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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節

第四章

第四節

「什麼?」
「吃了。」
「當心別感冒了。」
「你再來電話,最好是早晨或晚上來,響一聲以後,掛了再打。我討厭接那種故意搗亂的電話……」
大野夫婦絕望之中把香一郎帶到醫院去檢查,開始看的內科,沒查出什麼毛病,醫生建議他們去精神病科。大野夫婦精神上受到很大刺|激。
第一學年快結束的時候,香一郎突然經常腹瀉,頭痛,在家休息的日子越來越多。大野夫婦認為香一郎是裝病逃學,大聲叱責道:「要是真的有病就上醫院瞧瞧!有本事你考上個好大學給我們看看!」其結果,香一郎索性一天也不到學校去了。
「哎,你也要當心啊。」
以後的情況馬見原都已經通過電視新聞或報紙知道了。當時的媒體對這起教育工作者殺害兒子的事件進行了大肆報道。大野夫婦始終保持平靜,除了例舉香一郎的優點之外,就是深深的懺悔。大野的認罪態度非常好,願意接受最嚴厲的刑罰。
「一直在吃藥嗎?」
「等等!你什麼都不明白。我不是要那個意思,不是要翻老賬。」
「我認為那孩子性格太柔弱了,容易被壞朋友影響。其實那孩子不是那種對女性裸體感興趣的壞孩子。」加葉子說。
大野回來以後,嚴厲地教訓了香一郎一頓,「媽媽再也不能為你生小弟弟小妹妹了!你把媽媽弄得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為什麼突然問我這個?還是沒有忘,還是要埋怨我,還是認為是由於我不好……」
「上了,那還用問。」
香一郎從醫院回來以後脾氣更加暴躁了。抓住加葉子,打嘴巴,揪頭髮,踢肚子,大叫著「為什麼要生我?為什麼把我當作精神病?」加葉子受不了,躲到七重租的房子那邊去了。大野下了班也去那邊吃晚飯,把香一郎一個人留在家裡。
「如果大野狠狠地把香一郎揍一頓,把他打服了,讓他知道誰是這個家主人,結果會怎麼樣呢?」馬見原想,「那樣的話,說不定還會有別的問題冒出來……而且,現在做這種假設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重重地在椅子上坐下,回到大野家的地獄里去……
馬見原掛斷電話,隔著電話亭的玻璃看見對面的高松市地方檢察院的大門已經開了,於是走出電話亭,走進檢察院,去翻閱審判記錄。
香一郎一把抓住父親的手腕,安祥地閉上眼睛,平靜地說:「謝謝你救了我……」
已經退學的香一郎,不是偷了家裡的錢去遊戲房玩兒遊戲機,就是半夜裡把錄音機開的大大的,不讓大野夫婦睡覺。飯吃得不多,酒卻喝得不少。摔東西砸東西,把個好端端的家弄得亂七八糟。
就在大野茫然地站在那裡不知所措的時候,香一郎衝上去撞倒大野,騎在父親身上打起父親來。
大野在法庭上說:「其實,香一郎的哮喘病主要是心理障礙。巫婆帶給他的奇妙體驗,加上全家一起為他接受咒語,最後父親又保護了他,給他一種安心感,從而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效果。但是,表面看來,是巫婆的咒語起了作用。現在看來,這種表面效應,跟香一郎的死是有聯繫的……」
「上供嗎?可是,咖啡太苦了。」
「伊佐夫嗎?大概是上中學2年級的時候吧,有一天他忽然說,今天喝咖啡,不放糖也不放奶了。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苦得他直皺眉。」
「喂……喂……你真的不要緊嗎?」馬見原把電話貼在耳朵上,大聲問道,「你聲音怎麼這麼小?」
