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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六節

第四章

第六節

想到這裏,他把準備插|進電視機里的電話卡裝進了口袋。就在這時,他的呼機急促地叫了起來。是研司!他急忙把剛剛裝進口袋裡的電話卡掏出來,把油井的話忘了個一乾二淨。
「好,一塊兒吃。」
「你看你!世界上有像你這樣說得那麼露骨的傻瓜嗎?!」
浚介的心好像被什麼抓了一下,問道:「怎麼了?」
「您對恐龍感興趣?」
新幹線的車廂里,可以看見三三兩兩的放了暑假的大學生的身影,但並不十分擁擠。車過大阪的時候下起小雨來,雨點打在車窗玻璃上,向列車後方流去。這景象使他想起五月黃金周的時候帶綾女母子去河口湖旅遊的事。
「如果真像你說得這樣,她對生活真是太認真了。」
「行了行了!這方面的書我看了好幾本了,都是嬌慣的!第一是本人嬌,第二是沒有教育孩子的經驗的母親慣!」
「……所以她想逃到別的什麼地方去。」
「鬧了半天打算把我女兒拐跑啊?」孝郎當胸給了浚介一拳,「你想把我女兒拐到哪裡去啊?」
「但是,我還是給你把家料理得好好兒的。」
浚介瞪大眼睛說:「……我被警察抓走就好了?」
不可能!醫院有的是醫生,不可能來這種電話。馬見原心想。
「喂!是他爸嗎?不是她爸的話,什麼也別說,馬上把電話掛了!」是佐和子急切的聲音,分明帶著病態。
「你就沒有一點兒應該反省的地方?」
「啊!她爸!」
「快!快去拿根繩子來,把她捆上!」孝郎對希久子說。
「正因為是外人,旁觀者清!你自己不是也鬧不清亞衣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還沒最後定,朋友給介紹的。到底該幹什麼我還沒拿定主意,先找個臨時工掙點兒錢再說。」
希久子也看著孝郎。

「你居然幹得出來!我把你這個畜生……」孝郎一邊罵一邊打,「都是因為你!亞衣才……都是因為你,我們家才……」
「別推卸責任!」
佐和子高聲大笑起來。異常的笑聲刺痛了馬見原的心。
「用裁紙刀把老子的手割破了,還說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有誰來過電話了?」
宮地老人重重地嘆了口氣。
浚介一邊抵擋著孝郎的進攻,一邊說:「請您別這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當然。好了,不說這些了。今天你去醫院了嗎?」
「啊?您都有孩子啦?」
馬見原心裏一緊,心跳加快了,「……是我。」
浚介剛想說「羡慕孩子的父親」,值班室的門突然開了,宮地老人叫綾女去接電話。
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垃圾,特別是聞到垃圾的惡臭,浚介真想馬上辭了這份剛到手的工作。但是,當冬島綾女摘下口罩向他打過招呼以後,他又不想辭了。
不遠處一位右腿打著石膏的年輕父親,在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的攙扶下練習走路。男孩兒3歲左右,女孩兒5歲左右,他們代替了父親的拐杖。孩子們的母親在後面微笑著看著他們。突然,男孩兒不堪重負,踉蹌了一下,年輕父親一下子摔倒了。母親趕緊跑過去,女孩兒則拼盡全力往起扶父親。男孩兒嚇壞了,茫然地站在那裡發獃,看見女孩兒瞪著眼睛責怪他,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年輕父親顧不上自己的傷痛,連忙把男孩兒抱在懷裡哄他。男孩兒抬起頭來,看見父親在沖他笑,母親也在沖他笑,姐姐也在父母的影響下沖他笑了,終於止住哭聲,跟母親和姐姐一起把父親攙扶起來,一家四口又繼續向前走去……
「什麼?」
「不能不回家了!」馬見原對自己說。那天他並沒有坐新幹線回東京,而是跑到倉敷去找那個治白蟻的辰巳去了。
