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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十一節

第四章

第十一節

「你就忍心把研司一個人扔在家裡去坐牢嗎?你可不是那麼狠心的人哪!」
「什麼?」
「現在不是我原諒不原諒她的問題,而是她原諒不原諒我的問題。」
研司使勁兒抱住了綾女的腰。
「我要是把這幅畫拿走了……他會生氣的吧?」
「你好!我叫巢藤,給您打了好幾次電話了,您都不在。有件事想請教您,不是什麼急事,以後再打電話給您,再見!」聲音有些怪怪的。
綾女用身子護住研司,對油井說:「你在不出去,我報警了!」說著抓住油井的手就往外拽他。
綾女急了,在油井臉上狠狠地抓了一把。
「研司不會這麼想的。你去問問,那次是我讓他受的傷嗎?我真的沒打他,是他自己撞在柱子上把頭撞破了。」
「什麼?」
「出去!滾出去!」
馬見原差點兒說出聲來,他趕緊把視線移開,以免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忽然,一幅蠟筆畫映入馬見原的眼帘。
綾女掙扎著,給了油井一個大嘴巴。但油井依然嘻皮笑臉地摟住綾女不放,「怎麼樣?咱們好一回讓研司看看怎麼樣?」
可是,這張畫兒沒有色彩。不!不是亞衣的!那是浚介高中時代的自畫像!除了沒有色彩以外,跟亞衣那張畫兒幾乎一模一樣!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亞衣用鼻子哼了一聲,「活夠了!我活夠了!我真的活夠了,這理由還不夠充分?」
「你去看看研司吧。」綾女請求道。

油井趁機翻手抓住綾女,拉到自己身邊,「為什麼不相信我?難道咱們不是一家人嗎?不是夫妻嗎?」
「看你說的。」
「您跟女兒就不能和好了嗎?」
「不要先說得這麼肯定,應該先把該說的話都說了。」
浚介向老人表示問候,寒暄了一陣才把電話掛斷。他的視線重新回到自己以前的自畫像上,打開繪畫用具,自言自語地說:「再畫一張試試!」
「是!」椎村領命到報廢車場那邊去了。
馬見原躲開綾女的視線,點了點頭。
「至少你已經不存在了,這對孩子來說不是壞事!」
「小人之心!當初怎麼就沒有看透你!我真恨我自己!」
「沒關係,拿走吧……他還會畫的……以後還會畫許多這樣的畫……」
「沒有人出入嗎?那兩個傢伙老老實實地在家裡獃著呢?」
綾女淺笑了一下,「已經有男人跟她一起住了。」
「再見!」亞衣掛斷電話,額頭頂著玻璃,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看把你高興得……」
「你父母呢?」
馬見原向大野家走過去。大野家正門前沒有一點兒亮光,馬見原抓住門把輕輕轉了一下,鎖著呢。打開手電筒從家庭教室旁邊往後門繞的時候,聞到一股燒焦了什麼東西的味道。豎起耳朵聽了聽,沒有一點兒動靜,家裡不像有人在。
「……對不起!我……睡著了,就幾分鐘……」
「對不起,叫你特意跑一趟過來。」綾女在裡屋說。
「你不是說要殺了他們嗎?」
「誰跟你是夫妻!」
大雨嘩嘩地下著,從外邊看不出電話亭里有人。一輛灰色的客貨兩用車緩緩駛過,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她用手指在玻璃上畫了一條線,繼續說:「所以呢,我得告訴某個人……你雖然也是個沒用的東西,不過比起那些渣滓來,還算好的……」
百無聊賴的浚介打開了放在起居室牆角里的最後一個箱子。那是他的繪畫用具和高中九_九_藏_書時代以來畫的畫兒。他一張一張地翻看著,自己年輕時畫的畫兒,那麼認真,那麼單純,簡直就像在翻看別人的畫兒。
「小孩子瞎畫的,沒有什麼意思……」
「那太好了……會問她的罪嗎?」
「什麼時候都用得著的。」
「也不要。」
馬見原伸過手去,輕輕撩開研司捂著眼睛的頭髮,又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頭。頭頂上那個月牙形的傷疤基本上被頭髮遮掩住了。馬見原使勁兒咬著嘴唇,抑制著自己要緊緊地抱住研司的衝動。
