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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你是說當費德礦廠關閉后情況會更糟?」

喬點點頭。「我想今天下午還要去阿巴斯牲口棚一趟,順便把他送回去。」
外婆編了兩條辮子,看上去比上次老。我知道艾茜已盡了最大努力使她感到自在,但她在這兒總有點像客人的味道。整齊的窗帘和床罩與她的生活風格迥然不一樣。她住在這兒總讓人覺得她是隱退了,說得難聽些,就是在等死。
他走出卧室,一整夜都待在化妝室里。
在馬棚那兒,我遇見了波羅。
「馬上就干?」
「好的,是該去看看那匹小馬了。」
喬也顯得很高興。他一向十分喜歡孩子,老早就盼著艾茜給他生個兒子,但艾茜至今仍未懷孕。
跟外婆談話以後,我覺得心裏好受多了。我獨自駕著馬車回到了阿巴斯,一路上,我暗下了決定;我一定要讓約翰和我一起共同承擔目前的困難,我們一定已負債纍纍。至於卡萊恩眼前那麼熱中於喬的工作,我覺得這隻不過是小孩子的一時衝動,將來等他上學后,尤其是讀了大學,興趣自然也就會慢慢轉移了。
「是關於酒,夫人。」
「哦,夫人,是費德礦廠的,索爾·坎迪也來了。」
「可是,夫人……」
「我還以為他在你那兒。」她說。
格哈第顯得猶豫不決;我冷冷地看他一眼,他趕緊走了。
我覺得微微有些臉紅,「他們膽敢如此。」我說。
這時,我看到約翰騎著馬奔來:「見鬼!怎麼回事?」他喊著。
「用什麼支付?」
卡萊恩臉上洋溢著的歡樂轉眼沒了,喬一定跟他講了我們該有多擔心。他摟住我的脖子說:「下次一定先講一聲再走。」
我發現他們的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我說:「等我丈夫回來我就告訴他,這問題會很快得到解決的。」
「什麼團?」
他就一把從我手中奪了過去,滿臉委屈,他覺得這玩具象會聽見我們的話。
「要是他真的還想結婚,老早就會有表示了。他很少寫信給梅洛拉,難得寫的信中,也從不提及婚姻。」
「我覺得他花錢如流水,這樣下去,他會把該屬於卡萊恩的那一份都揮霍光了。」
那天下午他又去了普利茅斯,我猜想他準是在賭錢。我滿腔怒火,真想告訴他我已知道他在幹什麼,想問問他是不是想錢想瘋了,妄想從賭博中發財,他一定是這樣想的。
又有人敲門。「請進。」進來的是哈格第。
「瘋了。」
「我知道你不贊成這麼做,但這是擺脫困境的唯一出路。從前起作用的現在依然有效。」
我振作精神趕跑這些不祥的感覺。
他怒目圓睜,我以為他真的充滿敵意。
艾茜出來迎接我們——每次總這樣,略帶害羞地看著我。她帶著我們來到了外婆的房間。外婆躺在床上,這幾天身體不太舒服。
「你把賬單給我看看,哈格第。」
我們倆之間又有什麼理解可言?我對他來說仍有一種吸引力,當然不是像開始時那樣能讓他為了我不惜壞了自己的名聲也要娶我的力量,但至少也能吸引他在我身邊,渴望我的身體。他仍然覺得我與別的女人不一樣,他總這樣說。有一次我問她:「與哪些女人不一樣?」他說:與世界上別的所有女人不一樣,我也就沒在意。我甚至覺得我應該盡我所能感謝他使我的夢想成為現實,尤其是他給了我這麼可愛的兒子——卡萊恩,他將成為卡萊恩爵士。想到這些,在更多時候,我總是盡量迎合他,使自己成為他心目中的好妻子。我想我已做到,我與他同床共眠,幫他管理家業;我盡我的力量抹掉人們對我低賤出身的記憶,並使自己成為約翰的驕傲。對於他的生活,我從不橫加干涉。我懷疑他生活中還有別的女人——他們家族的男人——除了賈斯廷,都有這個特點。外婆就跟我提過他的祖輩在生活中的放蕩行為。
「那他在哪兒?」
我們四處打聽,得知在兩天前的那個夜裡,他離開了俱樂部。我們本還以為他是贏了錢,在回家的路人遭人搶劫了,但後來得知的情況是他那天夜裡輸得厲害,走的時候,幾乎是身無分文。
「要面對現實。告訴我,你來這兒有什麼事?」
「他還不識字,即便他看到了,也許會更好奇。」
「怎麼樣?你想不想跟我去看看?我讓你舅媽給我們做些餅帶著路上吃。」
後來,我了解到那天他是在半夜時離開賭場的,但他沒有回家。
從那天起,我就沒安寧日子過了。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約翰身上;我已認識到約翰不會管理家業,他這樣下去會影響卡萊恩的將來。
「約翰,這些賬單得馬上付掉。」
「卡萊恩不見了。」
「你喝酒了,」我說,「哦,約翰,你難道不明白得想個辦法;不管你是否樂意,這些人都會開礦的。」
我驚訝地看著她。放棄阿巴斯,我的驕傲、我的人格……我的兒子,換取的是在別人家裡做個一等傭人!這其中的選擇是不言而喻的。當然,我的婚姻不理想,約翰也不是理想丈夫,我也不愛他,但對於外婆的選擇,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是約翰的事。」
「這件事,真令人氣憤。」我說。
她仍是卡萊恩的保姆和家庭教師,但我要別人把她當作我的家庭成員,和我們坐在一起吃飯,去參加午餐會。人們依然叫她馬丁小姐,依然是已故牧師的女兒,而不把她看作阿巴斯的家庭教師。我教卡萊恩稱她姨媽。除此以外,我也幫不了她什麼。
「聽起來很公平合理。」我說。
「我們需要的並不是意見,親愛的妻子,而是金錢。」
不幸的一天之後,惡魔侵入我的夢,我心裏想,他們又在打開我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柜子了。
我在腦子裡反覆地想著該怎麼跟他談。心緒不寧,我乾脆起身來到了窗口。
她低下了頭,沉默不語。我知道她在想像著什麼。她是否想像著賈斯廷已坐在桌旁笑嘻嘻地看著她,他倆享受著美滿的婚姻?她是不是想像著她自己的兒子——未來的賈斯廷爵士,此刻正甜甜地睡覺?
