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四章

第四章

我跟著走進客廳,客廳里很乾凈,顯然這裏平常很少使用。我接過遞來的一把椅子坐下,無意中瞥了一眼放在壁爐架上的中國瓷器。
第二天,我把卡萊恩托給梅洛拉照顧,自己騎馬朝荒野前進。
羅爾特太太的嘴唇在發抖,我太了解她了,她很想說:「瞧你這副擺架子的模樣,好像與生俱來就是富貴命似的。」
「它一定在你房間里等著你。」

她轉向我說:「你總是那麼聰明,你說我該怎麼辦?」
「瞧你給我們惹的亂子,」她往下說,聲音有些打顫,「看看……你這樣子。我能說的只是我很高興你父親不在,用不著看你這樣子。」
「這是個奇迹,你相信世上有奇迹嗎?」
「朱迪思,」我說,「你記得嗎?我答應過今天要給你做髮型的。」
我覺得整幢房子都在盯著我,就盯著我一人,整幢房子里就我一個活人。我一手拿著鞋子,一手拿著玩具。我全明白了。玩具是放在樓梯口的;朱迪思喝得醉醺醺的走了過來,她沒看到擺在那兒的玩具象。她一定是給玩具絆了一下——鞋跟鉤在了玩具的布套子上,失去平衡,翻身滾下了樓梯,墜向了死亡。而就在這個樓梯上,在那個化裝舞會夜晚,我一襲紅絲絨晚禮服登上一級級台階,走向我的成功。而朱迪思的死亡的直接原因是我的兒子無意中把玩具放在樓梯口。
她垂下了眼睛;我知道她心中另有想法。
我留步傾聽,喬說:「不會的,艾茜,你知道我永遠不會離開這兒的,我會永遠待在這兒,和你在一起,做獸醫,我屬於這兒。」我聽了氣憤至極,匆匆離開那兒。
我來到了卡萊恩的房間,他要我講講動物的故事。我事先就警告傭人們不要提及下午去看馬戲的事,因為我怕他也會吵著要去,去了以後又要鬧出什麼不高興的事來,或是像吃髒兮兮的陌生人給他的不幹凈食物,也許他會走失,我覺得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也許從明年開始,我自己來帶他會讓我放心些。
索爾說:「我也聽說礦產量不多,並不是你一人消息靈通。」
「那我們走著瞧吧!」
「不在房間里?」
「他向來都是無可挑剔的,我一直因為他而受壓迫。有這樣聽話的哥哥,真是件不幸的事。但是,只有這一件事,他這個聖人沒我這個惡棍做得卓有成效!」他說著便哈哈大笑,一把摟住我,我推開他,提醒他當心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們開門見山地談吧!」我說:「自從范妮來到這裏后,朱迪思的情況更加糟了。這一點都不奇怪,是范妮在唆使並鼓勵她酗酒。這女佣人此刻正躺在床上,爛醉如泥。」
梅洛拉搖搖頭,她已傷心萬分,準備接受任何結局。
這種特定的時候,他倆怎能再壓抑各自的感情?他肯定擁抱了她;而朱迪思正在到處找酒,碰巧撞見了這無數次想像過的情形,梅洛拉穿了件睡衣,漂亮的頭髮披在肩頭;賈斯廷擁抱著梅洛拉,眼睛里流露出朱迪思從沒見過的溫情。
她一把抓緊我手臂說:「哦,克倫莎,千萬不能把他從我手中奪走……別讓他離開。」
我感到一陣激動,要是真的那樣,任何人取代朱迪思的位置都不要緊,梅洛拉和賈斯廷的關係再怎麼發展都不要緊。但是,我能相信朱迪思的話嗎?我想到賈斯廷的模樣——那麼冷酷、不動聲色;他與梅洛拉之間的愛情發展到現在還不曾越過性關係。
如果他們懷疑我要咖啡的動機是為了朱迪思,那說明他們早已知道她在酗酒。這也是極有可能的,不管怎麼樣,她把酒從地窖拿到自己房間里,不可能不給哈格第看到。如果哈格第想保住自己的位置,他就必然會告訴賈斯廷,照這樣看來,朱迪思才剛剛開始酗酒,也就是說要阻止她還來得及。
「她在房間里休息。」
「現在你又想要它了?」
她連連搖頭。
但我又覺得是這種關係實現了我的夢想,由此又產生了新的願望——我迫不及待想要懷孕,成為爵士的母親!我的全部身心都在等待一個孩子。與約翰一起待在旅館里的日子,我覺得自己的生活除了一種身體上的激|情外,已別無其它意義,但同時我又感到我內心升騰起一股力量,我一定能懷上孩子,我真的盼望馬上就能抱著自己的孩子。
整幢房子死一樣的沉寂,彷佛時間也就此停住——所有的掛鐘難道真的停止了?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幾世紀來,這兒歷經滄桑,今天我最後也將面臨著一場重大的變故?
他早已寫信給他哥哥,告訴他我們快回來了,讓波羅來車站接我們。
「是的,」我說,「這是上帝的旨意,我倆將永遠待在一起。」

「咖啡……嗯,太太?」
她有點詫異地看著我說:「但那是不可能的。」
「她這樣酗酒……」老人連連搖頭,「一點辦法也沒有。」
「難道你忘了今天還要去海姆費爾家吃飯?你和賈斯廷都要去的?」
約翰四肢伸開,躺在床上看著我。
她笑了;她彷佛又是那個無憂無慮的梅洛拉;像我婆婆這樣苛刻、驕傲的女人,也無法改變她天真善良的本性。
老人感激地握著我的手;她的手很硬很粗,我覺得像握住一隻性情剛烈的鳥兒似的。
我才剛想下樓,一眼便看到了玩具象,它躺在第二級台階上,還勾著一隻鞋子。
「哦,是的,我馬上就去告訴他,請您稍等。」
「哦,有的,鴿子就是個例子,」他的臉一下子又暗了下來,「赫蒂走了,」他說,「但她會回來的,她是只信鴿,我認為是的。」
「我看她熬不到一個月或是六星期就想痛快地喝一場。」
「當然,我就是在喝酒,我還能做什麼呢?你不想喝嗎……」她揮動著手臂,目光獃滯,「假如你的丈夫愛著住在這兒的小姐,想方設法地躲開自己的妻子去和她幽會……,你不會借酒消愁嗎?」
「每天夜裡,我都在祈求上帝,讓他和朱迪思也生個兒子。」
得到了朱迪思的默許后,我命令傭人給我和約翰準備一個房間,並從別的房間搬進了一些傢俱。我感覺到傭人們在我背後說三道四,我也知道老夫人常向人說起約翰的婚姻是多麼的不幸,我不在乎這些。她已步入晚年,而我已值青春年華,我的前景是光明燦爛的。
我突然產生了一種感覺,是不是在今晚她將原形畢露?
「真不知道它們怎麼會有如此本領的。」我說。
我倆就這樣躺在一起,思忖著她對賈斯廷的愛情會有什麼樣的結局。
「朱迪思!」我呼喚著,我跪在她身邊,發現她已僵硬了,連呼吸也沒有了,我這才意識到她已死了。
我和約翰度蜜月的那些日子,是我不願回憶的。我們之間完完全全是一種感官慾望的合伙人關係。我不愛他,他也不愛我。也許他對我天性中的固執有一種仰慕。
我陷入了沉思,忘了自己來這兒的目的。赫蒂·彭加斯特!真怪,她怎麼會選擇我和約翰出走的那天去倫敦。
我們走進約翰的房間,我搖響了鈴鐺。
「克倫莎,你顯得那麼無所謂。」
她的臉一下子變得緋紅,顯得很可愛,「他與我都很清楚,我們別無選擇。」
「我們會有辦法的。」
「有人為我服務,真是莫大的豪華享受!」
我輕輕地叩響了她的房門,但沒人應,我就推門進去,叫了聲:「朱迪思,你在嗎?」
老太太和我都陷入了各自的遐想中,誰也不說話。突然我看到卡萊恩趴在地上抽泣。
索爾是個敢於為自己及為他人利益奮爭的人。我不知道赫蒂跟別人跑到倫敦這件事對他打擊有多大,那時他正準備與她結婚;也不知他有沒有從打擊中恢復過來。在我看來,索爾對於為礦工們爭取權力的興趣,遠遠大於自己成家立業的追求。
「我是在戀愛中,外婆。」
「這常常是最佳狀態。」
我坐在椅子邊沿,向她表示她的話在我身上作用甚小。
「才剛剛開始。」
喬放下手中的瓶子,一拐一瘸地走到一個架子跟前,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罐子,罐子里盛著些液體,他茫然地晃動著罐子。我望著他;心潮起伏,我想起了那個夜晚,金和我一起救他出來的情景;我深深地懷念著金。

那天早晨,我去廚房吩咐當天要做的事,聽到了讓人不安的話。是哈格第在唱主角,羅爾特太太應聲和著。主要是說范妮看到了梅洛拉和賈斯廷在一起,還說牧師的女兒只要有機會,也會像村子里的妓|女一樣淫|盪,范妮決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一旦結果出來,會有人覺得遺憾的;就等著范妮的結果了,她完全是個能手,就等著看好戲吧!
「我去去就回來,」說著,我馬上回到自己的房間,拿起一瓶用來治頭痛的藥水回到她那兒。我用藥棉擦拭著她的額頭。
與他的態度相比,我反倒比較欣賞他母親。
「她怎麼會這樣?」
他笑了笑說,「哦,我知道,是你成了聖·朗斯頓夫人,我們都知道,你和約翰先生私奔的事。」
就在這一刻,我倆的關係發生了變化。她不贊成我做她的兒媳,但我年輕、身體好,而且在這一帶也算漂亮;才結婚兩個月就懷孕了,懷著她的孫子,但這一切,朱迪思卻不能給她。這位老夫人已享盡了生活該給她的一切;她年輕時一定很快地使自己適應她丈夫喜歡拈花惹草的習性,也許她還覺得男人就該這樣,只要她自己仍擁有在家庭中的地位,她是不會在乎的。我不知道她的婚姻生活是怎樣,但我感覺到她某種性情,對權力的崇尚,敢於把握自己生活的勇氣以及喜歡左右她周圍人意志的特點,與我有些相似;也是因為我們的相似,我們一旦開誠布公便很容易互相溝通。
「我不相信你說的。克倫莎,究竟你是怎麼啦?」
有時候,我去她房間陪她聊天,她藉題發泄,我聽得有趣。我覺得外婆講得有道理,多觀察,多聽總是有益無害的。
我想起了德瑞斯家族的歷史,還有那怪物以及它的詛咒,我還想知道更多的情況。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克倫莎。」他打斷我的話,臉上湧起一層紅暈。
「我們得給他取個名,克倫莎。」
我笑了,「我是說希望能使你幸福。」
「朱迪思為什麼不來我這兒?她要是來,我就會跟她說說。這麼長時間沒看到她了,你告訴她我想她。從前她還經常會騎馬出來蹓躂,最近怎麼……」
約翰怔怔地看著我,與剛才他們家的人一樣的表情,他還來不及說什麼,羅爾特太太就走了進來。

