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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我感到一陣不安。
她笑一笑。我很少見到她這樣平心靜氣。
她接著說:「可憐的賈斯廷爵士,看到他躺在床上那副樣子真令人難過,我想起了我爸爸當初……」
「難道我的穿著打扮也要你干涉?」
「羅爾特太太,」朗斯頓夫人說,「把馬丁小姐和卡利帶到她們各自的房間。」
哈格第注意到了我的誘惑力,他每次就餐時,總把我的位置排在他身邊,這使羅爾特太太大為不悅,「哦,瞧你幹什麼了!」但哈格第說,「你該知道,她畢竟是太太的女傭,總勝過你這兒的女傭。」
我喜歡躺在她床上看她,她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只要鈴聲一響,她就跳起來跑出門去。
這是她第一次承認她的處境不好。但我真的不想離開阿巴斯。
「吩咐?不,我只想知道她在哪兒?」
「梅洛拉,」我問,「你打算怎麼辦?」
我聽到那個鬼低低地笑了一聲;如我原來猜想的,是約翰。
「德瑞斯家的人性情奔放,」特里朗斯插|進來說,「我有個哥哥在他們家幹活。」
他們確實互相愛戀,他們的眼神早已承認。
外婆帶她來到了鴿子房後面的空地上,當彭加倫太太看到埋葬不久的死貓時,心中充滿了對殺手的仇恨,也為這隻可憐的貓悲嘆不已!但心情平靜下來后,她不由得佩服外婆的本領;在這以後的幾天內,不少人的談話內容主要就是圍繞外婆神奇的才能。
人人都在說外婆具有超凡的才能,她能推測過去,預見未來,治愈百病;對她要另眼相待,既然如此,那麼對她的外甥女自然也要刮目相看。
人人都說,「老爵士永垂不朽」傭人們很自然地改換稱呼,我們稱朱迪思為「夫人」,老爵士夫人隱退的時代來臨了。
我跳下床,吹熄蠟燭,躲到了門後面。推門進來的是約翰。
我感覺到他一定察覺了些我感情上的變化,並且期盼著我做些讓步;於是,我趁他不備推了他一把就掙脫出來,趕緊朝屋裡跑。
「除了他愚蠢至極娶錯的女人之外,的確實是十全十美的。」我說。
「梅洛拉,」我說,「你應該告訴我。」
我做了個表示不耐煩的手勢,我不想聽人說賈斯廷的好話。
「是的,太太,我聽說了。」
「你是說阿巴斯?這兒很不錯,很古老的房子。」
「你真行。朱迪思可沒這樣對我,真幸運。」
「克倫莎·卡利,請進,請進,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小貓?」彭加倫太太插|進來說。
「誰說的?至少現在還活著。」
「哦,不,難道你不覺得我該留下來?」
宏偉壯觀的房子四周、天花板上有許多雕刻——有些是畫上去的,有些則是刻出來的,有拉丁文,也有康沃爾語,看上去多麼親切。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撩撥那些厚厚的窗帘,我光著腳感受一下地毯的柔軟。我還坐在椅子上,想像自己是這兒發號施令的女主人。我好像沉湎於自己想像中的遊戲。儘管我喜歡這兒裝潢豪華的房間,但最吸引我的是最古老的側房建築,就是無人使用的修女們曾住過的地方,也是舞會那夜,約翰帶我去的地方。那兒有一股既吸引人又叫人害怕的東西:陰森黑暗中散發出的那股霉味,透著悠久的歷史氣息。這兒有盤旋上升、沒完沒了的階梯,多少人踩過這些樓梯,那些小床、小窗,修女們住過的小房間,這些小房間的下面是些土牢。我還發現了一個小教堂,裏面黑漆漆的,寒氣逼人;裏面還有祭台、長凳、石板地、桌子仍擺著蠟燭,似乎這兒的主人隨時都可能進來做禮拜。但我清楚,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朗斯頓家人現在都去朗斯頓教堂做禮拜。
「麻煩?」我反問他。
「當然是指他和她之間。」
「告訴你?」
「這真是瘋了。」我說。
「但是,我覺得你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我反唇相譏。
約翰又憤憤地望著我,他對我充滿慾望,一向如此,但他此刻一動不動。我猜想他肯定去過我的房間,發現裏面空的。他一定猜了半天我在哪兒,但又不敢闖入梅洛拉的房間。
我解開髮髻,披散頭髮。我的頭髮猶如黑色的瀑布,比朱迪思的還要飄然美麗。我用西班牙梳子和髮夾盤起來,我重新做好髮型,欣賞著自己。我像希臘神話中的那西塞斯(希臘神話中的美少年,迷戀自己的美貌,遂溺斃于河中),自戀自愛!我不由得暗自嘲笑起來。
「金?哦,沒聽說什麼。他不會常寫信的,他從前總說自己不會寫信,但他總要回來的」
「他與自己的父親比,會完全不一樣的,所有的佃戶都會愛戴他的,他心地善良……」
我推開他說,「你最好好自為之,要是你想欺負我,我就告訴別人,由於你過去的壞名聲,我想別人一定會相信我的話。」
他站在我身邊,一點也沒有原來那種兇殘逼人的氣勢;他滿臉孩子似的純真,這在他身上是少有的。
「好不好是你自己來決定的,親愛的。」
我渾身發抖,是由於希望?害怕?興奮?還是噁心?

「你認為他仍會回來?」
「我沒想到……」她咬著嘴唇,「我還以為會來一個比你大一點的。」她走到我跟前,盯著我,「我希望你先理一下我的衣櫃。還有我的一件晚禮服上的花邊不小心給鞋跟鉤破了,你能補一補嗎?」
「這不可能。」
他說,「好了,現在你得到了一個女傭幫你,這是你一直想要的。」
朱迪思和賈斯廷的房間依然不時傳來朱迪思高著嗓門的叫聲;她變得越來越容易激動。
「約翰闖進了我房間,我覺得害怕。」
我和賈斯廷面面相覷。他彷佛與我第一次站在牆洞里看到他的時候沒多大變化。他似乎已認不出我是誰。顯然,他早就忘了,像我這樣的鄉下女孩是不會給她太深的印象的。
「她準是瘋了!」
「現在沒問題,」魯本說,「我會修理的,我首先得管好我的鴿子。」
「我的西班牙女郎,你聽我說,有時候,你其實是並不討厭我的。」
他按著我的肩膀說,「你知道,這是我必須付,而且也願意付出的代價。我要你嫁給我。」
我冷冷地說,「我來這兒是送草藥給你。」
我點點頭,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間。跟她在一起比跟羅爾特太太在一起要輕鬆。我脫下黑衣服,覺得更輕鬆了。我整理了一下頭髮,心裏踏實了許多。我裏面穿了件黑裙子,我本想在裙邊上鑲些綠花邊,但因為我還在穿孝服,就不能那樣做。再過些日子,我一定要換上件白襯衣。
我離開的時候,感覺到朗斯頓夫人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我覺得很不自在。梅洛拉來這兒后,一下子變得垂頭喪氣,但我不,我只覺得憤憤不平。
「是的,在地下。」
與他倆相比,我與約翰之間的事就顯得多麼低俗。
「怎麼受得了?」她重複著我的話。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也就是說,如果我嫁給基里格魯,也是一樣的道理?」

「謝謝!」梅洛拉說。
她笑笑說,「哦,她是新來的女傭,她叫卡利。」
我已下定決心。就這樣,我登上了五點鐘去普利茅斯的火車。
「你總不至於說我應該嫁給約翰吧?」
希拉德醫生一天來兩次。我們大家每天早晨都以為老爵士拖不到傍晚,但一天一天地已過了一星期。梅洛拉幾乎沒離開過病房,夫人已不叫她朗讀和到花園裡採花。因為她幾乎不回來睡覺,我也就沒必要睡在她房裡,只好回自己的房間。
約翰重新出現在這房子里改變了我的生活。我意識到他會成為我的情人,但是,他看到我在這兒當女傭會拿我取樂的。
「我看不出你我的將來會有什麼共同點。」
聽了他的這番話,我不由得想像自己成為阿巴斯女主人的樣子。到目前為止,這隻是我的痴心妄想,但只要我跟約翰一結婚,那就是伸手可即的事了。我猛然意識到這是我實現夢想的唯一機會了,但我也同時感到約翰在戲弄我。
她從我手裡奪過梳子,梳子劃破了我的手指,血流出來了,我怔住了,她把梳子甩向一邊。「噢,你受到了虐待!」她譏諷地說,「但是,你活該!」說這話的時候,只見她怒目圓睜。我想,再過幾年以後,在月圓之後,她會不會也去荒郊狂舞?