大部分的事都按著我的意志在運轉。對於喬的不求上進我也能表示理解;外婆已搬到波倫特家和喬一起生活,這對她來說是最理想的,但我總因為她不來跟我一起生活而感到有些遺憾。她覺得她這個樣子、所做的工作以及說話的口音,無論如何沒法與阿巴斯的環境協調,但她在波倫特家卻感到自由自在。喬忙他的活兒,外婆繼續給人看病。但我總覺得不盡如人意。我每次去看她,我心裏總有些難過。但我與她聊天時,卻覺得我還是以前的我,一切都沒變。
「叫哈格第找到能讓我們賒賬的賣酒商。」
「你瘋了?」他說著,跌跌撞撞地走到窗前,拉開窗帘向外望去。
梅洛拉和我在吃飯。她向來善於體察我的情緒,那天,她看出我在為阿巴斯的經濟問題擔憂。
「再欠別人更多的錢?」
「即便天天在一起,也很少完全了解對方,這很正常。」
「我替牧師的女兒感到難過,她對我們很好。」
「夫人,約一小時前見過他,他跟我說他的小馬如何如何不舒服,我勸他別擔心,會好起來的,然後我看到他回到屋子裡去了。」
此刻https://read.99csw.com,我拿起玩具象。原來被鉤破的地方早已讓梅洛拉縫好了,但仍看得出,像個傷疤似的。要是她知道……
外婆露出一絲微笑。
「出什麼事了?」我們凝神諦聽,聲音由遠而近。響起了門鈴聲,然後是哈格第的腳步聲,摻雜著別人的吵鬧聲。哈格第走了進來。
我知道他一整夜都沒睡著。我這一天經歷了那麼多煩心的事也無法入睡。惡夢不斷。我看到蘇爾特太太站在我面前;哈格第拿著賬單來找我;卡萊恩騎著馬與喬在一起,胖嘟嘟的手指抓著韁繩;還有約翰,鐵青著臉。
「他好像現在很平靜,已不再存什麼希望。」

艾茜出去準備他們路上吃的餅,外婆對我說。「看到他倆在一起真令人高興,」她笑笑說:「但你不這樣想,親愛的,你覺得你弟弟沒出息。」
「今天晚上的酒,哦,你得問聖·朗斯頓先生。」
「我們沒錢了?」
「卡萊恩?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嗎?」
我抬起頭,他的表情不是戲弄,而是一臉尷尬。我等著他往下說。
對於發生在生活中的不幸事件,人們往往會在過幾天、幾個星期,或是幾個月的時間之後,又會清晰地記起。我常常想起自己的過去經歷,但也常常找得到藉口開脫自己的內疚與罪惡感,而對真實的東西假裝視而不見。然而,事實終究是事實,稍不加防範,它就會突然跳起來猛擊你一下,你的良心不得安寧;只要你一不留心,你的言談舉止就會向人們說明事實情況。
她抬起頭,又點點頭,眼睛里充滿了悲哀。
「不見了?在哪兒?」
看到他倆融洽的氣氛,我反而有些擔憂。我可不希望卡萊恩整天與獸醫在一起;我只想讓他知道喬是他的舅舅,不要常常在一起。如果現在喬是真正的醫生,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請進,」我說,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既不是自負自大也不卑賤求人,僅僅是一聲平平常常的命令。進來的是羅爾特太太和蘇爾特太太。
「我老了,親愛的。當我想彎腰采草藥時,覺得關節都無法活動了。我老了,我的生命即將告終。現在有這麼個地方能讓我安息,就已經夠幸運了。」
他哈哈大笑,「咱們彼此彼此,他也是自身難保,在尋求幫助,可惜,他今夜找錯了人士。」
「哦,太太,是關於今晚的聚餐。」蘇爾特太太說。
那天早晨,朝他房間走去的時候,我在想,梅洛拉一定正準備帶他出去,那我就可以跟他們一塊兒走。
「哦,別跟我講錢。」
「我知道不到萬不得已,我們是不會重新開礦的……但如果真的像人們說的那樣礦坑下還有錫的話……」
「下井?你瘋了嗎……克倫莎?」
「夫人,我早就告訴了聖·朗斯頓先生……不知講過多少次了。」
卡萊恩笑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對喬的無限崇拜。
他清清嗓子說:「嗯,夫人……嗯……」
「看起來,我們得過苦日子了;」我很想知道她的真實想法,忍不住問:「梅洛拉,最近有沒有賈斯廷的來信?」
不可否認,現在,阿巴斯的整個經營情況遠遠不如賈斯廷管理時來得好。我好幾次看到,要是約翰收到的信不合他的心意,他當即就把它塞進抽屜里,盡量忘掉信中提及的事。向他投訴的人也不少。農民們有的說在賈斯廷老爺管理時是如何如何,而現在有些事就沒人管。農舍也沒人修理。約翰從來不想實現自己諾言,所以他盡可做空頭保證。剛開始時,人們還覺得他可以信賴,但現在全都清楚他這個人不可靠。

我吃驚地看著他問:「你為什麼不早些把酒買好放在倉庫里?」
全體出動尋找卡萊恩!我下達了命令。現在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在屋子裡,不可能走得很遠,因為一小時前,波羅還見過他。
「賈斯廷理家時,樣樣無可挑剔,他聰明絕頂,聰明反被聰明誤!」
我躺在床上,但怎麼也睡不著。約翰要到半夜裡才回家……也許更晚。不管他會怎樣發火,我得再跟他談一次,向他提醒要對兒子的將來負責。為了維持家族的榮譽這樣不明事理,實在是很愚蠢的。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不了解約翰。」
但我又猶豫了。我彷佛看到賈斯廷收到信以後,把它當作再好不過的回家理由,然後又贏得了眾村民的擁戴。要是他回來使礦工們能開挖朗斯頓礦,那人們便會忘記他的過去。
我對自己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卡萊恩,所以儘管我也不願意翻他的抽屜,但我還是這麼做了。那天早上,我知道了真相。約翰在賭博,這就解釋了他為什麼常去普利茅斯。他已是負債纍纍,都是欠別人的賭債。
他在故意迴避問題,正如我把心中的歉疚轉化成憤怒情緒一樣。
他轉向我,我看到他氣得嘴巴都彎了,真有點出乎意料。
自從賈斯廷走後,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梅洛拉這樣的驚惶失措。我不斷地提醒自己梅洛拉是深愛卡萊恩的;她一向把我的悲傷當成她自己的,她總能分享我的憂慮,反倒是我自己,患得患失。
我說:「得快點去找,要派人下去。」
我這樣地想入非非,實在是犯傻,但是,在這樣的夜晚,還能有什麼美妙的念頭?
