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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節

第三章

第三節

哭著哭著,剛才那張廣告映入眼帘:
「不問本人怎麼知道是不是真的!學校的老師不也是為了找本人確認嗎?」
「還不是因為你!學校都亂了套了,你不知道啊?」
「找到你以前的住所的時候,我吃了一驚。原來你跟麻生家是鄰居呀!莫非發現麻生家悲劇的第一人就是……」說到這裏,遊子停住了,吃驚地看著大門外,「馬見原先生!」
「給學校打電話問你的地址,他們不告訴我……我又查了你們學校的教師名單……總之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找到這裏……」
「別的地方,比如說心理諮詢……」
「領導讓我早退的!」
孝郎放下酒瓶上床,背朝希久子躺下。在他的意識深處,期待著希久子從後面抱住他,對他說:「對不起,剛才我是一時生氣騙你來著,對不起!」就像一個孩子期待著母親的安慰似的。
孝郎慌忙衝上去把亞衣抱起來放在床上。
「什麼?」
希久子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孝郎抓起床頭柜上的杯子照著梳妝台的大鏡子砸了過去。
「等等!」浚介慌忙追過去,「一刀兩斷……孩子呢?你肚子里的孩子……」
孝郎用臉和肩膀夾住電話,繼續注視著外匯牌價。
「不要一個人煩惱……您的目的不是找我商量什麼也沒關係……只要您願意,就把您的煩惱說出來吧……不要客氣,什麼時候都可以給我打電話……」
浚介慢慢站起來,繼續躲著美步的眼睛,慎重地挑選著語句:「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我也想了很多……你聽了以後,也許會說我推卸責任,也許會說我自命不凡,但我決不是沒經過考慮隨便說說。總而言之……我現在最大的責任就是如何對待你,關於這一點我是能認識到的。但是……讓我馬上就毫不猶豫地建立家庭,我還是下不了決心……我不想做一個我父親那樣的父親,建立家庭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種想法現在也沒有變……但是,我準備接受現實的安排,擔負起自己應該擔負的責任來。最後下決心還需要時間,我想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會有信心去建立家庭的……」
希久子走到樓梯上的時候,猶豫了。去不去看看亞衣呢?最後她還是決定去看看。作為母親,不能坐視不管,否則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她希望亞衣能對她的言行感到後悔,希望聽見亞衣說一句「對不起媽媽,我錯了」……
「亞衣幹什麼出格的事了嗎?」孝郎躺到床上去,接著說,「你冷靜地想一想,不就是跟電視台的記者說了句玩笑話,身體不舒服沒上學,自己在自己房間的門上安了個防盜鏈嘛……孩子大了,有自己的隱私了,安個防盜鏈也算不了什麼,不要神經過敏嘛。你說是不是啊?」見希久子只是獃獃地看著鏡子不說話,孝郎生氣了,「你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
「老師們相信了嗎?」
馬見原不再理睬遊子,盯著靠在牆上的浚介問道:「我想請你回憶一下,不光是實森家的事,麻生家的事也請你回憶一下。」
「……你還沒看吧?」為了躲開其他人的視線,孝郎離開了辦公桌。其實沒有人注意他,大家都在密切地關注著倫敦外匯市場的變化。
「……偷偷摸摸地搬?」
同年六月五日,星期三
孝郎努力用比較平靜的聲音說:「我不是生氣,我是擔心哪!你到底出什麼問題了,父母替你擔心哪!你能理解爸爸的心情吧?爸爸想聽你好好解釋一下。」
孝郎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夜裡十一點多了,而且帶著酒氣。
「……非常抱歉。」
「只有我一個人在場……我不想說話說得不合適了刺|激了她。」希久子的聲音急迫得有點兒反常。
浚介一聽,表情立刻變得陰鬱起來。
「我逃避?我在跟整個世界打交道做買賣,這工作不僅關係到我們一家銀行的生死存亡,甚至關係到全日本的銀行的生死存亡!我的責任重大到甚至可以扔掉家庭的程度,我能逃避到哪兒去?」