「……沒法兒溝通啊!那兩個人什麼都不懂!我可不願意讓那兩個什麼都不懂的人給我送葬!死了還要被他們當作私有財產裝進棺材里,然後在大家面前哭著說我是個好孩子……我受不了這個!既然決意要死,就把他們兩個先送走……說真的,我挺可憐他們的,但是,最可悲的還是我!」
「你更沒有好結果!」
「那太遺憾了。」
「剛才忘了說祝賀你出院了,本來還打算星期天去醫院看你呢。」
「放手!」
「不許傷害孩子!」綾女啞著嗓子叫了一聲,上前阻止油井動手。
抽象的線條捲起漩渦,形成一張異樣的人臉。
「喂!你等等!」浚介總算沙啞著嗓子說話了,「你等等好不好?你這些話都是真的嗎?對不起……當然是真的……不過,為什麼選擇了死呢?」
油井比綾女動作快,衝過去抓住研司的頭髮把他提起來,「竟敢這樣對待你老子!什麼時候變成這麼壞的孩子了?嗯?」說完打了研司好幾個嘴巴。
「滾出去!」
「媽媽……」研司絕望地叫著。
綾女起身拿來一個煙灰缸,放在馬見原面前,馬見原搖了搖頭。
「怎麼了?」馬見原撐著一把塑料傘出現在椎村身後。
富士山,河口湖,游泳的研司,看著研司游泳的綾女,還有……
「怎麼?」
「別胡說!我那是旅遊開發公司!研司在學校填表的的時候,可以堂堂正正地在父親一欄里填上公司董事!」
「……不能了吧。」
「研司!爸爸和媽媽和好了,跟以前一樣,我們和好了呀!」油井說著摟住綾女的腰,強行吻起她來。
「……芳澤!」

「只會被她恥笑。」
「什麼什麼?你說什麼?」
「不就是那個老頭子嘛!」
「芳澤……」
綾女把自己的小手放在馬見原的大手上,「別說了……我都明白……」
「大概?」
「你給亞衣家打電話了嗎?」
亞衣用拳頭砸著電話亭的玻璃吼道:「討厭!是不是你吻了我?是不是你偷看了我的油畫?」
「……你雖然不是我家裡的人,可你也不能說你是外人吧?」
馬見原張了張嘴,沒說話。

綾女把刀一揮,砍在油井的指關節上,痛得油井尖叫起來。
「看你說的。什麼都沒能為你做,我正覺得不好意思呢。」
綾女從裡屋走出來,坐在馬見原對面的椅子上,「下周……末吧。我想明天晚上先回去一趟看看,把租房子找工作的事落實一下,還有研司的學校的問題……」
研司呼吸均勻的睡著,睡得很香,額頭上滲出些許汗來。
這時,研司的頭耷拉下去,好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綾女輕輕閉上眼睛,「大家住在一起怎麼樣?大家……」
「研司!起來!爸爸冤枉啊!爸爸什麼都沒幹哪!」油井邊喊邊往裡邊擠,綾女九*九*藏*書拚命往外推他,但還是被他擠進來了,「研司!跟媽媽說過了嗎?說過了沒有?」
他躍躍欲試地撐開畫布,擠出顏料正要調色,電話鈴又響了,他以為又是遊子,高興地剛拿起電話,一個明快的聲音就闖進了他的耳朵。
「是嗎?謝謝!來,我父親跟您說話。」
「你覺得那小子能跟他老婆離婚嗎?他可是又有女兒又有外孫的人哪。你,我,研司,咱們才是一家人呢。你這不是正收拾東西呢嗎,正好,你們娘兒倆跟我去大阪,我在那邊找了個好工作。」
「等等!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別人的,不正是你嗎?」
「喂!我現在就把我父母殺了!我也死!」
「高興什麼呀!」
「馬見原老師!」椎村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帶著哭腔說:「對不起!不在!那輛客貨兩用車,不在了!」
「如果你真的把父母殺了,然後自己也自殺,你考慮過我是什麼心情嗎?本來我沒有資格說你什麼,但是,我聽了你的臨終遺言,卻什麼都沒能為你做,你給我留下永遠抹不掉的負罪感,永遠不可能休止的自責……你為什麼給我留下這些?這些東西對於我來說已經夠多的了!」
浚介的新家收拾得差不多了。紙箱基本上都打開了,該拿出來的東西全也都拿出來,放到了該放的地方。只是客廳還空著,因為大野說要給他治白蟻,得從客廳掀開地板鑽到下邊去。誰知大野老也不來,客廳不能一直這麼空著吧!