梅洛拉也和我們一起吃飯,因為是費德夫婦一起來的,我也就不再邀請別的陪客。吃過飯以後,詹姆斯想和約翰談談生意上的事,他倆就仍坐在那兒邊喝酒邊談。
「是的,喬舅舅,我是來幫忙的。」
我站在那兒,覺得其中的一塊石柱在移動,不,是有人在那兒,提著燈籠!不只是一盞燈,有許多燈在圍著處|女石轉。有一個戴著頭盔的人站在那兒,我注視著他,不一會兒,我也看到了站在他周圍有許多人,他們圍站在後頭邊,都戴著頭盔。
「你不喜歡你的兒子跟獸醫在一起,對吧?但是他倆都很喜歡對方!我相信喬將來也會有個兒子,到那時,你可不要對他的兒子太苛刻。想想你以前為了他做了多少努力。你生就一顆愛人之心,你全心全意待人,只要應用你手上的權力,你就會幹得很出色。你的兒子很可愛,別太勉強他。」
「那麼,你和約翰怎麼樣?」她問,「你們倆之間產生了某種疏離感?」
「了解一切是為了原諒一切,」他一點也不認真。
「小少爺不見了?」他問。
過了一小時后,喬帶著卡萊恩回到了阿巴斯。卡萊恩站在馬鞍子上,喬讓他拿著韁繩,讓他覺得是自己在駕馭著馬兒。我從沒見卡萊恩這麼興高采烈。
「克倫莎!」
「約翰,我想知道真實情況。」
他看上去很累,但是我想這事很重要,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打斷我的話,「你……」他的聲音幾乎低得聽不見,「你……竟想出這樣的主意,你想幹什麼?」
他坐在床上直瞪著我。
「賈斯廷?目前而言,他似乎不構成什麼危險。」
我坐在床上,他一進門,我就說:「約翰,今天代表團來了。」
卡萊恩爬到床上去擁抱她,她與他聊了幾句。他顯得彬彬有禮,專心地看著她的嘴唇,其實,我知道他在盼著早點看到喬。艾茜去告訴喬,我們來了read.99csw.com;不一會兒,喬來到門前,卡萊恩趕緊從床上下來,奔向他的舅舅。喬把他抱起,高高地舉過頭頂。
他的話中帶點威脅的成分,我不太喜歡,但我承認他的話也頗有道理。「我會告訴我丈夫你們來訪過了。」我向他們保證。
他打了個呵欠,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但我感到他有些緊張,他說:「我親愛的克倫莎,像我們這樣人不應該在乎別人給我們發的賬單。」
「已經有兩個月沒來信了,」她的語氣十分平靜,「他的信變了。」
他聳聳看,「你拿出錢來,我去付。」
費德夫婦並不討人喜歡。詹姆斯·費德大約五十齣頭的年齡,他的太太比他年輕幾歲。我跟他們也沒什麼好說的。
「你能讓他聽你的話嗎?克倫莎。」
在這樣緊急的關頭,我根本無暇看她,但她在喊:「哦,克倫莎,喬要我來告訴你,卡萊恩在他那兒。」
她怔怔地看著我說:「也許有各種各樣的愛情,克倫莎,你是不會理解的。」
「但萬一呢?」
他就是這麼的讓人心疼不已!看到他這麼喜歡與喬在一起,我仍是感到高興,畢竟喬是我的親兄弟,我是多麼為他感到驕傲,至於後來我心中的失望,我已不願再提及。
整整一天我都是在不安中度過。
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和人聲。
「我已經說了,但他們不相信。」
「要是他們敢在我領地上動土,我就告他們侵犯領地罪。」
梅洛拉緊隨著我,我們找遍了他的房間,沒有。
「必須下井去找,別浪費時間了,快!」
「約翰,究竟糟糕到何種程度?」
「那是你通過賄賂和欺騙得到的位置。」
那天夜裡,約翰回來時,我還沒睡。我注意到他臉上有一種絕望的表情,彷佛是丟了什麼寶貝似的。這樣反而好,我在想,他會像別人一樣急於開礦來擺脫困境。
「你們為什麼堅信朗斯頓礦下仍有錫?」
我突然感到了什麼,我問他:「你總不會在向費德借錢吧?」
喬看出我激動的心情,他說:「卡萊恩一到我這兒,我就叫艾茜來報個信,我知道你一定會焦急的。」
想一想:她被關起來、慢慢地窒息而死!
