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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我、我兩邊都很擔心啊。」
紙門打開的瞬間露出來的那張臉,確實就像多多良說的,神色凄慘。鳥口倒吞了一口氣。但中禪寺一看到光保,立刻恢復了常態。
鳥口急忙捂住嘴巴。
「就是如此。正因為如此,田野調查是非常重要的。」
「呃,是這樣沒錯……」
「呃,對了,叫青神。也有村子就叫做青神,那一帶盛行養蠶,就是蠶的守護神。」
「就是這個!」
——讀著書。
誰與誰對立?目前的相互關係都完全不明白。目前韓流氣道會與條山房似乎彼此敵對,但這也很難說。敦子說她為條山房所救,但帶走兩人的就是條山房。條山房與韓流氣道會難保不會在背地裡彼此勾結。至於華仙姑背後的尾國誠一與這兩個組織是什麼關係,老實說,更是完全不明白。
「好像是呢。」中禪寺說。「我也還沒有聽到詳情……不過今天光保先生的訪問與這件事無關。聽說光保先生有事想問我,但之前多多良不是說務必相互光保先生談談嗎?所以我也聯絡了多多良,安排了一次會面,如此罷了。」
「唔,如果這麼說,的確也是啦。」多多良望向中禪寺。中禪寺笑了。
榎木津也消失了。
中禪寺一離開,鳥口立刻不安了起來。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情感表現方法。就算表面平靜,不代表內心就沒有情緒波動。中禪寺平素就是個看不出內心的人,但不管怎樣,親人是無可替代的,或許只是看不出來,其實中禪寺心急如焚,那樣的話,鳥口的抱怨就實在是太多管閑事了。他想要開口辯解,卻先被牽制了……
——因為睡眠不足嗎?
「呃,是這樣嗎?」
「不好意思,請問有人在嗎?」一道聲音響起。
「什麼。」
「那個人驚慌到不知所措,又似在深深反省自責,當時那個樣子應該無法察覺到他人的臉色變化吧。不過那天中禪寺不說講了很久的電話嗎?」
「唔……頭銜是妖怪研究家的,是這位多多良……」
「態度?」
多多良稍微撅起下唇。
——沒有發生任何算得上事件的事件。
「那是世界最古老的水壩呢。」中禪寺說道。
——可是。
自己究竟哪裡還沒搞懂?哪裡有謎團?這次事件……是哪個事件?有太多不明白的事了。事實上,鳥口連敦子的所在都不明白,也不明白她為何會被擄走。就算被無端捲入,也不知道華仙姑為何會被綁架。
抬頭一看,風鈴底下的小短簽正不停地打轉。
然後……
他有什麼根據,確信敦子平安無事嗎?
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不管處在多麼惡劣的環境下,或身處多麼凄慘的事件當中,也獨有鳥口一人能夠安穩地入睡,這是他引以為傲之處。只要他想睡,就算倒立也能睡。這不是譬喻,而是事實。而且鳥口一旦入睡,不管是被踢還是被揍,甚至是空襲警報大作,都不會醒來。他曾經在殺人命案現場熟睡不起,睡著的時候又發生命案,在大騷動當中依然呼呼大睡。
「那是沒有臉的女人嗎?」
「一樣嗎?」
「沒錯。」
擔心,寂寞,這的確石燕,但說出口來又覺得有些不一樣。
「蠶叢!中禪寺,蠶叢是《華陽國志》中記載的《三國志》以前的蜀王之名呢。是傳說中的第一個國王。古代的王果然活在民間的信仰中呢。」
沒事的——中禪寺這樣說。
在華仙姑背後操縱的尾國是個催眠師。
「話說這樣說沒錯……」
一陣風吹來,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音且旋轉著。
夫人介紹多多良,並且端出茶來說;「外子很快就過來了,請三位稍等。」
「一本古書,記載了古代蜀國之事。是晉朝是寫的,但內容怪異荒誕,完全不被當成正史看待。」