「好了,該說的話我都說完了。」
綾女無語。
「誰跟你玩兒呢,再不放手我真的殺了你!」
研司一直很重視這次暑假作業,說堅信他畫的東西一定成為現實……
馬見原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存摺和一個印章,放在調料架子上用手捂著,「要是什麼都不能為你做的話,我心裏難受。」
朦朧之中椎村好像看見一點紅光遠去,他激靈一下坐直身子,鼻子尖頂著車窗玻璃往外看。大野家門前依然沒有動靜,雨下得還很大。
「可是……就這麼一直分裂下去,您不覺得太寂寞了嗎?」
「……比預料的結果好一些,葯好像挺管用的。」
「就算去過了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嘛。」
「警察給了她一個警告處分……同時也警告了醫院。所以,這次主治醫生對她出院以後住哪兒的事,不會有什麼猶豫了。」
油井一愣,奸笑著,「行了吧,別玩兒懸的。」
「不!」綾女說著一把把研司拉過來,擋在自己身後,「我!我是研司的父親!」
「對不起,說走嘴了,你就當我沒說……」
「茶呢?」
研司好像不敢迴避油井的視線似的,獃獃地看著油井的臉,小臉上的肌肉在恐怖中顫抖。
「那能說明什麼?我不是你家裡的人,跟你沒有任何關係,為什麼你隨隨便便地給我留下沉重的負罪感?」
「打了兩次。對方一聽是我,馬上就掛斷。……給大野家也打了,8點多打了一次,剛才又打了一次,電話設在錄音檔上,沒人接。」
「……什麼時候走?」
馬見原扭過頭去,嚴肅地看了大野家一眼,向椎村伸出手去,「手電筒!」
「……少說廢話,好像你多懂似的!」亞衣好不示弱,「我討厭人們一會兒把我分析成這樣,一會兒把我分析成那樣,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我,我覺得很累!每當我說出自己的一些看法的時候,每當我對某些事物表現出喜歡或反感的九*九*藏*書時候,你們這些人總是說什麼,人只能生活在曖昧之中……我想問問你們,你們活得累不累呀?」
「怎麼說?」
「是當面跟您說呢,還是在電話里跟您說呢,猶豫了很久。」
油井狠狠地在門上踹了兩腳,悻悻而去。
「既然如此,您就應該直接對女兒說嘛!」
「當然是她了。」
「不!什麼也不要!」
大門開了。馬見原走後,綾女忘了插門。慌忙站起來要把眼淚擦掉的時候,油井闖進來了。
油井爬起來,拾起眼鏡戴好,轉身惡狠狠地瞪著研司。
「那小子沒有好結果!」
「住手!」綾女撲過去要跟油井拚命。
站在馬見原身後的綾女湊過來一看,不由地用手捂住了嘴巴。正是一份暑假作業,題目是:暑假里的一件事。
亞衣又用手指在玻璃上畫了一條線,「我死了,他們肯定哭得死去活來……光是哭還好,肯定還會說,要是這樣就好了,要是那樣就好了,自己瞎譴責自己。還會說什麼,其實我是一個非常好的孩子……又討厭又可憐。現在,那兩個人很難受,說是我引起的……難道真是我引起的嗎?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是多麼輕鬆的一件事啊!推到我身上也無所謂,不過我想告訴你們,不是我的責任!」
「沒關係。」
「什麼……」
「……說不出口。我是另一個時代教育出來的人,當然,我個人也是這麼個性格……也許原因不在這裏……也許有更深的根源……不管怎麼說,都弄到這步田地了,再怎麼說又有什麼用?」
馬見原明白綾女所說的「大家」指的是他、研司和綾女,但他控制了自己的感情,不動聲色地說:「不……我打算在家裡等著。那是我守了大半輩子的家……」
「媽媽!真棒!」研司向媽媽豎起大拇指。
「是您……馬見原先生不能呢,還是她不能呢?」
「嗯……大概是吧。」
綾女正在裡屋把冬天穿用的衣物往紙箱子里裝的時候,馬見原來了。
「不過,我還是覺得不對勁兒,老是覺得跟麻生家和實森家有某種聯繫,明天再打電話問問。」
「……滾出去!」