我常常很早上床,心裏想著不能總這樣下去,一定會出事的,也許約翰最終會讓步。
在阿巴斯,一向是男主人管理酒及飲料的。賈斯廷走了以後,我雖管理一些日常的開支,但是,買酒仍是哈格第和約翰的事。
「屋子裡沒有他。」她說。
「我們得向這些人表示我們是願意開礦的,要是我們拒絕,那他們會怎麼想?」
他放聲大笑,「你讓我覺得好笑,克倫莎。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能幹的人。你現在真是神氣極了!連我母親生前都沒有像你這樣偉大。說不准我們得離婚——我們的廟太小,容不下你這樣大的菩薩。」
他抓住我拚命搖晃著我,「我警告你,克倫莎,我不需要你的建議,我不要你的幫助。」
「哦,我實話實說,勸他自我解救。錢么?銀行里最多,我少花幾個也無妨。」
「礦產量,」我說,「當然,開礦!」
「不,外婆,不完全是這樣……」
「嗯……夫人,恐怕也就只有今晚能喝個夠,夫人,今後再也沒有……」
「你的消費觀念是鄉下人落伍的想法,克倫莎。」
他抿緊嘴巴,兩眼發亮。
「是的,用光了。」
「你不見他多久了?」
「你見過他嗎?」我問他。
「那自然是沒問題。」
「房間里,草地上,我們都找遍了……」我無奈地四下張望,只有遠處的處|女石在陽光下屹然聳立。
他直瞪著我。
「不,」我叫著,「卡萊恩,我的兒子,你在哪兒?快別躲起來,媽媽快嚇死了。」
我從房子里跑出來時,正看到梅洛拉走來,我滿懷希望地朝她看看,她搖搖頭。
哈格第一臉苦相,彷佛馬上就要哭了。
「能騎馬了,」卡萊恩重複著他的話,高興得眉飛色舞,「舅舅,來看看我的小馬吧!」
「外婆,我來這兒是為了看看你,你好嗎?」
卡萊恩說:「我們很快會給它治好病的,是嗎?」

「你們來找我丈夫,可他不在家。在生意上,他一向是與我商量的,所以,如果你們願意告訴我來這兒的目的,我會轉告他的。」
我說:「梅洛拉,如果他真心愛你,他怎麼捨得離開你?」
「如果實在沒辦法……」我說。
我們朝野外走去,一邊叫著他的名字。
他舉起雙手,他那憤怒的樣子,我以為他會打我一頓。
但我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阻止他。
哈格第一走,我馬上翻開賬單。我萬分吃驚地看到我們欠了酒商五百英鎊。
第二天一大早,他一起床就走了。他又去了普利茅斯的俱樂部,一定又在那兒賭博。
我已經養成了這麼個習慣,常喜歡站在窗口眺望遠處的石頭。看著那些石頭,我就覺得自己生活中的那些痛苦算不了什麼,心裏平衡多了!
「索爾·坎迪帶著些礦工來我們家,他們希望你重新開挖朗斯頓礦。」
「吃完早飯後,他在這兒,我就走了,那時他在畫自己騎的那匹小馬。」
「那兒有塊警告牌的……」
我現在已不想再做說服約翰的任何努力,因為那隻會使他更加頑固。他現在幾乎總是不在家;有時候,他偶爾半夜裡回家,躲到化妝室過一夜。很明顯,他在有意迴避我。
「哦,約翰!」我高興得叫了起來,約翰也喜形於色。我撲進他懷裡,從來不曾覺得我倆之間是如此的親密。
我說:「我會馬上讓聖·朗斯頓先生處理這件事的;我想他是不會喜歡這兩位賣酒商的,有必要另尋賣主。但是,總不能讓我們的酒窖空著,你應該早就向我報告這件事。」
我說我可沒做成什麼了不起的事。我心中想:我找到辦法了;一定要重新開礦,為了卡萊恩爵士拯救阿巴斯家業。
哈格第在口袋裡摸了半天,又拿出一張賬單說:「哦,夫人,實際上我們在向兩個酒商進貨,但另一位的情形也差不多。」
我一下就明白他們為什麼來這兒,他們想要我們確定一下聖·朗斯頓礦下還有沒有錫,要是有的話,就要求我們開礦,他們就會有工作了。我們為什麼不試試?也許還能解決自己的問題?這個礦曾拯救過阿巴斯,為什麼不能再救一次?