鳥口察覺到這一點,感覺到一陣悚然。
「會消失嗎?會消失不見嗎……?」
「哇,那真是太慘了。中禪寺,對不對……?」
——只有風景……
鳥口首先前往條山房,但主人不在藥局,宮田也不在。說是從昨天就沒有回來。益田負責打探韓流氣道會,但氣道會似乎發生了什麼糾紛,情況一片混亂,完全無法偵察,其他也找不到什麼線索,兩人只能四處奔走,也試過盯梢,卻是白費。
無法貼切地形容。
鳥口當下這麼想。
「看到了,看到了。」光保重複說。「我在四川住了相當久。人民共和國宣言以後,現在變得如何我不清楚,不過我在的時候,哪裡簡直就像是世界的盡頭,完全是窮鄉僻壤,什麼都沒有。我住的最久的是廣漢縣,在四川省的成都盆地,古時候就是蜀國。制蜀者制天下的蜀國唷。那裡幽幽暗暗濕濕的,是個分成幽靜的地方。」
這個健壯的年輕人,唯有體力是大家公認的優點,難得他會喘不過氣。鳥口就算扛著一袋米跑上金比羅神社的階梯,也只會「呼」地小吁一口氣而已。
「你到底在講些什麼呢?呃,我一直聽著說明,但有件事一直弄不明白。」
「不是只有大哭大叫才是人情。重要的是……如果那麼擔心的話,不必特地跑來這種地方。現在開始也不遲,隨便上哪兒去找,找到九*九*藏*書你滿意為止吧。」
「你在那裡住了多久?」
光保似乎看開了什麼,比手畫腳地滔滔不絕起來。
即使如此……
「敦子小姐……真的沒事嗎?」
「是的。沒有記錄的過去,隨著記憶消失,也會隨之消滅。能夠維繫過去的,原本就只有物質。唯有時間經過對物質造成的物理變化,才是過去的證明。但是物質會消滅,所以只要資訊沒有傳遞給下一代,過去就只有消失一途。過去原本就會消失,若是想要留住過去就只有記錄……或是記憶下來。」
「哎呀,鳥口先生,你是鳥口先生吧?」
光保再一次重複。
而且他似乎能在瞬間施術。是否是相同的手法?事後一問,益田說他覺得當時好像被撒了什麼粉狀物。
——他在想些什麼?
鳥口困惑了,他比任何人都容易入睡。打出娘胎到現在,他連一次都沒有想過睡不著覺時該怎麼辦。他試過喝烈酒,也試過讀艱澀的書,但都徒勞無功。他沒力氣上花街去,也沒心情去找熟識的女友。這種感覺有點像是餓的睡不著,於是鳥口姑且找點東西填肚子。但是不管怎麼吃,舒適的睡眠就是不肯造訪。他花了一個星期,才發現不滿足的不是胃,而是胸口。
「那麼,那個……媳婦的事……」
他竟然怎麼樣都睡不著,睡眠很淺。
不僅如此,應該與敦子在一起的布由,追究起來,也和那些傢伙是一丘之貉,是靈感占卜師華仙姑處|女。華仙姑本身似乎只是遭到利用,布由看起來也不像壞人,但既然她背後有黑手控制,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
「沒錯,誤會。你沒有責任。聽好了,你在追查華仙姑,敦子被捲入與華仙姑有關的事件里,失蹤了。不僅如此,你還曾經向我隱瞞敦子和布由小姐共同行動的事,所以你才會耿耿於懷,如此罷了。」
「這個嘛,我想想,對了,有養蠶的神和水神。有祠廟,也有祭典。」
「不,要是看到,我就已經死了。」光保說。
「後來那個來通知的人——叫益田是嗎?想中禪寺說明情形。我雖然是個外人,不過怎麼說呢,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榎木津先生不見蹤影,這不是稀鬆平常的事嗎?或許你不知道,但他曾在倉庫二樓住了一個月,自個兒在那裡玩的不亦樂乎。也曾經去溪釣就這樣沒有回來,一直在溫泉旅館里下將棋。」
——她會不會已經不在世上了?
光保動動小鼻子,答道:
中禪寺一臉非常不耐的表情。
「正因為如此,傳遞沒有記錄的過去——的民間傳說和口傳文藝,就顯得格外重要了。對吧?多多良?」
和半個月前相同。
「其實我曾經挖到過太歲。」
真的有真相嗎?
怎麼回事?
