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段微妙的時間后，白須賀彰才對著我說：

「你是說，還可以殺死那個人滅口，再偽裝成自殺的樣子？」

「我在想，」我帶點激動說，「甲斐說不定根本不知道安眠藥長什麼樣子、是什麼顏色、怎麼樣的排裝。」

「沒有其他意見了嗎？鈴藤先生，你還有沒有想到什麼？」

「可是……」

「咦？」

「啊……」被他這麼一說，我也有同感。

「可以說不是吧。」

我看了拿著槍的的場小姐一眼。案發後，她突然接近我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恐怕她現在也還是彰的家庭教師吧。為了把跟案情相關的詳細情報告訴彰，她才潛入我們之中為我們服務。

名望奈志插嘴說，我們兩個相對互望后，幾乎同時把視線轉向了槍中，像被什麼吸引了一般。

「女人不可能做得到。」彩夏突然插嘴說，「要是我的話，要把深月搬到房間，脫掉她的衣服，再把她丟到廣場上，恐怕會搞得驚天動地手忙腳亂。雖然剛才槍中那麼說，可是，我認為女人絕對做不到。」

「為了哀悼她的死——因為她長得太像我死去的母親了。」

「我知道了！」名望奈志擊掌說道，「我還記得，鈴藤，那時候我跟甲斐正好起身去上廁所，跟拿著皮包的忍冬醫生擦身而過。」

「是的，好像嚇著你了，真的很抱歉。」

「你想到什麼了？」

說到這裏，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得陡然闔上了嘴。看到我這個樣子，彰烏黑的眸子發出了銳利的光芒。

少年平靜地搖搖頭說：「我也嚇壞了啊，沒想到她會發生那種事。其實，這是可以事先預料得到的，我好後悔自己沒有小心防範。聽到鈴藤先生的聲音時，我以為兇手又回來了……」

「對，沒錯。」

「我是看到大家的樣子不對，才去了蘆野的房間。昨天的場小姐跟我說，你們下午2點半會在餐廳聚集開會，等散會後她就到我房間來，把開會結果告訴我。九_九_藏_書」少年看了一下的場小姐，的場小姐也對我們默默點了點頭。「可是，昨天的場小姐一直沒有來，我覺得奇怪就走下樓來，卻沒有聽到說話聲，也不像有人在的樣子。於是，我偷窺了一下餐廳，發現大家居然都睡著了。」

彰所說的，畢竟也是一種可能性而已；只因為槍中在第一幕榊被殺時，有完整的不在場證明，如此而已。這樣的判斷未免太輕率了，如果理由只是第一幕的不在場證明，那麼，我鈴藤也跟他處於相同的條件下。

「我的意思是，忍冬醫生的皮包里有各式各樣的排裝葯，除非每個排裝葯的背後都清楚記載著藥名，否則沒有這方面知識的人絕對找不到自己想要的葯。所以，兇手一定知道葯的形狀、顏色、排裝葯的大小，憑這些條件來偷出安眠藥。」

撇開第四幕的甲斐之死不談，對於第二幕、第三幕，槍中都只是一口咬定甲斐就是兇手，簡單說明他的動機而已。至於蘭的屍體為什麼被搬到湖面噴水池上、深月為什麼那樣被殺等問題，他都沒有一個像樣的答案。

還有——我把視線拉回到少年身上后，又開始在記憶中搜尋。那個時候——前天晚上我跟深月在大廳談話時，在那之前來到禮拜堂，被我發現而躲起來的彰，如果躲在走廊門外偷聽我們說話，那麼，那個時候他就會知道還有「另一個人」與8月的案件有關。

「果然是。」我怯生生地開口說，「我在禮拜堂、樓梯、溫室，好幾次看到的人影都是你嗎？」

「例如，只要在第一個案件，以及接下來的案件中，製造出完整的不在場證明就行了。當自己要搭便車殺人時，如果知道前一個兇手是誰，就可以積極布置現場，把罪推給那個人。」

「對，因為我很擔心她。」

「所以，你就去了她的房間？」

少年低下頭來，停頓了一會兒，纖細的肩膀微微地震動著，「現在我決定出現在大家ｈｔtps://ｒeａd.９9ｃｓw.ｃoｍ面前，是因為希望大家好好思考一件事。」

「難道……」名望奈志顫抖著聲音說，「難道你們都是一夥的？你們總不會是想合起來對付我們吧？」

「第二天晚上，希美崎說睡不著，忍冬醫生要去拿葯時，她跟著忍冬一起去了房間。所以，那一次沒有人有機會看到皮包內的葯。可是，第二天——也就是前天晚上，我跟乃本，啊，不對，應該是矢本，我們向醫生索取同樣的葯時，醫生就把皮包拿到沙龍來了。對吧，醫生？」

