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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拖延解決問題的時間,這或許是人類才有的劣根性。
「哦,支倉常長。」日比野欣喜地高聲說,露出那種以當地職業棒球選手為傲的笑容。
為什麼呢?這時候,我又想起祖母說過的話。
「島外?」草薙側首不解。
「這裏不是流放地區嗎?」
「因為那個曾根川一臉下流,你家夫人是個美女,他該不會對她起了歹念吧?」
他在河邊撿拾水泥磚,右手拿著灰色水泥磚,左手還在找其他東西。
我和日比野一起離開了水田。我頻頻回首。
「所謂的電扶梯,其實在哪裡下都不會有太大差異。」
「很少有人知道支倉常長回日本之後的事。」
「我從前是個乖寶寶。」
我認為,荻島上的所有居民一心認為「不能離開這座島」。他們對此不曾感到懷疑,不過他們的身體和內心深處說不定都存在著不滿。他們一定很想知道外面的世界,並且對於無法那麼做而感到不滿。
「曾根川甚至連話都不跟優午說,講來講去就只有一句『胡說八道』。」
原來是這麼回事,問題是他有船嗎?在這之前我一心以為再也回不去了,聽到他這麼一說頓時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怛同時也覺得胃抽搐了一下。回仙台被嚴陣以待的警察逮捕,也就是被城山逮捕這件事與轟無關,純屬我個人的問題。
不知道,我輕描淡寫地說道,聳聳肩。沒想到他竟然露出一臉沮喪的表情。
「優午?拿哪裡去?」
「那是他自己先說的哦,我只是從中想起了混沌理論。」
祖母曾說,人類不好的部分就是所有不同於動物的部分。
「轟大叔呢?」
「不過,有一個小女孩啊。」
河面波光粼粼,陽光就像光線照在銀紙上般產生漫反射,讓人誤以為是河川本身在發光。河川不深,清澈見底。
日比野一口氣問了兩個問題,轟又陷入了沉默。他讓我想起了不管怎麼敲鍵盤就是沒反應的老舊電腦。
「說是交流場所,其實歐洲人好像也只是隨興造訪這裏,稍事休息就離開了。不過,從那時候起,外來文化逐漸滲透了這座島,那肯定是這座島的文明基礎。」
草薙報上姓名,說自己是郵差。我再次看著他的自行車,後座的貨架上掛著黑色的包,或許是因為郵件量不多,包乾癟癟的。他的制服胸口上有一塊寫著「草薙」的小名牌。
「你到底要怎樣才能認同自己?!」分手時,我第一次那麼粗聲粗氣地對她吼道。說起來,那就是我們分手的原因。
她說,在她小時候母親是這麼教育她的,似乎沒事就把「人們是健忘的,很容易就把一個人忘記了」這句話掛在嘴上。
「當然,羅馬人也不相信。畢竟,一個釆取閉關政策的國家,居然還有鄉下藩鎮派使節前來請求傳教士傳教,對方會懷疑也是理所當然的。這太矛盾了。結果支倉常長便無功而返。」
他頂著一個五分頭,臉上蓄著短鬍子。體態渾圓,身高和我差不多,但他的體型看起來比較結實。
「稻草人非常相信我?」
「哦,叔叔在河邊。」她說。她依舊不打算起身,不過看起來也不像懶得起身,好像感覺她躺在地上很重要。
雖然我心裏覺得這是一派胡言,不過一旦鬆懈下來,想象力便自行運作,腦中浮現出支倉常長費時七年才完九九藏書成的狂野計劃。
青年大概二十齣頭,髮長及耳,蓄鬚也許是為了掩飾他的年輕,但整理乾淨的絡腮胡反而更顯出了他的年輕。他穿著格紋針織棉質長褲,上半身穿了一件灰色針織衫,外罩藏青色制服,感覺有點緊,就像是不良少年變成大人,個性磨去了稜角。日比野把我介紹給他。
「優午很喜歡伊藤。」日比野不知為何,驕傲地說,「他和大叔之前帶來的曾根川完全相反。」