「那以後有沒有見過他?」
我們開始四處打聽、尋找約翰。
他總是下午去普利茅斯,一直到深更半夜才回家。有另一個女人?我突然感覺到一定是另一個女人在搗亂。我不在意她的存在,但我必須為卡萊恩著想。
「我很清楚的是我們得想個辦法,約翰。」
我下決心要制止這件事。
「什麼事?哈格第?」我一邊寫著一邊問。
我聽了差點暈過去。
他們拿不準主意,有些人臉上顯出一副懷疑的表情。也許是他們不相信約翰真的不在家,也許他們不願意跟一個女人談這樣的大事。索爾·坎迪和我兩人都顯得十分沉穩。我相信他記得我是巫師的外孫女,但他彷佛想跟我說了。
「沒有啊……」
賈斯廷!我突然想到了給賈斯廷寫信。不管怎麼說,他們是這兒的主人,只要他下命令開礦,那一定沒問題。
我的腦子裡閃read.99csw.com現有可能出現的各種可怕的災難:被狂奔的馬壓死了?被吉普賽人抓去了?或是像可憐的喬那樣掉到了陷阱里?我來到了修女們住過的地方,虔誠地祈禱。我覺得無限的悲哀正向我壓來,就彷佛已經看到我的兒子真的遭到了不幸。我感到修女們的亡靈向我表示同情。要是我的兒子真的遭遇不測,那我就如同被砌進牆洞里一樣。
「哈格第向我講了件令人頭痛的事,約翰,」我開口說,「今天,他給我看了來自兩位賣酒商的賬單,他說我們要是再不付賬,下次就不賣給我們酒了。」
「你說什麼?」
「聽著,約翰,沒有別的辦法了。費德礦廠一停業,人民的生活將更艱難。你總不能眼看著他們受苦而置之不理吧?」
他雙手搭在我肩上說:「聰明的小婦人!」然後皺皺眉頭又說:「那就再更聰明些,親愛的,別管我的事。」
我想起了傳言中的阿巴斯曾經一度差點落入別人手中。多虧在六處|女石像也發現了錫礦才得以拯救家業。我想起了在喬的婚禮上,人們談到了錫礦。也許我應該友好地與約翰談看看不付酒商的錢,究竟是出於他粗心的遺忘還是另有駭人的原因。
他清清嗓子說:「夫人,來了代表團,他們要見聖·朗斯頓先生。」
「你看到他了?」她說話的時候滿臉焦慮。

「約翰,我是想幫你出主意,我們得為卡萊恩的將來著想。」
「約翰,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我們碰到困難了,經濟困難?」
「要是買不到酒,我們拿什麼招待客人?」
「蘇爾特太太,晚餐的第一道菜是清湯,接下去就是魚,野雞或是普通的雞……然後是烤牛排。我們得盡量使晚餐簡單而清淡,因為,我得知費德先生和費德太太有些消化不良。」
我看著喬走進牲口柵一拐一拐的模樣,我又想起了與金一起救他性命的那一夜,我的心一陣疼痛,這倒不是為了過去的日子感到可惜,我現在令人羡慕的地位,怎能與過去比?只不過我連做夢都在牽挂著金現在在幹什麼?
我轉身便走,心中真想責備她的不小心,但我的眼前出現了放在卧室里的玩具,只好忍住,獨自叫喊:「卡萊恩,你在哪兒?」
另一種恐懼感又湧上我心頭。那一天我曾帶他去看那些石像,他顯得興趣十足,當時,我說:「別走近那個礦,卡萊恩,你答應我。」他答應了,我相信他說到做到,但也有可能因為我的警告引起了他的好奇,他反倒更想去舊礦里探險一番,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我從沒見過他這麼害怕的樣子,也許是受到了我的影響;以往我還責怪他對兒子不夠關心。哦,上帝,我想,他與我一樣為兒子擔心。
「也許他此刻正躺在裏面,遍體鱗傷……」
我突然又感到一陣不安,約翰拿著地產上的收入在幹什麼呢?我這邊僅僅是維持一些日常生活的開支,他為什麼這麼頻繁去普利茅斯?賈斯廷管家的時候可沒這樣;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對他的經營抱怨不斷?
「我找了他足足有十多分鐘了。」
那天夜裡,約翰回來時,我一點也不知道。我肯定是睡著了,這樣又失去了一次談話的機會。
「現在好了,」她說,「我不再為你擔心,親愛的。為什麼我要懷疑呢?你從小就很清楚自己想得到些什麼。至於你說約翰亂花錢的問題,別擔心,會好的。聖·朗斯頓先生會聽由你指揮的。」
我和約翰回到卧室時,我決定和他談談賬單的事。
「變了?」我有點緊張,不知她有沒有注意。
我轉身去找梅洛拉,她臉色蒼白。
「我不敢肯定。」
「不,就是很平靜、超脫。」
「你說什麼?」
「他想向你借錢?」約翰點點頭。
要想說服約翰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每次我切入正題,他就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我感覺到他內心已開始發愁。
我感到使他懊惱不已的不僅僅是經濟問題,他不想講而已!有時候,我感覺到他恨我。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我忖度著她是否在應用她超凡的眼光看出我心中的隱秘,我趕緊說:「我該怎麼辦?我必須儘快阻止他這樣浪費錢財,我得為卡萊恩著想。」
「他一定是在什麼地方。」
我低下頭不加理睬。這天早晨,她倆有點羅嗦;我拿起筆;她倆交換了一下眼色,說:「謝謝,夫人。」然後退了出去。我聽到她們關上門后仍在竊竊私語。
「今天上午我得去彭加斯特家看看他的那匹生病的馬,我想給它吃得好一點,也許問題就解決了,你說呢,夥計?」
卡萊恩高興地笑了,「最好也帶我去看看,今天真是太棒了!」
「這麼說你是來幫忙的?」
我倆驚恐地互相看著,我覺得卡萊恩准出什麼事了,這樣一想,只覺得渾身麻木無力,像掉入了絕望的深淵。
「我從不勉強他做任何事。」
「不會,」他說,「不會的。」
「你在說什麼?」他問。
他的神情鬆了下來,連忙說:「好的,夫人,你一定會說這是預料中的事,在這兒,夫人,我敢肯定,你能解決這難題。」
「用不了多久,」她說,「然後……」
「他是大約一刻鐘之前來的,要喬看看他的小馬;喬說要我來告訴你們,否則你們要擔心的。」
五百英鎊!難怪他們一定要我們付現金,約翰怎麼如此粗心大意!