中禪寺真的很快就來了。
一會兒之後,夫人帶著光保公平進來了。這個人特色十足,非常肥胖。多多良也很胖,不過整體上感覺經過壓縮,但光保給人一種膨脹的印象。多多良看起來硬邦邦的,光保則感覺軟趴趴的。不僅如此,光保的頭頂和眉毛都很稀疏,膚色也白,形態就像顆水煮蛋或巨大的嬰兒。
總覺得有些掛意。
「師傅。」
「中國也有野蓖坊嗎?」
只是混亂而已。也覺得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就這個意義來說,鳥口德爾理解程度與多多良是一樣的。
光保看到鳥口,連呼了兩次他的名字。
研究家稍微探出身子,責怪中禪寺說:「你也應該多外出走走才是。」然後他重新轉向光保,身子更往前傾地接著說:「光保先生,怎麼樣?初代王蠶叢的蠶,就是蠶的舊字,據信蠶叢是將養蠶技術傳到蜀國的王,經過數千年後,在當地養蠶依然盛行,而且蠶叢也被神格化而受到祭祀,這完全是出於人民的感激呢。可是如今這個信仰也會出於政治利益遭到禁止,不久將會逐漸消失吧。」
「因為……沒有其他的記錄嗎?」
「呃,那個時侯真是失禮了。」
「啊,你是說《夜譚隨錄》的紅衣婦人那段嗎?」
多多良看到鳥口,那隻又小又圓的眼睛斜斜地注視著他,沒多久想起來似地,笑著說:「哦,鳥口先生。」他好像真的是想起來的,之前的是都給忘了。多多良的外形教人看過一眼就忘不了,但鳥口的外表似乎沒有什麼特色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中禪寺好像還是在看書。
什麼都不明白。
中禪寺指著多多良。於是光保急忙說:「多多良先生,是多多良先生對吧?方才夫人為我介紹了。您好,敝姓光保。」
「你誤會了,鳥口」
「什麼?唔,就是那種只能一不做二不休的心境……」
光保也遞給鳥口,鳥口說:「我之前收過了。」
「我從妹尾那裡聽說了。是為了光保先生那件事,同時也兼為敝雜誌採訪吧?」
中禪寺不說的時候,就是有不能說的確切理由。
「這樣啊。」
「哦,那是個懸崖佛呢。我記得是唐代建造的吧https://read.99csw.com?在那之前的……對,有沒有那之前的民間信仰呢?像是祭典,或是小祠堂之類的。」
鳥口是個不折不扣的安眠魔人。
「中禪寺他……是啊,嗯,與其說是在隱瞞些什麼,我認為他知道這次事件的核心部分,但卻隱瞞不說。不過說是這次事件,我也完全不知道是怎樣的事件啦……」
「沒……沒有記錄的過去,就只能依靠記憶嗎?」
「清明放水節。是重現都江堰完成時的情景,大肆慶祝,意思是治水成功,萬歲萬萬歲,所以是治水祭。治水呢。」
然後,那天出去追趕兩人的榎木津也一去不回。
「啊啊,然後,我聽說了有關中國野蓖坊文獻的事,所以想要詢問詳情。是什麼呢,紅衣無臉的女子……」
「連條路都沒有,是世界的盡頭。李白不是有首詩嗎?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多多良依然一本正經地說了:
——沒用的。
「是的,據說是西元前建立的。那個髒兮兮的水壩,看起來就像木筏還是棧橋一樣。那一帶就叫這個地名。那裡有個祭典,叫清明放水節,場面非常壯觀唷。和日本的祭典不同,怎麼說呢,色彩繽紛,像這樣豎著一大堆旗幟……」
「沒事的。」中禪寺說。
「可是說要介紹的是我。」
綁架似乎發生在無法理解的狀況下。
「是的。魚鳧也是王的名字。所以在李白生活的唐代,那些王並不是傳說,而是歷史。然而……現在不是如此了。為什麼呢,因為記載這件事的史料,保存下來的只剩下遠在後世所寫成的《華陽國志》而已了。沒有其他當時的記錄。或許有,但既然已經失傳,也無從確認起了。這些事物即使會變成傳說,也不可能成為正史。」
「你慌個什麼勁兒?唔,聽說總編輯的兒子除了今年二十九歲的長男秀男外,底下還有政男、龍男、年子,光是兒子就有三個。他說要帶照片和履歷過來,任我挑選。但我鄭重地婉拒他了。」
「你很早就委託我協助你調查華仙姑,對吧?在那之前,我們一直共有關於華仙姑的消息。對你來說,向我隱瞞找到華仙姑這樣的大消息,讓你十分心虛吧?不僅如此,你還得對我隱瞞敦子遭到惡漢襲擊受傷的事。敦子是我的親人,你當然會感到猶豫。換言之,你對我懷有雙重的罪惡感。所以對於敦子失蹤,你感覺到不必要的自責。」
在京極堂得知敦子遭到綁架的消息時,鳥口大為驚慌。中禪寺斥責他要冷靜,他卻甩開中禪寺沖了出去。他無法冷靜,他坐立難安,他無法什麼事都不做。
莫名其妙。
「哎,好吧。話說回來,你的說詞叫人無法苟同。如果我驚慌失措,敦子就會有聯絡嗎?如果我停止讀書,她就會回來嗎?要是那樣,要我中斷讀書也可以。不過天底下應該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多多良有些激動,一本正經地點頭。
哪裡怎麼樣沒事呢?