「啊,是呀。」我開始不在意那些小事了。
「你會送信到島外去嗎?」日比野對他說。
每次她說「我希望有人記住我」,我就會回答:「我會記住你。」但她想要的不是那樣的答案。
「咦?」
還有人說,他是搭西班牙的船回來的。一般的說法是,他八成將「San Juan Bautista」號賣給了哪個國家。不過,我認為他或許將船開到了這座島,然後再搭西班牙的船回到伊達藩。如果把自己最重要的一艘船送回藩,未免也太划不來了,索性把船藏在荻島。有沒有這種可能?而搭外國船回去,說穿了不過是個掩人耳目的手法。
「如果是賣這座島上才有的東西會發財嗎?」
「也是啊。」轟皺起了眉頭,看起來更像一頭熊了,「算了,你還是在這座島上待一些時日好了。」
誠如若葉所說,他在河邊。河的另一邊是大懸崖,不知道是不是自然崩塌形成的,能夠清楚地看到地層的顏色。
原來是那麼回事啊,日比野點點頭。我等著優午解釋。如果他就此不發一語,我將佇立原地,而他也會成為一個不中用的稻草人。
「就是託付信息的人啊。」日比野若無其事地說,「優午知道伊藤接下來要做什麼。」
那個撿到了逃離警車的我,並自作主張地將我帶到這座島的男人,那個叫做轟的男人,果然長得像頭熊。
她自我分析道,她果然還在忍耐。每個孩子在小時候,都需要父母的關愛,就像喝牛奶一樣不可或缺。靜香已經習慣了母親不在身邊。儘管習慣了,心裏卻蓄積了不滿。那是一種情感缺失的壓力,是在無意識間蓄積的不滿情緒。靜香的應對方式,就是在進入十五六歲的青春期后,一吐之前不斷地淤積在心底的不滿。
支倉常長的身世被籠罩在一團謎霧中,眾說紛紜。有人說他與歐洲交涉失敗之後,回到藩遭到了處刑;也有人說他變成虔誠的基督徒,結果到底怎樣還是無人知曉。
「剛才見過了。」我雖然覺得困惑,但還是回答了。跟一個稻草人哪有什麼見不見過的。
「那裡就是轟的家。」日比野鼻尖朝上,簡直就像一隻狗正在用鼻子嗅聞。
當時的我,需要觸手可及的「真實感」。
「應有盡有啊。」聽到我這麼佩服地一說,他的眼神有了明顯的變化,問我:「這座島還少了什麼?」我感覺好像被他用生鏽的小刀硬生生地捅了一刀。
她的名字被列在許多策劃案上,成績道出了她的努力付出,但靜香只是藉由那些來確認自己的存在。
「你如果要回去,我就帶你回去。」
「這座島從一百五十年前起,就停止了與外界的交流。」
「我要大家圍著我,拍手對我說『你好棒、你好棒』,哭著對我說『我們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現』。」她無理取鬧地說,「這樣的話,我就能認同自己,感到放心。」
假如人正在搭電扶梯,說不定那個叫優午的稻草人知道目的地或要抵達的樓層的景色。
他緩read.99csw.com慢的語調很可愛。我忍著笑意,點頭稱是。
「不。」我回答。我是真心那麼想。稻草人優午泰然自若地說著超乎常識範圍的事。事實上,稻草人會說話本身就己超出一般常識了,但那頂多隻能算是我已知範圍內的常識問題。管他什麼閉關、支倉常長的慶長遣歐使節船和混沌理論,我已經不在乎了。說到「真實感」,我現在站在這座島上的感覺就是真實。我開始放棄一般人所謂的真實,或許應該順從這種感覺:瘋狂與包容,瘋狂近似於包容。
「哦。」轟舉起一隻手致意,但遲遲不說話,大概又在想該怎麼開口了。他那張嘴似乎比身體還要笨重。過了好一陣子,他才發出低沉的嗓音說:「你那時走路搖搖晃晃的。」
「不過,受理信件的人是我。」草薙展現身為郵差的自尊,「請先把信交給我。」
「然後,那個男人成功地完成了計劃。」日比野驕傲地說道。說不定這座島的島民奉支倉常長為英雄。
「在那之前,這座島曾經和歐洲有過交流。」