「我心裏明白,明白。」
結果,大野一家不但沒有一起出去旅行過,就連晚飯也很少在一起吃。對此香一郎也是毫無怨言。
對於大野夫婦來說,優等生的香一郎給他們的印象太深了,他們無法擺脫這種印象,他們希望兒子恢複原來的樣子。其結果呢,他們所有的語言和行動,使得香一郎的家庭暴力行為愈演愈烈。
第一學年https://read.99csw.com的第一學期,香一郎在逆境中奮發向上,全國性模擬考試的成績居然超過了許多重點高中的學生。但是,暑假期間的一次同學聚會以後,香一郎的情緒突然低落下去,問他怎麼了,他總是說沒什麼。
香一郎從小身體就不好,上了中學還很虛弱。但在父母的眼裡,他是個老實聽話的孩子,智商也是很高的。作為專業教育工作者,大野夫婦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是非常認真的,他們為此定了好多規定,例如,儘可能全家一起吃飯,一起出去旅遊啦,儘可能不讓孩子在物質上感到貧乏啦,價值觀擺在學習成績之上啦,培養孩子堅韌不拔的精神啦,教育孩子要理解別人的痛苦啦……
香一郎把自己的手舉起來看了看手上的血,又看了看癱坐在地上的大野。當他認出是自己的父親的時候,臉上兇惡的神情立刻消失了,露出生硬的微笑。
「那個……臨死的時候,是怎麼樣的一張臉。」
「一直吃著呢。」
大野讓香一郎出去,不料香一郎無禮地罵道:「這小兔崽子的事比我還重要嗎?」抬手就打了人家的孩子一個嘴巴。
「我違背了自己決不動手打孩子的誓言,而且是當著外人的面。我覺得自己有罪,被孩子打是罪有應得……」大野在法庭上接受審判的時候說。
馬見原看累了,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外面被雨水打濕的濃綠的樹葉,休息一下眼睛。
香一郎只知道一個勁兒地哭,哮喘病更厲害了。
「不是說過了嗎?吃了。」
後來,香一郎更瘋狂了,揚言要把加葉子幼兒園的孩子拐騙出來殺掉。
大野(山賀)甲太郎和大野加葉子是1969年結婚的,跟馬見原同年。當時在高松市教育諮詢所工作大野,因工作關係認識了在幼兒園當阿姨的加葉子,後來就戀愛結婚了。婚後第三年加葉子生了一個兒子,因為早產加難產,生下來以後,母子倆在醫院住了兩個月才出院。大野給兒子取了個名字叫香一郎。當時,加葉子的母親七重跟他們一起住。
「出什麼事了嗎?」
可是,如此幸福的一個家庭,為什麼會落入悲劇的結局呢?大野在法庭上追述了危機和悲劇的前兆。
「晚上也按時吃了嗎?」
大野夫婦精神上受到了強烈的刺|激。作為職業教育工作者,居然連自己的孩子被欺負的事都沒有注意到!大野的自尊心受到傷害,狠狠地批評香一郎為什麼不告訴父母。
儘管如此,全家人還是過著相對平穩的日子。香一郎被選為學生會會長,辯論俱樂部還在地區性比賽中得了獎。為了使孩子得到更好的教育,加葉子和大野決定讓孩子報考西日本地區最有名的一所私立高中。
「以後的事情我也記不起來了。」無論在警察署還是在法院,大野都是這麼說的。「那孩子向我揮動匕首的時候,好像並沒有意識到是我。我想把他的匕首奪過來,跟他扭打在一起……後來,我發現匕首到了我的手上,香一郎的前胸汩汩地向外涌著鮮血……我癱坐在地上,一動也動不了了……」
當時,加葉子嚇得一動不能動了,還是前來諮詢的家長制止了香一郎。打那以後,香一郎變得越發暴躁不安,一個好好的家,簡直可以說是變成了地獄……
大野怒不可遏,狠狠地打了香一郎一巴掌。17年來,他第一次違背了自己決不動手打孩子的誓言。
但是,儘可能全家一起吃飯這一條就沒有做到。因為兩個人工作都很忙,所以經常是由七重來照顧香一郎。
一審時七重也作為證人到過場,二審是病情加重,在大野服刑期間撒手人寰。