對於哈格第剛才的問話我置之不理,我不想在廚房裡議論賈斯廷夫婦的事。
「可是,我還不能肯定是否願意嫁給你。」
「現在看上去更像鄉下妞了。但我情願你恨我,那比對我無所謂來得好。」
我明白了,他從我這兒沒得到的,會在赫蒂·彭加斯特那兒得到。
她轉過身朝我搖搖頭說,「沒有人。」
遠處傳來了腳步聲!然後是一聲輕輕的口哨。我靠在其中的一塊石頭上,凝神諦聽,某種感覺已告訴我來者是誰。
難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能說死人的壞話?死人是應得到活人的尊敬的。不管他生前姦汙了多少純情少女,不管他嚴懲了多少闖入他的領地的人,但是他現在死了,他就是聖人,理應受到尊敬。
「那好,等你整理好行李就到我房間里來。你知道我的房間在哪兒嗎?沒有,當然沒有,你怎麼會知道呢?我帶你去。」
「但我明明看到有人朝里看,」我走到門口對著黑暗的曠野問:「誰在那兒?」
「我說我想跟你結婚。」
我就這樣看書,直到半夜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
「賈斯廷少爺,」她輕聲地重複這名字。
她把手放在身後,兩眼望著天花板,又沉浸在自己幸福的遐想中。
「沒問題。」
他伸手想抓住我,我憤怒地推開他。他無奈地聳聳肩。
她看上去容光煥發,只有戀愛中的女人才這樣。哦,梅洛拉,我想你在感情上真是太容易被打動了。
那天,我們大夥圍在一起吃晚餐。這一天特別累,朱迪思一早就和賈斯廷一起出去騎馬;她穿著銀灰衣服,領子上綉著綠緞邊,看上去很雅緻。她情緒好的時候總顯得很漂亮,那天因為賈斯廷陪著,她興緻很高。但我知道她這種愉悅平和的心情持續不了多久。她密切注意著他,注意著他說話的語調,每個手勢,只要她有所懷疑,她就認定是賈斯廷厭倦她,接下來就麻煩了,她就沒完沒了地問他,是否依然愛著她,愛她有多深。發生這樣的爭執時,朱迪思總是扯著嗓門大喊大叫,賈斯廷卻低低地應付她,她叫得越響,他的聲音壓得越低。我感到他已拿她沒辦法,有時候,她一走了之時,我看到賈斯廷臉上露出一陣輕鬆。
她突然撲到我懷裡,我倆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她抽泣著,肩膀一聳一聳地。
「別這麼說。你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你不理解。」
「行了行了,多兒。」羅爾特太太從不允許等級低的傭人談論主人家的事,她覺得她們不配談論。
我使出渾身力氣也無法掙脫;他把我拉向自己,我感覺到了他的嘴唇和牙齒,我緊閉著嘴巴,滿腔怒火。但仇恨之中又摻雜著一種報復帶來的痛快,也就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約翰已在我心中燃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激|情。這其中並不能說完完全全出於情慾。後來,當我仔細分析這一段情感時,我覺得當時自己十分渴望一種新的生活,一種比原來好得多的生活,能住進一幢房子里,實現我心中的夢。我太需要這物質上的慾望得到滿足,至於那另一種慾望,在當時的情況下,也許任何男人都能很容易就闖進我的心中;約翰說的那番關於婚姻的話打動了我。
蘇爾特太太切開了那個早上才做好的大甜餅;羅爾特太太嘆了口氣,叫戴西為她倒酒。
說完他又尖聲大笑,我討厭極了,真希望他趕緊走開。
「我可看不出你會有什麼吃驚。」
「真是瘋了。」
「你還很小,你能做事嗎?」
「你這樣說是出於禮貌,」他顯得有點不好意思;但是,看得出來,他很為自己的妹妹感到驕傲。
「哎呀,克倫莎,你不知道,我僅僅是想讓你高興。」
「克倫莎,你真了不起。」
「克倫莎?」她吃驚地坐起,「出什麼事了?」
「你怕他?」
「那你家人會同意?」
坐在桌子邊削馬鈴薯的是彭加倫太太,自從彭加斯特太太去世后,她就是農場里的管家兼廚師,她長得人高馬大,此刻她顯得神情憂鬱。赫蒂也在廚房裡,她在熨燙一件襯衣。
我朝門口走去。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想讓你今晚早點來我那兒,七點差五分或是差十分。」
「那只是你現在的想法,我親愛的,誰知道將來會怎樣?在從前,誰想得到現在的你能讀會寫,跟大家閨秀一樣?」
「那是因為多年來一直是我自己照顧自己,而你是生活在你父親的保護下。別為我擔心啦。」
很快地,傭人們已在廚房裡竊竊私語。朱迪思好幾次看到賈斯廷和梅洛拉在一起,她已十分清楚,賈斯廷已深深愛戀著梅洛拉。
我陷入了沉思,老爵士一死,她就成了聖·朗斯頓貴夫人,她的賈斯廷就成為掌管一切的一家之主。那麼,梅洛拉呢?我相信,賈斯廷是不忍心眼看著自己的母親如此摧殘梅洛拉的,到那時,他要怎樣保護read.99csw.com她呢?他會吐露真情嗎?
「你今晚真漂亮,太太。」我奉承她一句。尤其是想到廚房裡的閑言碎語,我覺得有必要安慰她一番。
「那好,咱們試著瞧吧!」
我們獃獃地圍坐在桌子邊,誰也不想再吃什麼。
「當然當然,她在哪兒?去找到她……快!」
「賈斯廷和她在一起很不幸福。」她慢慢地說。
「我等你到四點鐘,你準備好,我們就出發。我現在去準備行李,你也一樣,然後,我們就帶著行李去火車站……還來得及。」

「當然,你也知道我們這兒這麼大的家族裡,要管理起來是多麼不容易」她朝我看看,露出一絲笑容。接著,她讓我明白我與梅洛拉之間存在著天壤之別。梅洛拉畢竟是牧師的女兒,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我想她說這番話的時候一定在想我站在勞務市場上的模樣。
我眯起雙眼,彷佛看到了掌管一切的賈斯廷威風凜凜地站在面前。我知道他的秘密——他對梅洛拉的愛情。但那是他的秘密嗎?許多傭人都已懷疑了。但不管怎麼說,我掌握著他的心事,要擊敗他還是容易的,但他礙我的事嗎?
「喂!你想去哪兒?」他對我說。
生活永遠是向前發展的,不是這兒發生了變化,就是那兒有了改變……原來的安恬也將成為動蕩。我又想起了離我不遠處——曾關著的那第七位處|女,她進修道院時一定也發過誓,並深信她這輩子,會在寧靜中度過,然而,她後來墮入情網,為愛情奉獻了一切,其結果是慢慢地窒息身亡。
她那節奏間斷的說話腔調,讓我想起了自己那天躲在衣櫃里聽到的內容。
「你瞎說,克倫莎。」
「你知道嗎?」我說,「約翰回來了。」
「你知道其中原因,別裝模作樣。」
她話中帶點沾沾自喜的意味,她是在暗示我她的賈斯廷與約翰完全不一樣;我想起了朱迪思也是這樣認為的。兩個女人——深情熾烈地愛著一個男人;儘管倆人愛他的方式不一樣,但都是感情的俘虜。
「不相信。」
多兒聽了以後咯咯地笑個下停,「誰也看不到那隻貓了。」她說。
「我們得相互信任,我會娶你的,一定,請你相信。」
我現在都記不起他長得什麼模樣。我心裏有些內疚,因為曾經有一度,我還真的認真考慮過是否要嫁給他?但打心眼裡卻是希望能嫁給約翰·聖·朗斯頓。
迎接我們的是羅爾特太太,我覺得她有點沾沾自喜,好像對我們,尤其是對我現在的處境幸災樂禍。「我叫僕人去看看夫人是否現在有空。」她說。她把我們帶到了後門,假惺惺地笑笑,意思是說我們下次不該走正門,而應該從後門進來。
「跟蹤你?但是我也想來欣賞一下處|女石頭,又不是你的私有財產,對吧?」
我來到了朱迪思房門前,輕輕叩門,聽到她讓我進去。她正坐在鏡子前面,看著自己發獃,頭也沒回。房間里的大床上是織錦緞床罩,富麗堂皇的地毯和窗帘,她面前的梳妝台雕滿了圖案,梳妝台的兩側有兩面鏡子,當然還有那個我無法忘掉的衣櫃。
「快十七歲了。」
「羅爾特太大,請帶她們進來。」
「進門之前請先敲門。」
他說話的樣子彷佛不是對我,而是跟手中的鴿子,一邊說一邊用手撫摸著鴿子的腦袋。
「朱迪思!」他的聲音冷冷的,像發出的某種警告。
「今晚這兒來了第七位處|女?」
我躺在梅洛拉床上,想等周圍安靜下來以後就回自己房間睡覺。
「克倫莎,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那樣做的。」

只要有空我就回家探望外婆。我會躺在床上與她聊天,就像我孩提時代那樣,再沒有比這時更令我舒坦。我知道我的將來對她同樣重要,只有在她面前,我可以做到無話不說。
「你的話從來沒有一句是真的,我親愛的。」哈格第積極地呼應著。
「哦,是約翰,真想不到,他還是那個老樣子吧?」
「賈斯廷是個好人,你不了解他,我很理解他……」
她搖著頭說,「是遲早的事。」
我儘力安慰她,「夫人,你是因為身體不舒服,也許休息一會就好了。」
他看出我是認真的,只好暫時妥協。他走出了房間,眼中充滿了憤怒和仇恨。他大概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一夜我就會成為他的玩物;一想到這一點,我不禁毛骨悚然。

羅爾特太太說,「朗斯頓家的人都住在這邊的屋子裡,」她用手肘推了我一下說,「瞧你睜大眼睛的樣子,你是否覺得這兒的一切都是那麼精美漂亮?」
羅爾特太太朝特里朗斯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她現在是這兒的陪房丫頭,有誰聽說過陪房丫頭能成為女主人?」
我跑進自己的房間,看著鏡中的自己。
我立即打開門,羅爾特太太馬上鑽了進來,我想她剛才準是透過鑰匙孔在往裡看。
我不解地看著多兒,她聳聳肩膀,「哦,是魯本把它殺了,我親眼看到的,他真夠殘忍只因為那隻貓吃了他一隻鴿子,他就用手把那隻貓活活掐死了。」
我與梅洛拉之間漸漸產生了些疏遠,這也正常;她的心已被另外一個人佔據著,已顧不上別人了。
我沖向門邊,推開門說:「我數到十,約翰·聖·朗斯頓,如果你再不走,如果你敢碰我一下,我就尖聲大叫,把你的哥哥和嫂嫂叫醒。」
我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膀;看得出來,她自己內心也十分矛盾,想不出究竟要不要告訴我,她絕對受不了我說賈斯廷壞話,才會告訴我真實情況。
他幾乎是急速地欲堵住了她的話,「你現在可以走了,卡利,是嗎?如果太太需要你,她會搖鈴叫你的。」
「外婆,」我說,「他不會跟我結婚的,他的媽媽,還有他哥哥絕對不會同意的。」
他帶我穿過石磚地面的盥洗室,走上一條通道,推開一扇門,門后是一個寬敞的廚房,裏面有個大壁爐,還有個大烤爐,長桌子,牆上掛著火腿、鹹肉還有草藥。
我不止一次地告訴他,讓他明白是在浪費時間,但他反倒說我在浪費時間。
送葬的人們盡心盡職,披著絲絨的馬兒馱著那神聖的死人走向墓地。
事情還沒開始,我已變得雄心勃勃。目前,賈斯廷和朱迪思沒有孩子,而我彷佛已看到了我的兒子,我的賈斯廷爵士,而我,就成了阿巴斯繼承人的母親!