「克倫莎,那我就認真地告訴你,我們身處逆境;費德礦產量在下降,想打腫臉充胖子是沒有用的。」
這天早晨,我的感覺真不好,所有極力想忘記的回憶都回來了,瞪著眼睛望著我。
「不,夫人,有一大筆錢沒付……並且……」
索爾·坎迪繼續說:「好的,夫人,希望不要拖延此事。如果我們能馬上開礦,很多人就會放心多了!」
「這是什麼代表團?」
可是,這天夜裡他又沒回家。又過了幾夜,仍不見他回來,我們感到一定是出什麼事了。
「沒有,夫人。」
我們嚇得面面相覷。
她握住我的手說:「我們倆彼此理解,因為我倆想得差不多。你現在感到不安,所以你來看我。」
但是找不到任何線索,過了一星期,仍是沒有進展,我們相信約翰真的失蹤了。
我轉向約翰,抓住他的手臂,「約翰,他會不會去舊礦里……」
卡萊恩雙手插在口袋裡,兩隻腳站在喬的一隻腳上,聳起雙肩;我知道他心裏高興極了。
「好了,哈格第,我理解,他一定是忘了我不應該責備你。」
我得跟約翰好好談一次。
「錢。」
村子里已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一種不祥的氣氛籠罩著人們的心。人人覺得聖·朗斯頓家的人明明可以開礦為人們提供就業機會,但是卻拒絕這樣做。
我心裏生起一股對他倆的一種鄙視,我覺得他倆不配談愛情,愛情應該是深摯而熱烈的,但他們需要的是道德與傳統,那不是愛情。這樣一來,我覺得用不著為自己所做的感到內疚。不管怎樣,我覺得如果他倆真摯地相愛,什麼力量都不可能分開他倆。真正的愛情是奮不顧身的勇往直前。
確實,我過得太隨心所欲,我應該關心我們的經濟狀況。
「你說能怎麼辦?」他吼叫著,「請巫師幫忙?」
九九藏書一次約翰騎馬路過村子時,有人向他投石子。他沒看見是誰丟的,但顯然,這是個威脅的信號。
不,我不能給賈斯廷寫信。
「媽媽!」卡萊恩老遠就看到了我,「舅舅來給卡萊馬看病了。」
索爾是他們的代言人,我就同他談了。
「要是掉下去,早就死了。」
我想知道他們是誰,來幹什麼,所以就急急忙忙穿著衣服走了出去。我穿過草坪來到草地上,等我到那兒時,卻發現什麼人也沒有。星光下,只有矗立在那兒的石像,還有附近的舊礦。
我垂下眼睛,他們順從地走了。
我覺得絕望:卡萊恩不見了。不一會兒,整幢房子的人都在尋找卡萊恩。我命令要搜遍阿巴斯的每個角落,詢問每個僕人,即便這樣我還是不放心,又親自出去找,找遍每個房間,邊找邊問是不是在跟我捉迷藏,如果是,就請快出來,別嚇我。
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的提心弔膽過日子。
他看著我的樣子彷佛是想殺了我,「絕對不能動我的礦!」他語氣堅定。
剛一推開門,就發現梅洛拉站在門口,看著我。
「知道了,太太,」羅爾特說:「都是因為操勞礦廠的緣故,瞧他們一直忙碌的樣子就知道了。但是,夫人,他們的礦廠真的快停產了嗎?」
我抬起頭:「什麼事,哈格第?」
所欠的賬款仍在我腦海里,讓我不由得不檢點自己的行為。我是太滿足現狀了,去年一年過得太順利;我相信梅洛拉對賈斯廷早已死心。有時候我聽見她無憂無慮的笑聲,彷佛過去的她又回來了。
我站在馬旁邊看著他安然無恙,心中充滿感激,禁不住熱淚盈眶。
「我一定要與你一起把這些情況弄清楚。」
「自從他走後……情況越來越糟。」她說。
「我不知道,但困難總會過去的,我們經常這樣絕處逢生。」
我想儘早擺脫這兩個討厭的老太婆帶給自己的煩惱,於是趕緊拿起筆複查幾天前哈格第在我命令下送交上來的賬目。
老夫人是前年去世的,她在夢中安然逝世,毫無痛苦。於是,又忙碌了一次葬禮。但她的葬禮與朱迪思的完全不一樣。她的一生過得循規蹈矩,平和安詳、葬禮也很傳統。上一代老夫人去世后,實際上是由她統管著一切。
「我正在考慮這事,」我抬起頭,讓她們看到我已拿著筆。我纖縴手指上有兩隻戒子,一隻是我的結婚戒子,另一隻是祖母綠方戒,後者是老夫人在賈斯廷走後送給我的,象徵著朗斯頓家族的權力;我穿著亞麻布裙子,上面綴滿絲帶,腳上是一雙皮製拖鞋;我的髮型是一個梳得很高的髮髻;這一身氣派顯得既端莊又簡潔,確實像位女主人。
我沒看他遞上來的東西。
「不,是我的大象,」說著便打開柜子把玩具放進去,才覺得放心了許多。
與兒子在一起,我常會忘掉一切的不快。我推開房門,裏面空無一人。這個房間,在老夫人去世后,我和梅洛拉倆人把它重新裝潢過,那次幹活的時候,氣氛十分融洽。我倆一起選購壁紙,買了上面有柳葉圖案的那種。整個房間是藍白色調;藍色窗帘布上間隔著白色的圖案,地毯也是藍色的。房間里灑滿陽光,就是不見卡萊恩與梅洛拉的影子。
我皺皺眉頭,不以為然。她倆的樣子讓我感覺到好像是在想打開我裝著不願讓人看見的秘密的箱子。我想起了約翰曾經說過的「家醜不可外揚」,還有關於賈斯廷和梅洛拉之間的事,當然,我得承認,我也有見不得人的事情。
我看到了那頭玩具大象放在窗台上,每次見到這東西我都會嚇一跳。我對卡萊恩說過:「這是嬰兒玩的東西,把它扔了好嗎?我們可以買些男孩子玩的玩具。」
我忽然聽到了一陣馬蹄疾跑的聲音,原來是艾茜。