多多良第三次吃驚。
「什麼跟什麼?」
「什麼?」
「我覺得那通電話……與事件有關係。」
這是指什麼遊戲?
中禪寺「哦」了一聲,撫摸下巴。
「這……或許是這樣,可是、可是敦子小姐呢?敦子小姐總不可能在溫泉旅館里招藝妓吧」
——大屠殺。
有時,說了也是沒用。
該和他說些什麼才好?鳥口很困惑。他不可能不擔心吧?失蹤的可是自己的親妹妹。鳥口下定決心,用力打開拉門,踏進裏面。他就直接穿過書牆之間,一徑來到櫃檯前,也不打招呼,劈頭就問:「有……有沒有聯絡?」
「如果要在大陸尋找我國野蓖坊的起源,我想太歲、視肉這類不定型的異型比較接近吧。」
「什麼誰?師傅,就是榎木津先生或……」
光保取出名片,恭恭敬敬地一人一張。
一瞬間,光保的表情變得極為不安。
玻璃門另一頭的書本縫隙間,中禪寺依然故我地頂著一張臭臉。鳥口又猶豫了。不知為何,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中禪寺。鳥口比以前更不了解中禪寺這個人了。
——失落感。
「對對對。」
還是……
「我也是有人情的」
多多良望向中禪寺。中禪寺一派輕鬆,說:「怪臉的一種變化罷了。」
多多良當下反應。
「什麼?請您再說一次。」光保說道,拿出筆記本。多多良重複,光保便一邊復誦,一邊寫下。
「沒有臉呢,白面模糊。故事本身和常見的野蓖坊故事一樣。」
一如既往。
——消失的村落。
完全看不透內心的古書商說了:
「是的,我很有興趣。」多多良說。「聽說您也看到了祭祀禮儀?」
「啊啊,我給過你了,給過你了。嗯,就像上面的頭銜,我是個室內裝潢業者。雖然從事室內裝潢,但我也在研究野蓖坊。不,算不上研究這麼了不起,只是個好事家罷了。然後呢,上個月底透過赤井介紹,我見到了作家關口老師,那個時侯也聊了很多,談到中禪寺先生的事,聽說您對妖怪變化魑魅魍魎等等造詣極深。」
——這是什麼意思?