「重要事情?」
浚介交完錢回頭一看,美步脫了鞋已經走到裡邊去了。浚介追過去間道:「老師們都看了電視了?」
「我堅決不辭職!」
「討厭!」亞衣把床頭柜上擺著的十六個小瓷娃娃一下子扒拉到地毯上,摔碎了好幾個。那是亞衣十六歲生日的時候希久子給她買的。
朝陽穿過破洞,照在地毯上的碎玻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喂!對不起了!」馬見原打斷遊子的話,「我到這裏來的目的可沒有你那麼輕鬆!」
「共通之處有很多嘛。不去學校上學,平時在家毆打父母……警察不是都調查過了嗎?」
希久子回到卧室換上睡衣,問了一聲「關燈嗎」,不等孝郎回答,就關燈上床了。
「……我不那麼看。」希久子看著鏡子里那個疲憊的中年婦女的臉,「不是我神經過敏,亞衣最近確實變得很奇怪。」
希久子有氣無力地走到廚房裡,自己先喝了一杯,然後給孝郎端回來一杯,孝郎一口氣把一杯水全喝光了。
「芳澤亞衣?」遊子問。
那聲音就像一頭幼小的野獸在遇到了危險的時候的嚎叫,充滿恐怖感。
浚介語塞。
「你以為你還能在學校幹下去啊……馬上就開除了你也許會受到輿論的譴責,但我敢肯定,以後絕對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希久子沉默了。過了很長時間,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是啊……瞎話!毫無意義的瞎話!」她自言自語地嘟囔著,拎起吸塵器走出卧室,砰地一聲把門關在身後。
「我今天早退。」
「喂!您好!有什麼都可以說,哪怕只是說出來也能使您輕鬆一些啊……喂!」
「亞衣跟著一個男人進了情人旅館,在旅館里用煙灰缸打破了那個男人的頭,最後被警察帶到警察署去了。」
「喂……」浚介追出去,想把美步拉住,但身上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他獃獃地站在大門口,看著美步走遠了。
亞衣好像丟了魂似的,老老實實地躺在了孝郎夫婦的床上。
亞衣眼球機敏地轉了轉,像read.99csw.com個敏捷的小動物似地跑回二樓去了。孝郎追上去,在亞衣把防盜鏈掛上之前拉住了門。亞衣跳上床,用被子蒙上了頭。
「現在再好好兒想想還有什麼用……那個女學生,是芳澤亞衣吧?」
「我說她發燒了,根本沒法兒跟他們談。」
「……指的是把孩子鎖在房間里吧?」
「呀——」
亞衣臉色很不好,瘦瘦的身子,像個幽靈,孝郎不禁呆住了。
可別小看了顯示器上那些枯燥的數字,它們是可以震撼世界的。它們既可以使一些人變成百萬富翁,千萬富翁,也可以使一些人絕望得上吊自殺。
馬見原來到二人面前,看看浚介又看看遊子:「你們認識啊?」
看著工人們搬進來的東西,浚介感到一陣凄涼。為了搬家,他扔掉了一些不必要的物品,現在看起來,自己的財產竟是那麼的少。加上由於沒有選擇在星期天搬家,沒驚動任何人,一個人搬家,不免覺得有幾分感傷。
「你的臉,你的聲音,怎麼會看不出來?教導主任打電話向電視台提出抗議,電視台說是經過你同意的。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美步一邊撕著掉下來的牆皮一邊說,「讓我停職反省,弄不好還可能被炒魷魚!」
馬見原毫不放鬆地追上來,繼續問道:「你在他們兩家附近見沒見過同樣的人?見沒見過同樣的車?他們對你談起過同樣的人物同樣的事情沒有?請你好好回憶一下……」
希久子一拉門,沒拉開,門好像被什麼別住了。亞衣的房間沒裝鎖呀!希久子從門縫往裡一看,裡邊新安裝了一個防盜鏈,這是怎麼啦?希久子一邊使勁兒拽門,一邊大聲喊道:「亞衣!快把門開開!這樣做媽媽是不會原諒你的!」
孝郎說他早上有個重要的會議,不參加不行。即使沒有會議,他在家裡也呆不下去了,恨不得趕快把亞衣推給希久子。
「往這兒也打了!」
亞衣轉而把刀尖指向自己的臉,就像在質問自己似的,慢慢地把刀尖對準了自己的眼睛,碰到了眼睫毛。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幹嗎還要……」
「我勸你最好還是給學校打個電話,當然,你不會聽到什麼好聽的……再見!」
這時,希久子大喊大叫起來:「她爸!快來呀!她爸——」
「什麼?」
浚介不由得看了一眼美步的肚子:「身體不舒服?」