「當然了,那還用問。」
「梅洛拉,」我輕聲呼喚,「別害怕,是我,克倫莎。」
她讓我為她梳理頭髮,說那會使她感到舒服些;一聽到樓下有動靜,她便衝到窗口去看看,我知道她在盼著賈斯廷快點回來。
「是的……太太。」
「然而,人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羅爾特太大繼續往下說,「不管是腰纏萬貫的富人還是像我們這樣的窮人。」她的話聽上去像是新聞節目的開場白。
我站了許久,直到鐘聲響了十二下。我看到約翰,他正從房子里走出;他穿過田野踏上了通往樹林的小路,那是通往巴頓的路。
我關上房門,靠在房門上渾身顫抖。今後他在夜裡隨時有可能闖進來,我可怎麼能睡得好?我毫無睡意,走到窗前向遠處眺望,我看到了草坪和遠處的處|女石。
新的賈斯廷爵士,新的聖·朗斯頓夫人。但這一切都只是表面現象,我注意到賈斯廷的眼睛追隨著梅洛拉的身影。他倆的情感已得到彼此間的認可。我在想,用不了多久,羅爾特太太和蘇爾特太太就會發現他倆的內心秘密。
外婆想了一會兒說,「他提到了結婚,就說明他還是有點在乎你的。」
「你整理好你的行李了嗎?」
「幸運的是我可沒愛上他,也不可能人人都愛他。你對他的愛,我毫不懷疑,但他對你怎麼樣?」
「你想幹什麼?」我問。
我忙著自己的事,無暇顧及梅洛拉最近怎麼樣。我常常聽到從隔壁房間傳出尖叫聲,大概是朱迪思在責備丈夫不夠愛她;這種情況已屢見不鮮,我對朱迪思毫無成見,但仔細想想,我反而很同情賈斯廷,儘管賈斯廷本人對我很少說話,也很少注意我,只有一次,當朱迪思當著我的面熱烈地擁抱他的時候,他注意到我在一旁。我覺得他並不真愛他妻子,而且我也感到如果有人整日要求別人疼愛,那確實也是件令人討厭的事。
「還沒有。」我覺得已沒有必要句句稱她「太太」,我感到我的運氣比梅洛拉好,因為我的主人比她的要和善。
「遵命,夫人。」
「難道你還不相信我討厭你走近我?」
我問他們老爵士是否會升天堂,他生前並不是過得很光榮,他們一個個睜大眼睛瞪著我,多兒尖叫一聲扭頭看著,她說,老爵士的陰魂聽到我的話會用銅棍把我打死。
「哦,是的,」赫蒂插|進來說,「你現在在阿巴斯和多兒、戴西一起幹活。多兒一直在追求我哥哥湯姆,她告訴我的。要是我呀,才不去那兒幹活呢!」
我喜歡聽飯桌上人們的閑言碎語,這些人對這兒的大小事無所不知。
我在外婆那兒過了一個上午回來。午飯時分一過,朱迪思回來了。她顯得情緒低落,她在我面前從不掩飾自己——也許她想找個人談談,果然,她講述了出去后的經過。
他嘲諷地笑笑說,「什麼都想,」停頓了一會又說,「樣樣都想要。」
我想是否該把草藥交給魯本,但總是覺得不妥。
「什麼時候?」
「難道你一定要我向你追求一陣子?哦,克倫莎,那太浪費時間了!難道你不認為我們已浪費了許多光陰嗎?」
「他們會幸福的。索爾是個大好人,他是索爾老爺,礦工們都很尊敬他,他說的話,沒有人敢違抗,連費德老爺也比不上他。」
「我帶你去,」他說著就帶我朝屋子走去。「布穀布穀——布穀布穀——布穀,」他邊走邊跟手裡的鴿子說話,我忽然想到了喬,同時注意到魯本粗大的手握著鴿子時顯得非常小心溫柔。他帶著我走進農舍,指著棟樑說這隻是裝飾而已!靠牆是個梯子。
「既然你來是為了看石頭,那我最好不打攪你。」
「我對自己目前的文化水平已很滿意。」
那天下午真熱,從外婆那兒出來,我就朝彭加斯特家走去。
「太可怕了。」
「謝謝你,克倫莎。」她說。
「我能對付約翰。」我說。
「你們注意,」羅爾特太太繼續往下說,她對於男女之事總是津津樂道,「我覺得賈斯廷少爺不會是自尋煩惱的人。」
就這樣,我走進了安排給我的房間——女傭的房間。我心想,我可不同於多兒和戴西,我有超凡的才能,這一點,她們將會很快意識到的。
「這件事,與賈斯廷少爺有關。」我說。
「有些梁已鬆了,」他說,「太糟了,萬一有人半夜裡上去掉下來就太可怕了。」
「你知道,克倫莎,他一向把我當成小女孩,他顯得比我老練,而且我們最初相識的時候,我只是個小孩子,我給他的這種印象一直沒變,後來出現了朱迪思。」

「要是說出去,人人都會說他的不是。」
多兒總講些礦上的有趣故事;羅爾特太太聽到激動人心之處,總是說不相信,藉此機會挪向哈格第,請求援助,但哈格第總顯得無動於衷,他常在桌子底下碰觸我的腳,也許他是在向我表示某種意思。
「太太說了,讓你和傭人們一起在小廳里用餐,」她這是對我說,「哈格第會帶你去你住的地方,」然後,她轉向梅洛拉,「小姐,你可以在你自己的房間里用餐。」
葬禮結束了。
有一點是肯定的,約翰在我心中激起的更多的是厭惡和鄙視,我仍是想擺脫他。
我下定決心,接下來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儘快熟悉整個房子,我怎麼也無法忘懷舞會那天自己在這兒因為找不到出路而受到的驚恐。我現在儘管得忍受朗斯頓夫人的指揮與侮辱,但我絕不向約翰低頭。
他走過來坐在床沿上看著我。
「我會做。」
「我覺得他像頭冷血動物,而她又熱情過火。」
沒人答應。
我的女主人還無暇見我,我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我。自從賈斯廷老爺癱在床上后,大小事全由賈斯廷夫人作主,既然她選我作她兒媳的女僕,我想這事就不會再有更改了。
其實我真不願意稱她「夫人」。如果梅洛拉是這兒的女主人,我會在別人面前吹噓自己與她的友誼,我也不會稱她「夫人」。
「我想也是的,」他又傻乎乎地笑了,「她真是絕代美人。」
我沉默了。至於對於她來說,知道他也愛著自己,這已足夠了,然而,這樣的滿足能在他倆的心中維持多久?
德瑞斯家族的人天生瘋狂,朱迪思就是其中之一。
「我聽說了你的事,我要你來這兒是因為馬丁小姐再三請求,希望你不要讓我們失望。有人會帶你去你的房間,你就坐在房間里等我兒媳叫你去,她知道今天你到這兒了。好了,叫羅爾特太大進來吧!」
我稍稍低下頭走出房間,但我一直感覺到朱迪思的眼光在我身上,看看我又看看賈斯廷。我很清楚她在想什麼,從那次我躲在衣櫃里聽到的談話中,我感到她是個妒嫉心極強的女人,九-九-藏-書她太崇拜自己的丈夫,她不允許他看一眼別的女人——連自己的女傭也不例外。
她停止了演說,舉起酒杯呷了一口,充滿驕傲地掃視了一遍她的聽眾說,「約翰少爺快回來了,他們要他回來,因為他在那兒為了一個女人丟盡顏面。」
當聽到裏面傳出「請進」的聲音時,羅爾特用一種與剛才截然不一樣的口氣說:「親愛的太大,新來的陪從和女傭到了。」
月光灑進我的房間,我從夢中驚醒。
「我記得有一次;」特里朗斯太太若有所思地說,「馬丁小姐來這兒的時候,那時她父親還健在,她長得實在真可愛;她是騎著馬來的,賈斯廷先生幫她下馬……當時我還對特里朗斯說,快來看美人圖;特里朗斯還說,要是將來牧師的女兒成為這兒的女主人,她將是這兒最美麗、最溫順的人兒。」
「你不敢承認真理。你恨我,但實際上你盼著我與你做|愛,你很清楚你想成為貴婦人,但代價是先得討我歡心。」
「你是卡利」她說,「我聽說你早就到了,你能來這兒我很高興。我衣櫃里亂七八糟,你一定能把它整理好。」
「那好,就這些事,你可以去你的房間,把行李放好。」
我朝她看看,的確,我在她臉上看出了一種知足的表情。像她這樣,以前曾是牧師的女兒,父親視為掌上明珠,百般寵愛,現在竟然這樣心甘情願地為人奴役,真的我覺得太不可思議,她真是位聖人,我想。
「生活就是這樣。」她深沉地說。
我低著頭看著眼前的盤子;我盡量不讓人看出我聽了這番話之後的表情。
那麼,如果梅洛拉走了……我怎麼辦?當然,現在並沒有到了非做決定的時刻。朱迪思常犯頭痛病,她需要我給她梳頭、按摩。
赫蒂一把抓過草藥,放進自己的口袋,我轉身便走。
「是我自己的要求。」
「我正是這個意思,哈格第先生。那種事依我看只能是自找麻煩。你瞧他們這一次,一頭熱,另一頭冷,一個女人他都消受不了,更不要說兩個了。」
他回來的第一天就看到了我,他進來時,我已坐著看書。我氣憤地站起身,他竟然不敲門就闖了進來。
「哦……,」她說,「我還以為是……」
「他父親生病前為他訂下了這門親事,但他不同意,他覺得有愛情才能結婚。他父親大發雷霆,為此,父子倆之間常鬧得不愉快,就在一次爭吵中,他父親中風了。賈斯廷為此十分難過,他很內疚,他想,要是這時他能做一件讓他父親高興的事,也許有助於他的康復。就這樣,他與朱迪思結婚了,但是婚後不久他就意識到這是個嚴重的錯誤。」
我來到梅洛拉的房間,發現她坐在窗前,望著滿院月色發獃。
我看看梅洛拉。我看出她仍愛著賈斯廷,她的愛情一如既往。
而梅洛拉卻常處於一種亢奮的喜悅中。我知道這其中的奧妙,有一次我從窗戶里看到她與賈斯廷在一起。平常,他倆相遇時,只是打個招呼,但我注意到他的眼睛尾隨著她,她也會扭過頭去看他,倆人會站住,怔怔地看著對方。
「大衛·基里格魯!你想做牧師的老婆,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我的眼前出現了生動的一幕,他倆坐在病床邊,低聲細語地傳遞彼此的情感。
我不愛約翰,但的確被他身上某種性感的東西打動了。要是嫁給他,就意味著為他生孩子,我的孩子將成為聖·朗斯頓的主人。
「我一點都不稀罕你……一點也不。」
有時候我十分討厭她用的那些治療藥水,那種氣味總讓我意識到自己只不過是為她服務的一個女傭。
「我不怕約翰,別為我擔心,我知道該怎麼對付他。」
「我不相信你這個人。」
「是卡萊恩小姐,活生生的,美麗的西班牙女郎!」
我兩眼看著天花板。這兒一直被用作廚房,這兒的炊具已有很久的歷史;跟廚房相連的還有貯物間,餐具室、冷藏室,這是我後來才發現的。
朱迪思鬆了口氣,但她顯得十分疲倦;我感到她彷佛快生病了似的,心中不由得有些緊張。她告訴我頭痛得厲害,我幫她按摩了一會兒,又為她擦了些治頭痛的油,然後拉上窗帘退出房門,但不到十分鐘,她又把我叫回屋裡。
可能嗎?我捫心自問。約翰會和我結婚?如果他向我求婚,我會答應嗎?
