,堂島先生!」
「當然,是我拒絕的。我想要捐出那片土地。」
「加藤……你……」
那全都是錯覺,啊啊,或許那個村子本身就是個錯覺。或許就是這樣吧,時間和空間都扭曲了。
聽好了,那些傢伙啊,要從後面像這樣抓住,像這樣唷,這樣。
「我、我……」
「加藤啊,如果我想操弄你的記憶、改變你的人格,那簡直易如反掌。可是怎麼樣?你被我操縱了嗎?怎麼樣?加藤?你不是以你的意志主動擔任引導員的嗎?」
他們會從背後像這樣……偷看過來。默默地。
所以才高興啊。我總算和糾纏了我一整年的過去訣別啦,我贏啦。這豈不教人高興?
「但、但是……」
得是設下神域結界用的注連繩。這條繩子啊,奉納在村裡某個神宮的寶庫里,我把它給偷了出來,用它來抓住死靈。
要找到那個池子,費了我好大的功夫呢。
「難道說,如果你沒有那種連真假都無法判別的模糊的——不,連是否有過都不確實的、根本無足輕重的過去這種幻影來保證,連存在都沒有把握嗎?那麼你就是過去的影子,等於根本沒有加藤只二郎這個人存在。那麼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誰!你是誰!」
只二郎撒出拔起的草。
「根、根據地?」
「教人嘆為觀止是嗎……?」只二郎說道,崩潰似地蹲了下去。接著他更細細地盯著青蔥茂盛的雜草看,就這樣靜止了好一會兒,不久后無力地呢喃:「是啊……。你的意思是,人無法勝過天然嗎?」
「不,小犬過世的時候,還有媳婦過世的時候,都是因為有米子在,才能撐持過來,我現在還是很感激她。沒想到……都是因為和那種假宗教扯上關係,她整個人變得莫名其妙。米子現在的記憶,有一半是我過世的老伴的記憶,她把我死去的老婆的人生當成了自己的人生。最近連媳婦的記憶也混了進去,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所以才會去拜託你。然而孫女……孫女卻站在米子那一邊,說瘋的人是我,說我不當地對待米子,還說是你教唆我這麼做的。對不起啊,岩田……」
啰嗦啦。閉上你的狗嘴,乖乖倒酒。比起死掉,活著更要恐怖多了。你們要明白這種恐怖啊,知不知道?混帳東西。
「……客人。」
「那節車廂里……?」
只二郎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叫韮山的地方嗎?不是?什麼?下田?下田是哪裡啊?噯,哪裡都好啦。無所謂啦,沒關係啦,哪裡都可以啦。
你啊,看過人死掉的樣子嗎?
「華胥……之夢。」
牙齒合不攏。
喂。
「這……或許如此……」
即使如此,真實、真實這種東西——衰老的男子誦經似地念個不停。
都活了那麼久,還害怕寂寞嗎?
老人用力握住拐杖。
「加藤先生。」
老人接著大叫:「米子、米子!」但是別說回應了,連點聲響都沒有。只有一股非比尋常的異樣壓迫感籠罩在房屋四周。老人敏感地察覺,過度反應。
「但是山……會死。不,會被人殺死……嗎?」
等到晚上。
「是這樣嗎?」
「你被我騙了嗎?你被我洗腦、被我操縱了嗎?你之所以想要把山裡的土地捐給我,是因為我指使你這麼做嗎?回答我,加藤!」
「你、你是說,由我來決定真實嗎?」
不管有幾個附在身上,全都會變成一個哪。
只二郎踩著顫顫巍巍的腳步,走出三步。
「啊……」老人泄了一口氣,蹣跚了一下。「可……可是,那、那塊土地……」
「是啊。起初,我就是去找你商量這件事。結果反而讓你遭到懷疑了哪。」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只能從後面下手啊。這才是重點啊。那些傢伙沒辦法離開水面,所以他們被吸走的瞬間要閉上眼睛,然後慢慢地繞過去。繞到死靈背後去。就是和他們交換位置。要非常小心,不能發出聲音。
老人似乎很苦惱。
「……堂、堂島先生,這、這麼說來……三天前,你離開的時候說要去下田……」
迷失了主人的老狗追了上來。
——選擇指引康庄大道修身會嗎?