「哦,我們的祖輩曾說朗斯頓礦是突然關閉的,當時也給不少人帶來了痛苦。現在時世艱難,希望富人們能為窮人們著想。」
「噢!」她變得黯然;每次我向她談我痛苦的婚姻時,她總是這樣。當然,我實現了自己的夢,成了阿巴斯的女主人,她為我高興;但我感覺到她真希望我是通過別的方法實現這一切的。
「但是在他任職期間也發生了些至今沒在我手下發生的事,比如說妻子神秘地從樓梯口摔下來死了。」
我對哈格第說:「我去見他們,把他們帶到書房。」
「那你打算怎麼辦?」
約翰可以自由過他的私生活,但他的家業絕對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我必須過問。
我清晨起床后,發現他化妝室的那張單人床在前天夜裡根本沒人睡過。整整一天,我都在等他,我已下定決心要跟他開誠布公地談一次。
約翰站在我旁邊聽著。
我說:「他這樣對待我們太不尊重我們了,我想下次我們得從別人那兒買酒。」
「要是我們知道,就用不著這樣找了,」我又氣又急,嘴唇在發抖,「我真怕!」我說。
我摔開他,逕直朝前跑去,想去叫波羅等人幫忙,做好準備。我被這可怕的猜想嚇得神魂顛倒。卡萊思真的有可能掉下去了,要是他活著,也要嚇得半死。
羅爾特太太又插|進來說:「哈格第一直在為開礦的事著急,夫人。」
「可是約翰……我是你的妻子。」

「好吧,夫人,」他說,「看樣子,費德礦廠馬上就要關閉了,這就意味著我們中的許多人的日子將變得艱難。我們相信聖·朗斯頓礦下仍有末開挖的錫,我們希望在徵得你們的同意后開礦。」
「也就是說我們下次休想從任何商人那兒買到東西,那也不要緊,對嗎?」
有人在輕輕叩門。
「是嗎?賈斯廷在的時候也這樣?」
外婆看著我,但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從沒對她講過朱迪思倒在樓梯下時我做的那件事。
「虔誠地祈求天上飄下金錢。」
「我很高興自己知道付了錢才能拿東西。」
「約翰……認真些!」
我生起一股無名火,尖刻地說:「這種糟糕的情況向來都存在!」
「克倫莎,」她說,「這世上的好像沒有你做不到的事?」
「噢!」她長嘆一口氣說:「我真為你擔心。我經常在半夜醒來,真怪,我就是很為你擔心,為你的婚姻擔憂。告訴我,克倫莎,如果能回到從前……如果你現在仍是未嫁處|女,你會做什麼樣的選擇?單槍匹馬,孤軍奮戰,從做家庭教師或做陪伴人開始,自由自在地生活?還是通過婚姻實現目的,然後忍受婚姻?」
「他應該去找聖·朗斯頓先生。」我說。
賈斯廷走後已有兩年了。他現在在義大利很少寫信回家。我總在擔心有朝一日,賈斯廷會寫信來叫梅洛拉去他那兒。
「別為太遙遠的事擔心,親愛的。眼前還有什麼麻煩?」
「謝謝你,喬。」我趕緊說。
「你別胡思亂想,他不會在那兒的,可能在什麼地方玩;也許在屋裡……也許……」
「難道你不能正經些?」
我對生意上的事懂得很少,但我知道效率不高,管理混亂會惹麻煩的。我帶著卡萊恩去看望外婆,一聽到要去喬那兒,我兒子簡直高興極了!我自己駕駛著去附近地方常用的馬車,讓卡萊恩站在車上,拿著韁繩。一路上,他滔滔不絕地說著他的舅舅。喬舅舅說馬與人一read•99csw•com樣是有感情的,所有的動物都能聽懂人的話,所以要小心,別傷害它們。舅舅還說……我有這麼個弟弟,讓他感到驕傲的舅舅,我應該覺得高興。
約翰十分頑固,他就是不同意開礦。我從沒看過他這麼態度堅決。他變了,以前,他總是馬馬虎虎,毫不在意周圍的事。我真不明白他怎麼會變成這樣。他為什麼這麼強烈地反對開礦?他從前從不像賈斯廷那樣,為家族的名譽和驕傲著想。
「波羅!波羅!」我大聲呼喊。
「別這麼說,外婆。」
「你們在哪兒?」我大聲地問。
「很好,夫人。」蘇爾特答應著。
「我是認真的,我要你別管我。」
我現在是阿巴斯的女主人,在賈斯廷離開后的兩年裡,我鞏固了自己的地位。眾人對賈斯廷的不滿情緒對我非常有利,我相信有好一陣子,哈格第和羅爾特太太全然忘記了我低賤的出身,彷佛我天生就是這兒的貴夫人。
令人厭惡的回憶又襲上心頭!我想起了以前他在飯桌下面踩我的腳的情形。他那老鼠眼睛里閃現的亮光分明是在告訴我;我倆彼此心中都有數,雖然我嘴上對羅爾特太太甜言蜜語,但心中只有你。
我把卡萊恩抱下馬,「親愛的,」我說,「下次出門一定要先告訴我們一聲。」
「人人都有經濟拮据的時候。」
那天,我正忙碌著安排晚上的聚餐會。費德一家也要來,他們要與約翰商討生意。約翰心裏不快,但也只好邀請他們,只有我心裏清楚,約翰對生意上的事確實是一竅不通。
「但卡萊恩有可能在裏面……」
他把我推開,轉身離去。
喬檢查完小馬後說:「我看沒什麼大問題,」說著他用手摸摸自己的頭,「不需要給它做任何治療。」
「你怎麼敢肯定?也許他會重新結婚。」
「卡萊馬」是他自己給那匹小馬取的名字,對他喜歡的東西,他總喜歡自己取的名字,「卡萊馬」意思是卡萊恩的小馬。