她和賈斯廷騎馬去娘家吃午飯。吃過午飯,他們一起離開那兒,然後……她停頓了一下,我猜她肯定會說後來他倆發生了爭吵。我想像得出他們在那古老的房子里用餐的情景;也許一起吃飯的還有她媽媽——他們邊吃飯邊猜想吃完飯她會幹什麼?那幢房子里因為發生過那怪物的事,所以顯得氣氛緊張,也許賈斯廷一邊吃飯,一邊在後悔娶了她,思忖著為什麼要跟她結婚,然後,他情不自禁地說了些什麼,朱迪思聽了之後神情沮喪——然後便是要他表示愛她,然後倆人發生爭吵。
我為她編了條辮子,盤在頭上。她穿得隨隨便便的樣子倒顯得更漂亮迷人。
我轉身想走,他一把抓住我,「克倫莎……,」他說著就湊近我,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和閃現在眼睛中的慾望,我假裝毫不畏懼想甩開他的手,但他抓得緊緊地,他逼近我,笑著說,「我倒要看看,咱倆究竟誰比較固執!」
「約翰!」她輕蔑地說。
我帶著一種強烈的逃跑慾望,離開了彭加斯特農場的廚房。
「你有話要吩咐她?」
「你要是不馬上離開這兒,我就叫人了。」
那天夜裡,在聖·朗斯頓夫人的客廳里,賈斯廷、約翰和朗斯頓夫人三人進行了嚴肅的談話。哈格第在那兒提供飲料服務,後來,在飯桌上,他告訴我們說,他們就約翰的前途問題談得十分認真、關切,當然這不包括約翰本人。
「請別忘了問你外婆,」彭加倫太太說道,「我想得無法入睡。」
「就現在而言,我想擺脫你,寧死不屈。」
那天夜裡,我心中充滿了仇恨;我憎惡所有侮辱我的人。朱迪思在故意地氣我,她還告訴我要好自為之,要不然就解僱我,重新找個女傭。當然,她現在是聖·朗斯頓夫人,無需聽命于任何人。
「這事我們人人知道。」羅爾特太太制止了他的話頭。
忽然,羅爾特太太說,「賈斯廷少爺難道不是男人,蘇爾特太太?而且你說男人都差不多也不對,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你的丈夫那樣,我告訴你,男人並不都一樣。」她竊笑了一陣又自鳴得意地說,「談到麻煩……」我們大家一言不發,等待她往下說,她又在賣關子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她身上,她才開始講。「今天下午,朗斯頓夫人把我叫去,她要我為一個人準備的一個房間,我可告訴你們,她當時的表情不太好看,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賈斯廷少爺一回家,夫人就叫他去。她說讓我留神,一看到他回來,就叫他去夫人那兒,因此,我守著門口。我看到他的太太也站在門口,她滿臉是淚,她依偎著他『哦,親愛的……親愛的……你到哪兒去了?』」
「你為什麼不放明智點?」
哈格第深有感觸地嘆了口氣,「那我真該為自己一貧如洗感到慶幸。」
「你幾歲了,卡利?」
她一下子又顯得充滿感激,「哦,是的,卡利……我,我猜到你可能在這兒。」
這些情感糾紛讓人感到有一種緊張氣氛已在加劇,說不定哪一天就會爆發一場悲劇。
我想也是這樣的,將來等到連你的賈斯廷少爺也不在這屋裡時,你是不是已開始這樣擔心了呢?
「我的話,你聽得清清楚楚,我說出了你多年來的心聲,也許還代表賈斯廷的心聲。」
「就是說,」羅爾特太太自命下凡地說,「有錢並不意味著就擁有一切。」
他笑了,「那是因為你知道我現在不可能給予你最想要的東西。」
「會是誰呢?」我問,「誰會有興趣看我們?他看了我們多久?」
我哭著穿過走廊,敲響了梅洛拉的房間,沒人應,我就走了進去,梅洛拉睡得正香。
「這就是我的房間,待會兒你來時請先敲門。」

「那毫無意義,眼前的情形遠遠勝於她的出身地位。」
「等一下,我馬上得去爵士那兒。」
我想起了外婆曾說過的話:「要善於從各種事件中吸取教訓……」
接下去發生了兩件舉足輕重的事。
「我也這樣希望。」梅洛拉小聲說。
羅爾特晃晃腦袋示意我們進去。這是間寬大華麗的房間,高大窗戶正對著綠草坪;壁爐里熊熊燃燒著柴火,印象最深的是坐在壁爐邊一把椅子里的貴婦人。
「好的,太太。」我說。
連我自己都分不清,理不開。
「你為什麼不拿出點紳士的模樣?」
正當我站在窗前時,門被推開了,我知道是誰來了。她,高高的個子,皮膚有點黑——舉止優雅,一身騎馬服;顯然是剛剛運動回來,因而顯得容光煥發。她外表漂亮,看上去也很友善。我猜到了她就是我的主人:朱迪思·聖·朗斯頓。
「你不明白,他是因為心腸太好,不願傷害她而結婚的。」
「很高興見到你,漂亮的傭人。」他一邊說,一邊諷刺地向我鞠了一躬。
「是的,倆兄弟十分不一樣。」
「很可能是別人關心我,看看是否我仍孤獨一人,」外婆解釋說,「如果看到我有什麼事,他們會來幫忙的。」
我輕鬆地說,「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當耳邊風。」
外婆非常高興。她告訴我她自己魔術師美稱的來歷,以及注意觀察生活的重要性。處處留心,事事留意,你就能成為一名智者。
「哦,哈格第和我常挂念你,希望你在這兒愉快。自從賈斯廷爵士病了以後,夫人一直希望有個人陪陪。」
我馬上說我去看看梅洛拉在哪兒。走之前,先把她護送到她的房間里,讓她躺在床上休息、安靜下來。
然而,事實上,只要眼前這女人活著,梅洛拉就不可能成為這兒的女主人。
「下次你跟她說,我照她教的辦法,用我們家那隻貓尾巴上的油擦了眼睛后,我的視力好多了哦,我可憐的小貓,找不到它,我真傷心極了!」
「給赫蒂草藥!」他哈哈大笑,笑聲尖銳,「她要這玩意幹什麼?美容?」他的語調彷佛想跟人吵架似的,「難道我們的赫蒂還不夠漂亮?」說這話的時候,好像只要我說赫蒂一個「不」字,他就要跟我決鬥似的。
路邊有棵高高的樹,樹上棲息著許多白嘴鴉,每年的五月,這兒的人都要捕獵白嘴鴉,用白嘴鴉的肉做成的餡餅實在是一種美味。阿巴斯莊園也會收到些美味的白嘴鴉餡餅。我最近聽到蘇爾特太太提到過——說用乳酪和著吃是多麼的好味道,羅爾特太太總是吃得太多,因而鬧得肚子痛。
我問自己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老這樣變化無常,總想走捷徑達到目的。
而實際上,我很快適應了這兒的生活節奏。我的女主人其實是個慷慨善良的人;我剛來不久,她就把自己穿過了的一條綠裙子送給了我;她要我做的事也不多。她的發質比我的還要好,因此,幫她做髮型也成了我的一種享受,整理她的衣服也成了我的樂趣。我有相當多的空余時間,我就去圖書室拿本書在自己房間看,直到她搖鈴叫喚我。
「我想她在廚房裡。」
「你是說……馬丁小姐?」我有點結巴。
我就這樣坐在窗口凝視著月光,心裏很想出去走走,但覺得渾身疲倦,只好拿出書,和衣靠在床上讀書以平息內心激動的思緒。潛心讀書使我很快回到現實中,我明白了自己究竟是誰?也明白了目前這一切得來不易。
「是社會風氣嗎?」
「聽我說,這叫木已成舟,只要我們在一起發生了該發生的,克倫莎,我就跟你結婚。」
「今夜你總算有空了。」我說。
「也許,克倫莎,那對我們倆都好。」
「可是,彭加倫太太,我現在不回家。」
我心中想儘快把草藥給赫蒂,就問:「赫蒂現在哪兒?」
這樣一想,我覺得嫁給約翰是值得的。
「這世上我什麼也不要,除了……」
「好的,」我說,「那麼今晚你打算穿哪件衣服?」
「那你真的比我想像得還要自負。」
只要我的女主人一出去——她常喜歡獨自騎馬郊遊,一走就是好幾個小時,我就去梅洛拉的房間找她。但是常常我倆沒說上幾句話,她就被鈴聲叫走,我只好自己看書直到她回來。
我聽了真高興。我彷佛已看到他來到了聖·朗斯頓,來到了阿巴斯。我的耳邊彷佛已響起他的說話聲,「哎呀,是克倫莎,你長成個優雅迷人的貴婦人了。」然後,他見到了梅洛拉,看到她迷戀著賈斯廷,就更喜歡與我在一起了。我相信生活中許多事靠自己去爭取,但是有沒有可能使自己的親人重新回到你身邊呢?我得去問問外婆。
我發現她的嘴唇在顫動,她很想把心中的秘密告訴我,況且那已不是什麼秘密。我早就認為她遲早會告訴我。
「請問問你外婆,她是否有辦法。」
「他太理智了,從不爭吵,他對什麼事都不在乎,但他的妻子卻又把什麼都看得太重。我不討厭她。但是,既然他https://read.99csw•com不在乎她,那為什麼要跟她結婚?」
不一會兒我已站在那兒。月光下,那些石頭栩栩如生!六位處|女,再加上我這第七位!傳說中的故事是真的嗎?她們真的在這兒翩翩起舞?就為此被變成石頭永遠站在這兒嗎?那她們太幸運了!苟延殘喘不如痛快地死去。我不僅想到了那第七位處|女,她被關在——慢慢悶死,她實在太可憐了。
「這名字讓我終生難忘,當然有一度,你也叫卡萊恩。你出落成美人了,我親愛的。」
「他是那麼好的人,誰都會愛他。」
「怎麼說,彭加倫太太,你們的貓不見了?」我故意不理睬赫蒂,只顧跟彭加倫說。
「我早就知道,就因為這個我才從牛津大學趕回來的,你瞧,這消息傳到了牛津。」
「她妒忌他看到的每一位漂亮女孩。」
她往一邊挪了挪,我鑽進了她的被窩。
「好吧,是賈斯廷·聖·朗斯頓太太。她是個很奇怪的女人。她總是那麼激動不安,彷佛生活是一場即將上演的悲劇……她好像很害怕,真的!我怎麼也無法像她那樣說話不連貫、上氣不接下氣地。」
「你的任務是每晚七點準備我的衣服,然後準備熱水讓我洗澡;然後幫我穿戴整齊。」
我朝衣櫃走去。她在鏡子前面坐下,神情緊張地擺弄那些梳子和刷子。我從衣櫃里取出衣服。那套衣服太漂亮了,我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便情不自禁地撫摸著;我剛把衣服放在床上,房門開了,賈斯廷少爺走了進來。