「所以呢,加藤先生……現在雖然是人類君臨世界,但萬一這個世界不適合人居了,那麼read.99csw.com人類就會滅絕了。到時候能夠存活下來的生物自然會存活下來。」
「現在在那裡的你是什麼!」
「夢與現實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加藤先生,虛構與真實沒有分別的。所以無論何時,你都只能是你,你也無法容納超出於你的事物。你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雖然沒有意義,但也不會因此消失。如果你……承受了無法容納的兩種過去,這個時候,你只剩下一條路可以走。」
「會長……不,岩田。呃……我不是在批評你的做法,但是操弄記憶實在是……」
你們啊,給我好好聽著。
「也就是……決定哪邊的過去才是真實啊,加藤先生。」
觸怒神經的音色響起。
「哼哼。」只二郎哼笑。「可是啊,客人,我最近改變想法了。砍了這麼多樹,真的好嗎?樹木和雜草不同,是會日益減少的。砍伐只是一瞬間,但要成長為一棵樹,要花上好幾年、好幾百年哪。」
啰嗦啦,喏,就那個人啊,那個打扮奇怪的,提著旅行箱的人啊,叫住他。喂!你!給我等一下!放開我,喂,讓開啦!你這傢伙,別擋路!喂!沒聽到嗎!別擋路啦!幹什麼?錢?沒錢啦!叫你讓開啦!我有話跟那傢伙說!叫警察?去叫啊,王八蛋。好啊,那傢伙就是刑警啊,是刑警。幹嘛啦,放開我!叫你放開!
可能是因為我扛著死靈吧。
不,比以前更糟。糟透了。
「你憑藉什麼,相信你所記憶的你的歷史?」
要叫警察就去叫啊。
「不知道。看樣子成仙道……正式進入韮山這裏了。」
接著只二郎背對我,肩膀微微顫抖。
「就是啊……」只二郎說道,表情變得不甚愉快。「……我一直在糟蹋自然嗎?」
「你孫女不知道那個女傭變得不對勁嗎?」
辦不到?當然辦不到啊。我不是說了嗎?他們在背後啊。
太滑稽了。簡直就像掉了顆螺絲的白鐵機關人偶。
「你為什麼不早早把她解僱了?」
「這……這樣嗎?」
「說、說什麼?」
「孫女不明白這些事。依我看,她可能是聽信了怨恨你的人的說詞吧。所以才會諄諄告誡我,說你是詐欺,問我難道要當詐欺師的爪牙嗎?她還說,我的財產全被你騙走了。她覺得那片山裡的土地也是被騙走的。」
「嗯。她甚至還說孫女是她生的……」
捉到之後,我把她吊起來,拖出池子。
「是我錯了。就交給你辦吧。」老人說著,挺直蜷起的背,抬起頭來。
背後的那些傢伙也會倒映在水面不是嗎?而那一瞬間,他們就會被水給困住了。會從背後溜也似地離開,封進水裡。
「所以說?」
「加藤先生,很遺憾,我辦不到。」
只二郎再次轉向庭院。
也就是……
「是的。例如說……加藤先生,即使山上的禽獸滅絕,河川的魚類絕跡,獸和魚也絕對不會怨恨你。」
是死靈啊。
「上天的意志……?」
只二郎站了起來。
「決……決定什麼?」
我消滅死靈啦。
要是看到就完了。
「這……」
「任務……?」
怎樣啦?喂。
我一叫名字,只二郎便害怕地回過頭來。
哼。喏,再多倒點,我想喝個痛快。
「要是把她解僱,孫女不會默不吭聲的。我老伴過世后,孫女就把她當成自己的祖母——不,當成母親一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兒子和媳婦都早死,這個家等於是靠我老伴和米子撐起來的。對孫女來說,她完全就等於母親。事實上,她也……真的是鞠躬盡瘁了。」
「你怎麼看?與自己所知道的不同的,自己的過去和現在……唔……我沒辦法說明得很好呢。」
「所以說……」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我快要瘋了!」加藤只二郎乾燥的皮膚勉強包覆著即將崩壞的自我,不斷抽搐著。
你們啊,從來沒有碰過真正嚇人的事,所以才會說這種話。這些沒種的,聽好啦,真正恐怖的是啊……
就是要趁這個時候。窺看情形,然後立刻從背後拿繩子用力地……
只二郎說道。稍微咳了一下。
「是嗎?」
「對吧?這是洗腦嗎?這算是我做了詐欺行為嗎?不算吧?不算。我對其他人也是一樣。但是成仙道怎麼樣?米子嬸變成什麼樣子了?」
「我……已經這麼說過很多次了。」
只二郎看著我,表情有如害怕的野狗。
「怎、怎麼會……」
「這、這樣嗎?」
「不算嗎?」只二郎顯得意外。
「從父母到兒女,傳遞生命這股氣的筒子。氣通過之後,筒子的任務就結束了。」
歪曲了。
磐田皺起眉頭。
只二郎咬住乾燥的嘴唇。
「沒錯……你說的沒錯。」
「米子是女傭的過去……還有米子是我的妻子的過去……對第三者來說,哪邊才是真實?」
哪裡髒了?泥土?身上有點土也很正常吧。我的工作可不同凡響,和你們這種人完全不同。不知道啦。噢,是啦。別啰嗦了,乖乖倒酒就是了。噢。
只是一個問號,轉眼間就讓只二郎陷入不安。
「不會嗎?」
我背過身去。
有啦。那個村子只住著死人,是亡者的村子。外表雖然看不出來,但他們全都是死人。臉色蒼白,吐出來的呼吸也充滿屍臭,一下子就能察覺他們不是活人了。地點?我不能告訴你。離這裏不是太遠,我去了那裡哪。
磐田嚴厲地說。
「可是……」
只二郎低著頭仰望著磐田。
「這座庭院……原本不是這樣的。現在生長得比以前更要精采。雜草不管怎麼拔,就是會不停地長。不覺得很厲害嗎?」
你們啊,看過幽靈嗎?沒有吧。
「對,可是……」
「選……?」
「加藤先生,你現在依然還是相信吧?就是因為相信不管怎麼砍伐都不會減少,你——不,你們才會不斷地採伐,不是嗎?事實上,現在不也正在採伐嗎?」
「這……沒錯。我……」
咦?