「如果,她能生個孩子,也許會好一些;如果她不要這樣喝酒,身體會好一些。這些我都跟她講過,但她彷佛已經是徹底的絕望了,她認為根本不可能生孩子。你對那個家庭情況十分了解……」
自從我結婚後,朱迪思就沒再僱用人。多兒幫她做些事,有時候我也幫她做頭髮。有一天,她和賈斯廷一起要去海姆費爾家吃飯,我答應給她梳髮型。
我插話進去說:「我們可以下次再談,」我朝自己的婆婆笑笑說:「我們現在最想要的是喝杯茶。」說著,我挽起約翰的手臂,趁著他們還沒反應過來,走出房間。
她咬緊嘴唇,似乎不這樣,就會在我面前放聲痛哭。
希拉德醫生和接生婆守候在我床邊,我感到整幢房子里的人都在緊張地等待著孩子初來人世的一聲啼哭。
老夫人為了找個好奶媽費盡心思。她列出了不少鄉下女孩的名字,但被我一一謝絕了。我心中總存在這麼一種荒唐可笑的擔憂,我擔心朱迪思會出事,梅洛拉和賈斯廷會結婚,生孩子。我可不希望出現那樣的結局;我希望朱迪思好好地活著,永遠是賈斯廷不能生育的妻子。只有那樣,我的兒子才有可能成為卡萊恩爵士,繼承阿巴斯莊園。我彷佛已預見梅洛拉前景黯然,生活悲慘,我感到一絲內疚,但很快就過去了。我現在面臨的是在好朋友和兒子之間做一選擇,又有誰會為了好朋友而不顧兒子的利益呢?
我朝她微笑,示意她去叫喬。我感覺到最近一段日子,所有的人都在議論我的婚姻,因喬是我弟弟,人們對他也另眼相看;我為此感到高興(我總以家庭的昌盛為榮)。
「賈斯廷……會生兒子!」
可憐的梅洛拉,生活對她太殘忍了!
「你們說,是范妮唆使她的主子,還是主子影響了她?」
他每次從外面回來,拴好馬,走向屋裡時,總會情不自禁地朝梅洛拉的房間看一眼。
「哦,得了,別說了,克倫莎,我知道你有缺點。」
她點點頭,「我知道,你是克倫莎·比的外孫女。」
老夫人顯然是氣急了,她渾身都在發抖。我不難想像她剛聽到消息時該是怎樣的氣急敗壞。她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但我知道她費了好大努力才做到現在這樣子。我一身盛裝,感覺良好,準備迎接任何挑戰。
「哦,是你呀!」她說。
我衝口而出:「卡萊恩。」
我聽了以後有點不高興,覺得這家對喬不夠好,但我忍住了,默不作聲地跟著波倫特小姐來到了一間屋子裡,看到喬站在長凳旁攪拌一種液體。
喬的婚禮以後,接二連三地發生了一些事使我終身難忘。
「不一定是假的,我跟簡·卡威倫說過……她相信我的話。」
「那你也得裝得喜歡他們,這樣才能討得賈斯廷的歡心。」
「這是令許多人感到激動的日子。」我說。
約翰總是忘乎所以地盡情享受,後來我覺得他的這種特點已是他的悲劇所在。旅館里的日子,人人都看出我們是新婚夫妻;約翰沉溺於我倆的世界,但到了要返回阿巴斯的前一天晚上,他卻緊張起來了。
「傭人們都跑出去看馬戲,房子里空無一人,太不像話了。」她的聲音有些發抖。
「你在哭。」
「對不起,打攪你了,」我說,「我是阿巴斯的聖·朗斯頓夫人。」
賈斯廷說:「今天下午我碰到了費德,他非常擔心礦產問題。」
這一幕至今仍歷歷在目。房間里一片沉寂,從馬戲團傳來困在籠里的獅子的怒吼。
在我們回家的路上,梅洛拉不解地問我到底在想什麼?
約翰不自在地笑笑說:「這主意不好。」
「卡萊恩很別的孩子不一樣,他絕對不會的,他是那麼地敏感,他會為你傷心;屆時我又怎麼辦……?」
一定是她在什麼地方另有一個藏酒的地方,因為她那樣子顯然是剛喝過酒,但還不至於醉得糊塗,她選擇了人最多的時候大喊大叫:「這下我總算抓到你們了,你們不要以為我沒看到,你在她房間里,你擁抱著她……吻她……你以為我不知道。眾所皆知了。自從她來這兒開始,你們就勾搭上了,所以你才要她留在這兒,你甚至盼著能與她結婚,但這已經與事實沒什麼兩樣。你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終止相互感情的傳遞……」
「現在下結論恐怕太早,你說呢?」
「是的,人不能永遠不滿足,是吧?既然已得到了想要的,也不要去想怎麼得到的。我也可以就此放心而去了,克倫莎,只要你的心永遠能像現在這樣幸福。」
「我很高興,」她說:「你千萬要好好照顧自己,克倫莎。」
但是,也許某一個人,或者說有兩個人並不十分歡迎卡萊恩的出世。對朱迪思來說,卡萊恩的出現就是指責她的無能,對賈斯廷也是一樣。我看到過當賈斯廷望著卡萊恩的時候,他的眼睛里充滿了嚮往,朱迪思對孩子的渴望更是顯而易見。她的心中還因此懷有某種怨恨,彷佛是在指責命運之神;為什麼我不能生孩子?
「這將會大大影響鄰近的工人,」賈斯廷說著,皺皺眉頭;他畢竟不同於約翰,那麼關心人民的疾苦。我對這些話有點心不在焉,因為我一直在想什麼時候去范妮的房間看看她在幹什麼!
我走近床前,聽到傳出一聲長長的嘆息,我吃驚地發現她睜大著眼睛盯著天花板。

「克倫莎,請進。」這次她的聲音里多了幾分客氣。
「不,只有一件事能讓他高興,克倫莎,如果我也能懷孕,我也能當媽媽。」
「我受不了,人人都在議論我,所有的傭人這樣。我很清楚;多兒和戴西湊在一起聊天,我一走近,她們就閉上了嘴。還有哈格第,他看我的眼神與從前完全不一樣,彷佛……」
「你聽聽我的消息吧,」他https://read.99csw.com說,「真好笑,你和朗斯頓先生,還有赫蒂·彭加斯特是在同一天私奔的。」
她聳聳肩膀。
他家的一個女孩來到門廳里迎接我。
「有跡象表明,礦藏快挖光了。他說前景不好,已經開始解僱一些工人了。」
那一年的五月特別炎熱,但是對將要出生的孩子來說倒是件好事。樹籬上爬滿了各色野花,四處鳥語花香。但我的負擔越來越重。一陣陣的痛苦意味著我的孩子即將來到這世上,所以我忍受著這肉體上的痛楚。
「一般來說,這些酒鬼多久發作一次?」
梅洛拉受到的打擊不小。
我輕拍著大肚子說:「是我爭氣的肚子幫了大忙。」
「那就不要讓他更加深厭惡感了。」
「你是個大笨蛋,喬·卡利。」我說。
我想起自己在朱迪思身邊做女傭時,她常說起的那個叫做簡·卡威倫的保姆,她一直跟著朱迪思母親;她還說這個簡現在已離開了德瑞斯,住在德瑞斯莊園的領地上。我敢肯定,要是下次有機會去德瑞斯,找到這個簡,我肯定會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兒是我想待的地方。」他重複著剛才的話。
「我們互相寫信,也可以時常見面。哦,克倫莎,這不等於我們的友誼就完了,我們的情誼會到死也不變。」
我討厭她語氣中諷刺味道,「但是起碼,是他心甘情願娶我的。」
范妮走了一星期後,朱迪思點了支蠟燭到處找威士忌酒。我是後來才知道事情經過的。范妮被解僱后,她藏在柜子里的酒都被拿走了,但朱迪思不知道,她仍舊去了范妮住過的房間,當然也沒找到,卻把蠟燭忘在那兒;門開著,吹進一陣風,窗帘著了火。
波倫特先生的家以前在我眼裡顯得十分闊氣,但是,現在看來卻十分寒磣。但是,不管怎麼說,還算不錯。房子遠離路邊,路邊儘是些窮人家的牲口棚,矮房子。而他的房子就不同了。我走上前的時候,注意到他家的窗帘後有人在掀動窺視。
我清楚哈格第的為人,也理解梅洛拉的心情。
我倆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那一刻,我感到我們又像回到了牧師所,倆人親如姊妹。
「呵,」他說,「我們不會讓礦藏在地下睡覺,如果康沃爾地下有錫礦,飢餓的人們就會把它挖掘出來。」
「那就等明天吧!」我說。
我覺得有些氣餒,但又馬上給自己打氣,名字本身並不重要。
我朝德瑞斯前進,一路上遇到幾位勞工,我向他們打聽卡威倫的住所,不一會兒我就找到了。我把馬拴在柵欄門上,叩響了門;沉靜了一會,傳來了腳步聲,然後,門打開了,出現了一位身材矮小的婦女。她彎著腰,駝著背,拄著拐棍;臉上的皮膚皺得像顆乾癟的蘋果,她抬起亂蓬蓬的眉毛下的眼睛望著我。
我拿過葯給朱迪思,她竟平靜地吃下去,然後低低地抽泣著:「要是我能生個孩子,就不會這樣了,」她自言自語著,「但這怎麼可能呢?他從來不跟我在一起,他就只喜歡她。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門是鎖著的。他為什麼鎖門?你去問他,因為他不想讓我知道他在哪兒。但是我知道,他與她在一起。」
他瘸著走到我跟前說:「克倫莎,你的問題是你什麼都想要,你也想要別人順著你的意圖轉。可是,我不願意,你明白嗎?我就想和波倫特先生在一起,這兒是我的位置。」
「是的,你不會明白。」
我走到自己的房間里,搖了鈴,不一會兒,多兒進來了。
「朱迪思,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老夫人顯然在考慮沒有梅洛拉的照顧自己生活中的諸多不便,她捨不得,但也承認我講的話是有道理的。要找像梅洛拉那樣出身牧師之家而又能當保姆的人實在不容易的。
她點點頭,「那我們就祈禱是個男孩。明天我親自帶你去看看育嬰室。阿巴斯很多年沒嬰兒的哭聲了。要不是今天我實在累,我現在就會帶你去。」
「那是你這樣認為,但我願意做這樣的笨蛋。」
「她對於為她干過活的人總是依依不捨。既然你說范妮來以後她更加糟糕,那就沒什麼好說的,看起來……」

「她能了解什麼?」我趕緊追問。
「我現在是聖·朗斯頓夫人,外婆。」
我站起身,「你想侮辱我,那是你的事,但我想告訴你,你的這種假設是錯誤的。還有,我將出生的孩子將證明你是錯誤的,當然要你相信我的話,你還需要證據。我很遺憾我竟然會讓你第一個知道這好消息,我太傻了。」
「我不知道。」
「誰出什麼事了?」
我下定決心要使梅洛拉將來的日子比現在好一些。
「快把她扶到她房間里去,」賈斯廷說,一邊請求似地望著我,我只好走上前去,抓住朱迪思的手臂。我厲聲地說:「朱迪思,你病了,你想像出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行了,讓我扶你去房間休息。」

「請問你是誰,要管我?」
我想,把我找的玩具象放在他手中時,他會如何的高興。我將與他一起對玩具象訴說我們仍是怎樣地愛著它,不是真正的大象也沒關係。
「我們倆究竟怎麼啦?」我反問她。
「是的,她當朱迪思的貼身女傭,你不知道?」

朱迪思陷入了孤寂無援的處境。她以前把范妮當作自己的依靠。我去看她,並鼓勵她振作起來,但她仍是黯然無神。
「我也毫無辦法,儘管我知道是她把酒弄來給朱迪思的。」
這下好了,我想,朱迪思肯定不會生兒子,她與賈斯廷的關係已絕對僵化;只有我的卡萊恩才能繼承阿巴斯花園財產。
「我願盡忠效勞,太太。」
我開口了:「聖·朗斯頓夫人,這不是玷污名譽,我們已舉行神聖的婚禮,我有證明。」
「怎麼樣?」我催了她一句。
「哦,是的,但今後的日子長著呢!我希望這兒有成群的孩子跑來跑去。」
我轉身朝房門走去,正要關門時,聽到她輕輕地叫了聲「克倫莎」。我逕自離去,來到了我和約翰的房間。