毫無緊迫感。中禪寺突然以兇狠的眼神瞪住鳥口,然後說:「同樣地,你也不必感到自責。」
「就算如此,向我道歉也找錯對象了吧?我並不是那個傢伙的監護人啊。」
「誰的聯絡?」
「柏灌嗎?字怎九*九*藏*書麼寫?柏樹的柏、灌溉的灌嗎?這個嘛……是有個地方叫做灌……是在成都盆地的西北呢。揚子江不是有個都江堰嗎?那是個規模浩大的水壩各位知道嗎?」
「對對,那裡的錄就像切開懸崖邊邊一樣,恐怖極了。聽說是玄宗皇帝落難時走過的路,就那樣保存原狀。去程艱險極了,當時我非常飢餓,聽說四川糧食豐美,我完全只靠著這一點希望,朝著夢想中的糧食移動。就像在馬鼻子前掛蘿蔔一樣。」
追尋消失村落的大屠殺事件——是這樣一個企劃。但鳥口不知道詳情。他好一陣子連編輯部都沒去了。
「該不會已經消失了吧?」中禪寺說。光保再次露出害怕的表情。
鳥口那天晚上不曾合眼,等著他們。益田回來了,但榎木津最後還是沒有回來。
只有寅吉一個人一臉泫然欲泣,不安地走來走去。鳥口抓著寅吉的肩膀搖晃,質問情況。
「那就休息吧。今天的事和你沒關係,你沒必要同席。而且說起來,聽說把我介紹給光保先生的是關口。」
「上次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後來怎麼樣了呢?」
「完全符合我的主張呢!完全符合。」
中禪寺還是老樣子,一臉索然地說:「這是弔橋上的邂逅。」
「他們會供上一整隻烤豬,然後用青銅的酒樽盛酒,人們五顏六色地打扮成道士等等等……就像京劇那樣。男女會一起舞蹈,然後還有龍,額頭上像這樣長著一隻奇怪的角,像長崎的蛇般扭來扭去……。我也素描下來了。」
——什麼真相?
鳥口不懂。
「蠶。哎,中禪寺,養蠶哎。」
「真傷腦筋。」無情的哥哥說。「總編輯說如果敦子有個三長兩短,全都是他的責任,不斷地向我道歉。他說允許敦子採訪氣道會的是他,允許刊登報道的也是他,沒發現敦子遭到氣道會施暴,也是他不好。」
韓流氣道會是黑道團體。從敦子的話聽來,那些人會因為一時衝動就取人性命。另一方面,擄走敦子與布由的條山房也是惡評不斷,也不是能以尋常方法應付的對手。
「養鵜鶘!」
「只是沒有臉罷了。如果說沒有臉的妖怪都叫野蓖坊,那麼也算是野蓖坊。不過中國並沒有那類的特別怪物。《搜神記》里也有類似的故事,但提到的怪物單純只是長相恐怖而已。哎,用不著深思,無臉妖怪大概是我國獨特的產物吧……」
「可是光保先生,你不是看到了嗎?既然你看到了,就表示資訊還活著。對,如果說蠶叢依然受人祭祀,或許二代王柏灌、三代王魚鳧的傳說也都還保留著。這些都是《華陽國志》里記載的人名……」
鳥口困惑了,他真的不懂了。
「意吁,危乎高哉!是吧?」中禪寺說。
敦子失蹤隔天起,中禪寺離家了三四天。鳥口聯絡了幾次,但他一直不在。鳥口一直以為他去找妹妹了。他一廂情願地認定,既然是中禪寺,肯定會使盡各種手段,循著鳥口等人想都想不到的線索找出妹妹的所在。
「這個!」
鳥口仰望天空。
可是……這樣真的能說是發生了什麼事嗎?並沒有人死掉啊。說是被綁架,可是犯人也沒有要求贖金。犯罪的主題並不明確。發生了許許多多的是,而這些事在某些地方彼此有著隱隱的關聯,即使如此……
「沒頭沒腦的。你是怎麼了?」
「真的嗎?」
多多良叫道。
連頭也不抬。
中禪寺合起原本在讀的書。
光保微微滲出細汗。中禪寺答道;
「唔,有是有……」
——但是。
「那是妹尾的企劃。」
「哪裡沒頭沒腦的?師、師傅,中、中禪寺先生,您知道嗎?連榎木津先生都不見了耶。我說,呃、您也稍微慌張一定吧!」
應該是廣闊無垠的天空,現在感覺卻格外狹窄。
多多良大叫。超光保一看,眼睛都瞪圓了。
就這樣,以遲鈍聞名的體力派糟粕記者被剝奪了名為惰眠的快樂。
「嗯,那一帶被諸葛亮作為大本營。《三國志》里出現的英雄現在仍然受到祭拜唷,也有武侯祠之類的廟。還有,啊啊,樂山的大佛,比奈良的大佛還要大。非常大呢。」
「那裡的人家飼養鵜鶘呢。」
——他在想些什麼?