「你看看亞衣都成了什麼樣子了!亞衣!怎麼吃東西呢?跟餓狼似!」
「活著本身就不https://read•99csw.com是一件容易的事。」
「沒關係,我馬上就回家。」
「她爸,學校的事就先別……」
「明白了。您快去看孩子吧,剩下的活兒我來干。」
孝郎轉身問希久子,「這就是那個美術老師嗎?」
希久子點了點頭,然後悲痛地對浚介說:「我們家都亂套了,我請你趕快回去!」
跑了一大圈,什麼線索都沒找到,但是,要馬見原相信孩子會殺死親生父母,是絕對不可能的……
「佐和子!」
綾女把浚介介紹給宮地老人,自己去接電話。宮地老人慢吞吞地走向浚介,伸出手去跟浚介握手。綾女很快就從值班室里跑出來,慌慌張張地對宮地老人說:「大爺,研司……研司他……昏迷不醒……被送到醫院里去了!」
「就是,還能玩兒的東西就這麼扔了……如今的孩子們哪,也不知道他們需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你等著!」馬見原放下電話,飛快地向站台方向跑去。
「對了,我得去面試了。」
「別磨蹭了!快送醫院檢查檢查!」
「又是這一套……」
「好。」
「應該跟她談談的是你這個當母親的!作為母親,把孩子推給別人,自己躲到一邊去,還把不三不四的人帶到家裡來。家醜不可外揚,懂不懂啊!」
亞衣拚命地拽浚介,「傻瓜!跑啊!快跑啊!」
希久子追上來,一把拉住了亞衣的胳膊。孝郎則繞到前邊去,擋住亞衣和浚介的去路,大喝一聲,「打算跑到哪裡去?早就商量好了吧?」希久子也詰問道:「你把這孩子帶走打算幹什麼?」
「外人怎麼會清楚我家的事情!」
佐和子平靜下來,「沒有啊,沒出什麼事啊。」
「花錢的地方多著呢,我得早點兒出院掙錢去。」
「他媽的!」孝郎一把推開亞衣。亞衣那瘦弱的肩膀重重地撞在大門上。
這時,大門開了,隨著希久子一聲「亞衣!等等!」光著腳的亞衣從裡邊跑了出來。她衝到浚介身邊,拉起他就跑。
「可是,不管怎麼說,你是跟亞衣有聯繫的人,如果他們真的想解決女兒的問題的話,就應該跟你談談。」
「哎呀……好像是忘了,等你回來咱們一塊兒吃吧。」
「你喜歡我對吧?」
「嗨!幹活兒了!」宮地老人不客氣地打斷了浚介的遐想。
遊子看著一家四口遠去的身影,自言自語似地說:「我去,我到亞衣家裡去。不管是以什麼形式表現出來的,現在的她十分痛苦是確切無疑的。」
「怎麼吃呢?一輩子沒吃過飯似的!好不容易下樓來了,一句話都不說,還不如小貓小狗呢!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把腿放下去,坐好!」孝郎站起來伸過手去,敲了敲亞衣的膝蓋。
浚介看見孝郎和希久子把亞衣抱進門,很快把門關上,還聽見了掛防盜鏈的聲音。由於事情來得太突然,浚介很長時間沒有回過味兒來,該說的話一句也沒說。
亞衣精神恍惚地看著電視畫面,心裏說,這些混蛋,胡說些什麼呢?
「您好!我是冬島綾女,剛才電話通知說您要來報到,沒想到這麼快您就來了。您什麼時候能上班呢?」
「什麼工作?」
突然,急救車鳴叫著開了過來,醫護人員從車上抬下來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兒。
孝郎氣得臉上的肌肉直哆嗦,拍著飯桌大叫,「還要折騰是吧?」
孝郎把亞衣的手扒拉開,又打了浚介一拳,「什麼東西!我到警察署告你去,告你拐騙人家黃花閨女!」
「就算能把亞衣的病治好,對她來說真的是一件好事嗎?讓她隨波逐流,讓她接受渾渾噩噩的日子,難道是一件好事嗎?……作為一個兒童心理諮詢所的工作人員,我不應該說這種話,我畢竟是個國家公務員,任務是引導孩子們往適應社九_九_藏_書會的方向走……說實在的,應該對亞衣這樣的孩子說些什麼,我心裏一點兒底都沒有。」
突然,亞衣把手上的炸雞往地上一摔,雙手一用力,就把飯桌掀翻了。桌子上的盤盤碗碗在地毯上亂滾,地毯頓時髒得一塌胡塗。她把耷拉在面前的亞麻色頭髮往後一捋,站起來盯視著孝郎,眼神里的意思是:那我呢?你想怎麼對待我呢?來吧!來呀!