「從江戶時代起幕府和藩就一直沒有注意到這座島。」稻草人似乎對此感到高興,接著說,「支倉常長打算在這裏實現他長年思考的點子。」
「那個去西班牙和羅馬的人嗎?」我說,「他去拓展貿易?」
「你說島外?!」草雍瞪圓了眼睛,「和曾根川先生一樣啊。」「他跟那個不和氣、令人生氣的男人不一樣。」
「你又不會名留青史,少自我陶醉了!」我責備她,想不通為什麼她要那麼傻。
「那種東西在伊藤住的地方可以輕鬆賣掉嗎?」
怛對她而言,重要的並不是工作。
「在那之前?」我的聲音尖銳了起來,「這就怪了。在那之前,這個國家本身釆取了閉關政策。」
支倉常長,我鸚鵡學舌地重複道。他的詳細事迹我並不清楚,但我記得學校里教過,在伊達政宗時代,他曾遠渡歐洲,他的船「San Juan Bautista」被稱為慶長遣歐使節船,複原之後現今展示于石卷市。
「你想說什麼?」我一發脾氣,祖母就裝蒜,一臉若無其事地說:「我們會為趕時間的人騰出電扶梯右側,那是基於什麼常識?」
「這座島上也有郵局嗎?」我讚歎道。日比野說:「這世上哪裡沒有郵局?」我猜他沒有惡意,但那說法還是令人不舒服。他肯定是屬於那種沒有心眼,但不知不覺就傷到別人的人,這種人為數不少,拜他們所賜,活著得經常面對痛苦的事。
假如曾根川真的對草薙的妻子起歹念,這名在郵局工作的青年或許會拿刀子之類的利器刺殺他。草薙的反應很激烈,令人不由得這麼想。
「是,是啊。」
轟說,這個可以用來當做那個,然後手抓水泥磚,想著該怎麼解釋。他看起來四十開外,使勁拼湊詞彙的模樣,怎麼看都感覺不出威嚴。
「我母親是學校老師,我小的時候她幾乎不在家。」
這時候,我看見一名少女。她躺在地上,朝左側躺著,正在睡覺,看起來約莫十歲,躺在一棟平房前面。
「所以才令人覺得不可思議。」我說道。
「他該不會是死在這座島上的吧?」我問。
「我帶伊藤來啰。」等得不耐煩的日比野向他介紹我。
「被流放到江島的支倉常長在前往歐洲之前,也就是他父親等待死刑的期間,已經知道了這座荻島的存在。」於是他靈機一動,想到了接受遣歐船的使命,利用這裏逃離藩的計劃。
草薙的九-九-藏-書表情霎時僵住了。「他說他不會那麼做。」草薙的眼神發出利刃般的閃光。
「我想也是。」
「是藩主下令要他去找傳教士的。」日比野似乎很清楚。
我們簡單地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兩人並肩走在河堤上時,日比野突然想起來似的說:「果汁機的比喻很有趣啊。」
這種情形很常見,但她似乎不曾做出要母親待在家裡陪她之類的無理要求。因為她知道那麼說的話,母親會很困擾,而且她自己也不覺得特別寂寞。
她想要聽到周遭人說,「非她不可」、「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請教她」。她要的是經常實際感受到「自我認同」這個不確定的事物。
交往之後沒多久,我就發現她有神經衰弱的問題。
「鳥、鳥嗎?我勉強忍住笑,只說,」鳥不怎麼稀奇。
「哦,他呀,他……」轟的話似乎總是說了一半就在空中分解了。
「我在聽聲音。」她語焉不詳地回答,「聽撲通撲通的聲音。」
一個名叫草薙的青年在我們身後喊道:「日比野先生。」我一回頭,看見一輛藍色自行車,一字形的龍頭,配上纖細的車體,那和我看慣的自行車形狀有點不同,感覺不太對勁。仔細一看,前輪加了一個架子,模樣很怪異。
「伊藤是從島外來的。」我懷疑自己聽錯了。「被島上的居民知道的話會引起大騷動」,沒想到發出這句警告的他竟然自己泄漏了我的事情,而且還是當著我的面。
「怎麼寄?」