「那個聲音……到底……是什麼聲音?」
你做什麼!
「會長……可是這實在……」
「是的。不管是驅使再怎麼先進的技術建造出來的人工都市,只要置之不理……就如同眼前所見,氣將會流通,草木將會生長。人的壽命至多百年,而上天的壽命卻不知有幾億年。不管人怎麼掙扎,也只能夠順其自然吧。」
「那是因為啊,加藤先生……」
「……就算你這麼說,我……我……」
哈哈哈,真夠膽小的。
「所以說,哪邊都無所謂吧https://read.99csw•com。」
喂,你知道剛才那個人嗎?
「吶,加藤。」
老人充滿不安的表情變得更陰沉了。
「……例、例如說,即使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覺,都是米子的妄想,真實也屹立不搖地存在於某個地方,不是嗎?喏,怎麼樣?客人?我的外側有真實存在對吧?那樣的話,如果真實存在於某處的話,到底哪邊才是真實呢?」
「荒唐?這話可奇了。這是理所當然之事啊。你的未來由你決定——這不是你們現代人成天掛在嘴邊的口號嗎?同樣地,你的過去也是由你來決定。這是你唯一的、身為一個人的尊嚴,不是嗎?」
只二郎像只鶴似地伸長脖子,坐立難安地東張西望。然後他再次以沙啞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堂島先生……那、那是什麼聲音……?」
「是啊。」
這是慶祝啊,慶祝。
這個老人竟為了這點小事動搖嗎?
「什……」
「都……」
大概是會凝固在一起吧。啊啊,我看得一清二楚哪,因為有實體嘛。是那個女人哪。
這酒真贊,泌入五臟六腑哪。我已經一年沒喝酒啦。戒酒?無聊。我才不幹那種事呢,混帳東西。我只是因為不想喝,所以才沒喝。咦?那當然是因為想喝啦,所以我才喝嘛。
我找了很久哪。雖然有疑似要找的池子,可是得要確定是不是才行,相當麻煩哪。要是搞錯就白費功夫了。
「一……一條路?」
我啊,贏啦。
「那些傢伙今早還在下田呢。」
哈!誰知道?或許只是沒發現罷了,小心點哪。咦?沒看過?真敢說,這不是廢話嗎?那些傢伙幾乎都跟在後面,不會出現在前面,看不到的。
「因為懷有怨念的,只有人而已。會執著于生的,也只有人而已。加藤先生,聽好了,野獸只要生下後代就會死,它們天生如此。」
只二郎說到這裏,緘默不語,在意起背後。磐田也偷看背後。
「為什麼不行?」
那個時候也絕對不能回頭。
啊啊,好喝。
「我……」
「為……為什麼?」
「……米子她啊……」
「已經夠了吧?那個女傭——米子嬸嗎?把她交給我吧。雖然你不願意,但那些傢伙也太為所欲為了。這個節骨眼,就算是騙她,即使方法稍微粗魯一點也無妨吧?我來抓住她,重新幫她洗腦。一星期——不,只要十天,我就可以讓她恢復成原本的人格。」
接著他以有些落寞的口吻說:「雜草很堅韌哪,客人,你不這麼覺得嗎?」
「加藤……」
「這……」
「米子是我死去的老伴的遠親,年輕的時候害了病,沒辦法生孩子,所以才被休妻回到了老家,而我僱用了她。當時我家裡人手不足,米子的娘家又窮,沒辦法維持生計。」
「我之所以拒絕買賣,不完全是因為客氣,而且收到錢的話,又會被課稅,還有最重要的是……」
只要存在就是了,還不了解嗎?