「沒……沒什麼……」椎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噢……」
馬見原接受了那隻小手的溫存。過了一會兒,他輕輕地抽出手來,寫著「冬島研司」的存摺和印章留在了綾女手下。
就在這時,研司咬著牙罵了一聲,一頭撞在油井身上。油井被撞翻,剛要爬起來,研司衝著他的後背又一頭撞過去,又把油井撞趴下了。他自己也摔了一個后屁股蹲兒。
馬見原走後,綾女百無聊賴地回裡屋繼續整理衣服。就在她剛塞好一個紙箱的瞬間,紙箱迸開,硬塞進去的毛衣彈了出來。她的眼裡立刻湧出淚水,捂著嘴嗚咽起來。
「當然。怎麼啦?」
「你這個做母親的,是怎麼教育孩子的?你看看我怎麼教訓他!」說完就又踢又打地教訓起研司來。
「跟女兒住?」
這時,電話鈴響了。浚介跳起來抓起電話,裡邊傳來遊子澄澈的聲音:「喂!我是遊子!可以跟你說幾句話嗎?」
馬見原進門時一看見那些紙箱子,就明白了綾女的意思。他沒有走到裡屋去,在客廳里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綾女也沒有往裡屋讓他。
「……正因為你不是我家裡的人!」
住宅街的一條狹窄的小衚衕里,有一個不起眼的電話亭。
油井大叫一聲,放開綾女,用九_九_藏_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臉,然後看著手指上的血,嘿嘿一笑,「研司,看哪!爸爸流血了!」
馬見原心情沉重地尋找著合適的字眼,「……我……特別希望用什麼東西跟你們連起來……哪怕……只有……指甲尖那麼一點兒……為了研司……為了在他的記憶里留下一些美好的東西……我不是要說什麼好聽的,我想幫他……不,也許是我自己想得到幫助。……其實最痛苦的是研司……一想到研司以後將要忍耐無數痛苦的日子,而我一點兒忙都幫不上,我就……但是,我想盡我最大的努力減輕他的痛苦……那我會得到些許安慰的……」
綾女到廚房去抓起一把菜刀,跑回來把菜刀橫在油井胸前,「再不放手我就殺了你!」
「研司!這是爸爸的血呀!你身體里也流著跟爸爸同樣的血呀!」油井伸出沾著血的手,摸著研司的臉。
「我父親也挺喜歡你的,看來你的性格招老人喜歡……」
「胡說什麼呀?把兒子給我!」油井說著伸手去拉研司。
「寫遺書太麻煩,也許是不知道寫什麼好吧……不過,事後讓別人瞎解釋,瞎懷疑,也挺討厭的……為什麼殺了他們?我又為什麼死了?……死了以後又會被人扒得光光的驗屍,讓那些傻瓜推測來推測去的……討厭!」
「啊?有!」椎村從車裡拿出手電筒,遞給馬見原。
「還不明白呀?我不能讓研司再靠近你一步!」
油井轉身一拳打在綾女臉上,綾女摔出去老遠。
「怎麼不住在你媽那裡?」
綾女把煙灰缸放回原處,「夫人……怎麼樣了?」
「再不滾出去我把你的腦袋砍下來!」綾女步步逼近,一直把痛得嗷嗷亂叫的油井逼出門外,迅速插上門,掛上了防盜鏈。「滾!我打電話報警了!」說完真的撥通了警察署的電話號碼,通報了自己的地址。
油井一邊向裡屋看,一邊叫道:「研司!研司!」
「你也忍心讓研司變成沒有父親的孩子?」
附近沒有過往的行人,大雨中路燈顯得比較昏暗。透過電話亭沾著雨水的玻璃,可以看見亞衣那細瘦的身影。
綾女使勁兒掙扎著,打掉了油井的眼鏡,油井騰出手來,卡住綾女的脖子,並趁她停止掙扎的一瞬間,把身體擠入綾女的兩腿之間,開始解自己的褲子。
「別提了,剛跟一個老同事熟悉了,誰知她為了孩子要辭掉工作回富山老家去。」
「這麼說馬見原先生已經原諒自己的女兒了?」
「不許嚇唬孩子!」
「住手!」綾女抓住油井的肩膀往後拽。
馬見原把手伸進西服內側的口袋,「什麼也不能為你們做,不過……」
「說得輕巧!實際做得到嗎?你一邊對那些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別人的人表示極大的蔑視,一邊把你的想法強加給我!」