馬見原用他那粗壯的大手抹了一把臉,銳利的目光盯著浚介說:「還記得我嗎?杉並警察署的馬見原。我們在麻生家見過面……一直想跟你取得聯繫……」
「因為身體不好,你不是都說過了嗎?」
「沒用!沒人保護你!」
「怎麼談?你知道你給老師們、學生們、家長們、畢業生們,帶來了多大的麻煩嗎?市教委也來電話了,傳說警察也要來……要是警察進了學校又被媒體報道了,我就只有上吊自殺一條路了!學生們最可憐,拼著命學習,好不容易考上了這個學校,突然學校的名譽給毀壞了……你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上了二樓,希久子在亞衣房間門前躊躇了一下才敲門:「亞衣!亞衣!爸爸有話跟你說,你下來一下……開門哪!」
「什麼?」
一個年輕的職員把地球儀撿起來重新擺在桌子上,大驚小怪地對孝郎說:「次長!跌了跌了!牌價跌了!」
亞衣舉起一把鋒利的菜刀,指向天花板。今天早上,她悄悄離開家,買了一套防盜鏈,還買了一把菜刀。她真想用這把菜刀把自己身上這層假皮剝掉,露出真實的自己。
「喂……」希久子不由得答應了一聲。
「這樣做有意思嗎!我想儘快忘記這種令人不愉快的事,才把家搬到這裏來的。」
孝郎騰地坐起來,直瞪瞪地看著希久子。
「高中生?」
「你給我住口!」孝郎大吼一聲打斷了希久子,繼續對亞衣說:「亞衣,爸爸沒生氣,爸爸是想聽聽你的解釋。為什麼要對電視台記者說那些話?為什麼不去學校?為什麼悄悄吃東西,吃了又吐掉?真的是打算減肥嗎?」
「早不了!有會。」
「在練馬區警察署聽說了。」
孝郎從門前退回去,從床頭櫃里拿出一瓶威士忌酒,對著嘴灌起來。一邊在心裏嘲笑自己的偽善,一邊往胃裡灌。
「她奶奶死了,又剛上高中,正處於反抗期,你不是說叫什麼青春期歇斯底里嗎?亞衣的教育問題都是你管,為什麼就沒發現徵兆呢?」
浚介放下電話,把名片裝進口袋裡,轉身對搬家公司的工人說:「就放在那兒吧。」
「太忙了,沒顧上看。」浚介不慌不忙地說。
「……對不起,我剛搬完家,我得收拾屋子去了。」
天花板上的污點越看越像一個人,亞衣感到恐怖。周圍的人都好像是陌生人,心裏好像凍了冰,冷得她渾身發抖。
亞衣縮成一團,膝蓋頂著胸,雙手抱著頭,荷葉裙卷了上去,露出白皙的大腿。不知不覺之中,女兒長成大姑娘了。孝郎被一種虛無的東西攪得有些心慌,同時又感到幾分悲哀,他又把被子給亞衣蓋上了。
「事件發生以前,你到實森家去的時候,帶著一套繪畫用具,還看見了門後邊的高爾夫球杆——練馬區警察署的警察告訴我的。我想問你,你認為實森家的事件和麻生家的事件有沒有共通之處?」
「剛才老師到咱家來了,就是這麼說的嘛!」希久子在電話那一頭說。
「我知道……」
「亞衣最近確實有些不正常,你這個做父親的,好好兒跟孩子談談吧……今天可以早點兒回家吧?」
「你這是幹什麼?這麼早就起來,你到底是怎麼了?」孝郎的聲音變得可憐起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厭惡,於是連忙加強了語氣,生氣地訓斥道:「起來!好好兒說說!有什麼不滿意你直接說!在外邊干那些沒用的屁事,說那些沒用的屁話,不嫌丟人哪!」
「我也不是為了放鬆一下到這裏來的!」遊子毫不示弱。
「亞衣!開門!快開門!」孝郎抓住門把手拚命地又推又拉,弄得九-九-藏-書防盜鏈亂響。
「有了!肚子都大了!」亞衣粗暴地大喊一聲。孝郎大驚失色,手不由得鬆了。亞衣甩開父親的手,白|嫩的手腕早就被孝郎捏得青紫了。
「不……啊……晴天雨天我都無所謂……」
「即便如此,問問有沒有那麼回事總是可以的吧!」
「她是撫養了孩子,可是整天罵我,罵得我焦躁不安!」
「校方虛偽!」
「她爸!」希久子在屋外叫了一聲,提醒他掌握分寸。
「亞衣!起來!你給我起來!」孝郎攥著拳頭,渾身一個勁兒地哆嗦,「你到底幹了些什麼?到底打算幹什麼?」說著一把掀開了亞衣的被子。
「誰推給她奶奶管了?是她奶奶不讓我管!第一個孩子流產以後,她不是一直顯擺她會帶孩子嗎?」
「不外乎亞衣發言的本意啦,為什麼老不去上學啦什麼的……」
亞衣穿一件藍襯衣和一條白色荷葉裙躺在床上,屋裡只亮著一盞檯燈。亞衣獃獃地看著天花板上黃色的污點,不住地眨著眼睛。
希久子的視線轉向鏡子里那個令人厭惡的中年男人:「……那你是幹什麼的?」
「您……有什麼線索嗎?」浚介戰戰兢兢地問。
浚介煩躁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嘴張開了,想說的話卻出不來,他用拳頭捶打了一陣牆壁,靠著牆癱坐在榻榻米上。