敦子,華仙姑,榎木津,條山房和韓流氣道會,所有的關係人都消失了。這種失落感就彷彿忘了藏有寶貝的錢包放到哪裡去了一樣。另一方面,這也是一種宛如被獨自遺棄在異鄉的般的空虛感。
可是,這麼一來……
中禪寺不可能會說的。
多多良和平地這麼問道。「沒有怎麼樣。」鳥口答道。於是妖怪研究家歪著短眉說道:「那真是傷腦筋呢。」
例如說,如果他的結論欠缺足以證明的論據,或是他的推理中包含了不確定的構成要素,無論他所導出的答案再怎麼充滿整合性,中禪寺也絕對不會說出口。即使滿足這些條件,如果公開以後會使狀況惡化,他也會三緘其口,只要有任何人遭受到任何一點損害也是一樣。
中禪寺板著一張臉站起來,無聲無息地穿過鳥口旁邊,走向門口,在門前掛上「休息中」的牌子,鎖上門后,指示鳥口去客廳,自己則進屋裡去了。
「如果我所看到的那些祭典消失不見,那麼《三國志》以前的歷史就真的會消失嗎?會消失嗎?」
「師、師傅,您都不擔心嗎?竟然https://read.99csw.com這麼冷靜地看書。您、您不去找敦子小姐好嗎?」
多多良用小熊般的動作再行了一次禮。
「咦!」
「所以說是誤會。對了,《稀譚月報》的中村總編輯也非常擔心那傢伙。哎,一般來說,無故缺席半個月的話,就算被開除也理所當然。所以我拜託總編輯說,等那傢伙回來之後,務必要對她處以一個社會人應得的處分,但是我錯了。中村總編輯似乎誤解了我的意思,竟然要求說那傢伙回來的話,務必讓她做自己的媳婦。」
中禪寺微笑,改變話題說:
「如果記憶斷絕的話……」
鳥口自己忙著行動,中禪寺也完全不提他的單獨行動,事實上他去了哪裡做了什麼,沒有人知道。話雖如此,鳥口也覺得中禪寺不吭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為了其他的事情出門。然而中禪寺後來卻完全停止了行動,也沒有向鳥口詢問搜索進度。後來他就像完全完全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般……
鳥口覺得危險極了,完全無法保證敦子不會遭到危害連性命都難保無虞。
不過他大概知道原因是什麼。
「可是師傅,你說敦子小姐是出於自己的意志行動,但敦子小姐她被施了催眠術……」
——沒事的。
然而……
「哦,這樣啊……」
「青神?」
中禪寺到底知道些什麼?
中禪寺果然十分憂心。鳥口有些放心了。
「既然能做的事都做了,那也沒辦法了吧?你就那麼擔心那傢伙嗎?」
之後每一天,鳥口不但動身體也動腦,累的不成人形。即使如此,他一上床,神經就變得興奮不已,遲遲無法入睡。就算睡著,也一下子就醒了。
鳥口確實擔心。但是……仔細想想,或許鳥口只是希望境遇相同的中禪寺能夠分擔一些他一個人無法承受的失落感與焦急罷了。
這天……第一個站在眩暈坡底下的,是鳥口守彥。
如果能說的話,中禪寺老早就說了。既然他沒說,不管怎麼問都是白費功夫。
「鈴鈴」一聲,風鈴作響。
「這……」
尾國的目的,條山房和氣道會的動向,若說不明白,確實是不明白。
「唔嘿!」
「誤會?」
「哦。每當那個益田講了什麼,中禪寺就好似恍然大悟,可是同時又露出極為悲傷的模樣,而不是擔心或慌張的樣子。雖然或許只是我多心,不過……對,我覺得那是知道某種程度的真相,然後想到了答案的表情。」
「呃……我記得是……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吧。啊,那首詩里的蠶叢就是那個蠶叢啊。原來他是蜀國的開國者啊。」
多多良興奮無比地望向中禪寺。中禪寺卻似乎完全無動於衷。不過多多良把眼睛正的更圓,問道:「你也看到太歲了嗎?」