「將來的日子還要更難過。」
她回到阿巴斯后又沒找到他,心中又氣憤又妒嫉。
「但由此即可看出他怎麼可能會是個好男人?」
然而,她是不會因為害怕我而逃跑的。
「我確實大胆妄為,克倫莎,尤其是為了你。」
我看了看赫蒂和魯本。我突然意識到他倆之間有一種莫名的東西……邪惡。我感覺到他倆之間共守著某種秘密,他倆還為之揚揚得意,但卻讓別人感到噁心。
「對不起,我沒看到。」
我撫摸了一下自己漂亮的頭髮,但希望她沒注意到我流露出來的得意。在我自己房間的時候,我想也許金錢、地位不一定能使人感到幸福。像我這樣一個內心十分驕傲的人,也許有時候應該感受一下被侮辱的滋味,對自己才有好處。
「到這兒來!」她命令道,然後對羅爾特太太說,「請你在門外面等著。」
「他……死了?」
「我知道他在你心目中一直是光輝燦爛的騎士,你一直喜歡他。」
「那老太婆不停地使喚你,你難受嗎?」
「就這兩天不見了,真反常,以往,總是出去玩一陣子,晚飯時分回家喝牛奶。」
「我希望他沒回來就好了。」我說。
「哦,」一見我們進來,赫蒂說,「我的天,這不是克倫莎·卡利嗎?我真太榮幸了」。
我一聽便後悔自己今夜來這兒。一定是約翰看到我走出家門,所以才悄悄跟著我的,我開始產生了一種厭惡。他走上前來,笑嘻嘻地望著我。
「我感覺彷佛要出事了,」蘇爾特太太說,「如果這世上真有能夠預測災難來臨的人,那就是我。我記得……」
「但我覺得他跟任何人在一起也就這麼回事。」
「死亡總讓人感到吃驚和突然,不管是意料之中還是突如其來。」
「你瘋了。」
於是我趕緊跑回去告訴朱迪思,說梅洛拉跟夫人在花園裡一起摘花。
「不,」我說,「我是在想,這兒離廚房那麼遠,飯菜拿到房間都會涼了吧?」
「你應該把心裡話講出來,你的憂慮也是我的擔心。你你賈斯廷爵士我早就看出來了」
可憐的梅洛拉!儘管她可在自己房間用餐,從表面上看她也不像是個傭人,但她的命運可比我慘多了!
「梅洛拉,」我說,「你覺得這兒怎樣?」
「我會幫你留意的。」我說。
「我想和你談談,一定得談談。」
她連連搖頭,親切地看著我說,「我的克倫莎,我絕對相信,要是把你打扮一番,無論你走到哪兒,人人會說你真像個貴婦人。」
「那麼,我就不怕了。」
我回到自己房間,儘管夜已深沉,但我仍給自己梳了個西班牙式髮型,戴好發罩和梳子,這樣打扮一番后,我常感到心情放鬆,這已成了一種習慣;這一身打扮也常常使我想起那一夜的舞會上與金共舞的情景;我清楚地記得他說我是那麼的漂亮。其實,在我內心深處,我覺得自己在等待金的回來,等待著他說他愛我。我甚至幻想著有一種魔力讓他成為阿巴斯的主人,我倆會白頭偕老。
我覺得周圍這些人真是不可理喻;我雖不怕爵士的陰魂,但也沒必要向這些人做解釋。
「去別的人家?」
「是你!」我叫了起來,「你好大的膽子!」
然而,我也漸漸接受了眼前的情形,但沒有感覺到賈斯廷、朱迪思和梅洛拉三人間的微妙關係已日趨緊張。由於我天生以自我為中心,我真的沒想到梅洛拉的生活還會有什麼戲劇色彩。

羅爾特撅起了嘴巴望著我們,很不以為然。她肯定是以為我在引誘可憐的哈格第先生;她就是這樣一個自作聰明的女人,一旦認準什麼,就想入非非。她注視著我們,忽然狡猾地笑笑,心中又有什麼驚人的新聞要公布出來的樣子。
約翰信守諾言,沒過多久,我變成了約翰·聖·朗斯頓夫人。
梅洛拉的日子並不好過。聖·朗斯頓夫人決意要充分利用她的勞動力;每天,梅洛拉要為她念好幾個小時的書;半夜裡還得起來為她弄茶水;她常常頭痛,梅洛拉只得不斷地為她按摩;還要為她寫許多信,為她送信,外出訪客還得陪著;而實際上,梅洛拉忙得整日無閑。過了一星期後,朗斯頓夫人說既然梅洛拉剛護理過她去世的父親,她一定有經驗護理躺在床上的賈斯廷爵士。這樣,當梅洛拉忙完夫人的事後,還得進病房為爵士服務。
「不完全是這樣,但他實在令人討厭。我不怕他,知道怎麼對付他。」
「你當然知道!傭人們都愛偷聽。我敢肯定你們聽說那事時,驚恐萬狀吧!」
「我是你嫂嫂的女傭。」
「我給赫蒂帶些草藥來。」我說。
「可是,那樣安全嗎?克倫莎。」她說。
「我想那隻貓一定找到新家了。」
初來阿巴斯的幾天令人難忘。首先,這幢房子給我的印象勝過住在裏面的人給我的感覺。這幢房子給人一種遠古的氣氛。只要一個人站在某個地方,很容易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遙遠的過去。這種感覺早在我初聽到處|女石傳說時就有。曾經多少次,我夢見自己來到這兒,現在這夢成了現實。
她放開我,抬起頭看著我,「他也愛我,克倫莎。他覺得他一直愛著我,只是他以前沒意識到……意識到時已太晚了!」
但我知道他是不會罷休的,他滿腦子都是想佔有我的慾望。
「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夜裡睡覺時頭髮是怎樣處理的,原來是編兩條辮子,真端莊,我還以為你是披頭散髮呢!」
哈格第連連點頭表示讚許,他的一雙老鼠眼瞪著羅爾特太太,一雙腳卻在桌子底下踩我的腳。
「你一向自我感覺良好,但我如果說,『克倫莎,嫁給我好嗎?』你肯定會認為我是誠心誠意的,我敢肯定你會認真考慮的。你現在對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只是因為你覺得我把你當成一個女佣人。」
「你究竟想幹什麼?」
「可是剛才發生的事……」
所有的百葉窗又都被拉起了。我似乎感到周圍的一切與從前大不一樣,過去的日子也一去不復返。老夫人半真半假地說想搬到天資殿去住,但是,經過賈斯廷勸說一番后,她還是決定留下來了。
「是的,」我說,「她很了下起。」
我覺得自己的臉紅了,我想羅爾特太太一定也注意到了,並且已暗暗高興。我不由得怒火中燒,我真想說我要享受和梅洛拉一樣的待遇,但我覺得那是徒勞無益的,說不定還會被譏笑一頓。
「梅洛拉,」有一次我向她,「你怎麼受得了?」
我跟著她來到了走廊上。
「我的名字是克倫莎·卡利。」
我的第六感覺告訴我危險即將來臨。我吃驚地發覺房間里有人,我看到一個人坐在椅子里望著我。那個人晃動了一下,我不由得輕輕地喊了一聲。當時我想,原來以前聽人們說阿巴斯的房子里常鬧鬼,這下我真的相信確有其事。
「你就是卡利?」

其實,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們稍稍利用了一下生活所提供的運氣,用自己的心血改善自身的地位。
「我親愛的!」朱迪思的聲音像耳語,但我還是能聽出其中的緊張情緒。她站起身向他走去,她毫無顧忌地在我面前擁抱他,他也熱烈地回應。「我在想你怎麼了,我本來以為……」
她甩開我的手,哈哈大笑:「瞧你,還是受過教育的!你忘了我給你講過的話,將來是靠你自己創造的……只要你付出相應的代價,任何人都一樣。克倫莎!」她的表情變得十分嚴肅,「聽我的話,記在心上。」
多兒進來說夫人現在想見我們,羅爾特太太帶我們踏上一排石頭台階,穿過一扇門,來到大廳,再登上樓梯,就是那天夜裡來參加舞會時經過的樓梯。
「你天生麗質,根本無需打扮。」
「你太累了。」
我憤憤地說,「我在這兒幹活……是很不幸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你就能對我為所欲為,請你記住這點。」
第一件事是我無意中發現彭加倫太太的那隻貓的下落。是多兒告訴我的。那天,多兒問我,我外婆能否給她弄些增白膚色的草藥,就像給赫蒂弄的那種。我說下次回家時讓外婆幫這個忙,無意中我提到了上次給赫蒂送草藥時得知她家裡的貓不見了。
「也許他在別人家裡吃得飽飽的,彭加倫太太。」我安慰她。
「我恨你,約翰!」
賈斯廷老爺終於死了。從上到下又在忙著準備葬禮;所有房間的百葉窗都關上了;人們靜悄悄地來回走動、忙碌;但沒有一人是真正地感到悲傷,一是因為沒人真正喜歡老爵士,二是因為他拖得太久了。
據說那七位處|女曾住在這兒;她們一定是踩著這些階梯上下樓梯。
「他真是這樣對你說的?」
他倆很不高興地騎馬離開德瑞斯,他一氣之下舉鞭策馬,揚長而去;她只好淚流滿面。我看得出她哭過的痕迹。要追上他已來不及了,她意識到她失去了他,也不知道他在哪兒。
「我想跟你結婚。」他說。
那天回去時,我沒帶草藥,我不想讓多兒知道我和外婆碰過面。就在第二天,彭加倫太太來找外婆,請她幫忙算算她那隻貓的下落。
「請坐,馬丁小姐,」她說:因為她沒叫我坐,我就只好站在一邊,「我們上次沒有仔細談及你在這兒的具體任務,但你慢慢會摸索出來的。我相信你的朗讀能力一定不錯。我現在的視力越來越差,我希望你每天都能讀點書給我聽聽。既然你已來了,就得儘快開始工作。你的作文怎樣?你得幫我寫信。這些事我本該早就跟你說好的,但是考慮到我們是鄰居,就用不著這麼認真。我們已為你安排好了一個舒適的房間,在我房間的隔壁,這樣,你在夜裡照顧我時就方便多了。羅爾特太太有沒有告訴你該在哪兒用餐?」
我為自己找了個漂亮的藉口;我心中有一個夢,實現自己的夢想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我需要為自己找個位置免遭別人的奚落;我想讓外婆過上幸福的晚年;我想讓喬成為醫生。生命也真會開玩笑,竟然挑選約翰來決定我這些夢能否實現。他本人是不會心甘情願地幫我實現這些夢的,但如果給他一點壓力,一點動力……
「朱迪思……」梅洛拉緩緩地說。
「這活挺難的。」
「你覺得激動嗎?」
我看到湯姆·彭加斯特在田裡幹活,想起了多兒有一次對戴西說湯姆在追求自己,心中想著是否真有其事,對於多兒來說,倒是挺匹配的一對。彭加斯特農場經營得不錯,將來也不會傳給那個神經兮兮的魯本,那就非湯姆莫屬啦!