鄉村裡的婚禮總是這老一套。波倫特家的客廳里擠滿了人,通道里,廚房裡也不例外。廚房裡的餐上擺滿了食品:蛋糕、餡餅、火腿片、牛排、豬排,還有自釀的各種果子酒;波倫持家的人一定忙碌了好幾星期才準備好這一切的。
約翰顯得忐忑不安,但我卻鎮定自如,我不需害怕,我現在是聖·朗斯頓夫人。
時間好像又開始流動。我重新跪在朱迪思身邊時又聽到了古老的落地鍾發出的搖擺聲。
「不,是他們發現她了解得太多,嫌她礙事才把她弄走的。」
我也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有生以來第一次,我開始熱愛、關心別人勝過自己。滿腦子只有兒子是最重要的,一旦做了什麼自私自利的事,我也在兒子身上尋找藉口:都是為了卡萊恩。我常這樣想,為了自己所愛的人做些不道德的事,其罪孽要比為自己謀利輕得多;況且,我對卡萊恩的愛是那麼深,他是我骨中骨、血中血,就像亞當與夏娃的關係一樣。
「你總讓我著魔,」他說,「我真的覺得自己娶了個巫婆。」
「我們不要分開,」她說,「克倫莎,當我小時候得知我媽媽要生孩子時,我祈求上帝帶給我個妹妹。我潛心祈禱,白天黑夜都虔誠地求上帝。我在想像中塑造一個叫克倫莎的妹妹。她就是你……比我堅強,總是願意幫助我,當然我也會幫助她。總覺得上帝帶走了那個小妹妹后又十分後悔,所以才把你送到我身邊!」
我站在她房間門口聽了一會兒,然後,小心地推門進去,四處張望。
「自從范妮來以後她的情形更糟。」
「這太不應該了。」
她什麼也沒說,但我注意到她的嘴角下垂了。
「他會忘了我,小孩子都這樣。」
約翰看著我,一臉憤怒,我感到有些吃驚,他竟然還把自己的礦當回事。他說了:「那你就告訴他,我們絕對不會重新開礦的。」
他輕輕推了一把,玩具就滾到了一邊,他轉向我,臉上掛滿了淚珠:「它不是只真正的太象。」說完又笑了。
「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把我倆的生活聯繫在一起,這種紐帶將永遠維繫下去,梅洛拉,我倆誰都別想掙脫它。」
賈斯廷喜歡獨自騎馬出去蹓躂。我想也許他是想清理一下紛亂的思緒。我有時也想,在他獨自郊遊的時候,他的腦子裡會不會出現些宏偉的計劃,做個真正的男人,也許這樣幻想能使他得到些許的鬆弛。
「可憐的梅洛拉!我婆婆對你太苛刻了,但是今後會好起來的。」
聚會一直在非常熱烈的氣氛中進行;人們說著俏皮話、恭維的讚揚詞,然後是男人們竊竊私語然後哄堂大笑——沒有這一套程序,彷佛就不是康沃爾式的婚禮。這種亂烘烘的嘈雜相當於上層社會的樂隊,杯盆鍋碗,凡是手中能拿的東西都可以用來碰擊,目的只有一個,為婚禮創造熱鬧的嘈雜聲音。方圓數哩的人都能知道是誰家在舉行婚禮。
傭人們似乎對這一切很麻木,她們仍是一有空便聚在一起談笑嘻鬧。連蘇爾特太太和她的女兒也不例外。馬戲團吸引了不少外鄉人來觀看表演,僕人們在猜測,也許可怕的蘇爾特先生也來了。哈格第跟著蘇爾特太太,多兒跟著湯姆·彭加斯特,也許他們會讓戴西一起去看表演。這一天的午飯比往常提前了半小時,好讓大家早早地準備好去看馬戲。
「經過那麼一場鬧劇,人們還會相信?」
「你已經念過咒語了,你看全家人,包括我親愛的媽媽,克倫莎,你這個巫師,你究竟是怎麼控制這一切的?」
每年都有個小小的馬戲團來到聖·朗斯頓;他們會在草地上搭起戲台,起碼有三天,音樂聲、喧嘩聲不斷傳來。在這之前的幾天和馬戲團離開后的幾天,人們都會圍繞著戲班子說個不停;在阿巴斯莊園,也形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傭人們可放假半天去看熱鬧。
「你可不能這樣說……連這樣想都是不應該的,都與事實不符。」
我們一路顛簸來到了阿巴斯,這所大房子在我眼裡顯得比以往更加漂亮壯觀。
「我們在談論錫礦,媽媽。」賈斯廷說。
我輕輕敲門,沒人應,再敲門時,我聽到玻璃杯發出的響聲和關柜子門的聲音。顯然她還在找掩護。
「這麼說你去看過她了?」
朱迪思不吭聲。過了一會,她突然喊道:「你們都跟我過不去,所有的人……」
在登上離德瑞斯不遠的高坡時,我放眼望去,仔細欣賞德瑞斯莊園的建築:典型的康沃爾石建築,四周是花園,遠處的池塘在陽光下波光粼粼。想想朱迪思出生在這樣一個豪華美麗的地方,而今卻成了世界上最痛苦的女人,而我,出生於低賤的漁家小屋,現在竟成了聖·朗斯頓夫人。我常愛做這樣的比較,對於自己取得的成就沾沾自喜;我也感到自己變得心狠手辣,但是,也許這就是一種權力的象徵。
賈斯廷臉色頓變,約翰幸災樂禍。

她走出門去,我敢肯定她們在廚房裡議論我要喝咖啡。但是,孕婦常會有突發奇想的念頭的。
「哦,」她睜大眼睛,但她沒進一步問我接下去想幹什麼,她雙手扶著我的肩膀,仔細地端詳著我的臉,「你看上去很幸福。」她最終說。
「很漂亮的鴿子。」我說。
我走近她時,聞到了一股強烈的酒精味,我看到她兩眼直直的,頭髮亂蓬蓬的。

「好朋友!」她嘲笑道,「那就等著他倆由朋友變成戀人的那一天吧!克倫莎,等我死後,人們會說些什麼呢?」
我說:「我想過,叫他賈斯廷吧!」
我和外婆、梅洛拉坐在一起吃東西的時候,知道了最近人們關心的主題是什麼?
我站在那兒,一手扶著玩具,手拿著鞋子,就在這一刻,我看到了樓梯下面的一幕!
索爾眼睛盯著酒杯,彷佛他知道真相,而正在考慮該怎麼說,「康沃爾郡的人誰都明白這道理,這兒的礦已被開採了這麼多年,哪會有那種開採不盡的寶藏,在聖·伊芙斯一帶早已關閉了好幾個礦。」
這是我的美夢的進一步發展。
「你怎麼樣?我的寶貝。」她總這樣問。
我走進屋去,她把我帶到後面廳堂的壁爐邊。所謂的壁爐僅僅是在牆裡挖了個洞,也沒鐵條來擋柴火往外掉;我不由得想到了外婆那兒的壁爐。
「沒人會在這個時候來的,誰都知道因為來了馬戲團。」

但小問題還是有的。我躺在床上,頭髮散亂地披在肩上,穿著件帶花邊和綠色帶子的外套,那是婆婆送我的禮物。嬰兒躺在搖籃里,老太太彎著身子看著他,充滿愛心與溫柔的表情,使她看起來像變了個人似的。
我這才知道她內心是多麼焦慮,而且,她是鐵了心要離開這兒,要阻止她是不容易的。
在阿巴斯,晚餐一向是十分正式的,我們得穿上晚裝。我買了些比較莊重的衣服,盡量不要讓人覺得我喜歡艷麗的顏色。我非常喜歡艷麗的顏色。雖然我非常喜歡在晚餐時把自己打扮得體,使人看到從前的女僕是如何成功地適應了現在的重要角色。
「我不希望兒子將來說話帶鄉下口音,」我對婆婆說。
「那當然,但他沒給我寫信。」
我望著她,心中想一旦她走了以後,我會非常思念她的;她已經成為我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我真捨不得讓她走。「你不能走,梅洛拉,我不讓你走。」
「在我記憶中從沒有人像你這樣玷污聖·朗斯頓的名譽。」
「愛?外婆,他給了我想要的東西,如果沒有他,我現在的一切將下可能實現。」
那年的夏天,阿巴斯莊園總像是潛伏著危機似的。自從范妮來了以後,氣氛就更加緊張。她給朱迪思買酒,而且善於觀察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她對梅洛拉充滿敵意,又與朱迪思聯合在一起,使梅洛拉的生活更加悲苦。
她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說:「我不願意看到這些,對於范妮,我也沒辦法。」
所以,我一定要生個兒子。
這頓飯似乎是沒完沒了。最後總算差不多快結束了,剩下賈斯廷和約翰仍在那兒喝葡萄酒外,其餘人都吃好了。我經過客廳時,找了個藉口跑上樓去,逕直朝范妮的房間走來。
賈斯廷爵士走過來坐在他母親身旁,一手搭在她肩上,一邊慢條斯理地說,「母親,覆水難收,我們想想該怎麼辦?克倫莎,歡迎你進入我們家。」
我先去了卡萊恩的房間,但沒找到。但是,我明明在早上還看到過的,當時,我還注意到卡萊恩拉著玩具象,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可憐的大象!當時,是梅洛拉把他抱到我房間的,他們一起穿過長長的走廊。
「親愛的,你總有不斷的追求目標,」她說,「也許生活就存在於這樣的追求過程中;但是,你愛你的丈夫嗎?」
卡萊恩給阿巴斯帶來了許多變化。沒有人能做到無動於衷。連約翰都少了些以往的玩世不恭,多了點做父親的責任。當然,對於我來說,他更是我生活的全部意義。梅洛拉的心情也比過去好多了,她全心照顧卡萊恩,有時候我甚至感到我的兒子更加喜歡她,而不願意理我。老夫人只要一見到她的孫子,就眉開眼笑;僕人們對他也是百般愛護;只要卡萊恩一出現在花園裡,僕人們都找藉口去花園。我想,在這房子里,也只有卡萊恩一人,使僕人們對他無可指責。
我輕輕拍了一下馬說:「好了,再見,魯本,祝你順利。」
我也變得安詳、滿足,整個人顯得溫柔無比。希拉德醫生常來看我,而我總和梅洛拉一起在玫瑰園裡忙著做小衣服;梅洛拉很樂意幫忙。
「外婆,如果,賈斯廷沒有孩子,我的孩子就能繼承阿巴斯莊園,他就能成為爵士,你覺得那樣好嗎?賈斯廷·聖·朗斯頓爵士,也是你的外曾孫。」
「這是頭大象,寶貝。」我告訴他。
「那太好了,我的寶貝。」
「你們要是了解賈斯廷夫人心裏遭受的痛苦,對她偶爾喝幾口,也不會奇怪的。」
「我想讓你第一個知道我將告訴你的消息,」我冷冷地說,「假如你不想聽,那麼將來可別怪我沒告訴你。」
「媽媽,我……」約翰啟口欲言。
海姆費爾先生主持了這次婚禮,不一會兒,儀式就結束了;一輛馬車把喬和艾茜九*九*藏*書帶回波倫特家,在那裡,大擺著婚禮宴席。
我在她身邊坐下后,她便問:「朱迪思小姐怎麼啦?」
「你好,羅爾特太太,」我說,「請給我們送些茶來。」
約翰靠著門站著,過了一會放聲大笑。
我一身新裝,綠黑相間,跨出馬車的那一刻,我怦然心動。我讓波羅過一小時後來接我。
「是克倫莎……」她哈哈大笑,「我的女僕現在竟然要給這個家生個繼承人!這又是件與我作對的事,難道你不明白?克倫莎,這個鄉下小妞能給朗斯頓生孩子,而我則是個不能生育的女人!不能繁殖後代的無花果樹!就是我朱迪思。現在所有的人都親近你——克倫莎;所有的事都以你為中心。我們要好好照顧克倫莎,克倫莎會不會著涼?她現在懷著孩子。真滑稽,不是嗎?幾個月前,人人稱她卡利……她在這兒受盡欺壓,可現在她是神聖不可侵犯,因為她是未來繼承人的母親。」
但是,我還是不放心離去,我擔心別人不如我那樣盡心,弄不好就會出事,我彷佛看到小小的棺材已抬往聖·朗斯頓的墓地。
「我討厭海姆費爾家……愚蠢的海姆費爾。」
「是什麼事?」她問。
「但是,趕跑范妮,她很高興,不是嗎?」
我趕緊下樓,來到餐廳,兩個男人還在那兒邊喝邊聊。
「是賈斯廷的錯,你是說……」
他果然去了,其結果不言而喻。
「是咖啡,多兒,我突然想喝咖啡。」
我跑過去抱起他,「怎麼啦?小寶貝。」
「人人都去看表演,家裡沒有人,萬一來了客人……」
「我發現不是真正的太象時,就不喜歡它了,」他說。
「那你就該想辦法讓他熱起來,像你現在這樣酗酒怎麼行?將來我會教你的,現在你躺下等我回來。」
「我很為她擔心,所以才來找你,也許你能幫我想想辦法。」
「我有結婚證明,你可以看看。」我伸出左手,給她看我的結婚戒子。
「你找我幹什麼?」她一點也不客氣。
「快請坐。」
在阿巴斯莊園,我讓我的婆婆第一個得知此消息。我來到她房間,叩響了她的房門。屋子裡就她一人,因為被打攪而顯得很不高興。
「出什麼事了?」約翰問,一副饒有趣味的樣子,他總是這樣,嘲笑我在這兒行使的女主人權力。
「這就是給他家的咒語,」停了一會,我又問:「你覺得朱迪思不可能再生孩子了?」
「你是他的姨媽,」我說,「我倆仍是姊妹,不是嗎?」
「是的,不是你叫我去的么?你說她希望我去。我告訴她他是多麼渴望那女孩……他是多麼後悔娶了我。卡威倫說真希望能回到從前的日子。」
但是,我從他臉上看不到絲毫歡迎之意。我看出他與他母親一樣十分厭惡眼前這一切,只不過他顯得比老太太鎮靜理智。他認為約翰要了個女傭太太實在是丟臉,但既然已發生了,那最好就是漠視這種存在。
但她仍是驚慌不已,她不相信什麼人還能解救她。
她像發瘋似地狂笑,她轉過身,面向梅洛拉,那一刻,我以為她會撲向梅洛拉。我趕緊站到了她倆之間說:「羅爾特太太,聖·朗斯特夫人病了,請幫我扶她回房間休息。」
約翰和我也回到了度蜜月時那種親密的關係,可謂是如漆似膠。就我來說,主要是為了拓展我的美夢;就他而言,則是因為他相信我是個巫師而更加的放縱自己,以為自己是中了魔法之故。
這些都意味著漸漸地,我已成了這兒的女主人,傭人們絕大多數時候也接納了我現在的地位,有時候,從傭人臉上一閃而過的表情里,我也會感到他們想到我從前是個外人。
但是,我又能有什麼辦法?我毫無辦法。可憐的梅洛拉,可憐的賈斯廷!我相信他倆是屬於那種對任何命運都逆來順受的人,與我完全不一樣。
自從范妮走後,她的身體已有所改善。喝酒也沒以往多,但在精神上卻越來越不正常,幾乎有些變態。她自己的母親深夜去荒郊跳舞是不是也是喝了酒以後的瘋狂行為?是不是正如簡·卡威倫說的那樣,存在於她家族中的真正妖魔是嗜酒如命的習性?
「現在這樣子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愛著眼前的一切,外婆,除此以外,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的?」
「這麼說你已得到了你想要的,嗯?」
卡萊恩非常喜歡他的大象,夜裡睡覺時,他就讓它站在自己的床邊;白天他走到哪兒都拎著它。他仍是把大象叫做「太象」。他跟它說話、唱歌,看他那麼喜歡這玩具,我們也歡喜,唯一的遺憾是這玩具不是我買給他的。
我皺皺眉頭,心想:他真該學會像紳士那樣說話。
朱迪思現在在我面前很放鬆,我敢肯定,用不了多久,她會向我傾訴衷腸。
賈斯廷坐在餐桌的那一端,朱迪思坐在他對面。現在實際上都是由我示意哈格第什麼時候該上下一道菜。老夫人大概是覺得身心疲倦也聽之任之;朱迪思根本不在乎我做什麼。我覺得賈斯廷對我的自負多少有點看不慣。約翰的態度是顯得既玩世不恭又有點興高采烈,他非常欣賞我有條不紊的辦事手段,完全與朱迪思不一樣,我想他總在不厭其煩地拿我和朱迪思做比較,以顯示自己的老婆比別人強多少倍。而實際上,我也正變得越來越高雅、自信,更像這家的女主人,朱迪思相形見絀;況且,她酗酒的程度越來越厲害,拿起杯子的手都有點發抖;晚餐的時候,她迫不及待地一杯接一杯地喝。倆兄弟之間的關係也不怎麼樣,但這並不是我的錯。實際上,倒是我使得約翰恢復了原來的自尊和傭人們對他的敬重。
「會有辦法讓你走不了!」我握緊拳頭對她說。
直到幾天以後我才明白她當時說這話時,腦子裡已有了自己的主意。
懷孕的女人往往會變得跟從前完全不一樣。她唯一關心的是肚子里一天天發育成長的胎兒;她能細細地體會胎兒幼小的身體在茁壯成長。
「你馬上就會有個新主人,你也會換個新工作。」
但是,賈斯廷還是發現了藏在衣櫃里的大量空酒瓶,他又驚又氣。
我確實為自己得到的一切歡欣鼓舞!這一切彷佛是水到渠成,想想為了眼前這一切,我自學自教,一遍又一遍地學習,曾吃了多少苦。我模仿著傭人們在廚房的大驚小怪,約翰聽了也情不自禁哈哈大笑。我能一本正經地像朗斯頓夫人那樣給傭人下命令,其尊嚴絲毫不比朱迪思遜色。我與朱迪思其實已成了好朋友。有時候我仍像往常一樣為她梳理髮型,但我讓她明白這不是傭人給她的服務,而是姊妹之間表達親情的方式。我嫁給約翰這件事從某種角度而言,甚至讓她高興,因為她明白了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在追逐她的賈斯廷。當然,如果是梅洛拉跟約翰私奔,會讓她更加高興。
「我找呀找,但找不到。我想是因為我說它不是個真正太象,它才走掉的。」
我想起了那被圍在牆裡的修女,她的痛苦不會大於我現在所面臨的疼痛。但我滿懷欣喜地忍受著。與修女相比,我的痛苦又是截然不同的,她是被打敗後走向死亡的痛苦,而我是迎接新生命勝利的痛楚。
「媽媽,」他向我奔來,抱著我的腿說,「我看見獅子了。」
就我和約翰在一起時,他總愛取笑賈靳廷。
他突然皺著眉頭說:「她走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她應該跟我講一聲。」說著他又笑了:
「我希望是這樣。」我應和著。
「他厭倦了我對他的愛;他是個冷血動物,克倫莎,我怎麼會愛上一個冷血動物?」
「你不肯幫我?誰也幫不了我……沒有辦法……」她無可奈何地笑笑。
那年六月,波倫特先生騎馬外出時摔了一跤,喬就接管了他所有的事務;與艾茜的婚事也成了順理成章的了。
我的婆婆這次格外地疼愛我。「親愛的,你會累壞的。希拉德醫生說了,小孩子出疹子很正常,卡萊恩的癥狀算是輕的。你去休息一會吧,讓我來替你。」
「別說這種話,外婆。」我說了她一句,她朝我笑笑。
「這有什麼奇怪的,現在一切都變了。那個卡利已不復存在,再也沒有人命令我做這干那,我是我原來主人的弟媳了。想想這一切,那個可憐的克倫莎·卡利,鄉下小妞,已變成了聖·朗斯頓夫人。」
梅洛拉對於自己所受的委屈從不輕易告訴我,但她也有忍無可忍的時候。
「請給我咖啡,多兒,要快!」
到後來,按照傳統,人們還要拿只裝滿沙子的長筒襪抽打新郎新娘,再把荊豆枝塞進婚床,我決定在這之前離開這熱鬧的聚會。
「是不是因為他給了你現在的位置?」
他粗大的手指輕撫鴿子的翅膀,顯得那麼溫柔;我想到了就是這雙手弄死了那隻貓。
「那麼,你想的跟我一樣。你常跟我說,如果你想得到什麼,就全身心地祈求,美夢就會實現。」
「你是誰呀?」她問。
「卡萊恩?」她重複了一遍。
她猛然轉過身,抓住我的手臂,我感到她的手很燙。
我迫不及待地希望馬上能見到外婆,但我還得先去看看梅洛拉。
原來,卡萊恩是出疹子,醫生說用不著擔心,這在孩子之間很普遍。
「重要的是在正式關閉礦之前要肯定已尋盡寶藏,而且總也有別的地方有待開採。」
「他要是願意,就帶她去吧!」
我現在的生活彷佛就是為了等待嬰兒呱呱墮地的一天。
「克倫莎!」她大聲地叫了我。
說到賈斯廷的名字,她停頓了一會,這本身就泄露了她心中的愛情。哦,梅洛拉,你無法掩飾你對他的愛。
「我不明白。」
這天夜裡,他看到屋裡升起濃煙,便沖向那兒。