日比野指著草薙說,這傢伙結婚了,妻子的年紀比他大,名叫百合。草薙沒有臉紅,反而顯得有些洋洋得意。
說到要寄信的對象,我竟一時想不到能寄給誰。只有靜香一個人是我想聯繫的,且先不管她是否願意收信。分手半年以來,我們一通電話都沒有打過。
「還有後續嗎?」
「可是,日本當時處於閉關時期,那是一個讓人踐踏聖母瑪利亞、耶穌像的版畫以證明自己不是天主教徒的時代,那個時代為什麼要派人去找傳教士呢?」
走在沒有岔路的柏油路上,沒有人與我們擦肩而過,也沒有一輛車從我們身後疾駛而去。我問日比野,這座島上有車嗎?他回答,大概有十輛吧。他說是轟運進來的,我難以立即相信。
「別告訴其他人伊藤是從外面來的。」日比野說道,卻不把自己泄密當做一冋事。「除了百合之外,我不會對別人說的。」草薙應道。原來如此,說不定到了明天,全島都知道我的事了。
說起來,稻草人是不會說話的。
「像是……鳥怎麼樣?」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優午的說話方式簡潔有力,彷彿要我「自己想象」這個遙遠的故事。一個男人身負使命,前往一塊陌生的土地,卻鎩羽而歸。
「像是什麼樣的東西?」
「不工作的話,就不能吃飯;不工作的話,就沒辦法抵達終點。所以我要工作。」我反駁道。
「支倉常長來過這座島。」日比野說,「他把這裏當做與歐洲交流的場所。」
我和祖母一同看完電影《外星人2》之後,她說,續集大多會開始夾雜謊言,這是騙子的騙人手法。他們一幵始會說實話讓人放心,然後誇大其詞,引起對方的興趣,意圖欺騙對方。你可千萬別被那種花言巧語給騙了哦。要提高警惕!提高警惕!從她當時的說法來看,說不定她反而相信外星人真的存在。
「他非常相信你哦。」
「轟大叔。」日比野像是在說明考試重點似的說,「那個熊大叔會把信帶到島外。如果有回https://read.99csw.com信的話,他會再帶回來。」
「稀奇的貝殼……嗎」他在說什麼?
日比野一臉錯愕,一副在問「你又在聽心跳聲啊」的模樣。
「實際上,他是來與我們約定,讓西班牙人利用這座島的。」優午說,「當時,包含殖民地墨西哥在內,歐洲人將這座島定位成旅途中養精蓄銳的地方。」
「這座島距離從前用來流放犯人的地區很近。江戶時代,會依罪名的輕重判處流刑。牡鹿半島靠近我們的這一側、田代島、網地島和江島都是仙台藩的流放地區。其實,這座荻島也離那些島嶼很近。」
我心想,外地人大概都是那樣的吧。
「轟沒有小孩。那是若葉。」日比野指著前方的少女。少女聽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也不起身,只是嫌麻煩似的一個翻身,將身體轉向我們。
「是優午要我拿去的。」轟花了相當長的時間才回答。
「到目前為止,沒有人會像你那樣解釋優午。」
優午說,那就是瞞著藩和幕府與歐洲交流。
「你好。」我低頭行禮。
我和靜香是在職場上相識的。我只是個成天對著電腦工作的程序員,而她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系統工程師,善於替分店遍布日本全國的公司設計系統程序。
「信也能寄到島外。」
「你要拿水泥磚來千什麼?」日比野問。
「可是,我一上初中以後就理所當然地不去學校,甚至做出了類似出賣肉體的事。」她還說,「我現在總算知道當初為什麼要那麼做了。」
總之,她母親從小就教育她,要在這個世界上證明自己的存在,若非讓自己的名字以鉛字形態印刷在紙上,那就要接下少不了自己的重責大任。
父母車禍雙亡之後,我那一陣子老是在聽音樂,或許是想感受無形的撫慰,或許是什麼都不想思考,總之當時我房裡的音響老是開著。