「不是埋怨你。」
「由於周圍的家長不能理解欺負弱者跟小孩子打架的區別,香一郎遭了大罪了。儘管我想把我的孩子教育好,但在那樣的環境中,最終是我的孩子被毒害,結果變成了壞孩子read•99csw.com。」大野站在被告席上悔恨交加地說。
那位心理學家分析道,大野一家根本沒有設想過香一郎萬一考不上的問題,所以,香一郎的意外落榜,在他的意識里無異於一種自殺行為,「香一郎自己的生活方式跟父母不完全一樣,他想對父母說不,但又不敢說出來,於是有意無意地放鬆了應考前的學習。」
「……以後上咖啡吧。」
「不是這個意思,我一點兒也沒有要埋怨你的意思。」
「你怎麼樣?不要緊嗎?」
心理學家分析說,在這種情況下,大野夫婦的性生活肯定不和諧,於是香一郎的問題就成了夫婦吵架的導火索,而夫婦吵架對孩子的影響是非常之惡劣的。
香一郎從4歲起上了加葉子當阿姨的幼兒園。整天能夠跟母親在一起,對孩子來說應該是一件幸福的事。但是,作為班主任的加葉子為了避免別人說閑話,自己從來沒有接送過香一郎,而是讓七重接送。在幼兒園裡,不但不允許香一郎叫媽媽,還經常故意當著別的孩子的面叱責他。香一郎呢,默默地接受著母親無緣無故地叱責,做了「加葉子的優等生」。
大野聽說了這件事,批評加葉子做得太過分了。總是順著丈夫的加葉子,不但在香一郎的性問題上跟丈夫意見相左,而且在別的方面也跟丈夫彆扭起來,一向和睦的夫妻開始經常吵架。
「沒有……你還記得他的臉嗎?」
馬見原走進一家小飯館,要了一碗麵條兒。由於心裏有事,根本沒理會那麵條兒好吃不好吃。回到旅館的房間里,晾上衣服,馬馬虎虎沖了個澡,躺在了早就沒了彈性的床上。
在香一郎進入小學的那一年,大野家貸款蓋了一所相當豪華的房子。大野夫婦希望香一郎將來也在這裏結婚生子。房子蓋好的那一天,大野請來了很多朋友慶祝竣工。一家四口在新居前邊照了一張全家福。那天香一郎感冒了,身體不舒服,照相的時候哭喪著臉,但這並沒有影響全家人高興到極點的情緒。
香一郎上初二的時候,有一天,加葉子在打掃兒子的房間的時候,發現了一本印有裸體女人照片的雜誌。她憤怒地扔掉了那種骯髒的東西,又把香一郎叫來,狠狠地教訓了一頓。香一郎滿臉通紅解釋說是朋友硬塞給他的,加葉子逼著兒子發誓以後絕對不再看這種骯髒的東西。
第三天,大野的想法改變了。原來他一心想跟著兒子到另一個世界去,現在則決定活下去,每天在兒子的靈前上供,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加葉子表示贊成。夫婦二人都認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自己被拯救了。
「…………」
上了檢察院的二樓,填了一份申請表,工作人員很快就把審判記錄拿出來了。馬見原在閱覽室里選了一張靠窗的大桌子,打開卷宗看了起來。窗外的雨打在綠色的樹葉上,淅淅瀝瀝的雨聲滲進靜靜的閱覽室,使人覺得凄清寂寥。
今年第一號颱風快要上陸了,大風颳得他不得不彎著腰前行。路上有不少被狂風吹落的法國娑羅雙樹的花瓣,可憐地躺在泥水裡。
馬見原看了看表,起身給佐和子打電話。他按照佐和子的吩咐,響一聲就掛斷,然後再打。佐和子馬上就接了電話。
於是,大野給警察打電話自首。大野被警察帶走,香一郎的屍體被解剖以後,加葉子一個人把他帶到火葬場火化。
「不要緊。電視新聞上說,你那邊來颱風了,你不要緊吧?」
香一郎在家裡聽父母的話,在學校里聽老師的話,鄰居們都羡慕大野家有一個好孩子。法庭上,證人席上的老師和鄰居們都證實了這一點。
「我……晚回去幾天沒問題吧?」
比如說,香一郎被大野殺死以前,真的變成了「菩薩的臉」嗎?