他在迷惘。
有的。
今天是個好日子啊。
「不知道……或者說,她根本聽不進我的話。她完全認定我被你操縱了……」
「這個世界並不是理想國。為什麼?因為人會製造外側。不管怎麼樣,你都只能夠透過你的眼睛來認識世界。然而你們卻不向內在尋求理想,而是向外在尋求理想。你們並沒有大到可以包容外側,而外側也沒有真實。所以呢,你們所看見的這個世界的形相,全都有如白日夢一般。」
「請別說笑了。」老人說道,細瘦的脖子上浮現青筋,笨拙地望向我。「客……客人,真實不是用決定的。真實總是只有一個。不對嗎?」
「當、當然是了。不管是自己還是他人,主觀的事實完全不可信任,這我可以了解。可是如果連客觀的事實都無法相信的話……就等於所有的事象都無法相信了。那麼要拿什麼來判斷才好?豈不是無法下決定了!」
「你為何狼狽?」
「你說那個女傭嗎?」
我用繩子設下結界,把死靈綁在上面。這麼一來,死靈就再也無法離開那裡了。被封在那棵神木里了,然後只要儘快離開那裡就是了。
「你現在存在於這裏。而你確實是加藤只二郎這個人,對吧?」
「你是加藤只二郎吧?不是嗎!」
「真實、真理,那是什麼?假設真有這種東西,知道了它,又有什麼意義?加藤先生,你聽好了,現世呢,說穿了只是華胥氏之國罷了。」
臟?
「是的,滅絕。然而……人執著于生,眷戀不舍,同時人擁有多餘的智慧,於是人類使盡各種手段,試圖延長壽命。但是……如果人類能夠因此長壽,那也是上天的意志。」
「會長……你在說些什麼……?」
所以這要由你來決定——我說完后,穿過庭院,走向吵鬧的馬路。
算了,你們不會懂的。
在月夜裡,悄悄地讓自己倒映在池子的水鏡上。
「是嗎……?」
「你沒有做錯。」
「你打算怎麼做?」
然後我把死靈搬到山上的神木去。神木就在附近,在池子那一帶。不過明明很近,卻怎麼走都走不到。
「可是……那樣會招來無謂的誤會。我不是看上你的財產。這一點你也明白吧?」
「這個嘛……我只是個旅客,而且也只借宿了一宿,府上的情形實在不甚清楚……」
混帳東西,讓開!
「就算你要讓給修身會……我想也最好清楚地做個決定。那些人……會很難纏的。」
「加藤,不要怕,你怎麼能害怕呢?你可是『指引康庄大道修身會』的引導員啊。聽好了,所以我的做法是詐欺,但也不是詐欺。就如你說的,也有許多人因此得救。不,沒有人不會因此得救,會怨恨我的人,全都是些半途而廢的人。只要相信就是了,相信。相信的人就能得救。」
「無聊。」磐田說。「說起來,盯上你的財產的,是那個老太婆——不,是成仙道那些人吧?被洗腦的是那個女傭才對吧?」
只二郎拔起一束草。
「這……樣嗎?」
只二郎才一說完,就被自己說出來的話弄得惴惴不安,說著:「什麼?什麼?我到底在問些什麼?」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我瘋了嗎?我瘋了是吧?」只二郎大叫,倒進雜草當中。
「沒錯,你只要照你的心意去做。」
「你……你在說些什麼?我就是我啊。」
幹嘛?
「怎……」
一點都不奇怪啦。
啊……剛才那個人。
老人站在草叢中,點了幾下頭。
辦到啦。所以我才在高興不九_九_藏_書是嗎?是啊,沒錯,我辦到啦。
「華胥氏的……?那、那是中國傳說中的……對,黃帝午睡時夢見的……夢中的理想國嗎?」
沒有任何東西讓我害怕。
「你說的沒錯。說的是沒錯,可是……」
「如果你是你,你的過去由你來決定就行了。這是你的真實。來吧,選一個吧。選一個你喜歡的。」
「事實如何,根本無所謂,不是嗎?你打算將你所有的財產捐贈給指引康庄大道修身會,就算米子嬸是你的配偶,你的意志也不會改變吧?」
那簡直就是無間地獄,不管怎麼走都走不到。可是不能放棄。
幹嘛?喂,你這混帳!
只二郎再次垂下頭來。
「可是……以結果來看,你救了許多人。志向平凡的人是沒辦法救助多少人的。無論你的話是真是假,許多人被你激勵,因而對世界改觀。你救了許多人,所以假設十人裏面有一個你救不到,而當救助的人多達百人千人時,救不到的也會增加到十人百人。所以你會遭人怨恨,也在所難免吧。可是啊,感謝你的人……包括我在內,是多得數不清。所以啊……」
「我說,不必去想。根本沒必要去想啊,加藤先生。能夠決定你的真實的,只有你一個人而已。所以……你必須決定才行。」
「……加藤先生。包括人類在內,生物只是個筒子罷了。」
「不知道呢……」
該怎麼辦?要我告訴你嗎?