喬結婚那天,我和梅洛拉坐著馬車去教堂。外婆前天夜裡就住在波倫特家。我感覺到人們由於我和喬混得有出息,對外婆自然是格外尊敬。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就會讓她住進聖·朗斯頓領地上的房子里。
我坐在一邊的木板凳上,卡萊恩來到草叢中,饒有興趣地觀看那兒的螞蟻。我和老夫人東拉西扯地閑聊天。
「哦,請進請進!」我注意到她是剛才匆忙之中才換上一套亞麻布裙子。
我騎過去時向他說了聲,「你好。」
在盛開著玫瑰的花園裡,卡萊恩用根小棍子在玩鐵圈;梅洛拉坐在一邊做針線活兒。
「總有那麼多麻煩事。」
「那他們會發現什麼?發現他冷落我?發現他愛著牧師的女兒?這些他們早就知道。」
「巫婆!」他大聲說,「我娶了個巫婆!」
我急切地想見外婆,第二天,我就讓波羅駕著馬車到村子里。
「唉呀,」他說:「是聖·朗斯頓夫人,祝你一切都好,太太!」
「噢,」她嘆了口氣,「哈格第,再給我倒些紅葡萄酒。」
我推開老夫人的房門,站在那兒等待。
我獨自欣賞著擺在那兒的銀器和瓷器,心中想,波倫特家說不上富裕,但也算不錯了,一會兒,波倫特小姐進來了,她告訴我,喬很忙,要她帶我去他工作的地方。
但是,朱迪思確實死了。
她抽泣起來,我對她說,「我會幫你的,但你得照我說的辦。我去給你拿咖啡,不能讓傭人看到你現在這樣子,他們專愛嚼舌頭。我馬上就回來,然後就給你做髮型,趕在吃飯前還來得及。」
我覺得自己的虛榮心受到了莫大的傷害,想去找外婆傾訴一番,正在穿外套時,傳來了敲門聲。站在門口的是羅爾特太太,「老夫人說你要是現在到她那兒一趟,她將會很高興……太太!」
「太棒了。」
我沒告訴約翰這些想法,但他能感覺到我的某種渴望,他全然誤解了,倒反而因此對我更加渴求,「我一點也不後悔……不後悔!」他常這樣叫喊;有時,他感覺到我冷冰冰的態度就笑著說,「你是個巫婆,克倫莎,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巫婆,跟你外婆一樣法術無邊。這麼多日子來,我覺得你彷佛很討厭我,但我們又彼此需要。現在,那個牧師怎麼樣了?」
我和梅洛拉一起坐在樹底下做衣服。她專心做針線時歪著腦袋的樣子真可愛。我彷佛又回到了從前,看到她和凱洛小姐一起坐在花園讀書的情景。現在,我倆的地位竟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當然我現在擁有這一切的同時,我還欠她一份情。
我斷定她是個直率人,於是我也採用了直截了當的方式說:「她喝酒喝得太厲害了。」
我橫眉冷眼,向她表示我不需要同情心,她立即收斂了。
「可是,喬……」
「並不是我想說這種話,我的小美人,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去教堂的路上,我注意到梅洛拉臉色不好,但我沒問她怎麼回事,我猜想又是范妮給她氣受了,但我告訴自己要不了多久,我就會叫范妮滾蛋。
我走近她,站在那兒。
「它是太象,」他說。
「我很高興聽到你剛才給我的消息。」她說。
「你沒聽說嗎?她也走了。我跟你說,這在彭加斯特家是不尋常的,索爾·坎迪想殺人;但是……多兒說她肯定去了倫敦,她還說赫蒂一直想去的地方就是倫敦。」
在我們離開阿巴斯的那一天,我就下決心要麼我從此不再回來,要麼就回來做聖·朗斯頓夫人。而後來發生的一切也正如我願,約翰俯首聽命,而且他比我還渴望舉行那莊重的婚禮儀式,然後我們在那兒的一家旅館里度蜜月。
「為什麼不說?」
就在我肚子里的胎兒一天天長大的同時,梅洛拉與賈斯廷之間的愛情也在與日俱增。他倆的天真單純使自己的感情顯得讓人一覽無遺,朱迪思更是再明白不過了。
「它不見了。」
外婆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索爾·坎迪站在一邊在跟湯姆·彭加斯特說話,基爾問道:「你有沒有聽到什麼,索爾大爺?」
「我倆是妯娌,我應該關心你。」
「想和你談談,我很擔心朱迪思。」
「為什麼我不能哭?」
「我懷孕了。」我說。
她睜大美麗的藍眼睛,從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她深深的悲哀。
「他們德瑞斯家的人總有人不會生孩子,」她說,「這一直是他們家族的問題,女人們都不太容易懷孕,就像那咒語里說的那樣。」
梅洛拉寫了封信同意與僱主見一次面。我內心十分肯定,只要她去面談,她就不會接受這份工作,因為她的僱主給的薪水實在太低,而且還為請到牧師的女兒做傭人沾沾自喜。
當我腦子裡出現這些自私的念頭時,我就會在行動上對梅洛拉特別友善,所以我趕緊說:「從今以後,你將在我身邊幫忙,梅洛拉,你做卡萊恩的保姆。」
「我喜歡你給我梳頭。」
「是為了太象,」他說,「我良心太壞了。」
「是的,兩種模式。」我說。
我點點頭。「你知道她在酗酒。」
「是因為她酗酒才解僱她的。」
他斜著眼瞟了我一下,嘴角不由自主地牽動著,彷佛在暗暗發笑。
「你天天能見到他,為什麼要寫信給他?」
她走到我床邊坐下來,臉上仍帶著微笑。
我不敢看她,生怕這個精明的女人能從我眼神里看出我幸災樂禍的心態。
「可憐的人,」羅爾特太太自言自語地說,「你想像得到嗎?」
「我想請梅洛拉·馬丁,」我的話一出口,老太太臉上就顯出驚訝萬分,我趕緊往下說:「她出身高雅之家,她又那麼愛護卡萊恩,而且喜歡孩子。將來孩子長大一點,她還可以教育孩子,在孩子上學以前,她一直可以做他的家庭教師。」
「我真想喝酒。他剝奪了我生活中唯一的樂趣,克倫莎。為什麼我不能享受生活?他有他的享受方式。克倫莎,你知道他和那女人到哪兒去了?」
「我一定要想辦法讓你留下來,梅洛拉,我把哈格第解僱了,把所有的傭人都解僱……」
人們舉行了傳統的撒稻穀儀式,一雙舊鞋子掛在新娘的馬車上。艾茜紅著臉,笑嘻嘻地被喬擁在懷裡;至於喬,他顯得既驕傲又稚嫩。
「如果他給你寫信……會告訴我嗎?」
「克倫莎,你該明白,我不能再待在這兒了,我一定得走。」
「告訴我,你是不是和你外婆一起敬拜了生產之神讓你這麼快就懷孕了?」
是的,既然他成不了賈斯廷,那樣便是他理所當然的。
「他是個冷血動物,克倫莎。」
我經過巴頓時,遇見了魯本·彭加斯特。他站在門邊,手裡捧著一隻鴿九-九-藏-書子。
我兒子病了,我再也不關心賈斯廷和朱迪思的事了。那一天早晨,我去看躺在小床上的卡萊恩時,發現他在發燒,我驚惶失措,趕緊叫來了希拉德醫生。
朱迪思……她在酗酒,借酒消愁!
我看著喬,瞧著他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真讓我惱火。
人們很快撲滅了火,只是燒壞了窗帘和牆壁。但真正糟糕的並不是這些。
她躺在床上,醉醺醺的,還沒走近,我就聞到一股強烈的酒精味兒。
當我走進花園時,就想著上面這些事。
我是克倫莎聖·朗斯頓,我生了個兒子。也不會有別的男孩替代他的位置,他是聖·朗斯頓的繼承人。
梅洛拉繼續說:「我就對范妮講,『你太無禮了,』但她仍躺在那兒嘲笑我,『你在裝模作樣,馬丁小姐,你這樣溫文爾雅可稱得上是貴婦人,但目前看來你成不了夫人,』我要不是及時打斷了她,她不知還會說出什麼樣的下流話,於是我就說,『有人在不斷地提供酒給夫人,我想那就是你。』她仍是一副嘲笑的樣子,但眼睛往柜子那兒飄。我走到柜子那兒,打開門,發現那裡全是酒瓶,有些是滿的,有些是空的。顯然,在賈斯廷盡其所能勸阻朱迪思酗酒的同時,范妮在給她提供酒。」
朱迪思表態支持自己的丈夫:「你說得對,親愛的,克倫莎現在已是朗斯頓家的人了。」她朝我笑笑。我知道她並不在乎我做了什麼,她所要的只是她的丈夫一心一意的愛情。
我冷冷地說:「她一會兒就會好的,你現在沒必要待在這兒了,羅爾特太大。」
「我不知道,但我很擔心。」
「到哪兒去了?」我問。
我對賈斯廷從來沒好感,他對我也一樣。他一向認為是我用詭計騙約翰上鉤要他娶我,為了家族的榮譽,賈斯廷又不得不接納我這個弟媳。他對我永遠是那樣的冷冰冰而又不失體面,我想對於我和梅洛拉的友情,他一定也是不以為然。
整幢房子里一片寂靜,顯然,所有的傭人、幫工都不在家,平常也難得有這樣清靜的時候。都是因為來了馬戲團的緣故。
與老夫人在一起的是賈斯廷和朱迪思,我們進門時,他們都一臉驚訝!
我朝她看看,想起了她是怎樣把我從勞務市場帶回她家,又是怎樣努力讓我留下來。梅洛拉想真正做點什麼的時候,她還是很勇敢的。玷污她和賈斯廷的純潔關係在她看來是玷污賈斯廷的人格。我也清楚只要朱迪思活著,她也只能對他懷著這種精神上的愛戀。
我一說出這名字,便感到除了賈斯廷以外,這是兒子最好的名字。這名字對我有著某種特別的含義,我彷佛又看到自己身著紅絲絨晚禮服登上高高樓梯參加舞會,就在那個時候,我平生第一次意識到夢想也能成真。
「幸運的是每年只有一次。」
老夫人一天比一天老。她患風濕病,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房間里;也不像從前那樣有那麼多信要寫,或是喜歡聽人讀書,所以,梅洛拉離開她那兒以後,她就沒再僱人作伴。現在,她更喜歡獨自休息,我和梅洛拉偶爾也去陪她坐一會;梅洛拉陪她時,總是給她朗讀些什麼;當我給她朗讀時,她總是打斷我,我倆就談論卡萊恩。
她聳聳肩膀,我在朝鏡子的椅子里坐下。「我來幫你理理頭髮吧,朱迪思,」我說,「我一向喜歡給你梳理頭髮,這叫做『梳頭鬆弛法』,挺管用的。」
「我做不到,朱迪思。」
約翰把玩具從箱子里取出來,把繩子放在卡萊恩手中,然後教他怎麼拉動大象;卡萊恩拉著大象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然後,他跪下來,兩手擁抱著大象的脖子。
「那是我外婆說的;她還說,還有一種人們無法理解的力量,總是干擾人們實現自己的理想。也許你會實現夢想,但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比如說,你會得到一個妹妹,但這個妹妹並不盡如人意。」
她嘟囔了一聲,我彎腰看著她,發現她兩頰濕透。
我熱切盼望著時間快點過去,似乎只有等我把兒子抱在手裡這一天才能真正安下心來。有時候,我也擔心會是個女兒。我倒是喜歡有個女兒,我好把她仔細安排一番,就像外婆安排我的生活一樣。但是,我的美夢最終能否實現,則一定要生個兒子才行。我的兒子才能擁有阿巴斯,我會把莊園傳給他,他以後的子孫後代的血管里就有著我的血液。
我陷入了沉思,真不知道要是身邊沒有了她,我的生活將會怎樣?
我奔下樓梯時,心都快跳出來了。
「我有數了。這對朱迪思來說,是擺脫這個酒鬼最好的解決問題辦法。」
「你別老是胡思亂想了!他們倆非常……」我停頓了一會又說:「非常重傳統,絕對不會做出離經叛道的事,最多只是好朋友。」
「過來,約翰!」老夫人說,約翰即刻走上前,我隨之而上站在約翰身邊。
梅洛拉後來告訴我,她一直沒睡著,聞到了煙味,馬上穿好睡衣想去看看究竟出了什麼事的時候,房門開了,賈斯廷沖了進來。
我們扶她躺在床上,蓋好被子。「希拉德給她開的鎮靜劑呢?」我問,「給她吃點。」
我走上前去。原來是只高跟鞋勾在了玩具的布套子上!是誰的鞋?
她的話以及我出現在這兒使人們結束了這個話題,從此我也沒聽人再說起這件事。
他從我的擁抱中掙脫出來,滿腔憂慮地看著我說:「媽媽,我看到太象了,兩隻太象。」
我要有更多的孩子,這一點到目前還沒實現。外婆說隔上一、兩年才懷孕是很正常的,而且對我身體的康復也有好處。想著自己美好的未來,我感到滿足。眼前我有這麼好的兒子,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更加確認朱迪思這輩子也不會懷孕了。也就是說,我的卡萊恩將毫無疑問地繼承阿巴斯,我將成為至高無上的老夫人。
這個時候,我才二十一歲;當我散步在阿巴斯莊園上時,總覺得自己彷佛是一生下來就住在這兒似的。
卡蒂恩長得很漂亮,比一般嬰孩要大;唯一像我的地方是他那雙大大的黑眼睛,只不過他的眼睛是那麼真誠、單純、寧靜,而我也覺得奇怪,為什麼我這雙黑眼看不到那種寧靜的美?卡萊恩是個非常知足的孩子。他很願意躺在搖籃里接受大家心甘情願地給予的愛——從不過分要求。人人愛他,他也示意接受任何人給予的關懷。但當我抱起他時,我感到他會有一種特別的滿足和高興。
多兒帶著卡萊恩來到路口觀看馬戲團的遊行隊伍;他兩眼閃著興奮的光芒,激動得臉都紅了;在我眼中,自己的兒子一直是世上最漂亮的孩子,永遠看不夠。
我真希望此刻能與自己的兒子坐在花園裡。想到此刻,他正坐在他奶奶懷裡數項鏈玉珠的情景,我不由得笑了。
老人朝我靠了靠說:「這傢伙本人就是個不為人知的酒徒。」
約翰好像非常討厭他的家,但我心裏清楚在那時他這種心態多半是由於他害怕他們。他總是這樣,不願承認害怕,而說成是仇恨。有時候,他談到我倆的關係時,我也覺得他其實也非常害怕。他說他走到這一步是我逼的,但他並不後悔,他說我們相互理解,相互支持,而且我們已意識到我們彼此需要,難道不是嗎?
「你要鎮靜,若無其事地做人,因為你是清白的,這樣,人們會相信……」
傭人們在廚房的餐桌上議論著解僱范妮的事。其激動程度和議論內容,我是很容易想像得到的。
「你一點也沒有金的消息,梅洛拉?」我的語氣中充滿了懷念。
「我們是清白的,身正不怕影斜。」她自豪地說。
我們在門廳前停下后,波羅說聖·朗斯頓老夫人已吩咐要我們馬上去見她。
親愛的梅洛拉,我欠你的,這輩子也還不了!
喬看到我顯出由衷的高興,我吻了他。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她明白了我這話是暗指她無法照顧自己。
他倆這一天的表情都顯得十分憂傷,彼此都很清楚,今後見面的機會不會太多了。
開始有點懷疑的時候,我只告訴了外婆;到了後來肯定以後,我就把消息公諸于眾。
「喬,我一直想為你做點什麼,現在我有能力了,我能幫你成為醫生。今天夜裡,你告訴波倫特先生,你要學的東西很多;明天我去聽聽希拉德醫生的建議,然後……」
「克倫莎,親愛的……朱迪思……」
「你要耐心等待機會,」她輕聲說,「要是你機靈些,一定會成功的,但要仔細觀察。」
他總是哈哈大笑一聲,然後便想與我做|愛,我也常常情不自禁,尤其是想到也許,這一次就會帶來我的兒子。
我再一次彎腰看她的時候,我找到了答案:我聞到了一股酒精味。
她平靜地說:「該結束了,我一定得離開這裏。」
「到處都有傭人在走動。」我說。
「你和他不是情人?我看得出來他愛你,梅洛拉;我知道你也一直愛著他。」
「顯然,因為這個,婚姻還是必要的。」
「我能坐下來說嗎?」
「愛有許多種,梅洛拉。有一種愛,無私神聖……」
用不著擔心!但我依然愁容不展。
「朱迪思,」我又叫了一聲,還是沒聲音,有那麼一秒鐘,我還以為她死了,隨即閃現在我腦海里的是:這下梅洛拉可以嫁給賈斯廷了,他們就會有兒子,排行在我兒子前面。
「可是,親愛的,不見了,你應該知道把它放在哪兒了?」
「太象?」他重複著,一臉驚訝。
她笑了,說:「我們別太自信,不一定是個男孩。如果是女孩,我們也同樣高興,況且你年紀還輕,要生男孩還不容易?」
「要是能喝兩口就好了,克倫莎,幫幫我,幫我買點酒……給我酒,求求你,克倫莎,你不知道我有多難受。」
「別胡說,他希望你你,擺脫范妮。我知道她待在你身邊沒好處。你會好起來的……也會堅強起來。等你身體好了,你就能生孩子,賈斯廷會有多高興。」
「一定是我說它是假的。那以後就不見了。」
「我知道她喜歡喝,但是賈斯廷不會讓她喝得太過分的。」
「哦,我會萬事如意的,他們說我中了邪,但上帝在別的方面彌補了我的不足,我們的赫蒂也會回來的。」
我看著這一切,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心裏想著如果喬娶了醫生的女兒會是多麼的光榮。
我竟然一點也無法左右這件事,看上去真有點怪。假如喬能讓我安排他的生活,他就能成為醫生,他的生活就會比現在好。我總是忘下了喬在自己的問題上跟我頂著干。但其實,我要是真的想干預他的事,也不是不能成功,但他現在既然這樣幸福,忙得開心,我也為他高興,依然像往日一樣愛護他。看著他拐著一條腿走路的樣子,不由我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夜晚,也讓我想起金,這種溫柔的思緒,總讓我不自覺地盼著金能回來。
約翰坐在我身邊陪我。「你知道你自己的問題嗎?」他說:「你應該多生幾個孩子,你就不會這樣大驚小怪。要是有一大群孩子圍著你,你就會表現得像個真正的母親,克倫莎。」
「但我們家一向叫鄉下女孩做保姆的。」她是在提醒我。
我來到了朱迪思的房間,已值午後,我判斷這個時候朱迪思會喝得醉醺醺地呼呼大睡。
「那就請進吧!」她說話的態度稍稍和氣了些。
「你的手指上有一股魔力。」她含含糊糊地說。
「不管……賈斯廷怎麼努力,她仍拚命喝。」
波羅來車站接我們時的態度是壓抑的。當然,對我這樣一個曾經坐在傭人中間一起用餐的女人,現在一下子變成聖·朗斯頓夫人,他又能說什麼呢?他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我一直留意范妮的行蹤,生怕錯過抓到她把柄的機會。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他看著我,我講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你沒必要待在這兒干這低賤的活兒。」他皺皺眉,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她順從地坐下;我取下她的髮夾,頭髮披散在她肩膀上,此刻在我看來她也是多麼的脆弱、無助。我像往常那樣給她的頭做按摩,她閉上了眼睛。
「不……與過去完全不一樣。」
「是嗎?」我應付著說,「喬,我有好消息告訴你。」
為聖·朗斯頓添個繼承人,這是我倆共同的希望,而目前的希望全寄托在我一人身上。
「討厭的馬戲團,」她感嘆著,「已經好幾年了,年年如此。今天早晨,送熱水的傭人遲到了五分鐘,送來的茶也是冷的。我告訴了羅爾特太太,她竟然說『是因為來了馬戲團,夫人。』我記得我剛結婚那陣子……」
我把那隻鞋又重放在樓梯上,再把玩具象放回卡萊恩的房間。這樣,誰也不會說朱迪思的死是因為我兒子引起的。接著,我衝出房子,直奔希拉德醫生那兒。
她聽了很吃驚,我看到她嘴唇有些顫抖;然後,她下意識地撥著長在她下巴上的肉瘤上的毛。
終於,迎來了那一聲響亮的啼聲。
「這些人都差不多,我都不喜歡,挑三揀四也沒有好的。我總得找份工作,我真不想再待在這兒了。」
她點點頭。
「朱迪思,」我說,「你很痛苦。」
她盯著我,半天才說,「嗯……是的……太太。」
她裝作沒聽到我的聲音,繼續說,「我希望這僅僅是你的一次淘氣行為,約翰,儘管比我預料的要嚴重得多。」
「你做得很好,可現在已沒你的事了。聖·朗斯頓夫人病了,病得不輕。」
「為什麼?」約翰問。
馬戲團如期到達,我很高興,人們的注意力終於能從賈斯廷、梅洛拉和朱迪思三人身上轉移開一陣子。
我內心十分肯定,不久我將可以當媽媽了。我希望是個男孩——聖·朗斯頓家的繼承人。
「但我很想要個兒子。」我熱切地說。
「但人們對於你和賈斯廷的閑言碎語比這更讓我擔心。」
我的眼前頓覺一亮。那就聽其自然,我會找到解僱她的藉口和機會的。
「我聽說有人給這個家念過咒語,」我說,「而且曾有人生下過怪胎。」
我離開她的小屋時,她說:「請我的小姐來看看我吧!」
「昨天我經過她房間時,她的房間門敞開著,我聽到她在呻|吟,我就走進去了,發現她喝得爛醉,躺在床上,真可怕,克倫莎,她連我都認不出來了,她就躺在那兒,兩眼發獃,痛苦地哼哼,嘟嘟囔囔地說著什麼,我聽不請她說的話,我很擔心,就去找范妮,范妮在自己的房間里,就在你以前住的那一間里。我進去的時候,她也躺在那兒,見了我也不站起來。我對她說:『賈斯廷夫人需要你,她病了!』她滿不在乎地看著我,嘲弄地說,『是嗎?馬丁小姐,』我繼續說,『我聽到她在呻|吟,你去看看,能為她做點什麼。』她笑著說:『夫人沒事的,我想你最關心的並不是她,』這真是太氣人了。她真不該來這兒,我真是氣極了,克倫莎。」
幾天後,她回娘家。從那兒回來時,帶回了一直在德瑞斯幹活的女傭范妮彭敦,此後,她便是朱迪思的女傭。
我想像得到她奔回廚房后對等待在那兒的一大群說些什麼?
「關於我丈夫和那女孩的事。」
他跳起來吻吻我,我又把他推開。他已不再是我興趣所在。
我感到不少人的眼光投向了我,眼睛里閃爍著索爾鼓勵起來的希望之光。
「那卡萊恩怎麼辦?他會傷心至極。」
梅洛拉仔細翻閱了報紙,並寫了不少應徵信。像她這樣,是牧師的女兒,又給貴婦人做過貼身陪伴,照理說要找份工作應該是不難的。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自己從火車上下來的那一刻,我穿了件綠天鵝絨便裝,帶了頂黑邊綠帽子。這些都是約翰為我買的,他說,我這身打扮足以讓朱迪思無地自容。
不會有什麼差錯的,我也這麼想,所有的夢想都如願以償。
「我不知道。」
所以我一點也不同情賈斯廷,但由於我喜歡、關心梅洛拉,也不願意她受到欺侮;更重要的是她熱愛卡萊恩,關懷備至。她是個優秀的保姆,將來也一定是個出色的家庭教師。對於將來,我成了阿巴斯真正的女主人後,我讓梅洛拉待在我身邊,我保護她,讓她對我感激不盡;賈斯廷,將永遠是個讓人可憐的對象,愛著一個永遠得不到的女人,忍受著沒有愛情的婚姻;約翰將永遠迷戀著我,不斷地發現我這個人有許多地方他還沒發現,是魅力無窮。我是這https://read.99csw.com個圈裡的中心人物,我操縱著他們。