一旦拉開這扇門,迄今為止的平靜生活就算結束了。
浚介和遊子同時皺起了眉頭。
「那個美術老師還到咱家來了……亞衣被警察帶到警察署的時候,也把那個美術老師叫去了。」
「你說你跟她沒關係,我始終不那麼認為!」
是遊子。她穿一件白襯衣,配一條長裙,站在房門一側,臉上是不好意思的神情。
馬見原顯得有些失望,但還是掏出自己的名片對浚介說:「別著急,慢慢兒想,多麼小的事都別放過,想起什麼來馬上給我打電話。」
「……從電視上能看出來是我嗎?」
浚介聽煩了:「我的意思是您到這兒幹什麼來了!」
「啊,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您能跟我詳細談談嗎?」
孝郎看著顯示器上顯示的倫敦外匯市場的牌價,不耐煩地咂了咂舌頭:「他們想跟我談什麼?」
「今天好像要下雨,您喜歡雨天嗎?」
「雨的味道您聞到過嗎?那種味道可以滲入您的心裏,讓您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是為了您的孩子的事嗎?」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倆人誰也不看誰,一動不動地坐著。
美步氣得大聲說:「你在電視里都說了些什麼呀!你知道你引起了多麼大的亂子嗎?搬家?都說你是找借口躲起來了!你有病啊?說那些廢話幹什麼?校長、教導主任,連董事長都驚動了!你闖大禍了!」
「你指什麼?」
終於,希久子站起來,把吸塵器拿過來,開始處理地毯上的碎玻璃。尷尬的氣氛被吸塵器的轟鳴聲掩蓋住了,倆人也逐漸冷靜下來。
亞衣一動不動。希久子看不下去了,向前走了幾步,對亞衣說:「亞衣,你呀……」
「亞衣說……她被那個美術老師侵犯了!」
美步顯得比剛才平靜一些了:「只是一家電視台,而且只播放了一次,看的人不是很多,不少老師都是看的一個家長錄下來的錄像帶。」
「噢——美術老師啊,」孝郎翻了個身,「我上學的時候,美術課經常逃課。上美術課,還不如去圖書館多背幾個英語單詞呢!」
「知道什麼?你說!你說你知道什麼?」
「知道了知道了,可是,會議很重要,不能缺席,現在正是關鍵時期。好了好了,開完會我馬上就回家……」孝郎掛斷電話,視線又落在了顯示器上。
「啊,是鄰居……」
「你跟她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那……我再找工作,我不相信養活不了你。」
「亞衣什麼都不說。」
「因為在電視上看見你了。真沒想到你跟這個事件也有關係。剛才我到電視台去過,整個錄像都看了。」
「那天晚上,你讓我墮胎的那個晚上。看著那條被切掉了腦袋的可憐的死狗,我忽然悟到了什麼……為什麼非得賴著巢藤浚介呢?為什麼他這樣對待我我還非要跟他在一起呢……我悟到,跟你一起是不可能組成一個幸福的家庭的!」
遊子不由得看了浚介一眼。
希久子呆不下去了,剛要起身下床,孝郎先於她跳下床出去了。來到客廳里,孝郎看見亞衣正在上樓。
浚介看了看手錶,打岔說:「還不到下班時間嘛。」
「她好像也有比較嚴重的心理問題。」馬見原繼續說。
「啊啊,好的好的……」
杯子砸在映在鏡子里的那對中年男女的臉上。兩張臉頓時四分五裂。
「那……在電視上放了?」
回來!我在這裏!我在這裏呀……亞衣想叫,卻叫不出來,急得她抓起身旁的一把椅子,拚命朝窗戶砸過去。在一陣稀里嘩啦的響聲中,窗戶玻璃碎了。
「別說這些沒用的廢話!學校的許可權就那麼大,無法對付行政方面的事。還有一個教育方針的問題,學生和家長的期待,畢業生的壓力,鄰居的抱怨,升學和就業……作為教育和管理學生的學校,出了問題首先重視的當然是學校的名譽。比起死掉的一個人來說,那麼多活著的人的利益更重要,哪兒不是這麼處理問題呢?」
「兩家都有一種陰鬱的氣氛……也有一種不祥和的氣氛……至於出現在兩個家庭的同一人物或者東西什麼的,我沒見過,也沒聽說過。」
孝郎和希久子把亞衣送到醫院,請醫生把扎進肉里的碎玻璃夾出來,又打了防止化膿的針,回家的路上,上班的車流已經開始涌動了。
「他媽的!別煩我了好不好?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好不好?又要掙錢,又要照顧家,出了問題還得找我……」
「警察都是在兩家人死後才進入現場的,而你是在他們活著的時候就知道他們的情況。」
