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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三節

第二章

第三節

「孩子不是你的玩具!」
「我見過這位女士,不過顯得比照片上憔悴的多……」
「玲子離開了家,需要一段時間穩定情緒。你呢,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認識到你跟玲子應該保持距離!」
馬見原沒再說什麼。這時,一輛警車開進了諮詢中心。馬見原轉身向警車走去。
「別啰嗦了……把玲子交出來!」
「算了吧!除了欺負女人和小孩子,你還有什麼本事!」
「混賬話!最了解孩子的當然是她的父母,用不著你多嘴!」
就在這時,駒田的手腕被一隻有力的大手鉗住,沒等他反應過來,胳膊已經被擰到後背去,半截花瓶也被奪走了,痛得他嗷嗷亂叫起來。
遊子沒躲,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在上北澤精神病院。」馬見原接著說,「一對老夫婦帶著他去看病,他對帶他去精神病院非常反感,跑了。」
「三月底我們這裏舉辦了一次如何教育逃學的孩子的研討會。散會以後回家的時候,我看見這位女士手裡拿著一張廣告,站在我們諮詢中心大門左側的布告欄前邊,一會兒看布告欄,一會兒看手上的廣告。當時我就看出她面臨非常嚴重的問題……」
「什麼?」
「我是她爸爸!我來接我的孩子,為什麼不讓我進去?玲子!玲子!快出來呀!」
馬見原不太高興地看了遊子一眼,掏出手銬遞給跟上來的椎村:「銬上他!」
「你心裏不是很希望我能追上照片上這位女士嗎?您難道不認為如果我能介入的話,也許能防止麻生家的悲劇發生嗎?」
「等……等等,」駒田掙扎著,「我跟這個女人要我的女兒,她出言不遜,我只不過是想嚇唬嚇唬她,沒想殺人……」
一個小保育員堵在門口不讓他進去:「駒田先生,別在這兒胡鬧了好不好!」
駒田像一條受了傷的狗,低聲吼叫著四下張望。突然,他抄起桌子上的一個玻璃花瓶,啪地在桌子角上把花瓶摔斷,揮舞著剩下的半截向遊子撲過來。
「也許你是下意識的。我從你的表情上可看出來了。」
「我可沒那麼想九*九*藏*書。」
「後來您又見過她嗎?」馬見原問。
駒田的臉頓時變得鐵青。
「蹭破點兒皮,沒關係。」遊子掏出手絹擦了擦臉。
馬見原回過頭來看著遊子:「自相矛盾?」
遊子感到吃驚,抬起頭來看著馬見原。
「孩子剛十二歲,染上了偷東西的毛病。被警察批評教育過很多次,老是改不了,只好送到我們這裏暫時看管起來。還有在街上瞎轉悠的毛病,曾經被人騙去從事黃色電話服務……」
馬見原冷冷地看著遊子:「故意的吧?」
「只要他能冷靜下來,能跟我們坐在一起談談……」
那是一張B5大小的手寫油印廣告。大標題是「青春期心理諮詢熱線」,標題下邊是娟秀的小字,列舉了青春期特有的心理現象和容易產生的煩惱等等。
「住手!你想幹什麼!」從駒田身後傳來一個尖利的聲音。
駒田被遊子的美鎮住了,但還是強詞奪理地說:「狗屁!我要見我的孩子,還用得著誰批准嗎?」
「我看你是個女的,才對你這麼客氣!」
「我看著處理吧……咱們到院子里走走怎麼樣?」說著走出大門來到院子里。在操場邊上的攀登架附近,馬見原剛把煙掏出來就被遊子制止了。
遊子那深邃的黑眼睛看著駒田身後的人:「馬見原先生,您……」
馬見原頭也不回地問:「關於案子的事嗎?」
遊子說話的口氣好像是在教訓一個不聽話的孩子:「玲子正處於治療的重要時期,你喝得醉醺醺的怎麼能見她呢!」
「放屁!是誰把玲子帶了這麼大的?你們為玲子做過什麼?你們有什麼權利拆散我們父女?」駒田狠狠地推了小保育員一把,「什麼狗屁諮詢中心!我看你們是破壞家庭中心!你替我生個孩子試試,知道要費多大勁嗎?」說完不懷好意地獰笑著,伸出臟乎乎的大手抓住了小保育員瘦小的肩膀。
駒田急了,本來就被酒精燒得通紅的臉變得更紅了:「他媽的!跟我動真的是吧?」
「再胡說八道,我他媽的……」
「是嗎……」
「您真九-九-藏-書想就這樣僵持下去嗎?」遊子衝著馬見原那一堵牆似的後背問道。馬見原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從建築物的玻璃幕牆上反射下來的陽光,無力地照射著馬見原那強壯而頑固的身軀。