我的腦子裡閃現出朱迪思的形象。此刻,只有她一人在家,她準是躺在自己房間里,頭髮亂作一團,臉上是嗜酒徒常有的那種獃滯表情,兩眼充血。想到這些,即便是在這樣暖洋洋的下午,我也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他連連搖頭。
奇怪的是,朱迪思視我為她知己的女友,我真不明白她為什麼選擇了我?也許是因為在這兒,只有我最了解她。
我裝模作樣地同情她,讓她告訴我心中的秘密。要是她剛喝過酒,那更是滔滔不絕地講個沒完。每天她都要出門一趟,目的就是去附近的小旅店喝杯威士忌酒。顯然她也明白如果總是拿家裡的酒,會很快被察覺的。
我也懷疑過約翰會不會對我不忠實,我不在乎;我現在的地位十分穩固,我已從他那兒得到了我所想要的。
「我現在是聖·朗斯頓夫人,喬,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老人說想請我喝一杯自製的野梅酒,我本想謝絕,但想到我們是有著共同敵人的聯盟,應該乾一杯。我接過酒喝了,覺得渾身熱呼呼的,再加上壁爐里散發出的熱氣,我感到整個臉都紅了。老人顯然在仔細打量我,這個巫婆的外孫女,成為這一帶人們眾說紛紜的人物,其轟動效應大於德瑞斯家族的傳說故事。
「噓,別說了。」
我永遠忘不了這一幕:所有的傭人穿了睡覺的衣服聚在一塊兒,到處瀰漫著剌鼻的煙味;出現了朱迪思……
她沉思了一會兒說:「是為朱迪思擔心,克倫莎。」
但她伸起手制止了他。
梅洛拉會像喬那樣走出我的生活,但她是我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
「對不起,」我說,「但我必須告訴你們倆,范妮必須馬上離開這兒。」
我這樣想著赫蒂的事,就沒聽見他往下說些什麼。直到他提及「聖·朗斯頓礦」我才如夢初醒。
我沒日沒夜地坐在他床邊,也不要別人幫忙;約翰也說:「許多孩子都這樣,很正常。」我聽后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我的兒子可不能像別的孩子那樣,馬虎不得。
那一天,我去獸醫那兒看望喬。我早已跟約翰說過,要他使喬成為這一帶的醫生,約翰答應了,所以,我想馬上把這好消息告訴喬。
「這麼說,她真的去了倫敦。」我說。
「您好,約翰先生,您好……嗯……太大。」
「我希望能幫你點什麼。」
我實在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忍不住說:「這是我期盼的……比什麼都重要,」我又說:「我希望是個兒子。」
我抱起他,用我的臉頰貼著他的,心中想:只要有卡萊恩,我已別無他求。
我拿起梳子,她這是什麼意思?她是說賈斯廷性無能?
我們回來的第一天,我竟然一點也不害怕,我的內心充滿了成功的喜悅,根本無暇擔心。害怕的是約翰,我那一刻才意識到自己嫁了個膽小鬼。
「會傳下去的,要由長子的兒子傳下去。」
「別理這封信。」我對梅洛拉說。
約翰是他父親,卡萊恩是他母親。
我靜悄悄地等待懷孕的第一徵兆的出現。但我心中已十分肯定我已懷了一個兒子,只要我向這房子里的人宣布我快當媽媽了,那麼,我的地位就會得到充分的重視。而且,老夫人本人也十分盼望快點有一個孫子,她對朱迪思已不抱希望。
我們來到了花園裡,老夫人坐著輪椅里也在那兒。她最近的風濕痛十分嚴重,已有好幾個月了,一直坐著輪椅活動。看到卡萊恩來了,她一下高興起來;卡萊恩跑到她身邊,踮起腳親吻她。
我朝她的房間走去;她在房間里等我,但當我推開門時,發現她瞪著我,與朗斯頓家的人的眼光沒太大區別。