浚介感到非常的困惑,連連搖頭:「怎麼回事?怎麼都來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大概是反抗期的現象吧……給玻璃店打https://read.99csw.com個電話,把玻璃換上,把房間收拾乾淨,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你就別去上班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我說那是青春期特有的歇斯底里,大概是淘氣說著玩兒的。」
芳澤孝郎一邊斜著眼睛繼續盯著顯示器上的倫敦外匯市場牌價,一邊皺看眉頭對看電話說:「胡說!亞衣怎麼會說這種話?」
「對!從自衛隊駐地旁邊過來,一座老房子,我在那兒見過您,說起過滅白蟻的事。我決定搬到這兒來住,請您來幫我滅白蟻……對,對,請多關照!」
亞衣顫抖的眼睛看著慢慢退出屋外的父母,覺得他們離自己是那麼的遙遠。他們好像懼怕亞衣似的,後退著,後退著。亞衣覺得他們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我給你往單位打過電話嗎?」希久子急了,聲音顫抖著,「兩個老師你一言我一語,什麼亞衣為什麼請假啦,最近有什麼異常嗎,在電視上說那樣的話背景是什麼啦……都是責備人的話……你也是家長嘛!」
希久子嘲笑道:「你就意識到怎麼做父親啦?你在家裡一直就是個孩子!她爺爺奶奶活著的時候你依靠她爺爺奶奶,爺爺奶奶死了你就把亞衣推給我,你就知道逃避!」
「還問我出什麼事了?看電視了嗎?」
亞衣的眼淚滾落下來,沾濕了枕頭。孝郎後退了幾步,正要向亞衣房間的門撞過去,亞衣猛地起身坐在床上,衝著門大聲尖叫起來。
「搬家呀。」浚介感到奇怪,美步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遊子暖昧地點了點頭。
手上的照片是亞衣五六歲的時候照的。天真無邪的亞衣,好像就是昨天的亞衣!看著亞衣的照片,希久子淚如泉湧,不一會兒,笑著的,哭著的,鼓著腮幫子生氣的,撒嬌的,所有的亞衣的臉都被淚水粘濕了。
孝郎愣住了,但他還想說些什麼。希久子沖他搖了搖手,拉著他的袖子下樓去了。
「這麼點兒事,你就談不了啊?」
「……認識一點兒。」說完也瞪著馬見原看。
「怎麼了?」
美步彎著腰,一邊穿鞋一邊說:「你放心好了……我又來了。」說完后又狠狠地說:「不,我根本就是騙你的,我一直正常來。但是,我不打算向你道歉!」
孝郎從床上跳下來,想追上去問個究竟,走到門前突然站住了。
「我看不出你有什麼前途。對不起,我退出!」美步嘆了一口氣,「有人在我家門口扔了一條死狗!」
「為什麼?」
「不是。為了防止孩子夜裡襲擊父母……現在這屬於常識了。」
「正是不好對付的年齡,您的朋友急得夠戧吧?」
「水!有水嗎?」遊子好像是要故意打斷馬見原的話似的大聲問著浚介,她對馬見原的追問有些反感。
「別胡說八道!」
但是,當他看見窗外飛進來的兩隻小飛蟲的時候,那種感傷馬上就消失了。沒錯兒,就是那種飛蟲!那天早上找到麻生家去之前飛進家裡的那種飛蟲!已經沉入記憶深處的惡臭又浮了上來。討厭!怎麼連它們一起搬過來了!
「你這是幹什麼?」穿著一身西服套裝的美步站在門口,「這是怎麼回事?」
「給你往旅館里打電話你也不在……」
「電視畫面上沒露出她的臉來,聲音也經過處理了……但我憑直覺肯定是她。什麼『殺了混蛋父母有什麼不好』啦,『腐爛發霉的家庭要它幹什麼』啦……是不是她?」
「老師們說,想跟亞衣的父親談談。」
「那你就快回來,跟學校談談呀!」
「對……」
美步盯著浚介看了一會兒,突然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裡帶著哭腔:「小心眼兒!神經病……睡了別人又想扔了別人,覺得不合適啦?害怕啦……擔負起你應該擔負的責任來,哼!說得好聽!你拿什麼擔負?一個連工作都沒有的人!」
希久子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找人商量一下可以嗎?」
「你都聽見了?」
「你怎麼想起說那些話來了?董事長和家長們都對學校施加壓力,會議一個接著一個。學生家長的抗議電話也不少;我是班主任,簡直成了被審判的對象。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也都來學校採訪,追問學校到底有什麼問題,應該負什麼責任。」