「你還沒折騰夠啊!?」
「那就從星期一開始。」
「不,我的意思是說,乾脆讓他們把警察叫來,那樣的話,家庭內部的秘密公開化以後,也許有利於問題的解決。你想,亞衣要求你把她帶走,這正常嗎?她父母連抱帶拖地把她弄回家去,可以說她跟父母的關係處於崩潰狀態……而且,我認為她的父母沒有理由把你拒之門外。」
「兩個小時以前的事……他們不知道這裏的電話,打聽了半天才打聽出來……」綾女說著說著癱倒下去。
「根本就沒有那種心情。如果再去,人家非把警察叫來不可。」
「你少插嘴!都是你慣的!」
這時亞衣雙目圓睜,瞪著孝郎大喊:「放開我!」同時掙脫了一隻手。
希久子也光著腳追過來,孝郎從地上爬起來,「你們要幹什麼!?」也追了過來。
「明天是星期天。」
「清潔工。」浚介自嘲地說。
「真的……」佐和子像個愛撒嬌的小姑娘似的,高興得控制不了自己了,「不要為了我提前回來,工作第一嘛,我一切正常。要說不寂寞那是說謊,不過,警察的老婆嘛,我知道這是免不了的。你以前3個月不回家我都堅持過來了。」
「不要碰到傷腦筋的事情就放棄努力嘛,為了孩子的事情煩惱,正是你這個做母親的份內事!把家醜外揚,什麼意思啊你!」
「啊……醫院來電話了,說今天值班的醫生感冒了,讓我以後再去。」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你怎麼對我都行,快帶我離開這裏!」
孝郎咽了一口唾沫,看著希久子。
「誰躲著了?誰躲著了?我想跟她談,她不聽嘛。看看,看看!我的手!」孝郎把被亞衣划傷過的手伸過去給希久子看。
馬見原掛上電話,電話卡從電話機里吐了出來。電話卡上的圖案是冰天雪地里的狐狸爸爸狐狸媽媽和小狐狸依偎在一起,表現閡家團圓的主題。他再次受到了刺|激。這種主題的設計瀰漫著整個社會,虛構了一個又一個在現實社會中不可能實現的幻想。家庭被各種各樣美麗的裝飾打扮起來,給來來往往的人們施加無形的壓力。
「放開我!你這個混蛋!」亞衣大叫。
「不要比別的同事回家早了,那樣做不好。」
「你這不是公傷嗎?」
希久子渾身發抖,「你說什麼?」
「他們以為我要把他們的女兒拐跑,在這種誤解的基礎上,那樣做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現在說這些多輕巧啊!」
「明天就算了吧,醫生的感冒還好不了呢。」
浚介嘆了口氣搖搖頭說:「我可不像她活得那麼認真……我早就被磨圓了。我已經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學會隨波逐流了。」
亞衣拉著他一邊跑一邊說:「帶我走!」
「亞衣!」孝郎一把抓住亞衣的手腕。
「啊,我叫巢藤……」浚介看了孝郎一眼,立刻轉向瘦得皮包骨頭,被父親卡著脖子的亞衣。
「……是我。」是綾女。從她顫抖的聲音里可以知道,出事了!「研司他……」剛說了一個開頭,就哭得說不下去了。
車到東京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0點半了,在車站裡,他先給佐和子打了一個電話。
「她爸!別管那邊了,先顧亞衣吧!」
「……好了好了,有什麼話回家再慢慢兒說。你吃晚飯了嗎?」
「醫院!」孝郎叫道,「帶她去醫院!」
「去你媽的九-九-藏-書!」孝郎伸手給了希久子一個大嘴巴。
希久子問:「查什麼呀?」
孝郎氣得臉上的肌肉又哆嗦起來,他不願意再看亞衣的樣子,轉向希久子譴責道:「被警察帶走,跟那個美術老師這個那個的,你都不告訴我,自己一個人隨隨便便地就處理了。你要是早告訴我,也不至於落到這步田地!」
「你就這麼回來啦?」醫院的院子里的草坪上,坐在輪椅里的遊子問道。
同年七月十三日,星期六