但是就在那天早上,梅洛拉收到了一封信。她把我叫到她房間,把信念給我聽。這是梅洛拉寫的應徵信中的一封回信,信的大意是希望梅洛拉去面談一次,如果她的條件符合要求,就把機會給她;信中還說這家中有三個孩子,看起來,梅洛拉的任務就是擔任他們的保姆、家教及奴僕。而且薪水很低;即便是這樣,寫信人還說一切要等面談后才能決定是否聘她。
「是聖·朗斯頓夫人。」我笑嘻嘻地提醒她。
看著他那麼喜歡約翰給他的禮物,我都有點妒忌了。我總希望自己,是他最親愛的人,我怎麼也無法擺脫自己這種想法。
還是沒有人應答,但我已看到:她仰天躺在床上。
卡萊恩沒過多久就完全恢復了健康,他又是活潑可愛的樣子,他現在已經會說也會跑了,我心中感到無限幸福。
「在我們家附近採礦,」賈斯廷說,「我也不贊同這建議。」
「只不過是我倆的位置換了個樣。那時,我在你家,你照顧我;現在,由我來照顧你。」
我大吃一驚,「赫蒂·彭加斯特!」
我問她:「你總不至於想把信寄給他吧?」
「約翰,你別太自信了!」我提醒他。
「可是,克倫莎,」她說,「我總得做點事,天下烏鴉一般黑啊!」

「喝又怎麼樣?」
喬和艾茜很愉快地接受了這一切。艾茜在平常早已習慣了一些粗俗的喧鬧遊戲,在這種時候只好裝作受到了莫大的驚嚇似的,好像個新娘。
我撲在她懷裡,緊緊地擁抱著她。我鬆開她的時候,她轉過身去,我知道她不想讓我看到她流淚。我脫掉外套和帽子,走上樓,躺在大床上,看著外婆抽煙斗,一邊與她聊天。
當卡萊恩的病情有所好轉后,我的心情也稍稍放心了些。我想像多年以後,自己成了祖母,卡萊恩也有自己的孩子,孩子的孩子,那時,我就是我外婆現在的樣子。
我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根本不關心周圍的人和事。我從來不去想自己有今天全是由於身邊的人的幫忙才形成的。梅洛拉說,「誰會想得到今天呢?那時候你站在勞務市場上,那麼可憐!」她說這話的意思是:如果那麼悲慘的你也會有今天的榮華富貴,那麼我也應該有比現在更好的未來。
他驕傲地給我看了看鴿子腿上的銀色鐵圈,然後說:「她會成為一隻信鴿。」
「如果賈斯廷生了兒子呢?這名字應該留給他的兒子。」
「可是這會是真的嗎?」
我倆的視線碰在一起,我感到她終於屈服了。這個驕傲的老太太,不久前還在氣憤地指責自己兒子的婚姻,現在這麼快就接納我成為她的兒媳了,而且滿心歡喜地接受了這一切。
直到現在,每當我想起和約翰離開阿巴斯的歷程,總有一種仿若置身夢境般的感覺。
我成功的喜悅,遠遠大於對將來設想所帶來的歡樂。
她點點頭說:「你是我的朋友,克倫莎,正如你以前保證的一樣。」
他搖搖頭,「我去那兒找過。」
「也許會的。」我說這話的同時,心中則是強烈地希望她永遠不會生孩子。
「不會的。」我說。

「哦……克倫莎。」她輕聲說。
在這天的夜晚,朱迪思的情形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糟糕。她衣冠不整,頭髮亂蓬蓬,都快散落到肩膀上了。
「這名字很好,我很喜歡。」
肯定會有辦法的,我堅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喝了酒,朱迪思!」我責怪的口氣。
我一踏上阿巴斯莊園里的房子,就感到一種不祥的預兆,也許是自己想像出來的,因為我一直覺得這古老的宅院像有生命似的,它也有一種情緒,與我一脈相親,這一天下午,我又一次感覺到了。