「別拿葯了,去醫院!」孝郎抱著亞衣下了樓梯。
「你管什麼了?還不都是推給她奶奶管。奶奶死了,亞衣就變得奇怪了,你說這怨誰?」
「亞衣是怎麼說的?」
但是,馬見原攔住他,不讓他去,他只好懶洋洋地靠在牆上,無可奈何地說:「知道知道。出事前兩天我到他家去過,可是什麼都沒能為他們做。做夢也想不到會出那種事啊……您是不是想說,那也應該做點兒什麼……哪有那麼簡單。我們都是孤立慣了的人,不希望別人介入自己的生活,同樣,也不願意介入別人的生活。因此,到底該怎麼做,實在不好把握……」
「……你給我點兒時間,讓我好好兒考慮考慮行嗎?」
「給你時間?」
說到這裏,浚介站不住了,幾乎癱倒,遊子趕緊上前一步扶住他,讓他坐在門口的台階上。
「無所謂的……」這回浚介可不是開玩笑了。
遊子脫掉鞋子走進房子里,在廚房裡把手絹沾濕,跑回來捂在浚介的額頭上。浚介長出一口氣,輕鬆了許多。
「這麼說你是知道了?」
希久子照著廣告上的電話號碼撥起號來,長音只響了一聲,那邊就有人接電話了。那是一個柔和的聲音。
「我掙錢養家糊口啊!要是個男孩子嘛,你說我什麼都不管還能叫人接受。女孩子嘛,當然應該由母親來負責啦。哪家不是這樣,也沒見人家出問題嘛!怎麼你就不行呢?」
「當然不只因為這個。」美步瞪著浚介說,「什麼不要家庭啦,建立家庭太麻煩啦,愛是不存在的啦……現在你害怕了,又想建立家庭,別把我當傻子耍著玩兒了!」美步的眼睛里充滿了悔恨和悲哀,眼淚涌了出來。她不想讓浚介看見她的眼淚,轉身朝門口走去,「學校你也幹不成了,也搬家了,正好借這個機會https://read.99csw•com一刀兩斷!」
「什麼?」
「我去找校長談談。」
「啊……可不是嘛。」希久子拚命忍著沒有哭出來,「剛上高中……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變得好奇怪……我……我……我在旁邊看著,覺得她好可憐啊……」
「無所謂的……」浚介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把實森勇治像甩包袱似地甩掉,難道不是事實嗎?實森勇治一家死了,麻生一家死了……不錯,我對電視台的記者那樣說,給大家帶來了麻煩,但並沒有誰因此就死了呀!學校方面用這種與己無關的態度處理這件事,將來說不定還會出現實森勇治那樣的學生,還會死人的!學生逃學不聞不問,勸其退學了事。出了問題以後呢,就說不太清楚,再表示一下遺憾,調查調查,研究研究,最後來一個全校師生默哀一分鐘,就算完啦?」
馬見原接過紙條,說了句「耽誤你的時間了」,轉身往外走。在通向院門的小路上,一腳踩在了一株彎倒在路上的蕺菜花上。那種柔軟的感覺使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回過頭來對浚介說:「在電視上說話的那個女學生你認識吧?」
「關於這個問題,我再好好兒想想。」
希久子有氣無力地回到家門口,懷裡抱著的影集掉了,照片散落在地上。她把照片撿起來,回到家裡,癱坐在起居室的地毯上。
「都怪我!學校方面當然是有問題、有責任的!是不是你說的?」
突然,希久子聽見樓下有動靜,她連影集都沒顧上放下,跑下樓去一看,亞衣已經不在床上躺著。再到門口一看,亞衣的鞋子不見了。希久子光著腳追出去,一直追到第一個路口,也沒看見亞衣的身影。
「杯子都在紙箱子里呢。」浚介用拳頭頂著額頭說。
驚呆了的孝郎回過神兒來,又抓住了亞衣的手腕。亞衣像一頭暴怒的小野獸,又抓又踢,痛得孝郎鬆開手,向門外退去。
浚介把房東送給他的寫著這裏的地址的紙條送給了馬見原。
「……學校都知道那是芳澤亞衣了嗎?」
可是,希久子沒有來抱他。
孝郎一掌打在桌子上的地球儀上。人頭大小的地球儀經不住這一擊,滾到了地上。
馬見原把臉轉向浚介:「我總覺得她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你作為教師,當然義不容辭。」然後又轉向遊子,「你呢,既然也認識她,也應該多加註意。」馬見原誠懇地說。
浚介一愣:「什麼時候來的?」
「亞衣!」孝郎叫道。
「不過,你的發言夠乾脆的。」遊子插話說,「學校方面也是有責任的——這種發言出自學校內部人之口,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人們對許多事情的責任問題,大都採取暖昧的態度。我還以為學校方面的發言將以校長那段客套話結束呢,你的表態好像把我從絕望中救了出來……我就是想來告訴你這個才來找你的……另外,我還想找那個女學生談談……莫非她就是……」