「咦?」
看樣子,這個妖怪研究家動不動就愛大驚小怪。
「嗯,神像穿著青衣,所以叫做青神。啊啊,好像也叫做蠶叢。好像吧。」
「對,我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可是他確實這麼說了。若不是知道些什麼,不會將出這種話來吧?所以我才會這麼想。你去問問他本人就知道了。他就快過來了吧。」
這時他的饒舌會完全中止。所以即使如同多多良所言,中禪寺知道些什麼,他也有理由現在不說吧。
「那個蠶神叫什麼?」
為什麼自己會被逼到甚至睡不著覺的地步?鳥口也不明白。
「先不管這個……我看,你似乎睡眠不足哪。睡眠不足。心跳會加劇,自律神經也會失調。」
「這樣啊。第二代的王叫柏灌,看他的名字,我一直猜測他會不會是個擅長治水灌溉的王。符合我的猜測呢。那麼魚鳧呢?」
「他看起來面色非常凝重。我和中禪寺認識沒有太久,但我頭一次看到他露出那種悲愴的表情。哎,妹妹被惡漢擄走,沒有人會覺得高興,但是那張表情……」
喘不過氣來了。
「就會消失。」
「魚鳧……魚我知道,但是鳧……」
光保確認似的反覆問道。這似乎是他說話時的習慣。
「那張表情……」多多良重複說道。「……在隱瞞些什麼。」
「那個花陽……是什麼啊?」
敦子和榎木津確實消失了,街頭巷尾也充滿了可疑的傢伙跋扈自恣。
「當然了。敦子是以自己的意志去行動,她必須自己負起責任。總編輯沒有責任,跟總編輯的兒子更沒有關係。說起來,這跟結婚是兩回事吧?不過倒是很像他會講的話哪。」
這是事實,但是……鳥口不明白這樣哪裡算是誤會?
「沒有。」
意思是接到預告嗎?
「有什麼……可疑之處嗎?」
因為是藥局,有可能使用藥物。可是敦子與布由的行動,顯然是尾國擅長的后催眠。那麼條山房與尾國有關係嗎……?
「去哪裡找?」
「四川距離京城遙遠,是遠地邊境。對了,光保先生,您剛才吟了李白詩的一部分,您知道它的後續嗎?」
這半個月以來,安眠遠離了鳥口。失眠這種現象對鳥口來說,也是極端罕見的生理現象之一。
多多良的口吻充滿了好奇。
入夜以後,榎木津依然沒有回來。
鳥口這麼想。
「這個嘛,大概住了五年吧。……那一帶氣候溫暖,不過也容易滋生黏膩的微菌呢。在整個大陸里,也算是比較適合人居的地方,所以我在那裡住得比其他地方久。不過四川非常遼闊,我是到處遷移,總共住了大概五年。」
https://read.99csw•com鳥口還是不懂哪裡怎麼誤會了。即使如此……
「您是說,那不是野蓖坊?」
「呃,嗯,師傅說的是……」
「師傅知道什麼?」
正因為這樣,所以不會有事……
「當然了。我聽益田說,敦子與布由小姐相識,完全是偶然,她們會一起行動,也是因為採訪韓流氣道會所結下的緣分吧?那麼就與你無關。而且拜託你隱瞞這件事的是敦子吧?你因為這樣,不得不感到無謂的內疚,而且救你而言,甚至連調查的目標華仙姑都給逃走了。被添了麻煩的是你才對吧?」
客廳里,夫人正默默地準備迎接客人。夫人看起來比平常落寞了些,是在擔心小姑子的安危嗎?鳥口點頭致意,中禪寺夫人像平常一葉微笑說:「歡迎廣臨。」鳥口無法開口提敦子,接著在坐的上次相同位置坐下。
「益田……完全沒有提到啊……」
「可是怎麼說呢,俗話說一騎虎二不休嘛。」
「咦。」意料之外的發展。
多多良再次低低地「唔」了一聲。
鳥口窺看著中禪寺的表情。
話雖如此……這不是誤會。
沒有多久,多多良擦著汗進來了。
中禪寺微微地笑了,但這個話題也太悠哉了。
「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過了……可是……」
真的如此嗎?