遊子呢,好像情願被駒田割斷喉管似的,還是一動不動。
「沒有……」
「原諒她?」馬見原用鼻子哼了一聲,「她說要殺了我,你反而讓我原諒她?絕對不原諒!知道嗎?她說她一定要殺了我!」
駒田嚇得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回頭一看,是穿著白大褂的冰崎遊子。遊子那紅紅的長發攏在後面梳成一個大髮髻,在白大褂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美麗動人。她大步走過來,微跛的右腳幾乎看不出來了。
「你在侮辱一個人,毀滅一個人!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那時候他也是渾身酒氣,典型的酒精中毒……孩子怎麼樣?」
「這孩子變壞的背景是什麼?被父親虐待?」
馬見原擺了擺手打斷遊子的話:「我這裏好辦,用不著我動手,戶冢警察署的就幫我把事情辦了……可是,剛才你分明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你是不是打算寧願犧牲自己也要把他送進大牢啊?」
「馬見原先生……」遊子猶豫了一下,對馬見原說,「……我不要緊的。」
遊子追上去,衝著馬見原的後背說:「馬見原先生……這話也許不應該由我來說……」
倆人來到大門左側的布告欄前邊:「您看,就是這張廣告。」遊子指著布告欄上貼的一張廣告說。
「……」
馬見原斜楞了遊子一眼,喘了口粗氣,對椎村說:「把他押到辦公室去,馬上跟戶冢警察署聯繫,人來了我負責給他們介紹情況。」
玻璃碴子把遊子的臉稍微劃破了一點,鮮血滲了出來,但遊子仍然毫不畏懼地瞪著駒田。
「馬見原先生,您這是自相矛盾!」
「你懂什麼?用不著你插嘴!」
小保育員為了制止駒田在這裏大喊大叫,含著眼淚說明道:「為了保護兒童的利益,我們這裏收容孩子可以不經過家長的同意,所以……」
馬見原用腳尖踢了https://read•99csw•com踢地上的碎玻璃:「用這東西割斷喉嚨,殺個人還不容易!」
差點兒被推倒的遊子發現外邊來了兩個便衣警察模樣的人,心裏有了底,毫不猶豫地向駒田追過去,抓住他的胳膊往後一拽,本來就醉得一步三搖的駒田身體失去了平衡,一個踉蹌,後背撞在了來客登記用的桌子上。
「後來呢?」
「您可以把這張照片給中心的其他人員看看嗎?」
「當然可以……對不起……」
「開始,她低著頭不說話,身體不住地發抖。我耐心地等著她。突然,她哭了,哽咽著告訴我,孩子最近變了,整天不上學,在家裡胡鬧,砸傢具,砸玻璃,打爺爺,打父母,誰也管不了……我安慰她說,中心有很多經驗豐富的心理諮詢醫生,不妨進去把您家的苦惱跟他們談談。就在這時,從馬路那邊的大學里有說有笑地走出一群大學生來。看到那種情形,她傷心地說,看人家,多快活……說完捂著臉扭頭就跑了。我想追上去,可是,我這腿太不爭氣了……」遊子狠狠地在自己的右腿上捶了一拳。
同年五月十三日,星期一
遊子被打得頭髮散亂,但沒有絲毫動搖,冷笑道:「你就是這麼當父親的?玲子一直被你折磨著,她所忍受的痛苦是任何痛苦都無法相比的!」她拖著右腿,幾乎逼到駒田的鼻子尖,「你對玲子做了些什麼?作為一個父親,天理難容!」
馬見原冷冷地說了句「我不是來找你心理諮詢的」,轉身走了。
「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
馬見原無可奈何地把煙裝進口袋,開始向遊子說明來意:「井草的麻生家的案件您聽說了吧?我們認為,麻生達也的母親也許來過這裏,因為她的記事本上寫著好幾家兒童心理諮詢中心的電話號碼,這裡是其中一家。東京這種心理諮詢中心很多嗎?」
「母親呢?」
「我怎麼會……」
「……孩子否認。」
「為什麼道歉?」
「一個除了打女人侮辱女人以外什麼都不會的人還能幹什麼!」
「事實上是吧?今天又喝得酩酊大醉,九_九_藏_書這樣下去永遠解決不了問題……所以你寧願讓他把你刺傷了,那樣就可以把他送進大牢,爺爺奶奶就可以把孩子領走了。」