「他現在是賈斯廷爵士,是一家之主。」
「你說她家裡的人瘋狂成性。朱迪思是不太正常……發瘋地愛著她的丈夫。她以為他跟你在一起,所以才這樣猛然破門而入,你沒注意到當她發現是我在這兒時有多高興嗎?」
她頭一低,很快走出門去。
我建議她試著用一點希拉德醫生為她開的葯,出乎意料地,她竟然聽從了我的建議。我把葯遞給她,服藥后十分鐘就見效。她漸趨平靜,我安頓好她上床睡覺。
一路上,我認出我在舞會的晚上曾到過這兒。最後,羅爾特太太在一個門前停了下來,她輕輕敲門。
我點點頭,「他企圖強|奸我,我怕他……」
「我去找她。」我說。
「可惜你不是我,我可是說真的!」
「你當然知道已發生的事,剛剛有人去世。」
許多人給外婆送來了禮物,吃的東西真不少,簡直可以開宴會了。我去看望她時,倆人禁不住哈哈大笑。但我還是相信她是世上最了不起的外婆;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出人頭地。
這一星期來,她幾乎不曾休息過,但她似乎一點也不感到疲勞九九藏書。她瘦了些,但顯得更加楚楚動人。只有我一人心裏明白,只要她覺得賈斯廷少爺愛著她,也就別無他求了。
「是啊,她是德瑞斯家的人。你忘了我們在荒野上,你告訴我的事了嗎?」
她點點頭。接著我告訴她上一次跟約翰在一起時的情形,又講了在阿巴斯的生活。我總會不厭其煩地向她描述阿巴斯的一草一木,盤旋而上的樓梯,及修女們住過的小石屋,那是最古老的石建築,我想到如果嫁給基里格魯,那就只得離開阿巴斯,我的心情真有點像與情人離別一樣難捨難分。
「但他是迫不得已的,他自己並不想娶她。」
「沒忘。」
我重新回到窗前,眺望極目之處的那些石頭。我不計其數地想在日夜去看看那些石頭。為什麼現在不去?此刻又沒什麼事。現在,約翰一定與他哥哥在一起,一定不會來纏我的。我主意已定。
「你真笨手笨腳,卡利,」她稱我「卡利」的時候,往往是情緒不好想發火了,她因為自己心裏難受就故意這樣傷害我,「你拉痛了我的頭髮,你真沒用,沒用。我真不知道為什麼要僱用你,但你天生就是給別人服務的。我在這幢房子里算什麼呢?」
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原來的樣子,真不知道是什麼讓他變成現在的神志。他顯得嚴肅、安靜、堅毅。
「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瘋狂。」
「如果你嫁給他,就能實現你的夢想,克倫莎。」
朱迪思知道了我現在與梅洛拉睡在一起,當她隱約知道了其中的原因時,她什麼也沒說。在接下去的幾周內,由於我和梅洛拉睡在一起,倆人又恢復了從前的親密無間。
我背窗而站,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臉;她的雙眼飄忽不定,鼻翼掀動,厚嘴唇十分性感。
我靜靜地聽著,相信賈斯廷講的是真的。但是梅洛拉和賈斯廷是相同類型的人,他倆本該是十分匹配的一對。要是梅洛拉當初嫁給了賈斯廷,我來這兒完全又是另外一種面目了。上帝,為什麼他倆沒有成為夫妻?
「你一定要聽,必須站在我身邊。」
「是的,你呢?」
「別害怕,別大驚小怪,我想跟你睡一起。」
「這兒出了些事,對吧?」
「哦,克倫莎!」
「我從不偷聽,但我了解你這個人,也了解年輕人被叫回家的原因是……」
「我也不知道……別的什麼地方。」
「我親愛的,你用不著擔心,因為你永遠不會在這兒吃飯。」她得意地笑笑。梅洛拉朝我看看,眼中既是警告又是請求,她的意思是求我別發火,提醒我要珍惜這唯一能供我倆在一起的機會。
蘇爾特太太常講述與那個「他」一起經歷的各種險情。波羅和特里朗斯告訴我們新來的牧師的一些情況,他的夫人海姆費爾太太是個愛打聽的人,比如說你剛請她在客廳里坐下,她就想知道廚房裡誰在忙碌什麼。也就在這第一天的飯桌上,我得知約翰去讀大學了,有好一陣子他不在這兒,聽到這消息,我很高興,在他不在這兒的日子里,我正好可以藉機適應這兒的環境。
她的緊張神態一下子松下來。
「我希望她與索爾·坎迪能幸福。」

「我想……是那套銀灰緞子吧!」
「賈斯廷。」
我知道她說的一點不假,而且,為了這一天,我一直在努力奮鬥,現在面臨著最後一步。
朱迪思又頭痛了,她早早地上床休息了。沒我做的活兒,我就悄悄溜出去,朝外婆的小屋走去。她坐在屋裡抽煙,見我來了很高興。我們又坐著聊天。我告訴她約翰最近對我的態度有些變化,讓我捉摸不定。有時候他顯得十分冷淡,我覺得他已放棄對我的追求,但有時候他似乎又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執著。
「如果他一直愛著你,他為什麼不跟你結婚?」我問她。
「那我倒想聽聽她的身世。」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那樣。」
阿巴斯上下所有人都佩帶著黑臂章,羅爾特太太說這是為了表示尊敬。傭人們在羅爾特太太的提議下,在廚房裡湊錢買了個花圈,輓聯上寫著:「天堂之路。」
「哈,」哈格第自顧自地往下說,「她進來時,我看到了,渾身是泥。」
她把眼光投向我,戴上掛在胸前的眼鏡,仔細地審視我。
「是克倫莎·卡利。」我不卑不亢,像我那天站在牆洞里一樣。
「他說那隻貓活該,彭加倫太太也知道那貓早就盯上了鴿子。你知道那房子邊上的鴿子棚嗎?後面有個小方形廣場,他就把貓埋在那兒,那隻被咬死的鴿子也埋在那兒。他說英雄和殺人犯應該被埋在一起。那天他不僅不悲哀,而且還興緻勃勃。」
「你你不知道,那你真需要文明教育。」
「你是愛上那兒的房子而不是那兒的人,」外婆說,「但是也許比愛上某個人更安全,一旦屬於你,它不會變,不像愛情那樣難以把握。」
「我可不行,我沒太多的活兒,不像你那樣。」
「你當然願意,你不是一直期待著這一天嗎?克倫莎,我是認真的……我從沒這樣認真過。我本人一直不想結婚,婚姻會惹麻煩的,可是現在我要娶你。」
羅爾特夫人繼續說著:「小姐,聽到你父親去世的消息,我們很為你難過,你現在只好在這,生活再也不像以前了。」
「你總不至於想離開這兒吧?」
「當然,她現在沒希望了……他已經結婚了」蘇爾特太太說,「男人畢竟是男人……」
「這種事是意料之中的,太太。」
「我不感到吃驚?」
「你在找我?」我又問。
但是,現在,我得收斂自己。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我現在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我。我戴著黑帽子,穿著黑衣服;我穿黑衣服太難看了,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離開阿巴斯?能去哪兒呢?」
「怪不得他不敢跟彭加倫太太說。」
她聳聳肩,「真不幸,但這也是必然的,他不像他……他的哥哥。」
「我相信你做得到的。」說完,她又扭頭望著窗外,我知道她並不是在想約翰給我的麻煩,她一定又在想她的賈斯廷少爺。其實,她與朱迪思一樣,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的愛情里,幸好梅洛拉天性平和。
「克倫莎,這些話你可千萬別說給人家聽。」
「快出去,否則我就叫人。」我警告他。
我坐下來給梅洛拉寫了封信,同時在信中附了張紙條,請她帶給我外婆。
「我馬上就去普利茅斯。」
「你在玩什麼遊戲?」
「是啊,誰想得到呀,」我抓住外婆說,「外婆,你能給我點神葯……」
「但我希望你不要跟蹤我。」
朱迪思起床時,我正忙於整理她的衣服。然後為她梳理頭髮。她總說我替她梳理頭髮時,手指上有一種能使她舒緩緊張的力量,也許我真的可以當個髮型師?那也是我成為女傭的結果。我在她那兒不斷變換髮型,有時候也在自己頭上試試,朱迪思看了很高興,一般情況下,她還是很慷慨的,她常送給我一些小玩意讓我高興點,但絕大多數時候,她的心思全用在她丈夫身上。為她鋪床、準備睡覺是一套繁複和認真的程序。今晚,她看上去心平氣和的,「你知道約翰先生的麻煩事了嗎?克倫莎?」她問。
「要不要草藥是赫蒂自己的事。」我也不示弱。
我不由得考慮自己和梅洛拉之間的關係了。並不是說我們之間的關係發生了變化,而是她目前的處境實在是太微妙,她也應該聽聽我的建議。
「為什麼要這麼匆忙就走?」
「但那樣會好嗎?」
「克倫莎,你在說什麼?」
但是,那天早上,他倆興緻勃勃地出門了,我很高興,因為那意味著我有好一陣子可以自由支配時間,我要回家看看外婆;要跟梅洛拉在一起現在似乎已不可能了,她整天忙個沒完,可憐的梅洛拉!我真慶幸自己現在的處境比她好,然而,有時候我又感到她的整個人洋溢著幸福,大多時候沒有這樣的感覺。但我明顯地感到,自從我們來到阿巴斯以後,她變得愈加嫵媚動人。