「喂!喂!佐和子!喂!喂……」
第一次危機是香一郎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香一郎身體不好,有哮喘病,經常不九_九_藏_書能上體育課,加上身材矮小,在班裡成了被某些品行不好的同學欺負的對象。可是,他從來不把自己被欺負的事告訴父母。有同學看不下去,告訴了老師,大野夫婦從老師那裡知道了香一郎被欺負的情況。
看著香一郎熟睡的臉,大野一咬牙,用帶子套住了他的脖子。默默地為兒子祈禱了幾句之後,勒緊了帶子。香一郎從睡夢中驚醒,看了大野一眼,又把眼睛閉上,雙手痛苦地在空中抓撓了幾下,突然從枕頭底下把匕首抽了出來,毫無防備的大野脖子上被劃了一個口子。
「放心吧,我出院都兩個月了,一個人已經習慣了,而且真弓也常來看我,昨天還來過呢……你那邊兒天氣怎麼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自己被拯救了。馬見原對此表示懷疑。一定還有什麼更能使人感到震驚的東西。為什麼他們要搞什麼家庭問題諮詢熱線,還要開設什麼家庭教室?這不是往他們自己的傷口上撒鹽嗎?是什麼力量使他們把自己的痛苦放在一邊,通過自己的親身經歷來幫助別人擺脫苦惱呢……
窗前在雨中搖擺著的好像是法國娑羅雙樹,正是開花時節。法國娑羅雙樹屬山茶科,枝頭上的白花開得很好看,但比起大島的山茶花來顯得又小又可憐。
一天,一位家長帶著拒絕去學校的孩子來大野家諮詢,正談著,香一郎笑著推門走進來,把人家推到一邊去,坐在了大野的對面,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同年七月九日,星期二
巫婆說:「這孩子身上附著白蟻的魂,得把白蟻的魂驅走。」說完把香一郎按倒在地,拿起驅鬼棒就打,一邊打一邊喊,「出去!出去!」開始大野還勉強能夠接受,可是到了後來,巫婆居然用繩子勒香一郎的脖子,一邊勒一邊喊,「出去!出去!」大野衝上去制止了巫婆,護住了孩子。巫婆鬆開繩子說:「好了!」說來也怪,打那以後,香一郎的哮喘病果然好了。
「……茶,上了嗎?」
「啊,風大了點兒而已。你……吃藥了嗎?」
「啊……」
大野家是個教育工作者之家,也是一個傳統保守的家庭。在教育諮詢所里,大野倡導過取締「壞書」運動。在幼兒園裡,加葉子組織孩子家長們聯名向電視台提交過抗議書,抗議電視台播出所謂淫穢節目,毒害幼兒。
大野一直認為,孩子被欺負,父母應該出面解決問題,自己的孩子當然也不例外。於是,他親自找到那些欺負香一郎的孩子的父母,耐心地跟他們談孩子的教育問題。可是,那些家長們都說是小孩子打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大人不該攙和進來。
社會上普遍重視學歷的傾向,在教育界造成了許多難以處理的問題。大野的工作越來越忙了。非常關心教育問題的他,不但在單位里接待來訪的學生家長,家裡也成了來訪接待室。香一郎看著父親忙碌的身影,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上小學時,他寫過一篇作文,題目就是,《為大家排憂解難的父親》。
加葉子奪過大野的匕首以後,默默地抱著兒子的屍體,大野則站在一旁看著兒子的臉。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在大野的催促之下,二人才把香一郎的屍體抱到洗澡間去洗乾淨,又抱到他們夫婦的卧室讓兒子安睡在他們的床上。此後,不管是有人來電話還是有人按門鈴,二人都不理睬,只是默默地在兒子身邊守護著。
「給伊佐夫上供的茶。」
大野終於意識到自己幹了些什麼,他撫摸著兒子的臉說:「我這就去叫救護車……」
「不要緊的,什麼問題都沒有。」電話里傳來佐和子爽朗的聲音。
香一郎吃得越來越少,身體越來越瘦弱。新年那天,他突然問姥姥七重,「活著是一件快樂的事嗎?」七重覺得很不吉利,大過年的,怎麼說這種話?可是,她以為香一郎只不過是隨便說說,並沒有引起重視,也沒有告訴大野夫婦。