茶色的三角形的山,綠色的山麓,藍色的湖水,水裡一個游泳的孩子,正在向岸上一個長發披肩穿裙子的婦女招手,那個婦女身邊的人剛剛畫出一個輪廓……這是一幅還沒有完成的圖畫。
亞衣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玻璃上不知是誰畫的三個人像,被亞衣的額頭擦掉了。
於是,馬見原躡手躡腳地走到已經睡著了的研司身邊,看著他那可愛的小臉。
「……怎麼誰都不在呢?」浚介放下電話,自言自語地說。
「這是暑假作業?」馬見原輕聲問。
「……負罪感,不感也沒關係嘛。」
亞衣穿一條牛仔褲,一九九藏書件T恤衫,臉上塗的顏料已經洗掉,自己鉸得短短的頭上帶著一頂棒球帽,壓得底底的,手裡握著話筒,說話的口氣很平淡,好像在談論別人的事情。
「所以你應該跟父母好好兒談談嘛,把你的想法告訴他們。」
「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
「挨罵了嗎?挨打了嗎?輸給誰了嗎?不!都不是!我認為你不會有這種一般化的,世俗的想法……正因為如此,你才有了這種極端的選擇。」
「看看報廢車場那邊還有沒有那輛客貨兩用車!」
研司被吵醒,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研司穿著印有恐龍圖案的睡衣。多麼可愛的孩子啊……
「……爸爸已經原諒你了。」
「我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亞衣現在的狀態,還有亞衣家裡那股消毒液的味道。」
「什麼好工作,還不是給黑社會當走狗!」
「剩下一個老頭子……雖然我不能不說他是個大好人……又是幫助我收拾屋子,又是幫助我修理柜子……」
油井一掙,手背打在綾女臉上。綾女一個趔趄摔倒了。油井趁機壓在綾女身上,「怎麼樣研司,現在就讓你看看爸爸和媽媽是怎麼好的!」說完一把扯開綾女的上衣,又把她的裙子撩上去,扯掉了她的內褲。
「綾女!剛才馬見原來過了吧?」油井渾身淋得濕透,獰笑著,「我看見他那彎腰駝背的鬼樣子了,老啦!別糊塗了,綾女!跟上個老頭子有什麼意思?」
忽然,亞衣那張畫兒變魔術般地跳入眼帘,浚介不由得叫出聲來,「啊!原來在這裏邊夾著呢!」
「你的新工作怎麼樣?」
「他老婆不是住院了嗎?趁這個機會你們一起過,剛才他是來叫你的吧?你高興得直流眼淚是吧?」
「的確,芳澤亞衣的母親在家庭教室跟大野夫婦見過面,大野是不是已經去芳澤家灑過消毒液了?」
「什麼?」
突然,屋裡的電話鈴響了。馬見原把耳朵貼在窗玻璃上,聽見的是錄音電話的聲音:「您好!這裡是大野滅蟻公司,請您留言。」
這時,浚介從受話器里聽到了遊子父親的呻|吟聲,於是說:「下次還去登門拜訪,能為你父親做點兒什麼是我最大的快樂。」
「對!從此以後,我就是研司的父親!研司!聽見了嗎?從此以後我就是你的父親!」
「可以嗎?」馬見原受寵若驚。
綾女不敢看馬見原的眼睛,默默地點了點頭。
綾女轉過臉去,看著正在裡屋書桌前寫作業的研司,自言自語似地說:「大家……」
「不是要回富山老家嗎?」
「女兒有她自己幸福的家庭……過得不是很好嗎?比起她的父母來……」
「快說!」
「好吧。」
「研司!說!不是爸爸打的!」
油井眯縫著眼睛看著綾女,「怎麼?哭啦?……收拾東西幹什麼?難道你真要跟馬見原一起過日子去嗎?」
「父親?……早就有了!」
油井把嘴巴湊在綾女耳邊,故作溫柔地,「媽媽,咱們還像以前那樣愛一回吧!」
「那是……」
「孩子最希望父母相親相愛了!」油井使勁兒親著綾女的脖子,並且在綾女胸上亂摸。
綾女緊咬著嘴唇,勉強微笑著,「那當然啦!」說完更緊地抱著兒子,淚水奪眶而出。
「他媽的!」椎村推開車門下了車。冰涼的雨點打在臉上,一下子清醒了很多。睡了也就20分鐘,不會在這麼點兒時間里出什麼問題吧?
綾女把菜刀扔得遠遠的,緊緊的抱住了研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