我倒出些咖啡,讓朱迪思喝下,我做這一切時在想:傭人們對我們的生活一定是觀察仔細,沒有什麼秘密能瞞得了他們的眼睛。
「你想過別的名字嗎?」她問。
「現在不討厭了。」
我坐在梅洛拉身邊,默默地看著兒子。他也看到了我,站在那兒向我揮揮手,然後繼續玩他的鐵圈;鐵圈出了軌道,他跑過去,撿起來,又朝我看看,想確定我是否在注視他。眼前這一幕將永遠生動地展現在我的記憶中。這是幸福的時刻,也是我後來才認識到的,所謂的人生幸福,其實只是稍縱即逝的片刻,無論你的整個生活有多麼幸福,也只能擁有短暫的幸福陽光。
「我從來沒聽人說過費德礦廠要關閉了。」我對外婆說。
羅爾特太太和我費了好大勁才把朱迪思拉到了她的房間里。我關上門說:「羅爾特太太,我們把她放在床上。」
朱迪思講述這事的時候,起初還是得意揚揚:「他氣憤極了,從沒見過他發那麼大的火。由此可見他還是很在乎的,對吧?克倫莎,你知道他怎麼樣?他把酒拿走,為了不讓我糟蹋自己的身體。」講著講著,她就顯得垂頭喪氣。當我再去她房間時,發現她坐在桌旁,流著眼淚在寫信。「我在給賈斯廷寫信。」她說。我湊過去看到信是這樣開頭的——「我親愛的,我究竟幹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有時候,我覺得你恨我;你為什麼要喜歡別人?為什麼?難道我就不能嗎……」
「它哭了,我說我再也不喜歡它,我要只真正的太象。」他還是叫不清「大象」。
「你的朋友?你的賈斯廷想盡辦法幫你戒酒為你恢復健康,但她卻從中搗亂!」她睜開眼睛說,「是嗎?也許他情願我死了才好。」
「完全有可能,牧師的女兒也會像常人一樣的狡猾。」
我憤怒了,這是我碰到的第一件麻煩事。我一向十分清楚我想要什麼。我的夢想就是使自己成為聖·朗斯頓夫人,我的兒子成為阿巴斯莊園的繼承人,我的弟弟做名醫生,我的外婆住進豪華的天資殿安享晚年,我要實現這夢中的每一個細節。
「愛著你的丈夫?」
「朱迪思,」我打斷她,「你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她陷入了對過去的追憶中,聲音越來越輕,我覺得她的聲音已隨著體力的衰退而減弱。
她重複地叫了好幾遍,然後說:「是的,我也喜歡。就叫他卡萊恩·約翰——跟他父親的名,怎麼樣?」
戀愛中的人們總像駝鳥,它們把頭伸進沙子里,以為就是安全了。就連賈斯廷這樣的冷血動物也會墜入愛河,那他也是只駝鳥。他一定與梅洛拉約好能在某個地點常常見面,或是一起騎馬出去一趟,不是一起騎出去,也許在什麼地方會合,也許他們從不去一個地方兩次以上。我很容易想像他們聚在一起時心心相印地交談,然後一前一後地分頭回家。當然,大家會注意到他倆整個下午都不在家裡。
我把他抱在懷裡,輕輕地搖晃著,想安慰他幼小的心靈。他覺得是他傷害了玩具象,想把它要回來。「我去把它找回來,」我說,「你在這兒跟奶奶在一起,也許她會讓你數數掛在脖子上的玉珠子。」他平常非常喜歡玩弄老太太天天掛在脖子上的珠子項連。玉珠子顯出棕黃的光澤,常使卡萊恩十分著迷。
「但你又能怎麼樣?梅洛拉。」
「也許是因為范妮來了的緣故,我早就該讓范妮滾蛋,可朱迪思不聽我的。」
他點點頭。
「你太孩子氣了;我給你叫杯濃咖啡吧,振作起來,朱迪思,你還要跟賈斯廷一塊兒去吃飯,再過一個小時他就來叫你了,要是讓他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他會厭惡的。」
「謝謝,」我說,「我們旅途回來,累極了,況且火車上很臟,我想洗個澡;對了,約翰,我想喝點茶。」
「為什麼?我喜歡這名字,好幾代人中都有叫賈斯廷·聖·朗斯頓。」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但你如果想把他從此推給別人,那你現在做得對極了!」
「即使它是假的,它也是我的,我想要它的時候,它卻不見了。」
「朱迪思,你想得太多了。」
「但她會回來的,我知道,就像每次我放飛一隻鳥一樣,她會回來的,她是只信鴿。」
「你怎麼可以這樣呀!」
「費德的意思是我們應該重新開採聖·朗斯頓礦。」
她跟原來有些不一樣,有時她似乎是不在聽我講,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但我不在乎她聽不聽,對我來說,只要有人能讓我敞開心房,訴出所有心事就行了。
「你把這個當成愛情的補償?」
「別害怕,事情總會過去的,也許我還會另有辦法。」
「最初是我幫助你……現在是你幫我。」
「絕不會變的!」我也激動起來,「永遠不會,但你不能絕望,會有辦法的,我會有辦法的,你知道,我總會有辦法。」
「我們不能像從前那樣了,梅洛拉,現在,你是令人尊敬的夫人,而我……」
我想到她一直在看著我,她這麼精明的人,我絕不能讓她看出我心中的秘密。
說著他走到馬前,我只好停下來。
我撫摸著他的頭,說些疼愛他的話,但卻無法安慰他痛楚的心。
「我現在沒空見你。」她說。她到目前為止,從沒稱呼過我什麼。
「謝謝你,克倫莎,至少你是相信我們的。」 但是,當人說你有罪時,你維持你的清白又有什麼用?
「我有好消息告訴你,喬!」我說。
我一聲不響。她憤怒地衝著我說:「你不相信我?」
「太象,」他輕聲地說,「我的太象。」
可是,現在,范妮和朱迪思在一起策劃要把梅洛拉驅趕出去。
我閉上眼睛,彷佛已能聽到人們議論紛紛;我的兒子應該對朱迪思的死負責……至少從表面上看是這樣。人們對這樣的故事總愛津津樂道。即便人們不這樣明說,我的兒子將來也會意識到是自己導致了他人的死亡,而這將影響他的終身幸福。但是,難道就因為這個嗜酒如命的女人,不小心絆了一跤,滾下來死了,而我的兒子一輩子就得不得安寧?
「但他們的意思是……」
她低著頭,我趕緊說:「我知道你們不會做出見不得人的事……你和賈斯廷都不會。」
外婆說她無法預知這麼遙遠的將來,但顯然,礦產量正在日益下降。
「我現在要出去,」我說,但猶豫了一下,我聳聳肩膀說:「好的,我下樓時順便去她那兒,謝謝你,羅爾特太太。」
她的話匣子打開了:「古老的家族裡總有不少怪誕的故事。咒語里並不是說會生下怪物,而是詛咒這家人會酗酒、喪失生育能力,當然,這兩者之間是有聯繫的。其實這是絕望心情的表現。還有人說這家不會生兒子,會斷子絕孫,看來這咒語真的應驗了。像我們一般人也會酗酒,但還有可能戒酒,但他們家的人一旦酗酒便難以回頭了。」
我不由得笑了,心中想:不,梅洛拉,你並不知道;假如你能看到我內心深處黑暗的角落,你會吃驚不已!我是個壞心腸的女人?也許不完全是,但是,至少是不高尚的,不純潔的;紅與黑交織在一起。
「朱迪思,」賈斯廷警告著,「你喝醉了。」
但是,我現在用不著關心傭人們在餐桌上說些什麼?
「我的上帝,」基爾叫了起來,「那我們這些人該怎麼活下去?」
休息!說這兩個字時,我們想的是,朱迪思不會出來與我們一起坐坐;常常這樣,有客人來時,我們總說:「她身體不舒服,她在休息。」
第二天一早,他把范妮叫來,讓她打包好行李馬上走路。
「我從來都相信你告訴我的,梅洛拉,我是在想你說的『身正不怕影斜!』這話在現實中能有幾分正確?」
「朱迪思……」我開口問她。
「是該解僱她。」賈斯廷說。
我們禁不住相視而笑,我感到她的心情比我剛到那一刻放鬆了許多。
「是嗎?」我說。
他緊緊地摟著我,好大一會才說出話來。
這是令人不安的時刻,生活不像我所希望的那樣旋轉。我不忍心就此失去梅洛拉,因為她是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確實,我意識到我倆之間戲劇性的地位變化,想想過去,看看現在,我感到由衷的滿意,但又不忍心看著梅洛拉受折磨,因為我畢竟還沒壞到鐵石心腸的地步。
他們聽我這麼一說,個個目瞪口呆。我看得出來,老夫人在為自己兒子氣憤不平的同時,又不得不對我另眼相看,畢竟我能指揮約翰聽命於我。她對約翰說,「會有機會與你好好談談的。」
「這樣好嗎……喝酒?」我繼續說,「我知道是范妮幫你弄來了酒,她這樣做是不對的。她來這兒以後,你的情形越來越不好。」
「現在,我們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了。」我說。
可是,喬,這個一向溫順聽話的人竟然擋在我美夢成真的路中read.99csw•com央!
我按照自己的思路,順著接著走去,心想,也許他當時隨手拿起玩具象扔在通道的某個角落。我想我還是應該下樓去他早上玩過的草地上看看,也有可能丟在那兒。
「一般說來,別人不大會發現的,當然她偶爾也會喝醉。我就發現過,你只要留神她的表情和眼睛以及行動模樣……哦,我太熟悉了。我曾想揭發她,但最終總是沒有足夠的證據,這也使她更加為所欲為,可她只要睡一覺,第二天醒來便什麼事也沒有。她可真是狡猾。這傢伙太壞,尤其是對朱迪思來說更存在著危害,有些酒徒就是這樣,希望別人與他一樣喝得爛醉。」
我突然注意到梅洛拉顯得有些不安。「你在想什麼?」我問她。
「她是我的朋友,」朱迪思說,「所以她才被趕走的……」
「傭人們都在廚房裡。」
他聽了眼睛一亮,我把他抱過去放在老夫人懷裡;老人笑咪|咪地看著孫子玩她的項鏈。這串項鏈據老夫人自己說是她婆婆在婚禮那天送給她的;一面的珠子是用康沃爾郡產的玉石雕琢而成。
「聽說他們馬上就要關閉費德礦廠了?」基爾問。
「今後不管它飛多遠,它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說得好!」大家齊聲歡呼。
「別玩世不恭。」我抗議道。
外婆充滿憂慮地看著我。
我說:「噓——朱迪思,會給人聽見的。」
「只要能生下一個健康的男孩,我怎麼做都願意。」
我瞎自慶幸這次旅程。誰也不敢肯定朱迪思和賈斯廷不會生孩子,但我敢肯定他們很可能不會有孩子了。


她咬著嘴唇,一會兒后又說:「這樣看起來,你已不再是女傭了。哦,克倫莎,你覺得這一切值得嗎?」
她哀怨地笑笑,「你已習慣於命令別人了,克倫莎,但是,我必須走,自從有了那可怕的一夜后,我就想好了。今天早上我在樓梯上碰到哈格第時,他竟擋在路中間不讓我走,這太可怕了,他看著我的樣子,他那雙肥嘟嘟的手……我把他推開就跑,但這種事以後還會發生;我到哪兒都一樣。湯姆·彭加斯特在後門等多兒,我走過時,他那雙眼睛盯著我。我在走廊里碰到魯本,他咧著嘴笑……你難道不理解?」
「要是費德礦廠關掉了,那我們上哪兒幹活?」基爾說,「想想這將會使多少人失業。」
然而,我們之間既然是一種赤|裸裸的肉體關係,在那幾天就沉浸在這種關係中,根本不去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辦?
她費了很大力氣才站起來,眼神裡帶著驚恐。我心裏想:別怕,你不會離開賈斯廷,別害怕。但是,另一個我又在說:不,只要你在這兒,賈斯廷就不會安心地待在他不會生育的妻子身邊,那就意味著賈斯廷有可能另結新歡,也許就有自己的孩子,就會代替我的卡萊恩。
我衝出房門。但過了幾分鐘我又回來了,看到梅洛拉躺在床上,臉埋在枕頭裡面,我躺在她身邊。說真的,我不忍心我們就此不再是朋友。
「別管我是怎麼乾的,重要的是眼前的結果令人滿意。」
而且,我會同樣儘力幫助梅洛拉,並已想好了計劃。