遊子接過照片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我打電話問過了,說是沒有叫麻生的來諮詢過。她用的也許是假名,所以,我今天把照片帶來了。」說著掏出一張複製的照片來。
「沒有……當時我要是能追上她就好了……」遊子咬著嘴唇說。
駒田猶如一隻被逼得走投無路的老鼠,臉上的肌肉抽搐著,怪聲怪氣地叫著,舉起那半截已經成為兇器的花瓶,頂在了遊子的脖子上。
「……我見到她那天,能為她做些什麼就好了……」
馬見原踢了踢腳邊的碎玻璃:「怎麼處理那小子呢?」
「她希望您承認她這個女兒,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她都希望您承認她這個女兒。從小她就抱著這個希望……比起哥哥來,她更覺得孤獨……哥哥死了以後,她更感到您不能接受她了……所以,她才大喊大叫著要殺了您,其實,那是她在渴望您接受她,承認她呀!」
「什麼廣告?她面臨非常嚴重的問題,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八年前跟著別的男人走了。打那以後父女倆一起生活。您見過的那對老夫婦應該是孩子的爺爺奶奶,他們想把孫女領走,我們也覺得這樣合適,可是孩子說願意跟著父親。」
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小保育員嚇得大聲尖叫起來。
「少哆嗦!等著蹲大獄吧!」馬見原大吼一聲。
「我見過那個男的。」
「你有什麼權利教訓我?」駒田用拳頭砸著門框。「玲子半夜發燒,是我帶她去的醫院,玲子在幼兒園玩兒單杠摔折了胳膊,是我給她喂飯喂水接屎接尿,你幹什麼了?」說完一把推開遊子闖進大廳,衝著裡邊大喊大叫:「玲子!玲子!爸爸接你來了!」
「駒田先生,您要是想見玲子,就按照我們指定的時間來,或者參加有我們、孩子和您在場的三方面談。」
「不,您跟真弓好好兒談談吧,是時候了。外孫也有了,您夫人也出院了,該和好了。您就原諒九-九-藏-書她吧!」
遊子安慰著還躲在大廳一角哭泣的小保育員,把她領到後邊的休息室去以後,又轉身回到大廳里,向馬見原深深鞠了一躬:「危急時刻您救了我,謝謝您了!」
在兒童心理諮詢中心主樓門前,一個喝得醉醺醺的三十多歲的男人怪叫著:「把玲子還給我!你們這是拐騙!拐騙!」怪叫聲里隱含著膽怯,瞪得圓圓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被酒精燒紅了的臉鬍子拉碴的,髒了吧唧的工作服散發著難聞的酒氣。
「最不了解孩子的就是父母,這種情況我見得多了。」
馬見原好像沒聽見,繼續對椎村說:「這一帶屬於戶冢警察署管轄,通知他們,這裡有一個犯了傷害罪和殺人未遂罪的犯罪嫌疑人!」
「你知道我是怎麼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的嗎?」駒田說著威脅似的把手中的半截花瓶在遊子面前一揮。
「你看見我們朝這邊走過來了,故意激怒那個人,好讓我逮捕他。」
「可是,輪到您自己頭上了,為什麼又不讓我插嘴了呢?」
「怎麼了?」
「不少。近年來民間心理諮詢機構增加很快,因為有些人擔心公立心理諮詢機構不能很好地為他們保密。當然,這是一種誤會。」
遊子一邊帶著馬見原往大門口走,一邊回答說:「她的臉色非常不好,心事重重,肯定是被極大的煩惱折磨著。我裝作一個前來會朋友的人跟她打招呼,說我有一個好朋友在中心工作,如果需要我幫忙的話,我願意儘力。一開始我沒說我就是中心的人,因為我認為那樣說會把她嚇跑的。」
駒田真急了,藉著酒勁兒,照著遊子臉上就是一拳。
駒田一看手銬,真怕了:「我什麼都沒……」
大馬路邊上有一所既像醫院又像學校的建築,這裏就是東京兒童心理諮詢中心。這裏除了辦公樓以外,還有臨時宿舍樓,為的是把有問題的孩子暫時保護起來。
遊子低下頭不說話了。
「不是不是,」駒田扭過臉去看著遊子,哀求著,「您心裏最清楚,您可以作證,我是來找我女兒的,沒有殺您的意思,您說句話……」
「傷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