「怎麼了？」

「那麼，你認為哪裡不對？」

「為什麼那麼做？」

「難道甲斐不是事件的兇手嗎？」

「槍中的解說，我都聽到了。」少年斜眼看了看槍中，槍中正狠狠瞪著他，好像恨不得咬他一口似的。「他的理論非常精闢，我也很佩服他。」

佇立在門前的我們，只是呆若木雞地看著這一切。槍中臉上毫無血色，表情僵硬，的場小姐手指扣住扳機，沉著地看著槍中。

「昨天半夜，你為什麼在禮拜堂彈鋼琴？」

「昨晚戴能面具的也是你嗎？」

「既然這樣，何必那樣躲我呢。」

「既然彩夏這麼說，我也要在此聲明，」這次換名望奈志發表意見了，「雖然槍中不相信我的話，可是，叫我用刀子刺她的胸部，我嚇都嚇死了，怎麼敢做。」

「對，只要沿用北原白秋的《雨》這個主題，大家就會認為是最初那個兇手所做的。也就是說，把自己的罪嫁禍給『第一個兇手』。」

「是的，」少年臉上的陰影更深了，「所以——我才嚇得從房間衝出來，就在那時候被鈴藤先生撞見了。」

少年用平靜的眼神看著這樣的我，說：

「可是……」

「剛才我說過，是我弄倒了樓梯平台上的人形。我是在鳴瀨發現屍體，去通知大家之前弄倒的。」

「那麼，你知道兇手是誰嗎？」

彰微薄的嘴唇泛著淡淡的笑容，說：「沒錯，read.99csw.com兇手還是男人比較有可能，還有沒有人有其他意見？」

我再次問他，他回答我說：

「除了索取葯的我們之外，在沙龍里的人也都看到了葯的顏色跟形狀。可是，就在那個時候……」

「不，不可能！」我用力地搖著頭，「槍中不可能殺死榊，那天晚上他一直跟我在一起。不管怎麼樣，都不可能推翻他的不在場證明，除非你們認為我的證言是假的。」

難道是槍中？不，不可能！

「原來如此，我以為醫生的皮包一定整理得井然有序，裝安眠藥的袋子大概會註明是安眠藥，所以，並沒有想太多。」

「甲斐無法確定哪個是安眠藥，再把葯偷出來，所以，他不可能是殺死蘆野的兇手。」我向很滿意地看著我們對話的少年望去，繼續說，「可是，第一幕——殺死榊的兇手是甲斐吧？」

「是的，」少年平靜地點點頭，「鈴藤先生，昨天深月小姐死的時候，從她房間里跑出來的人也是我。」

「不是兇手的人……」我像鸚鵡般重複著少年的話，突然，我想到了一句話。「『搭便車殺人』嗎？」

「甲斐是遭殺害后，被布置成自殺的樣子，不是真的自殺，我的目的就是為了告訴大家——他是被殺死的。」

少年用眼神給了我肯定的答案。

「是的，昨晚我就大約整理出事情的真相了，也知道下一個會被殺的人應該是甲斐。」少年稍微縮縮肩膀，「也許昨天在大廳碰到鈴藤先生時，我應該不要躲，把事情說清楚，這樣的話，說不定情形會好一點。」

「應該是他。」彰毫不猶豫地回答說，「我看過榊的屍體跟現場的狀況，也大略知道各位對這個事件的意見，還有各位所採取的行動。」

槍中剛才狠狠瞪著少年的模樣，已經不見了，他微微低著頭，把嘴唇抿成一條線。難道彰所說企圖「搭便車殺人」的「第二個兇手」就是槍中？我的疑惑直直指向了他。可是，懷疑歸懷疑，還是hｔｔps://rｅaｄ•９9csw•ｃoｍ很難相信，也不願去相信。