「實森勇治的事你知道了吧?」
「顯擺是顯擺,照顧孫女還是盡心的嘛,咱們還應該感謝她呢!是她把亞衣撫養大的,難道這不是事實嗎?」
希久子說:「亞衣呀,你們班主任老師說了,你入學的時候成績是全年級第十三名,是相當優秀的。老師也覺得奇怪,為什麼要說那種話呢……媽媽好傷心啊!」
「半信半疑……老師們說,儘快找一個父母都在場的機會跟亞衣談談。好像學校的名譽因此受到了影響,說不定我們還得向學校道歉呢。」
「我回去收拾行李,折騰了一夜……」
「班主任和生活指導部的部長特意到家裡來了,怕不會有錯兒吧。」
「還不是因為家庭這一頭負擔太重,你才逃避到所謂的工作里去的!你到現在還是個孩子,重的一頭你扔下不管,選擇輕的那一頭!什麼跟整個世界打交道,說穿了只不過是嫌家庭這頭太重!」
「……我都不記得我到底都說了些什麼了……」
馬見原稍微猶豫了一下說:「……我不相信是孩子乾的。」
「不能說我知道麻生家的情況。」
「……被侵犯了。」
「你跟電視台的人都說了些什麼?你到底碰上什麼鬼了?你給我出來!」孝郎嚷嚷著。
「美術老師……」
孝郎滿不在乎地說:「跌就跌吧,牌價嘛,不就是跌跌漲漲嘛!」
「我們的眼睛看不見的犧牲者,也許有成百上千呢!」
「據我所知,只有你一個人同時知道他們兩家活著的時候的情況。」
馬見原又說:「即便如此也應該知道點兒什麼吧?我想問的是在那兩家同時出現過的某個第三者。你沒注意過什麼人物或者什麼東西嗎?」
「我打算今天晚上給你打電話來著……有重要事情找你商量。」
「噢,您跟您的朋友住鄰居嗎?」
「……我希望能為她做點兒什麼。」浚介說。
浚介點了點頭。
「就因為看見了一條死狗?」
「不知道打斷你們的談話合適不合適……不過,我不是故意的。」
「……別說這種混蛋話!」孝郎憤然,一屁股坐在了梳妝台前邊的椅子上,「那指的是有家庭內暴力問題的情況,亞衣又不屬於暴力問題。你這個做母親的,冷靜一點兒好不好?你去給我倒杯涼水來,酒勁兒上來了……」
「電視台錄製的原始錄像帶老師看過了,亞衣確實是這麼說的。」
「胡說什麼呢?」孝郎奇怪地問。
已經在床上躺下的孝郎用還在生氣的聲音問:「跟班主任?」
「我去拿葯!」希久子說著就往樓下跑。
「……你……你剛才說什麼來著?警察?情人旅館?這到底……到底是怎麼回事?」孝郎狼狽得語無倫次,「不要胡說八道!不要編瞎話騙我!被帶到警察署去了?當時你為什麼沒叫我?你別一生氣就編出這種毫無意義的瞎話來騙我!」
天快亮的時候,睡得很淺的希久子聽見有人開冰箱,緊接著聽見了扯破紙袋和塑料袋的聲音。過了一會兒,聲音沒有了,希久子又進入了淺睡狀態。在夢中,她看見許多岩石在read.99csw.com虛無的空中飄浮著,冰冷的岩塊不斷地砸在希久子身上……這時,她又聽見有人沖廁所,睜開眼睛等了一會兒,又有人沖廁所。
「做得對。在沒有弄清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跟學校老師見面是危險的……關於亞衣在電視上的發言,你是怎麼跟老師們說的?」
「亞衣!再不開,我撞門啦!」
卧室里只能聽見顯得有些混亂的呼吸聲。
「你太幼稚了!」美步氣得也捶打起牆壁來,「幼稚得要命!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擔任的科目又不影響升學,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可是,你到教室里看看,學生們為了考上一個好大學,是怎樣拚命學習的!上你的繪畫課,也就是去放鬆一下而已。什麼是教育?你根本不懂!你只能算是個局外人!」
「電視上說了,家庭內暴力專題節目上說的,家裡如果有有問題的孩子,睡覺的時候應該把門插上。」
可是,孝郎也沒有來抱她。她的身子縮成一團,像個幼兒,一直祈盼著。
「闖什麼大禍了?」
希久子把亞衣房間里的碎玻璃收拾了,給玻璃店打完電話,就坐在客廳里等。亞衣在床上躺著,希久子沒有跟她說話,說不出的不安和緊張籠罩著整座房子。玻璃換好以後,希久子環視了一下亞衣的房間,含著眼淚把剩下的幾個瓷娃娃擺好,想起亞衣小時候可愛的樣子,不由得想找出影集來看看。影集就在書架上,希久子把它抽出來的時候,裡邊夾著的一張廣告掉了出來。