「所以她很苦惱。她看問題一定很尖銳,既看不慣周圍的人們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又不能隨波逐流。她想認真地生活,可是又沒有人能理解她……」
「什麼意思?」
「知道了,有你在我就安心了。」
「去醫院!馬上就去!喂!查查哪家醫院有!」孝郎沖希久子喊著。
「知道了,那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你好好跟亞衣談談啊,別老看著我呀!亞衣這不是下來了嗎?孩子的情緒是有起伏的,現在正是好機會嘛,你別躲著孩子呀,跟孩子談談呀,別躲著呀!」
「反正亞衣變化是非常大的,簡直變成另外一個人了。可以說是焦躁不安,歇斯底里。」
「醫院?」
「不是因為我回家的吧?那我就放心了,你可別說是因為我回來的。」
「剛才有人來過無言電話,討厭!」
宮地老人想說快去,但嘴巴跟不上,連連做手勢讓綾女快走。
孝郎和希久子把亞衣連抱帶架地拖回去了。
「叫來就好了。」
希久子聞聲從廚房裡出來,站在飯桌邊上關注著事態的發展。
「你要是心平氣和地跟我說,我能不聽嗎?」
「喂!」馬見原急切地叫道。
「我嗎?當然不要緊!一切正常,正常!你還要繼續盯梢嗎?」
「我不感興趣……是我那淘氣的兒子,天天嚷嚷著要恐龍。」
「對呀,今天是康復治療日。」
「怎麼了?」浚介莫名其妙。
宮地老人再次握住浚介的手,使勁兒搖了搖。
「明天就能上班。」浚介回答說。
在這麼漂亮的女人面前,任何男人都不會懼怕垃圾的惡臭,況且這惡臭比起麻生家的惡臭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與此同時,孝郎一把把亞衣推到希久子身上,自己一個人出來,把亞衣和希久子關在了門裡邊。
面容消瘦的亞衣,一副沒睡夠的樣子,浮腫的眼瞼沉重地抬起來,愣愣地看著父親。她把腳踏在椅子上,膝蓋頂著下巴,像一頭餓瘋了的小獸,剛把一塊炸雞送進嘴裏,沒嚼幾下就咽下去了。
「你去關呀!」
亞衣轉過臉來,衝著孝郎的臉上吐了一口唾沫。
孝郎擦掉臉上的唾沫,一隻手掐住亞衣的脖子,一隻手穿上鞋,向希久子吩咐道:「快去把我的車鑰匙拿來!」說完拉開了大門。
「什麼?」
「那我馬上就做。」
孝郎重新去抓住亞衣的手,亞衣一掙,啪地打在孝郎臉上。孝郎的臉被打得生疼,他已經無法自制,像警察抓犯人似的把亞衣的胳膊擰到背後。
「你認真聽過我的話嗎?」
「所以嘛,沒關係!工作第一,家裡有我呢。」
佐和子不說話了。
孝郎一邊往後推浚介,一邊罵道:「你竟敢欺負我女兒……」
「當時孩子有點兒歇斯底里,現在不是平靜了嗎?你要是當得起父親,就跟亞衣心平氣和地談談!」
亞衣不做聲,又把手伸向裝炸雞的盤子,故意抓了兩塊,一古腦塞進嘴裏大嚼起來。
「……有過這種事?」
「她也許已經在考慮要不要繼續活下去的問題了。」遊子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身旁花壇里正在盛開的一朵小紫花。那是一種叫做鴨跖草的花,被遊子輕輕一碰,柔弱的莖顫抖似地搖晃起來。「有時候她會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是一種虛空,這使她感到非常不安,於是就把自己當作一個木偶,無知覺九-九-藏-書地活著……但是,她的內心深處又蘊藏著生的力量,她的內心在叫喊:我要活下去……」
電視畫面上,一個穿著華麗服裝,濃妝艷抹的老女人正在發表高見:「現在的孩子們呀,幸福得過了頭了,不,應該說是奢侈得過了頭了。我們小時候,轟炸機在頭上盤旋……」
看著身穿米色連衣裙的綾女的背影,浚介越發不相信這個漂亮女人已經是一個上了小學的孩子的母親,他又羡慕起那孩子的父親來了……