「你腦海中是否已經浮現這個行兇者的模樣？」

「那時候我自己也亂了方寸，絕對沒有嚇你的意思。」說到這裏，彰微微嘆了一口氣，「我的房間在三樓。你們也看到了，我的腳有點不方便，所以，要盡量爬樓梯做運動。因此鳴瀨也拜託過大家絕對不要到三樓來，因為我不太喜歡見到人或跟人說話。」

彰眯起了眼睛回答我說：「我也認為是甲斐殺了榊。」

「剛才，槍中針對如何解除『暴風雪山莊』的障礙，談了很多。大致上來說，可以分為兩種方法，一種是一開始就不要進入網中；另一種是『從網中逃逸』。而且，他也說過，所謂『從網中逃逸』就是加入不可能是兇手的集團中。」彰看了槍中一眼，又繼續說：「我想還可以再加上一種方法，那就是：不是兇手的人，在被確定不可能犯案后，趁機犯下新的案子。」

「帶著告發的意味嗎？」我問。

「啊，原來如此。」

「你願不願意就你所知，描述一下第三幕兇手的行動？」

「兇手的模樣嗎？沒錯。」

「嗯，」我順他的意思，半說給自己聽似的開始敘述，「首先，兇手從忍冬醫生皮包里偷出安眠藥，偷偷加在咖啡里。下午大家聚在餐廳喝茶時，的場小姐問大家要不要再來一杯……啊，那個時候槍中說還不如改喝咖啡，的場小姐就去煮咖啡了。就這樣，我們喝下兇手事先摻入安眠藥的咖啡，全都睡著了。兇手趁這個時候把蘆野從餐廳搬到她的房間，脫去她的衣服，拆下白蕾絲窗帘裹在她身上，再用從餐廳餐具櫃拿來的小刀刺死了她。然後把屍體扔到下面的廣場上，再把雉雞標本放在陽台上……」

「的確，只要案件是在同一個主題下發生的，我們自然會認為是同一個兇手做的。」

「搞得不好，當然會這樣。所以，『讓大家確認他絕對不可能是兇手』，是非常重要的關鍵。」

「關於最初事件九九藏書——套用槍中的話來說就是第一幕，他剛才所做的推理，的確是可圈可點，我沒有任何異議。不過，從第二幕開始，槍中究竟做了怎麼樣的解說呢？」

「對，我們拿葯時，你們並不在場。從那一次之後，忍冬醫生就再也沒有在我們面前打開過皮包或拿出安眠藥。所以。甲斐跟你完全沒有機會看到安眠藥的形狀。」

「這個兇手——也就是『第二個兇手』，也可能適得其反，不得不連同第一個兇手的罪都背起來啊。」

好一會才抬起頭來的他，已經沒有剛才的陰暗表情，他以拋開了所有感情般的平淡眼神看著我們，說話的聲音沉穩而且非常有力。

「兇手是……」我在依然混亂不堪的腦海中搜尋答案，「兇手是有機會偷出安眠藥的人。可是，我們每個人都有機會潛入忍冬醫生的房間，從他皮包中找出那一排葯。」

「可是，」我無法苟同地說，「剛才槍中所說的話，你應該也都在這個房間聽到了吧？他指出甲斐就是兇手的推理，並沒有任何疏失之處啊。如果他的推理不正確，那麼，，兇手究竟是誰呢？」

「我們沒有那個意思。」回答的是白須賀彰，「不過，我還是要向各位致歉，」少年遠離塵世的俊秀臉龐，陡然蒙上了一層陰影，「為我一直瞞著各位在背地裡行動的事抱歉；還有，為不巧被各位發現時，也絕不暴露自己身份的事道歉。」

「你進去后也發現了平台上的屍體？」

「啊，那麼……」

「那麼，彰，」我問他，「你為什麼認為深月絕對不可能是甲斐殺的？」

說著說著，深深沉澱在心底的悲哀、憤怒、自責，頓時錯綜複雜地湧上心頭。胸部一陣刺痛，讓我的聲音不由得顫抖起來。

「嗯，」忍冬醫生撫摸著光禿禿的頭說，「我好像是那麼做了。」

說完，我猛然往被的場小姐的槍抵住的槍中望去，其他人也好像受了我的影響，不約而同把視線集中在槍中身上。

「怎麼說呢？」名望奈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