羅爾特太太「嘖嘖」地表示同情。我說:「羅爾特太太,我想她是喝醉了。」
第二天,約翰因為生意上的事去普利茅斯。說起來也真怪,自我們結婚以後,他變得讓人尊敬了,我相信,要不是因為與我結婚,他的壞名聲還會臭個二十年。生活真是奇妙。而賈斯廷,打聽從他父母之命結婚以後,他的名譽卻每況愈下,很顯然,傭人們在廚房裡議論的中心就是賈斯廷、梅洛拉和朱迪思三人的關係。約翰跟我結婚時,確實也算丟盡了面子,但後來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這一切看起來真有點像是生活向人們開的玩笑。
索爾突然放下手中的酒杯,揚長而去。
我坐她床沿上,端詳著她。「這一天很累吧?」我問。
「他不喜歡我,」她哽咽著說,茫然若失的樣,彷佛是在自言自語,「她來了以後,事情就更糟了。他真的以為我視而不見?已經是很明顯的事了,對不對?他倆的心在互相呼喚,他們真是一對情侶……但他們又是那麼善良的人,我怎麼恨得起來……他們要不是那麼心地善良,我早就把他們殺了。她溫順得像只羔羊,不是嗎?她又是那麼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像個落難公主,失去了父親,這麼年輕,就得出來獨自謀生。可憐的梅洛拉!痛苦的生活!她太需要別人的保護了,我來保護她。」
這就是他倆天大的享受了。我絕對肯定他倆在一起時絕對不像一般情人那樣有異常舉動。如果對方熱烈一些,梅洛拉會做出相應的回報,主要問題出在賈斯廷身上。
我真誠地希望她與我一樣幸福。但就在我這樣祈求的同時,我就感覺到了心頭一陣的隱痛。對她來說,幸福就是和賈斯廷結婚,但是,賈斯廷有朱迪思,又怎麼可能跟她結婚?除非等朱迪思死的那一天。但是,如果她真的嫁給了賈斯廷,就會生孩子……生兒子……她的兒子按輩分就排在我兒子前面!
她低下了頭,但是不多一會兒,我從她的眼睛里看出了她激動的心情。
但我發現她閉上了眼睛,已經睡著了。我想今天是不可能知道更多的東西了,那麼也不應該相信朱迪思的話是真的。
「可我以前一直覺得你討厭他。」
直到我把他領回他自己的房間時,我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走到他的玩具象旁邊跪下,用手小心地摸著用扣子做的眼睛說:「你也有眼睛呀!」
「你真的嫁給了約翰!」
至於約翰,我現在對他毫無興趣。但他好像也變了,在他有生以來,從沒感受過全家這樣為他驕傲。畢竟,他為朗斯頓家留下了後代,而賈斯廷沒有。
這是由於他的無能力還是出於道德上的制約?我得想法找出答案。
「他躲著我,我們現在分居了,你不知道嗎?他討厭我。他情願把我忘了。他跟你在我這兒當傭人時,已全然不一樣了。我真希望自己能像你那樣安排自己的生活。你不喜歡約翰,對吧?但他卻喜歡你,真奇怪!整個都是顛倒了,倆兄弟和他倆的妻子……」
我的兒子:聖·朗斯頓先生;梅洛拉的賈斯廷爵士。
我看到婆婆懷抱著我的孩子,她那麼驕傲鎮靜的人也淚流滿面,我擔心是不是出什麼差錯了,或許孩子是個殘廢、怪物?或是死了?但是她是因為高興而流淚;她走到我床邊,第一個向我報喜:「是個男孩,克倫莎,是一個健康可愛的寶貝!」
「那誰知道?但她結婚已那麼長時間,到目前為止一點動靜也沒有。她的外婆倒是生了兩個孩子,死了一個,活了一個。活下來的是個男的,但身體很虛弱。朱迪思的媽媽是德瑞斯家的人,她的丈夫是招女婿,為的是保持她家的姓氏。對後來的人來說,生育變得更加困難。朱迪思小姐後來墜入情網,我記得賈斯廷少爺來的時候,她激動得神魂顛倒,像這樣的愛情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但現在說這些也許太早了些!」
「我從那麼點點大就習慣人們的道聽塗說!」外婆用手往地上做了個一尺高的距離。
「我要范妮在我這兒,她是我的朋友。」她固執地說。
我強顏歡笑地說:「那當然,我只是覺得這家裡,賈斯廷的名字要有人傳下去。」
「我來找你隨便聊聊。」
「克倫莎,你有時候真叫人害怕。」
波倫特家也算得上是受人尊敬的,所以,今天的教堂里裝點一新。當我和梅洛拉走進教堂里時,人群里有一陣小小的騷動,因為聖·朗斯頓家的人通常是不來參加這樣的婚禮的。我想,他們又想到了我的原始身份只不過是巫婆的外孫女。我還感覺到不少人的眼光投向梅洛拉,人們想這位牧師的女兒今天成了女傭,是我兒子的保姆。
我說一定轉告。我回阿巴斯的途中;心情無限舒暢,我勝券在握,一定能找機會把范妮趕走;我也肯定朱迪思永遠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只要哪天被我發現她爛醉如泥,我當即就解僱她。」
「你好,波羅,」我接過話,「大家都好吧?」
卡萊恩已兩歲了,長得比同齡小孩大。他是個性情溫和、安靜的孩子,只要有人願意跟他一塊兒玩,他都會很高興,要不然,就自得其樂。
「他反正早就厭惡我了。」
「你去她房間親眼看看就明白了,」我說。
「你覺得這鴿子怎麼樣?」他舉起手中溫馴的鳥兒問我。陽光照在鴿子閃亮的羽毛上,顯得十分美麗,而握著鴿子的手卻是那麼粗糙、骯髒,這是多麼鮮明的對比。
「為什麼不?不應該嗎?」
老夫人對我聽之任之,她不敢再說我什麼。我要梅洛拉陪我,她就讓她來;任何人都不得怠慢我,我成了全家的重點保護對象。
我憤怒地轉過身,猛然拉開房門,差點與站在門口的波倫特小姐撞個滿懷,她顯然一直站在這兒偷聽,我未加理睬,揚長而去。
「我是來看喬的。」我說。
「要是你真愛約翰……」
「但這個人聽起來絕對是個勢利鬼,你會受不了的。」
我聽到她說:「哦,喬,你不會離開這兒的,是吧?」
「朱迪思,今天你情緒不好。」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樣的情形也會像眾矢之的,只要范妮和朱迪思覺得有必要,他倆就會名聲倒地。
「你們在說些什麼?」我婆婆問。
「我讓你感到害怕?」我直視她的眼睛,「你沒必要為我擔心,我會照顧自己的。」
他兩眼盯著玩具象,用手摸摸它的身子,再摸摸它的眼睛。然後看看我,又看看約翰。
約翰說他要去普利茅斯,是生意上的事。賈斯廷吃完午飯也騎馬出去了。我每次吃完午飯總要陪卡萊恩玩,也好讓梅洛拉休息一會兒。那天,我看她放下飯碗騎馬出去,便想,她一定是去和賈斯廷會面。
「那就請你記住,別惹我,要不然,我就念咒語讓你不得安寧。」我警告他。
我離開這一老一小的時候,耳邊還傳來老夫人柔聲地與卡萊恩講著過去的雜訊;我還看到卡萊恩專心地看著她的嘴唇聽講。
說著她放聲大笑,我只好警告她:「小心讓傭人們聽見。」
「但你現在又喜歡了,對嗎?」
外婆對生兒育女之類的事一面很精通,我問她時,她說我會生兒子的;她說我肚子的形狀應該是個兒子。隨著月份的增長,她越來越肯定是兒子,我的喜悅也隨之增長。
我親愛的小孩!我真願為他死來表達我對他深深的母愛!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我死了難道會對他有什麼好處?他還需要我為他安排將來。在他身上,我已深切地感受到他易感的性情,他將來也許是個感情勝於理智的人,他一定需要我的指點。
當約翰回來時,他帶了一隻玩具象。是用灰色的布製成的,腿下面裝了滑輪,可以用繩子拉著跑。我那時還從沒見過真正的大象,所以看到玩具象時也覺得十分有趣。整個玩具有12英寸高,兩顆鈕扣作為它的眼睛,長長的鼻子,還有漂亮的尾巴和兩隻大耳朵,脖子上還圍著一圈紅色的皮套。
「我和朱迪思是妯娌。」我冷冷地說。
「你怎麼能這樣?另外,那也起下了什麼作用,他們會仍舊講我們壞話。可是這全是胡說,克倫莎,說你不相信他們講的這些。」
「好了,只要你喜歡它,它又會高興的。」
「我跟你說過他這人不愛寫信。」
「我不明白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他說,「我就願意在波倫特先生這兒,這兒才是我真正想待的地方。」

「誰也不清楚,但都這麼說。夏天的時候,從倫敦來了個年輕人住在這兒,多兒說他與赫蒂打得火熱。多兒說肯定是他在這兒的時候就與赫蒂商量好的……但也許是她瞎說。」
我沒有理會約翰的態度,轉向賈斯廷。「得馬上讓她滾蛋,你叫她快走。」
羅爾特太太抓住她的一隻手臂,我則抓住另一隻,朱迪思拚命反抗,但無濟於事。我看到了梅洛拉的臉上現出深深的痛苦,賈斯廷的臉上呈現出羞辱與痛苦。在阿巴斯還從沒有過這樣的場景,對傭人們來說更是絕無僅有的一幕。我看到約翰仍是在狡猾地笑而不語,他因自己的哥哥落難而暗自高興,也在為我得意,因為人人都看得出來,我在維持秩序,控制著整個局勢,並讓它儘快收場。
我走進廚房時,他們變得鴉雀無聲,他們彷佛又有點害怕,因為誰都知道梅洛拉是我的驕傲。我裝作什麼都沒聽到,平靜地吩咐了一天的任務。
外婆的身體沒我原來想像的那麼好了,但我也不再像往日那樣為她擔心。我計劃將來讓她住在離阿巴斯不遠的房子里,叫個傭人服侍地,這我還沒與她講過,現在還不到時候。
「我的朋友!你是她的朋友!是她朋友的人,就是我的敵人。克倫莎,神經的母親,你和約翰結婚後,你變了。」
他舉起手中的液體說,「這是種新葯,波倫特先生和我都認為這是種最新的葯。」
有時候,我自己對這種處境都覺得好笑。我覺得幸福滿足,從來沒這樣過。
「梅洛拉,」我說,「我希望賈斯廷會說服你,讓你留下來。」
「你不明白。你以為你明白,人人都自以為聰明,他們覺得我沒懷孕是我的錯,要是我告訴你,是他的錯你怎麼想?」
多兒把咖啡送來后就走了。她一走,我便趕緊拿去給朱迪思,不幸的是,這時,我在通道上碰到了羅爾特太太。
我啞口無言。我是那麼地自信我的兒子就叫賈斯廷,所以根本沒有別的考慮。
我來到了梅洛拉的房間,她在老夫人那兒忙完一下午的事後,顯得精疲力竭;她正躺在床上休息;我覺得她像枝久旱的水仙,顯得那麼的憔悴。
波羅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很快就想像出在昨夜的餐桌上傭人會怎樣的議論紛紛;我彷佛聽到羅爾特太太和蘇爾特太太叫「我的天!」「我太吃驚了,親愛的……」
朱迪思一聲尖叫,把大家全喚醒了。
「那你們說是不是牧師的女兒害得她這個樣子的?」
約翰吹了聲口哨說:「那太糟了!」
這倒是約翰向我指出了我的將來。
朱迪思!又是朱迪思!她像塊遮擋太陽的烏雲。她是阻擋梅洛拉走向幸福大道的石頭。
喬和艾茜·波倫特訂了婚,波倫特說要在婚禮那天讓喬成為自己的合作夥伴。外婆聽了十分高興,我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外婆竟然笑得合不攏嘴:「我的兩個孩子都有了美好的未來。」我可看不出喬的未來怎麼能與我的相提並論。想到喬這輩子也成不了正式的醫生,我仍是感到有些懊惱。
我真的快為兒子的事發瘋了。
「你現在本可以成為醫生,而你卻情願做獸醫?」
「范妮跟她在一塊兒?」
「出什麼事了?」
結婚後兩個月了,我絕對地肯定自己懷孕了。
「你不能走,」我幾乎有些憤怒,「你得和我在一起。」
「我想起了喬掉在陷阱里的那個夜晚,」我說,「如果當時他死了,就不會有今天的婚禮了。」
我們在過了幾個星期後,就得回到阿巴斯莊園那個實實在在的現實世界,而我又得為自己的生存做競爭,為好不容易得到的這一切做努力。
但我回到自己房間時,我陷入了沉思。如果范妮不馬上離開阿巴斯,那麼她們就會找出麻煩,讓梅洛拉不得不離開這裏,那會怎麼樣?賈斯廷會讓她走嗎?誰都說不準將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馬上得讓范妮滾蛋!但得想個什麼辦法呢?
「他倆結婚到現在已有好多年了。」
現在朱迪思對我來說已不再是個礙手礙腳的人物。很多時候她都和從德瑞斯帶來的女傭范妮待在自己的房間里。
她鬆開手,聳聳肩膀,轉向鏡子說,「怎麼啦?快給我梳頭髮,那樣真舒服,克倫莎,然後幫我把頭髮紮起來,我就想躺下來休息一會。」
她搖搖頭。
約翰帶著禮物盒來到了兒子的房間。卡萊恩小心地打開跟他差不多高的盒子,小手忙碌地拿出盒子里的充塞紙片,最後終於看到了那頭壯觀的動物。
我倆誰也不說什麼,過了一會兒,她說,「生活真讓人哭笑不得,克倫莎,你有沒有注意過我倆的生活模式?」
這太不好了。但現在用不著擔心,因為梅洛拉永遠不可能嫁給賈斯廷,而且,我的感覺告訴我朱迪思是不能生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