現在的我天不怕地不怕。
「好像是吧。」磐田望向天空。「可是……不管那個女傭過去對你多麼地盡心儘力,現在那種樣子,根本莫可奈何。那已經沒救了。完全無法區別現實和虛構。我說過好幾次了,她才是被施了法。最近她不是還開始宣稱她是你的正房嗎?」
死靈有個村子哪。在山裡面,首先要去到那裡。
老人略為後退。
傳來一股群眾一擁而上的氣息。
白天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所以我一直靜靜地等。
「沒錯,我乾的事有一半是詐欺。」磐田豁出去似地說道,表情也突然變得卑俗。「沒錯,把人從社會隔離開來,不斷地重複相同的事好幾遍,每個人都會變得深信不疑的。只要復誦我會成功我會成功幾百遍,就會自以為成功,但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麼改變。只是啊,加藤,認定自己會失敗、自己很沒用地活著,和認定自己絕對會成功地活下去,到底哪邊比較幸福?這種事不必想都知道。不管怎麼想、怎麼做,社會都不會改變。人是無法改變社會的。可是人能用不一樣的角度去看社會。社會這種東西不是外在,而是內在的。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知道的都只有自己而已。」
「你說的沒錯。要是像這樣繼續砍伐下去,不出幾年,那座山就會完全荒蕪了吧……」
「不算。」
「似乎坐著教祖。」
「不,這……」
「你真的是你嗎?」
別在那裡說大話了。我可是喝過墨水的,別瞧不起人哪。你們以為沒有幽靈是吧?開玩笑。所以才會那麼孬種,怕什麼警察。
要幹嗎?
「就會滅絕了……?」
無聊。
「所以你並沒有實體。」
不是啦,我不是說戰爭那些啦。我也上過前線啊。外國人管他死上多少個,我都不覺得傷心啦。日本人也死了?當然也死啦。可是非親非故的,管他死上多少,也跟我沒關係吧?
不是一般的晚上,而是有月亮的晚上。
平常應該老獪而且大胆的煽動者——指引康庄大道修身會會長的大眼睛隱約閃過慌亂神色。
可怕嗎?當然可怕了。所以我才告訴你們不是嗎?
「那麼你是什麼?根本沒有所謂你這個確實的東西啊。你——加藤只二郎這個人,只是在眾多的你當中,視不同的情況選出適合的你而成立的罷了。無論你再怎麼自我主張,那也只對你一個人有意義。不管你再怎麼宣稱,對別人來說,你也只是個老人、是個客人、是公司的上司,如此罷了。」
「成……成仙道?」
只二郎背對我說。
「反正都已經被|操弄過了。我只是讓她恢複原狀而已。」
「幸好『創業家的自我啟發研修』也進行得很順利。已經過了第二周,再一星期就結束了。到時候那棟山中小屋也會空出來,我也比較有時間。由我親自……」
「加藤先生……」
沒錯……你的理解力將會要了你的命。
是有訣竅的。
「米……米子是我的老婆嗎?麻美子是我跟米子的女兒嗎?我的人生里沒有那樣的歷史。一開始我以為那個女人是在覬覦我的財產……可是不是。她瘋了。不……瘋的是我嗎?麻美子是我的孫女。我的老婆是十年前過世的繁子。這……這是我編出來的妄想嗎?」
「是什麼事呢?」我問。
「……我是出於自己的意志這麼做的。」
「聽、聽著你的話……我的確逐漸覺得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在天地之間,這些事根本微不足道,不管米子是我的妻子還是女傭,或是我是誰,每天的生活……都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改變嗎……?不會……吧……」
「我……」
「可是什麼?你在迷惘些什麼?不依賴那種經驗性的知識就無法保證的存在,豈不是像幽靈一樣嗎?如果你因為這樣而無法下任何決定,那麼豈不是等於你這個人不存在,你以為是你的這個人其實是你經驗性的過去了嗎?」
「不,就是如此。對你來說,米子嬸是女傭。從幾十年前開始就是女傭,但是對米子嬸來說,你是她的配偶。只是這樣而已。這有什麼不妥嗎?」
我不想聽到什麼愚蠢的回答。
會怎麼樣?
那個村子有個池子。
我已經自由了,我擺脫了那個女的,擺脫了那個男的,已經自由了。那個死靈、那個女人……嘿嘿嘿,真是活該。你那是什麼眼神?你在看什麼?你幹嘛啊?喂!你說什麼!說我瘋了?你說誰瘋了?喂,你這個混帳!