會不會已經……
例如有人遭到華仙姑——尾國所騙。但是以事件來說,已經完結了。條山房似乎進行某些可疑的買賣,韓流氣道會也一樣。還有氣道會攻擊敦子,使她受了傷。可是以事件來說,也已經結束了。詐欺事件、暴力事件,他們各自的被害人與加害人都很明確,沒有任何謎團。然而……
「中……中禪寺先生說了些什麼?」鳥口逼問多多良。多多良歪著短短的脖子說:「唔,不,這隻是我的印象,並不明確,不過……為什麼我會這麼想呢?對了,因為他說了一句話:遊戲不可能還在繼續吧……」
肚子餓的話,只要吃就能填補了,但是胸口的空洞卻沒有方法能填補。
「沒關係,請讓我同席。」鳥口答道。他不想自己一個人,不管怎麼說,和中禪寺在一起就覺得安心。鳥口原本感到六神無主,手足無措,然而只是和中禪寺聊了幾分鐘,就恢復冷靜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趁著榎木津不在房間的短暫時間,一名眼鏡男子出現。如果寅吉沒有看錯,那是條山房藥局一個叫宮田的人。寅吉說,那個宮田嘴裏念出莫名其妙的咒語,敦子和布由同時站了起來,默默地離開了房間。益田想要追上去,然而出道門口卻不知為何再也無法追上去,就這樣倒在門口。
「或許吧。」多多良說。
「真的。是日華事變說的時候,我們在挖壕溝,結果挖到了太歲。然後就像傳說中說的,部隊死了一大半,是傳染病。」
鳥口這個時候也在坡道底下停了一會兒,想象坡道上平凡的景觀。但是不知為何,他的記憶紛亂,遲遲無法凝聚出一個明晰的景象。鳥口無計可施,只能深深地大吸一口氣,接著一股作氣地奔上扭曲的坡道。
——遊戲。
「遊戲?」
「是水鳧吧。」多多良答道。
「就是不知道才要找啊。」
「歡迎光臨,我是中禪寺。這位是……」
「一樣的。」中禪寺說。
鳥口趕到玫瑰十字偵探社,卻不見榎木津的蹤影。
舊書店開著。
「對了,聽說光保先生在大陸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呢。我聽鳥口說的……」
「其實呢,光保先生……我對中國的轉變感到若干憂慮,不,我並不是反對共產主義,只是對於總共拋棄過去的宗教和禮儀,令人十分憂心哪。而且四川周邊古代的歷史還不是很清楚吧?雖然三國時代以後的歷史是明朗了,不過……」
真的很寂靜呢——光保反覆說。
半個月過去,中禪寺敦子的行蹤依然完全不明。當然,佐伯布由也不知去向。
「呃……您有什麼根據?」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人之常情……」
鳥口與益田半個月來拚命地搜索,卻徒勞無功,三個人杳然不知所蹤,不僅不知道他們人在哪裡,甚至是生死未卜。
接著多多良環起雙臂,「唔唔」地低吟,「上次鳥口先生不是急急忙忙地離開了嗎?」
隔天早上,鳥口與益田展開搜索。
「一樣。或者說,正因為如此,所以不會有事。」
「是住了很久。」光保答道。「那裡的生活很適合我,我住了十二年之久。昨天通電話時說到什麼2去了?各位想知道揚子江周邊的傳說是嗎?」
真相。
——哪裡沒事了呢?
「不過光保先生是透過雪繪夫人知道這裏的住址前來拜訪的。說到關口,聽說他五天前就去了伊豆,目前還在旅途當中。」
中禪寺揚起一邊的眉毛,斜盯著鳥口說:「你擔心的是敦子的話,何必拿榎木津來說?」
「那叫什麼祭典?」
那一天……
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這樣啊。」光保露出得到滿意回答的笑容,拍了拍自己光禿禿的額頭。
是催眠術。
搜查展開過了一周,條山房人去樓空,連門都沒鎖。與其說是外出,更接近連夜潛逃。同一時刻,氣道會也關閉了道場。不管怎麼樣,這兩者肯定與事件有關,但線索也到此為止。
「沒有……?」
「怪異荒誕?大陸的古代史不都很奇怪嗎?只因為這樣就不被當成正史嗎?」
「就是中禪寺的態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