外婆慢慢站起身,步履蹣跚地走向窗口,她真的老了。
「你怎麼知道?」
「這又有什麼好笑的!這是件很嚴肅認真的事。」
「如果你是指望我跟你結婚,那你永遠等不到!」他憤怒地說。
其實我知道他想告訴我當地的一種說法:魔鬼住在棟樑里,半夜下來跳舞,如果他們發現房梁多年失修就會發脾氣,那樣,這家的人就要遭受厄運。像魯本這樣的瘋子說這些瘋話,在我看來是很正常的。
「我不在乎。」
這樣給人監視讓我覺得很不安,也無心再聊天,我匆忙回去。一路上我仍在想是誰一直看著我們又不進來。
飯桌上的人都在嗤嗤地笑,可是,羅爾特太太自顧往下說:「我上前制止了這場景,我說,賈斯廷少爺,夫人叫你馬上去見她,他聽了我的話,馬上顯得十分高興,因為他總算能脫身離去。接著他就直奔夫人的房間。現在我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她後來告訴了我,但她沒說為什麼?但是,我後來在過道上擦洗地板時聽到她說『肯定是因為某個女人,這太丟人了。謝天謝地,你的父親不知道,他要是知道會氣死的!』我總算知道了富人們與窮人們一樣,也有煩惱事。」
「你是說她妒忌我、妒忌賈斯廷?」
對於我來說,最煩心的是約翰,我對他越是不理睬,他越是窮追不捨。他再也不來我的房間惹麻煩,但只要我一出門,我就發現他尾隨著我。他有時候是甜言蜜語地哄騙,有時候是熱烈地表白,目的只有一個,要我屈從於他。
蘇爾特太太慢悠悠地講述她丈夫故事,唯一注意聽的也只有她的女兒。多兒不停地撩撥著自己的頭髮,她今天系了條藍髮帶,她在低聲細語地告訴戴西說這是湯姆·彭加斯特送給她的。哈格第坐在我旁邊,不時地把椅子往我身邊挪動。他的呼吸吹在我臉上,他說,「我親愛的,今天出了點麻煩,對吧?」
「別像木頭似地站在那兒,幫我綁辮子,我可提前警告你,別弄痛我的頭。」
我明白了。我腦子裡很快地分析了一下她是否真的和賈斯廷在一起。與眼前這位緊張激動,動輒訓人的女人相比,梅洛拉顯得更加文靜安詳、甜蜜可愛!我一下子意識到了一種危險的處境,這倒不是指我,但梅洛拉與我的生活緊密相連,她的痛苦當然也是我的,我應考慮這種處境給我個人帶來的後果將會是怎樣?
我現在的情形!我真有點得意!我感覺到自己每天,每小時,已在一點點地走近生活。我確實還在忍受著各種不平等,但住在這兒比在任何地方都強。
她既然已給了我一項任務,那我就得以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
我自己下了決心,下次來看外婆的時候,我對自己的終生大事要拿定主意。我應該做決定了,並且對此負責任。
「竟然要你去護理他,這實在太過分了。」我說。
我回到窗前坐下,所有的回憶湧上心頭,想到那晚上的恥辱,想到了自己的夢想,眼前,我的夢就要按照我的意願成真。
「你竟然變得這麼博學多才。我想起來了。但為什麼要在乎過去呢?我們的將來比過去要有趣得多;我喜歡往前看,克倫莎。」
我走到窗前,眺望草地上的處|女石。我想到心中充滿了勝利的自豪,這兒是我一直盼望來的地方。一想到這點,我不再憂鬱,竟然有一種興奮的感覺。儘管我現在是以女傭的身份住在這兒,但這本身就是對我的一種挑戰。
「我一直想要你,只有這個辦法了,你願意跟我一塊兒去嗎?」
「我不想談。」
梅洛拉說她得去護理病人了,我就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我在窗戶前站了好一會兒,心中想著金還有那夜的舞會。我走到梳妝鏡前點燃了蠟燭。和那一夜的我相比,我是否變老了?我覺得自己變得成熟多了,也理智多了。我覺得自己已配得上金這樣的人,不,是配得上我心目中的偶像。
羅爾特太太走了出去。
「你最好馬上就走,快走。」
我轉換了個話題,但我沒忘記她說的這些。就在那天,我回家看外婆時把那隻貓的事以及我知道的告訴了她,「她把貓埋在鴿子房後邊,如果彭加倫太太來占卦,你就告訴她。」
「瞧你說的!瞧你這假正經和裝模作樣!克倫莎,想不到你會這樣。這麼說連讓我吻一下都不行?好吧,那就這樣,從今以後我倆在一個屋檐下和平共處,那真不錯,對吧?」
我很快地找到了梅洛拉,她與聖·朗斯頓夫人正在花園裡摘玫瑰花。梅洛拉拎著籃子,拿著剪刀走在朗斯頓夫人身邊;我能聽見夫人的命令和梅洛拉順從的答應聲。
「他們聽了一定會氣瘋的,但是,見鬼去吧,我保證,我要和你結婚。」
很幸運的是,醫生剛巧在家,不到半小時,波羅就帶著他來到了阿巴斯,他在爵士房間里忙開了。整幢房子里籠罩著緊張的氣氛,人們說話的聲音都是低低的,希拉德醫生離開后,哈格第告訴我們剛才爵士老爺昏過去了,現在他醒了,但他說今夜是撐不下去了。我上樓去服侍朱迪思,我發現她今晚出奇地安靜,她告訴我她丈夫在病房裡,全家人都在那兒。
「快去告訴夫人,她的陪從和九-九-藏-書女傭到了,她要看看她們。」
「這太容易了,只要你別糾纏我,讓我走,那就是幫了我大忙了。」
我說,「但這是不可能的。」
「到哪兒才能找到我倆能在一起幹活的地方?」她問。
我真的喜歡這幢房子,但因為總要忍受主人的歧視,所以喜歡的同時又有點傷心。在與其它僕人相處的過程中我充分地表示了我並不好惹。我無法跟朱迪思輪廓清晰的臉媲美,也不屬於梅洛拉洋娃娃式的美,但我的漂亮在於我烏黑的頭髮、充滿自豪的黑眼睛,我自有我的魅力。我身材修長,而且,我已漸漸意識到自己有種外國人的氣質,這是別人所沒有的。
大衛·基里格魯給我寫了封信,信中說,他常想到我,他母親依然健康,但變得健忘;他整日忙碌,但生活仍無保障,言下之意是他現在仍沒資格向我求婚。
「我真為此擔心,擔心他掉進某個陷阱里去了,要那樣可就太可怕了,我整日都在擔心。我正想到你外婆那兒,讓她給卜個卦,也許她知道。你外婆上次給湯姆斯太太看過病之後,湯姆斯太太的咳嗽馬上好了,她給的處方僅僅是用蜘蛛網擠成一團吞下去就好了,真是奇迹一樣,她還真神!」
「他們時常爭吵嗎?」
「我已經知道了,聖·朗斯頓夫人。」
我知道只要在飯桌邊坐下,羅爾特太大總會有新聞說給大家聽,而且她總是喜歡吞吞吐吐地吊別人的胃口。她吃飯的時候,也總喜歡把最好吃的東西留在盤子上,一邊說話一邊捨不得地望著盤子里的佳肴。現在,她又是這樣。
這天,我帶回了一些草藥給多兒,她對草藥的功能更加深信無疑,她用了以後,臉上的雀斑果然神奇地消失了。
「的確。」
我翻身下床,他也站起身,但站在原地,只是怔怔地望著我。
「是的,是朱迪思,他倆結婚了。」
說完,他就走了,但我感到他眼裡閃出邪惡的光,我吃了一驚,猛然想到自己的房門是沒有鎖的。
我想,也許他倆的愛情會這樣永遠持續下去,他們之間是一種精神上的愛情,毫無肉|欲。賈斯廷永遠不會是充滿激|情的戀人,而梅洛拉也完全適應了他的感情世界。這是一種崇高的精神戀愛;任何物質享受或社會傳統都不會影響他倆彼此的愛情。
「本來他是永遠不會說出來的,但那天,我倆一起坐在他父親床邊,夜已很深,四周寂靜無聲,在這種氣氛下,再也無法掩飾事實。」
「千萬不要自滿,克倫莎,我親愛的,那是不明智的。讓我來為你上這部分的教育吧,現在就開始,就像這樣……」
我談及跟基里格魯結婚的可能性,她搖搖頭說,「親愛的,對我來說,這是件好事,但你怕不會甘心。」
我問她有沒有聽到有關金的消息?她彷佛是吃了一驚,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這種情形不能再持續下去了,總有一天會發生些什麼事,改變現狀,這就好比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力量積聚;我開始為梅洛拉感到擔心。
梅洛拉吃驚地看看我,「她這是什麼意思?」
房門一下子被推開了,站在門口的是朱迪思,她兩眼睜得大大的,鼻翼一掀一掀地,她怔怔地望著躺在床上的我,然後看看從椅子上跳起來的梅洛拉。
「我知道,你沒看到她有多吃驚?你知道為什麼嗎?那是因為她發現是我在這兒,她還以為是……」
她搖搖頭,飯桌上一片沉靜。
我走到馬廄旁,那兒有八匹馬,還有兩個馬鞍空著;往外走,是鴿子籠,鴿子發出咕咕的叫聲,聽起來像是,「太妃,兩頭乳牛。」
我剛想轉身,就看到魯本·彭加斯特一手抓著一隻鴿子朝我走來。他走路一歪一扭地,十分古怪。在康沃爾方言中,如果一頭小動物長得不是很健康正常,人們稱之為「膿包」。我這個人一向對反常的事物有一種厭惡感,儘管見到魯本的時候是大太陽底下,但看到他走路的怪樣子,仍有點不寒而慄。他的臉根本不像是年輕人的臉,他的眼睛像是瓷器做的那樣獃滯,他那亞麻色的頭髮亂成一團;他的上下顎綳得緊緊的,而嘴巴張得大大的,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有點不正常。