「當、當然不妥了。」
「是啊。我是大前年前來搜集韮山的傳說的。那個時候,我第一次借宿在此。」
「很困擾是吧?」
只二郎點點頭。
他的表情也同樣是崩壞的。
「他們從下、下田……?」
所以絕對不能回頭啊。
真的很毛。你想像看看嘛。
「唔唔……」只二郎低吟。
「可、可是……」
「自命不凡?」只二郎說道,眉間浮現困惑的神色。「這……不是相反嗎?」
「可是啊……或許不管我是誰,找的人生是怎樣的人生,都無所謂吧。但是這說起來算是心態問read•99csw.com題吧。是一種比喻,不管我怎麼想,真實都不可能扭曲。」
悶酒?才不是呢。你們這些人水準真夠低的。
「所以叫你別那麼見外……」
只二郎伸手制止。
真的很可怕,小心點啊。
喂!
老人張開牙齒脫落的嘴巴。
那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老人極度狼狽,驚惶不已。
好喝!
那個時候也絕對不能看臉。要是和死靈對看就完了。會沒命的。因為對手可是死靈哪。不管怎麼勒脖子,都不會死的。因為是死靈哪,殺也殺不死。所以必須小心謹慎,不能看到對方的臉。
「你說的沒錯,可是……」

「可是什麼?有什麼關係呢?照你想的去做就是了。你對米子嬸覺得感激,因此想要將一部分財產分給她——如果你這麼想,這麼做就是了,不要捐贈出去就行了。即便她是女傭,但她長年以來也一直支持著你吧?這一點不會改變,不是嗎?」
只二郎說道。
「這……這……」
磐田轉過頭來。
磐田瞪大了眼睛說。
「別……別耍我了。我……就算老糊塗了,也、也還有理解能力……」
「對……對了。」老人想到什麼似地說道。「那樣的話,客人,例如說要判斷一件事,豈不是沒有任何基準了嗎?人賴以成立的事物,不是只有自己經驗性的知識嗎?」
什麼?怎樣?
「你……我記得你第一次忽然來到我這裏,是大前年的事吧。因為你留下的雜誌……我得知指引康庄大道修身會的事,所以是昭和二十六年吧。」
只二郎以不帶喜怒哀樂、完全乾涸的表情說:
只二郎是靠林業致富的。
會交換啊。咦?所以說,封住死靈的我,會跟被封住的死靈交換啊。要是回頭,和死靈的眼睛對上,那一瞬間我們就交換了。應該逃走的我會被樹木綁住,死靈會進入我的身體跑走。
我找到了。
「也有野獸生下孩子還是活著。」
所以我只是不斷地往前走。
「這……不算是我——人類扼殺了自然嗎?」
「噯,別急。」
「是啊。物種會滅絕,是因為無法順應環境,不是人所造成的。自然包括人在內,全都是自然。人類是地球的一部分,然而卻誤把自己當成了神一般,叫囂著應該保護即將滅絕的野獸、豪語人類必須守護地球,這不是很荒謬嗎?如果真心感到憂慮,先自我滅絕就行了,然而人類卻不這麼做。所以,如果老實地說:再這樣下去我們人類會面臨危機,人類還想要多活一分一秒,還想要儘可能奢侈享受,所以不要再伐木了——那還可以理解。所謂本末倒置,指的就是這種事吧。」
「不會的。」
「華胥之夢,剎那即會清醒。」
「聽好了,加藤先生,這個世上的一切……全都是不可思議之事,世上充滿了不可思議。我會在這裏,與你會在那裡,若說不可思議,全都十分不可思議。所以你所記憶的你的人生,與米子嬸所記憶的人生完全不同,這點小事……完全不值得驚惶。」
所以啊,要是被他們纏上就完啦。
「是啊……」
「這……這種事……」
「哪、哪有這麼荒唐的事!」
我伸手指去。
老人蹣跚地後退。
「什麼騙走,說的太難聽了。我從以前就要求透過正式的契約買賣啊。」
我把繩子套在死靈的脖子上,
「不是人的意志嗎?」
只二郎聞言,凹陷的眼睛里的瞳孔忙亂地轉動起來。
我不置可否。
不知不覺間,磐田的表情從卑微的色老頭轉變為煽動者。只二郎疲倦的臉上浮現苦澀的表情。
「主張這是為了自然,為了地球,是一種巨大欺瞞——加藤先生,你不覺得嗎?說什麼保護環境、保護自然,其實並不是為了環境與自然,這一切都是為了人的私慾。」
然後就可以看到死靈的背了。
「我做錯了嗎?」
「我不知道你是鄉土史家還是學者……但你似乎學識相當淵博。我想借重你的智慧,請教幾件事。」
「你這麼覺得嗎?」