九九藏書律師請來的心理學家認為,恐怕那時候的大野夫婦正在被自身的性問題苦惱著。
馬見原向副署長請假的時候,領導們對他特別不滿意,全都拉長了臉。可不是嘛,駒田還沒有抓到,許多棘手的案子都在等著處理,他偏偏在這個時候請假。但是,馬見原對這些已經覺得不疼不癢了。
但是,大野一心為別人排憂解難,卻忽視了對自己的孩子的教育。他把教育香一郎的任務完全交給了加葉子和七重。
如果我馬見原換一種教育孩子的方法的話,我的兒子伊佐夫肯定還健康的活著,我也早就抱上孫子了。遺憾的是,現在做這種假設已經失去了意義……
「不過,香一郎並沒有覺得不開心過。」在法庭上,大野和加葉子都這麼說。
「香一郎經常看到我碰到有問題的孩子和家長時那苦惱的樣子,經常聽到我岳母在廚房裡痛罵那些有問題的孩子和家長,所以暗暗下了決心,決不做讓父親煩惱的孩子,決不做讓姥姥痛罵的外孫……」大野在法庭上說。
大野夫婦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這才是他們的孩子。他們對香一郎說,這是應該的,不許驕傲,否則就會退步的。大野看見香一郎雖然嘴上說知道了,臉上卻露出了不滿的神情。
香一郎對帶他去精神病科表現出強烈不滿。儘管如此,大野夫婦還是在他喝醉了的時候帶他去了。可是,精神病科醫生說什麼這孩子是因為太嬌慣了,還有就是有些酒精中毒。大野夫婦對醫院也失望了。
加葉子睡著以後,大野輕輕地把她睡衣上帶子解下來,拿著帶子走進了香一郎的房間。
突然一陣急雨襲來,那些本來就容易凋落的小花被無情地打落到地上。馬見原的心好像被誰抓了一下似的難過,趕緊轉移了視線。
「莫非這孩子被什麼鬼魂附體了?」加葉子對大野說,「突然變成這個樣子,沒有道理呀,一定是有什麼東西在孩子的身體里,不然不會這樣的……」
出乎大野夫婦意料之外的是,香一郎不但沒有考上那所有名的私立高中,就連第二志願的縣立高中都沒考上,只好上了一所普通的私立高中。
「一直在下雨,今年倒是用不著擔心天旱了。」
香一郎毫不示弱,吐了大野一臉唾沫。在外人面前讓自己如此下不來台,大野一下子失去了控制,他把香一郎打倒在地,騎在他身上沒命地痛打起來。加葉子聽見叫喊聲,趕緊從樓上跑下來,制止了大野。
大野所說的第二個危機,發生在香一郎小學6年級的時候。
有一天,一個鄰居的孩子跑來向挺著大肚子在家裡休息的加葉子報告說,香一郎又在被人欺負了。加葉子匆匆趕去,看見香一郎被5個同學圍在中間,連忙大聲制止。可是,那幾個孩子裝著沒事的樣子說,什麼都沒幹。香一郎被夾在母親和同學之間,覺得非常下不來台,大喊一聲「你別管」,就向加葉子撞了過去。力氣雖然不大,卻把心裏充滿了失望感的加葉子撞倒在地,重重地摔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流產了。
「……別埋怨我了。」
「你看見了吧?在他停止呼吸之前,是怎麼樣的一張臉?……我一直想問你……」
另外,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無論如何不能動手打孩子。大野的父親酗酒,動不動就打孩子,大野是在父親的打罵之下長大的,在學校也經常挨老師的打,因此非常痛恨打罵孩子的家長和老師。加葉子小時候也經常挨七重的打,對此也是深惡痛絕。打孩子絕對不是好的教育方法,兩個從事教育工作的人深知這一點,他們發誓決不打罵孩子。
「香一郎那張臉,就像一尊菩薩的臉……我好像得到了一個大徹大悟者的引導似的,舉起匕首向香一郎胡亂刺起來,但怎麼也刺不到要害部位。我意識到這樣刺下去只能是延長他的痛苦,於是放下匕首,還用帶子勒他的脖子。香一郎稍稍掙扎了幾下就再也不動https://read•99csw.com彈了。我拿起匕首打算割斷自己的喉管自殺,割了一刀沒割斷,正要再割的時候,被剛剛趕到的妻子死命拉住了……」