她也變了,看上去老多了,也安靜多了。真奇怪,我變得越來越光彩照人的時候,她卻相形見絀。她梳了兩條辮子盤在頭上,我的頭經過精心梳理后卷得高高地盤在腦後,顯得高貴迷人。她總穿著灰色或是黑色,這與她的膚色很諧調,但總顯單調平凡。我知道自己不適合黑色,不得已要穿的時候,總要配上大紅色或寶石綠服裝才好看。我的晚宴裝一般都是薄細質地的翡翠綠,有時也穿紫色,或是深藍色配上粉紅色。
我偶然意識到自己太馬虎了。聖·朗斯頓家業是重要的,因為,它最終將傳給卡萊恩。
卡萊恩看著我,兩眼充滿喜悅,我只好說:「喬,那你負責今天下午把他帶回來。」
「好主意,從你做起。」
約翰是個粗心大意的人,他有時常忘了鎖上抽屜。
「是不是……愛上別人了?」
「也許我們應該節省開支。」
「我不知道,」我的回答是冷冷的,轉向蘇爾特太太,我說,「甜點是蛋奶酥、蘋果奶油餡餅。」
「開礦!」他大喊一聲,「你知道的,難道我不知道?」
但他突然放下手轉過身。他倒在床上,我也躺在一邊。
「他們來這兒幹什麼?」
我說想知道眼前經濟上的詳細情況,交換意見,有利於解決問題。
我把玩具放回原來的地方,推開與卧室相連的小房間,那是卡萊恩吃飯的地方。
約翰聽了聳聳肩。
「請您告訴他,夫人,我們還會再來的。」
「什麼?」
我懷疑:是不是索爾·坎迪和一伙人在這兒開會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他們真會挑選開會地點!但他們現在已經走了。我站在原地,不由得想起了這些修女們遭受的痛苦,尤其是第七位處|女。
哈格第顯得有些不安:「哦,夫人,我告訴他們……」
他的個性中有一點我不喜歡,他太愛哭,我下定決心要幫他改正。一年前,一個夏天的晚上,他在外面地里看到一條地上的裂縫,眼淚汪汪地跑進來說:「媽媽,可憐的土地,你給它縫縫好吧!」他看著我的樣子,彷佛覺得我是無所不能的神。他看到受傷的動物更是如此,捕鼠器里的老鼠,掛在廚房裡的野兔,受傷的貓,他只要看到都會哭。我擔心他這樣的性格在長大以後,使他成為個太容易受傷的人。
「你很清楚,無論怎樣,不能動那個礦。」
「像個男子漢了……能騎馬了。接下來咱們幹什麼?」
「我從哈格第那兒了解到,賈斯廷管理家業時,從沒發生過這樣的事。」
我從來都是討厭他這個人,但又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好管家,只要你不去注意他的缺點,例如他對女佣人們太隨便,還接受賄賂,有時為了私利還在賬目上做些小小的塗改。任何管家都會有這些缺點。
「夫人,賣酒的老闆……他要跟我們清賬。」
「當我與約翰結婚時,我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我說,「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
「那你怎麼說?」
卡萊恩歪著腦袋想了一會說:「是的,我也這麼想,夥計。」
那晚的聚餐算不上成功。白天,我沒有機會跟約翰談談賬單的事,一直到坐下來吃飯時才又想起來,但又不能說。
這一天弄得我精疲力竭:先是賬單的事,然後是卡萊恩不見了,接下來又是聚餐會。
他抓住我,猛烈地晃動我的雙肩,「你是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統治阿巴斯?」
「我們倆都得節省開支,看看能不能找到節省的辦法。」
「快去找他,」我命令她,「快找到他。」
「約翰!」
她擺弄著刀叉說:「克倫莎,最近這一帶經濟情況都不好。」
如果你傷害了某個人,那你對他的情感一定不同一般。我有時候真恨我自己,有時候也把這種怨恨遷怒於引起我憤恨的人身上。當我情緒不好的時候,我就盡量對梅洛拉和顏悅色。
我沒理她,我不願意她提及賈斯廷。
搜尋過程中我感情上遭受的折磨是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希望升起又失望,再次升起又消失,我覺得經歷了一輩子所有的磨難似的。我不由得開始責怪梅洛拉。她在這兒的職責不就是照顧卡萊恩嗎?我想,要是卡萊恩出了什麼事,那就是上帝要我把欠她的一筆還清。
我收起文件,鎖好抽屜,想去看看卡萊恩。與他在一起總讓我感到心情舒暢。他最近長得很快,比同齡的孩子看上去要大。他既不像我,也不像約翰;我常常想不通我倆怎麼會生出他這樣可愛的孩子。他現在已開始認字,梅洛拉說許多字還沒教他,他就會了;他的畫真不錯。他有一匹小馬,是我給他準備的,目的是想讓他儘早學會騎馬;但我從不允許他獨自出去,我自己陪著他騎馬,要不然,我就不放心;他似天生就會,坐在馬鞍子上,很像回事。
我把欠酒商的賬單放好,但怎麼也忘不了。所欠的賬款不斷地縈繞在腦際,我為自己與約翰的生活深感憂慮。
我在書房裡接見了這夥人。為首的索爾·坎迪長得高大、有魄力。我想起了他怎麼會曾經看上赫蒂·彭加斯特。
我和梅洛拉、費德太太回到了客廳。儘管也沒什麼有趣的事可聊,但我還是很高興地陪著,直到客人起身告辭。
「你這樣說就太誇張了。」
「你沒告訴他們他不在家?」
「你是說……他不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