電視里傳出來的聲音,在清潔的飯廳里顯得虛無縹渺。大學教授和評論家們正在評論一周以來發生的各類新聞。「我們那個時代可不是這樣的……如今的孩子們哪,連是非感都沒有了……還不是家長給慣的……」
「可是……這兒的工作呢?」
孝郎把希久子扒拉到一邊去,拖著亞衣往門外走。
「看你……我的問題先放在一邊,關鍵是亞衣……在她自己的房間里憋了三天了,今天好不容易下來了……」
亞衣搖著浚介的胳膊,「你傻愣著幹什麼?」接著用手一指孝郎,「揍這小子,揍扁了他!然後帶我走!」
坐在草坪上的浚介垂頭喪氣地說:「開始我根本就沒鬧清是怎麼回事,後來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也沒見人出來。」
「放手!你怎麼能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兒呢?」希久子說著上前拉孝郎。
花了兩天的時間,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辰巳的老家,一打聽,都說辰巳已經上吊自殺了。為什麼突然自殺了呢?原來,辰巳這一生很不順,幼年時代父母雙亡,他跟弟弟相依為命,不料弟弟卻在一次交通事故中喪生。長大以後結婚生了孩子,沒承想孩子有病死了。老婆跟他離婚以後,他就變得不正常起來,溜門撬鎖,凈幹壞事。這次被釋放出獄以後,沒有正經工作,生活沒有著落,活著沒意思就自殺了。遺書中寫道:「到那邊的世界去組織一個幸福的家庭。」
亞衣抓起一把椅子,照著電視砸了過去。只聽一聲巨響,顯像管爆炸了。亞衣盯著顯像管上的大洞,忿忿地罵著:「胡說些什麼呀!凈說些沒用的廢話!你們都是混蛋!」
馬見原看著街道委員會的負責人拿給他的辰巳的遺書,彷彿又看見了麻生達也和實森勇治遺書,大概是錯覺吧……
「嗬——,我說一句你頂十句!就你這個態度,這個家就好不了!亞衣就是受了你的影響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浚介好不容易才躲開了孝郎的攻擊,孝郎一下子癱倒在地上起不來了。浚介湊過來想把他攙扶起來,孝郎孩子似的搖著胳膊,哭喪著臉說:「我這個家完了……」
「胡說八道!我是不願意把亞衣當成有問題的孩子。亞衣!亞衣!看哪兒哪?說你的事兒呢知道嗎?還有心思看電視,去!關了它!」
亞衣的臉轉向父親,但眼睛根本沒有聚焦,連聽孝郎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浚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感到自己做惡夢似的被卷進了一場說不清道不明糾紛。
「你是不是覺得你應該把她帶走?」遊子不是在開玩笑,她的目光是真摯的。
「啊……幹得不錯。」
「亞衣!看哪兒哪?就這麼整天憋在家裡,不打算上學啦?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就這麼退學呀!」
「你!……都是因為你!」孝郎大叫著,劈胸抓住浚介。
亞衣手腳亂動,掙扎著扭過頭去大罵浚介:「混蛋!你他媽的跟別的王八蛋沒有什麼兩樣!」
亞衣的膝蓋放下去沒幾秒鐘,又抬起來了。
「一直這樣悶在家裡是非常危險的。全家每個人都會患上憂鬱症,而且會越來越嚴重。憂鬱心理的傳播是很迅速的。父親的心情要是不好,很快就會傳染給母親,緊接著又會傳染給孩子。在同一個房頂底下生活的一家人都憂鬱起來的話,自然就會喪失活力,拒絕外界的九_九_藏_書幫助,得不到應該得到的信息,解決問題的路子就會變得非常狹窄。」

孝郎被亞衣的氣勢鎮住了,他佯裝憤怒地喊了一聲「隨你們的便吧!」就朝自己的書房走去。