恰恰在那個時候,加葉子時隔9年又懷孕了。生香一郎的時候就是剖腹產,這第二個孩子到底生不生,一度很猶豫,但考慮到香一郎一個人太孤單,於是決定為他生個小弟弟或小妹妹。
「可是,你在埋怨我。」
「那時候,香一郎非常爽快地答應按照父親的話去做……」加葉子在法庭上證實道。
香一郎的情況越來越不好,已經由不上學發展到摔東西砸東西了。碗櫥的玻璃,客廳里的鏡子,都是被他砸碎的。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把錄音機開的大大的,吵得姥姥七重得了神經官能症,在附近租了一所房子搬出去了。
「怎麼想起問伊佐夫的事來了?」
香一郎哮喘病去了好多家醫院都沒治好,姥姥七重情急之下,要請巫婆來給香一郎治病。大野雖然反對這種違背科學的做法,但一來擰不過七重,二來因為醫生確實沒有治好香一郎的病,也想試試。於是按照巫婆的吩咐,全家一起聽巫婆念咒語。巫婆說了,只有全家一起聽才靈驗。
「嗯……」
審判過程中,站在證人席上的加葉子,眼白上布滿了血紅的斑點。法官問她是怎麼回事,她說是香一郎的死使她受到很大打擊,一夜之間就成了這個樣子。
加葉子想讓兒子復讀一年再考,大野不同意。大野認為,不應該把學歷看得那麼重。在接受有問題的孩子家長諮詢的時候,大野多次強調過這個問題。他說,重要的是培養孩子百折不撓的意志和自立能力,父母只做孩子的後盾就可以了。大野對香一郎說:「你把自己放在什麼位置上,是你自己的事,以後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其實,更想喝的是咖啡。」
加葉子從小死了父親,成長在一個沒有男性的家庭里,除了對性有神聖化的傾向以外,對性|交也有一種恐懼感。特別是剖腹產生了香一郎以後,對性|交更加趕到恐懼了。相反,從小就看到父母吵架又很早失去了父母的大野,卻對性|交這種愛情的表現方式充滿了熱情。但他又害怕自己強行跟妻子過性生活會導致夫妻關係的毀滅,所以竭力克制著自己。
看著黑乎乎的天花板,馬見原苦苦思索著。還是缺點兒什麼……他們的過去和現在,缺乏某種必然的聯繫。雖然這個殺人案已經解決了,馬見原也沒有什麼異議,但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他並不想說要是換上自己,絕對不會那麼做。誠然,為了拯救自己的孩子,把在痛苦中掙扎的孩子殺死,自己也跟著去死,後來又改變主意,決定活下去,每天在孩子靈前上供,願意接受任何刑罰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但總覺得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什麼……」
「是我不好。」
哮喘病好了以後,香一郎升入中學。不但身體越來越好,個子也越長越高。就好像要把以前的劣等感徹底趕跑似的,不但參加了校籃球隊,還參加了辯論俱樂部,表現了超群的口才,學習成績也非常之好。小學時代的事情簡直是一場夢。
導致香一郎情緒低落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同學聚會的時候,上了重點高中的同學們對他冷嘲熱諷,一是高年級同學威脅他,跟他要錢。這兩件事香一郎都沒有告訴父母,是人們在他死後整理他的遺物時,在他的一個記錄本里發現的。
大野夫婦茫然。這是怎麼啦?一向接受別的有問題的孩子的家長的諮詢大野,更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夫婦倆潸然淚下,自己的孩子怎麼也成了有問題的孩子呢?而與此同時,到家裡來找大野諮詢的有問題的孩子家長依然絡繹不絕。
馬見原詳細的閱讀了審判記錄,冒雨趕回法院附近的商務旅館。
「我只不過是想冷靜地問問你……」
在大野例舉的幾個所謂危機里,有一個是青春期的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