我站在她床邊看著她,她看上去是那麼的天真、可愛,我意識到梅洛拉這兒,她也是毫無防範能力的,但她的賈斯廷絕不會闖入她的領地。即便如此,她比我還要危險。
等我下樓去和僕人們一起晚飯時,我還在為此事擔憂。我也感到有些心力憔悴,一方面是由於朱迪思的神經質多少影響了我的心情,更多的是因為惦念著梅洛拉的情況。
然後她說今夜不會有事了,讓我回房去休息。
「可憐的基里格魯!」他哼了一聲就揚長而去。
「是嗎?可我跟他倆接觸的機會比你多,可別忘了我的房間就在他們的隔壁。」
她衝進房門時,我正在縫補她的一件長外套。
「他們家的人全住在這邊,」羅爾特太太說,「這是夫人的房間,馬丁小姐,你就住在她的隔壁。在通道的盡頭,是賈斯廷少爺和他妻子的房間,」她朝我點點頭說,「你的房間也在那兒。」
「你是說他不會尋花問柳找情人?」哈格第問。
「你說什麼?」
「朗斯頓這地方畢竟是我們的家鄉。」
「我只是跟你說說;梅洛拉,你知道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我今生今世也不會忘記是你從勞務市場把我帶到你家,使我成為現在的我,我倆的情誼親如手足。」
我已不再害怕約翰了,實際上我還希望能與他經常見面。老爵士臨終前的幾天,我回家看望外婆,與她談到了約翰。
我倆誰也不說話,過了一會,我說:「約翰在家期間,我能不能與你睡在一起?」
她沉默了一會說,「也許我們倆……克倫莎……」
但是,羅爾特太太打斷了她的回憶錄,「這是一廂情願的婚姻,要我說,那樣的婚姻誰也受不了。」
「是啊,到哪兒去找呢?」
「你瞞不了我,梅洛拉,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她把我們領進廚房,廚房很大,磨石地面,圓拱形屋頂。裏面有個能烤一頭牛的大烤箱正在烤東西,因此,屋子裡很暖和。兩個女孩已坐在桌邊擦洗銀器。
「不是叫你去,戴西!」羅爾特太太急叫一聲,「我的天哪!你這副樣子怎麼能去見夫人!你的頭髮亂得像雞窩。你去,多兒。」那個被喚作戴西的女孩長得胖嘟嘟的,表情呆板,頭髮亂糟糟,都快蓋住眼睛了。那個叫做多兒的與她的同夥相比,顯得小巧靈活。多兒立即跑到隔壁房間里,我聽到嘩嘩的沖水聲,不一會,多兒又回來了,她換上了一條潔白的圍裙,羅爾特太太讚許地點點頭。多兒走了以後,她把注意力轉向了我們。
「但那是件意料中的事。」
魯本一直站在一邊聽我們聊天,此刻他突然哈哈大笑。
她從鏡子里看到我走進來,轉過身看著我,她的眼光停在了我的頭髮上。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我們才睡著。
我心中那不滅的夢又開始生根發芽,我知道我已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我盡量不去想。」
賈斯廷老爺的鈴聲響時,我和僕人們已坐在桌旁用餐。聽到鈴聲,我們個個面面相覷,停了一會,哈格第和羅爾特太太衝上樓去。
我們聊到日薄西山時分,我又談到那房子,正聊著,我吃驚地發現窗口有動靜,正要出去看時,只見一個人影一閃而過,有人一直在看我們!
朱迪思的情況不妙,我慢慢發現了一些以前不曾注意到的事。她脾氣很大,她越是壓抑自己,爆發起來就越激烈。我感到這房子里的日子會越來越不得安寧了。她有可能無法忍受讓梅洛拉繼續留在這兒。
不一會兒,哈格第回來了。波羅跳起身去請希拉德醫生。
她轉過身看著我,我發現她有點驚惶失措,她就像林中那柔弱的羚羊,一有風吹草動就想趕快逃跑,但又想停下來看看以滿足一下好奇心。
「我們不能越過越差。」
鈴聲依然響個不停,我們大夥都覺得有些非同尋常。
我從床上下來,「你叫我,太太?」
就這樣,坐在桌子邊一起用餐的有那麼多人;我們是等到服侍朗斯頓家庭成員吃好后才吃的;羅爾特太太和蘇爾特太太給大家準備了充分的食物,而實際上,我們吃的並不比朗斯頓家的人差多少。
她懷疑地張大眼睛,「怎麼辦?我能有什麼辦法?他是朱迪思的丈夫,不是嗎?」
蘇爾特太太哀怨地說,「看樣子快完了,如果你問我的話,那我倒覺得這可真是件皆大歡喜的事。」
「你總是希望得到比實際更多的東西,卡萊恩小姐。」
「不會的,我親愛的,它喜歡在自己家裡,從來沒在外面待這麼久。它非常戀家;上帝呀,保佑它快點回家吧!」
「當然嘍!他自己說過的,他說過的話總會算數,他從不失信。」
他把我緊緊抱住,我感覺到他的擁抱中摻揉了激|情、慾望,也許還有仇恨。「我倆各取所需!」他說完,就匆匆離去。
我的房間就在賈斯廷和朱迪思的隔壁。我房間的牆上掛著個鈴鐺,鈴聲響時,我就得立即去為主人服務,我房裡的陳設很簡單,一張小床、一個衣櫃、一個矮櫃,兩把椅子,還有個帶鏡子的梳妝台。但地面上鋪了地毯,窗前有厚厚的窗帘。從窗戶能看到廣闊的草坪和一排柵欄,遠處是一大片草地,極目望去還能看到六處|女石和廢棄的錫礦。
與僕人們一起進餐讓我逐漸了解了許多傭人。坐在首席的哈格第長著老鼠眼,當他看到美味佳肴或是漂亮女人時,就情不自禁地張開了嘴巴;他是這兒的管家,也管理廚房裡的員工;坐在他身邊的是羅爾特太太,她是這兒的家務總管,自以為是地稱羅爾特太太,而且期待著有朝一日能與哈格第站在一起,成為哈格第太太;她的旁邊是這兒的廚子蘇爾特太太,她熱中自己的手藝和別人的閑言碎語,身材肥胖,她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每次提到自己的前夫,她總稱「他」,她來自康沃爾爾最邊緣的聖·艾芙斯,自那以後,她就離開了自己的丈夫,但她總擔心將來某一天,他又會來找她;跟她一起來這兒的還有她的女兒簡愛;簡愛大概三十歲上下,是這兒的房間清理工,她性格內向,做事有條不紊,對自己的母親十分孝順。還有礦工的女兒多兒,大概二十歲,頭髮燙得亂糟糟。和多兒一起在廚房裡幹活的還有戴西,她是頭腦簡單的女孩,她總是跟著多兒,處處模仿她;希望經歷一次戀愛,而她倆也常常討論這個話題。這些僕人都在阿巴斯吃和住,但另外也有一些僕人只是在這兒吃。他們是波羅先生和波羅太太,還有他們的兒子威利。波羅和威利的活兒主要在馬廄,波羅太太在阿巴斯忙些家務瑣事。給馬廄工作人員住的有兩間小屋,另一面屋裡住著特里朗斯夫婦和他們的女兒弗勞莉;很多人說威利和弗勞莉是天生一對,但他們的父母都不以為然;威利和弗勞莉對彼此的情感十分收斂。但是正如羅爾特大太說的那樣:「到時候他們就會情不自禁。」
「克倫莎,」她總這樣叫我,知道我不喜歡別人叫我卡利,這也是她的可人之處,她總能輕而易舉地討別人歡喜,「那陪伴丫頭在哪兒?」
「祝你們好運。」他說,先是朝梅洛拉點點頭,然後向我,彷佛我們這次是凶多吉少。

「得給我些時間考慮。」
他倆之間的感情已是不言而喻,那麼,朱迪思的懷疑還是有根據的。
一個女孩奔出了門。
「你在發抖。」她說。
「我怎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行,我會做髮型,而且善於安排服飾。」
他伸起一個手指頭,示意我別說話。
「外婆,窗外有人!」
「今晚……不……現在已是早晨了,那就是說是今天,我坐第一班火車,是五點鐘的車,你願意跟我一塊兒去嗎?」
「他們還說,」多兒也激動了,「上個月滿月之夜……」
「是誰?」
我站在自己房間的窗前對自己說:「你在這兒,你住在這兒!」我在這兒的住處並不佳,但我內心仍有一種自豪。
「行,當然行。」其實我從沒幹過,心中也實在沒把握。
現在我已不可能再帶吃的給外婆了。要是我提出想帶些東西回家,羅爾特太太和蘇爾特太太不知該怎樣表示她們的吃驚與憤怒。但我還是儘可能抽空回家看望外婆。有一次要回阿巴斯時,外婆想起要我順路帶點草藥給赫蒂·彭加斯特,她說赫蒂等著用;我知道赫蒂是外婆的常客,於是就答應了。
這一次我們受到的歡迎是冷冰冰的,完全不同於那次我們去參加舞會時的情形。受雇於海姆費爾的貝爾特駕著馬車送我們來的。
「對你?你又不是小姐,我幹嘛要像紳上?」
「沒關係,我更欣賞你這第七位,她們六個加起來都沒你漂亮。我可不喜歡石頭美人。雖然你這第七位處|女彷佛也是鐵石心腸,但我要證明其實你不是。」
「你說得對,我是在等待婚姻,但不是跟你結婚。大衛·基里格魯說一旦找到固定收入的工作就來娶我。」
「但是據我所知,你回來的原因是為了別件事。」
她輕輕嘆了口氣,顯得放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