「你喜歡我,所以才吻了我對吧?那帶我走!帶我一起逃走!」
「怎麼了?怎麼了?」浚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羡慕什麼?」
他洗臉似地用雙手搓了搓臉,掏出記事本,邊看邊在腦子裡整理這些天得到的信息。
「不了,……現在馬上回家。」馬見原說。
「還有一個星期就該出院了,出去轉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再說我也不能老在醫院里住著呀,住院費挺貴的。」
「可是,就你這身體,能行嗎?」
「不要緊吧?」
孝郎把手上的報紙往地上一摔,衝著飯桌對面正在吃早飯的亞衣大吼一聲。
綾女微笑著,「您可幫了我們的大忙了,來過的人倒是不少,可一看這工作條件,扭頭就走……也是,誰願意干這種又臟又累的工作呢。」這時,她在垃圾堆上發現了一個玩具恐龍,連忙拿起來,試了一下遙控器,不頂事了,但那個玩具恐龍基本上還是完好無損的,綾女饒有興緻地擺弄著。
「工作找著啦?」
「還不到7歲呢。」
「請問,芳澤亞衣……」隨著滾過來的悶熱的氣流,一個年輕人的聲音鑽進了孝郎的耳朵。孝郎吃了一驚,愣住了,亞衣也停止了掙扎。
「你胡說什麼呀!」希久子不去拿繩子。
「我覺得當時他們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你想,他們的女兒要跟著一個男人逃跑,還不急瘋了?」
浚介連忙扶住她,她說了聲不要緊,頑強地站直身子,對宮地老人說:「我想馬上到醫院去。」
他每天給佐和子打電話,從聲音里聽得出來,佐和子越來越煩躁不安了。一會兒說切菜的時候切了自己的臉,一會兒問伊佐夫什麼時候回家。告訴她伊佐夫已經死了,她卻說當然知道。還說什麼白蟻要把房子吃光了,但有她佐和子在,一定能保住這個家,讓馬見原以工作為重。問她按時吃藥了沒有,每次都說吃了。今天是去醫院定期檢查的日子,去沒去呢?
「我是因為討厭你這種死要面子的態度才那麼做的。」
佐和子根本沒說過盯梢一類的話,這本身就是不正常。
「你去的目的難道不是為了了解一下亞衣的情況嗎?既然已經到了她家了,就應該把情況問清楚,當時你應該再去按一次門鈴。」
「是不是查查哪家醫院有精神病科?」
「亞衣!回家!快回家吧!」希久子叫道。
亞衣掙扎了一下,沒有掙脫。
「你歸根到底還是個孩子,見勢不妙就躲,就把責任推給別人!你在這個家裡,人長大了,心根本沒長大!還是個大孩子!」
孝郎又叫道:「再這樣下去,這個家還叫家嗎?你說!你到底想幹什麼?為什麼老是這個樣子?」
他還想給研司打個電話,因為他擔心研司又要受到油井的欺負。可是,油井對他說過的那些話,也不能說沒有道理。如果自己繼續跟研司和綾女保持這樣的關係,將來研司受到的傷害也許會更大。
「……不容易啊。」
「巢藤先生,對不起,您剛來報到,按理說不該把剩下的工作交給您,可是明天星期天,垃圾處理不完就更臭了,宮地老人一個人干不完這麼多活兒……」
「碰破了一點兒皮,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嘛。」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遊子把目光轉向身邊的鴨跖草,比浚介更重地嘆了口氣。
「謝謝您!」綾女回到值班室,換下工作服,飛奔而去。
「人家可是好人,有經驗的人,你也應該見見。」
「查查哪家醫院治這種病!」
「……看不出來。真羡慕啊。」
浚介覺得很有意思,搭訕著說:「修理一下還能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