浚介把拇指伸進襪子上的一個破洞里:「我是那麼認為的,糊裡糊塗地就跟電視台的人說了,看來是不應該說……不過,我確實認為學校有責任,學校在這件事上有失誤。」
「跟學校有什麼好商量的,沒用!」
馬見原那銳利的目光轉向遊子:「你也認識?」
「教導主任到電視台去看過未經編輯的錄像帶了,校領導肯定知道。學生裡邊也傳開了。她有好多天沒上學,又有學生看見過她從美術教室跑出來。學校的廣告欄上貼著一張小字報,說你、實森勇治和芳澤亞衣是三角戀愛關係……」
「孩子說句淘氣話也值得那麼大驚小怪嗎?我們向學校道歉?絕對不能道歉!我們低頭認錯了,責任就是我們的了,亞衣也得被處罰。社會上的事情都是這樣,只要有一個人承認了錯誤,問題就算解決了。哪兒都一樣,誰承認錯誤誰承擔責任!」
浚介搖搖頭:「實森家我只去過一次,麻生家的人我從來沒跟他們見過面,只見過他們的屍體。」
美步砰地把窗戶關上:「你知道我心裏是多麼難過嗎?」
「行啦!」
遊子謝罪似的低下頭:「你們正在談話的時候。」
孝郎好不容易才裝作鎮定的樣子說:「那好,好好解釋一下吧。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不要用這種不愉快的心情迎接早晨。應該對學校說的話還是有必要說的,把你現在的身體狀況……」
馬見原覺得站在這兩個年輕人面前的自己,簡直就是一個不理解孩子的父親,心像在被什麼抓撓著,一陣難受。但他還是抑制住這種脆弱的感情,繼續問:「兩個家庭全員被殺,你跟兩個事件都有關係。兩個事件有什麼共通點,你有責任有義務回答。」
「亞衣被帶到警察署去了?你……」
「什麼什麼?」
希久子煩躁地說:「我不是在管嗎?」
倆人回到卧室,希久子先坐在了床上。孝郎剛進來,希久子就用沙啞的聲音吩咐道:「把門插上……」
孝郎不敢再逼希久子,換了個話題:「你怎麼跟學校老師說的?亞衣跟老師們見面了嗎?」
亞衣還是一動不動。孝郎真的生氣了,一把抓住亞衣的手腕把她拉起來,「你說!你跟那個美術老師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被帶到警察署去了?你身上有什麼感覺?」孝郎又傷心又生氣,渾身發抖。
浚介突然變得興奮起來,他不再靠牆,站直身子大聲說:「我知道您是什麼意思了!您是不是想說我應該為他們做點兒什麼?您是不是想說由於我什麼都沒做才造成了他們兩家全家死亡!您是不是為了譴責我才找到我這裏來的……」
其實,希久子也在期待著孝郎來抱她。她期待著孝郎把她抱在寬闊的胸前,喃喃地對她說:「讓你一個人承受這麼多,又是照顧這個家,又是工作,你是個了不起的女人,是我不好,原諒我吧……」
「亞衣——」希久子悲痛地叫了一聲,扶著孝郎一起往後退。
「她憋在屋裡不出來。」
「啊……」
這時,搬家公司的人走過來說:「對不起,打擾了,請交一下搬家費。」
「屍體……你……」遊子瞪大了眼睛。
孝郎生氣了:「家醜不可外揚,怎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別人了解咱家的事嗎?你是母親!別把做母親的尊嚴給扔了!」說完怒氣沖沖地走了。
亞衣好像是要證明一下自己是否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似的,在碎玻璃上踩來踩去。
「可不是在電視上放了嘛!」
「啊……在電視上看見您了。」
地毯上閃著刺眼的光芒的碎玻璃全都被吸到吸塵器里去了,希久子關掉開關,一字一頓地說:「……亞衣跟一個老師關係很緊張。」
「又來責怪我是不是?」
鑽心的劇痛刺|激著她,反而踩得更起勁兒了。黏糊糊暗紅的血塗在碎玻璃上,亞衣看見的是玻璃森林深處的紅色的湖水上站著的自己。
希久子撿起來一看,是很多天以前有人投到郵箱里的,寫著「青春期心理諮詢熱線」的那張廣告。當時,亞衣還問她是什麼廣告,希久子說「跟咱們家沒關係」。說完就扔進了垃圾箱。
「……處理得就是不好嘛!」
「你打的時候我還沒到嘛!到底出什麼事了?」
「不是。是為了朋友的女兒的事……」
馬見原沒有直接回答浚介的問題:「你這個新地址能告訴我嗎?」
「行啦!還冥頑不化。」
忽然,背後響起腳步聲,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鑽進了耳朵里。
「正是你這種焦躁不安給了孩子不好的影響,你就沒有意識到應該怎麼做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