只二郎的問法支離破碎。
別瞧不起人哪。我跟你可是天差地遠,完全不同的。少啰嗦,別說了,拿酒來。老子現在想喝酒啦。
我走到啦。我進入神域了,神木的神域。
老人像是被什麼給催促似地,不斷地發出無用的話語。
「抱歉。我一看到你,就會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能夠做些什麼,所以我相信了你。既然相信了,就不該說這種話吧。不……不能說這種話。」
「什、什麼?」
「那隻能說是還活著罷了。生物這種東西原本就不是以個體存在,而是以種存在的。只要不絕種就行了,僅此而已。這當中並沒有意義,不僅如此……例如不適合存活的物種,會將後續交給適合存活的物種,就此絕跡。天地之間有如此多種的生物存在,如果這當中有什麼理由的話……那或許是上天為了無論環境如何改變,都能夠有生物存活下來而做的安排……」
「所以說……」
「……因為那是個夢。」
這酒多少杯我都喝得下。
「哪邊……?」
太贊了。
「決……決定什麼?」老人問。
四目即將交接,於是……
只二郎凹陷的眼睛燃起不安的火苗。
只二郎猛烈地顫抖。
只二郎……應該陷入了恐懼之中。
贏了誰?誰會告訴你們啊,不能說啦。
啊啊,好喝。這酒太美味了。
「……孫女之所以會固執地勸說我退會,當然是因為聽到了修身會的負面傳聞……不過我想一部分也是因為米子吧。孫女非常信賴米子啊。她完全沒想到米子會那麼瘋狂地迷上那種奇怪的宗教。」
「沒想到好心沒好報哪。」
此時,馬路上傳來熱鬧的樂器聲,接著米子的聲音響起:「啊啊,方士大人,大恩大德啊……」
只二郎小聲地說。
「就是吧?所以我才提議讓她恢複原狀,但你一直抗拒,如果你打從一開始就照著我的話做,她的情況就不會變得如此嚴重了。華仙姑的事也是。你不幸地失去了曾孫,但是如果我能夠更早知道這件事,就算手段會有些粗魯,或許也可以從華仙姑手中救回你的曾孫了。要是那樣的話,現在怎麼樣了?你孫女的不幸就會消失。你剛才不也說了嗎?要是早點相信我就好了。是一樣的。」
我跑掉了。

老人如同空殼般的身子僵直了。
老人擠出聲音似地問。
只二郎不知所措地看著我,喚道:「堂、堂島先生……」
「所以我才要您下決定。」
https://read•99csw.com「哼……」磐田興緻索然地冷哼一聲。要是站在講壇上滔滔雄辯,他看起來也未必不像個大人物,但是像這樣坐在檐廊邊,連一絲威嚴都感覺不到,完全就是副狡猾的色老頭相。
只二郎重複道。
嘿嘿嘿。
——還是成仙道?
閉嘴啦,臭傢伙。
沒關係的啦。就算覺得可憐。那也只是同情吧?不關己事吧?所以啊,我是說直到剛才都還活著,就像家人一樣的人死在自己眼前的情形。不能接受?那當然不能接受啦。
「它們自由自在、強健地生長著。天然的力量教人嘆為觀止。這些草只是存在於這裏,只是生長而已,沒有任何過與不足。草不會煩惱。即使被人當成雜草,被一視同仁地受到輕蔑,也不會主張個體。天然總是順其自然而滿足……」
搞不好你身上也附著死靈咧。
老人緊抓上來,更愚蠢了。
接著他靜靜地開口了。
嘿嘿嘿。
「我的腦袋……已經完全不行了嗎?我是誰?我不是加藤只二郎嗎?我的人生、我知道的我的歷史……吶,客人,你大前年來的時候,是什麼情形?那個時候那個、那個米子是我的妻子嗎?還是女傭?」
流氓?警察?誰知道啊。怎樣?幹嘛啊,喂,你們怕那種東西唷?他們只是手上有槍罷了。我知道了,哈哈,你們怕死對吧?所以才會怕那種東西。那麼膽小,成什麼樣子!就是滿腦子想著會被殺掉、不想死掉,才會連那種小意思也怕得要命。
我關上二樓的窗戶。
誰?不能說啦。
「咦?」
然後加藤只二郎慢慢地轉向這裏。
「對你而言的你,對我而言的你,對米子嬸而言的你,對麻美子女士而言的你……這些全都不同。對貴公司的員工來說,或許你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上司。但是對於在路上擦身而過的人而言,你只是一個年老的男子。這……兩邊都是真實。我沒有說錯吧?」
咦?啰嗦啦。這裡是哪裡啊?
「教祖……那個叫什麼方士大人的?」
「對。或者說,我老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了。因為採伐山林是我過去的謀生手段啊。年輕的時候,我一直相信樹木不管怎麼砍伐,都會再長出來。不過我現在已經不這麼想了。」
「可……可是……這……」
只二郎告戒自己似地說。
「岩田,我很清楚你。打從年輕的時候,就是個投機分子。常常規模搞到太大,無法收拾而失敗。村裡的人都說你是個誇大妄想狂。」
「所以說,在你的土地建立根據地啊,加藤先生……」
「當然是上天的意志。這個世上能夠實現的事,全都是上天允許的。換言之,如果人為了生活而不得不伐木,同時有樹木可供砍伐,那麼那些樹木仍舊應該被砍伐,這是自然之理。所以抗議砍伐樹木是破壞自然,是不對的。大地並不感到困擾,上天也沒有哭泣。因為採伐過度而沒了樹木,會困擾的是人類。對自然而言完全無關痛癢。」
我說,於是只二郎的肩膀垂了下來。
滾開啦,啰嗦。難得人家喝得正爽快,掃什麼興?我一看到你這種人就噁心,閉嘴啦,滾一邊去。
真實只有一個——多麼膚淺的話啊。
他應該想說「都過去的事了」。但是磐田吞回了話,在他透露出真意之前,只二郎接下去說了。
喏,你也喝啊。
有人教我怎麼做。
「筒子?」
「那就很簡單了,加藤先生。選一個你喜歡的吧。」
明明剛才已經說了那麼多,叫他根本不需要理解了。
「所以說……這樣一來,不是什麼都不能決定了嗎?我等於沒有任何可以依據的事物了。那我要怎麼下決定才好?你說我只要照自己的心意去做……」
這麼一來啊……
「我……我……」
「我不能收你的錢。」只二郎說。
「就是吧?」磐田說道。「我叫你把土地賣給我。不管是你要入會還是擔任引導員,我都完全沒有強迫你。我只是告訴你,只要改變看法,世界就可以變得如此不同。你已經改變了。你改變了吧?」
用力一拉……
只二郎抱住了頭。
這可不簡單哪。
結果磐田純陽連這樣一個人都無法籠絡。那麼他被判定為無能,也是咎由自取。只二郎把瘦骨如柴的手指按在乾癟的額頭上,為了不明所以的事物戰慄。
「這……」
「那個時候……米子……那個女傭,真的是女傭嗎……?」
「那種想法是自命不凡。」
「財、財產怎麼辦?如果米子真的是我的妻子,法律上她就有繼承的權利。當然前提是她真的是我的妻子。」
真的無法接受啊。
哈!
「到底是哪邊?客人?」
「是啊。禿山就等同於死山吧。山上少了樹木,氣流也會改變,野獸會離山而去,水也不再停佇山中,因此川流變急,水溫降低,魚也會死亡吧。金木水火土的相乘相剋一旦紊亂,氣脈將會斷絕,也會引起災禍。」
「會嗎……?」
只是走上幾尺,就像走了幾里一樣。可是如果那時候就放棄,放下死靈的話,一切就前功盡棄了。會繼續遭到附身,被緊緊地貼在背後,就跟原來一樣。
死靈這種東西啊,千萬不能看到臉,千萬不行哪,混帳東西。
「裁判不能站在任何一邊。裁判若是不維持公平,遊戲就沒意思了。所以……」
「所以……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如、如果我不是我……那麼我是誰?這……或許我有些胡塗了……可是我就是我。」
我啊,可是個醫學博士哪。
我嗎?所以說我辦到啦,我把死靈綁在樹上了。
你辦得到嗎?
我就辦到啦。
啊……你們是死靈嗎?
「難、難道不是嗎?我弄錯什麼了嗎?我七十八年來,一直都是我。這……」
「請。」
因為太愚蠢了。
「不,我、我……我……是我。」
我才不怕咧,我天不怕地不怕。
「確、確實,或許哪邊都無所謂。不,哪邊都沒關係。因、因為就像你說的,即使如此我還是存在於這裏。沒關係,這樣就好。……即使如此,真實、真實這種東西……」
「加藤先生,我呢,這三天以來一直待在下田……而他們那段期間一直在整個下田傳教。他們今早大批聚集在車站,率領著下田的信眾,剛才抵達了韮山。」
存在只是存在就已經足夠了。沒必要自覺到存在,也沒必要去探索、理解存在的理由。
「你沒有自信嗎?」
這很困難的。
「我是說,人也是天然的一部分。」
「岩田——不,會長,你……是個不得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