「優午很少會那樣解釋自己,他一定認為伊藤是那樣的人。不,他是知道。」
「她好像又在聽心跳聲。」日比野接著說。轟的臉色更是青一陣紅一陣。「那傢伙在幹嗎啊……」他咂著嘴,頻頻擔心地往自家方向望去。
「只有若葉會幹那種蠢事。」
「哦……」他似乎這才回過神來,尾音拖得長長的,慢吞吞地走向我。
我想起了靜香,她是我半年前分手的女友,大我兩歲,今年應該三十歲了,我們交往了五年才分手。她在我之前任職的軟體公司總部工作,屬於站在工作夥伴中鶴立雞群的那種優秀員工。
早在IT革命這個詞彙普及之前,她已經開始為使用網路工具的新事業擬定各項策劃,並陸續學會新的程序語言,同時埋首於好幾個策劃案。即使周末會放假休息,也絕不請年假,獲得的客戶的讚許遠多於對她的狂熱的揶揄。
那個名叫轟的男子似乎是單身漢,而且似乎是老大不小的中年男子,還長得像頭「笨熊」。
我心想,那會不會是我所不知道的另一個世界的歷史。
「那種人是哪樣的人?」
「只有人類才會聽音樂什麼的。」祖母像是責備我似的說道,「動物才不會聽那種玩意兒。」
「我在玩呀。」長發及肩的她,有一張可愛的臉蛋,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動。
「你在做什麼?」日比野問。
「島的另一頭有一座墳墓!」日比野回答。
「話說回來,若葉在大叔家門前睡覺呢。」
「你在做什麼?」
剎那間,我無法冋應。「我回得去嗎?」
「不,沒人追你。」轟緩緩地搖頭。他的聲音像在笑,好像是發自喉嚨以外的某個部位九九藏書,他讓我想起在迪士尼樂園裡演奏樂器的那些熊。
她眼神哀怨地看著我,卻沒有反駁。
她唯一的興趣是吹低音薩克斯風。她說:「只有吹這個不用理由,所以我很喜歡。」她吹得很好。我猜想,恐怕那也是利用肺部產生的氣體吹響薩克斯風,來確認自己的存在。
「有沒有人來追我?」我把心一橫,試探性地問道。我很擔心那個渾身充滿惡意的城山會不會追來。
接著,優午說:「我隨時都站在這裏。」他彷彿知道我還會再來。不,實際上他就是知道吧。即使感受不到「真實感」,我還是開始接受這座島了。
「聽你這麼一說,我家百合也很討厭那個曾根川先生。」
他彷彿想說,你別裝傻嘛。但我不懂他為什麼失望。
轟的臉色沉了下來。
「這座島曾經和歐洲悄悄地往來。」稻草人如此斷言,「你知道一個名叫支倉常長的男人嗎?」
「那個小女孩在聽心跳聲嗎?」離開那裡之後,我問日比野,「還有那種遊戲啊?」
「支倉常長出發時,這個國家還沒實施閉關政策,也沒有人做出踐踏聖母瑪利亞、耶穌版畫的行為。日本是在他出發之後才改變政策的。」日比野似乎想說支倉常長沒有錯。
「那個男人,哦,沒錯,給人的感覺的確是那樣。」轟花了不少時間卻只講了這麼幾個字。
話雖如此,當她看見側耳傾聽留聲機音樂的小狗圖案時,卻又面帶笑容地說:「好可愛啊。」
或許那一點一滴所累積的壓力,讓島上的年輕人感到焦躁不安。這種情況就像人被關在沒有時鐘的房間里不與外界對話,最後都會發瘋一樣,毫無例外。
「很怪嗎?」日比野擔心地問。
「人生就像在搭電扶梯,即使自己佇立不動,不知不覺還是會前進。一搭上電扶梯就不斷向前,目的地早已確定,身體不由自主地朝終點前進。不過,大家都沒注意到這一點,以為只有自己不在電扶梯上。」接著,祖母還說,反正電扶梯會移動,與其氣喘如牛地工作,還不如好好享用美食。
接著,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頻頻望著身旁的日比野,卻只向我一個人招手。我順著他的手勢向前跨出一步,他湊近我問道:「你要冋去嗎?」
「你知道支倉常長是死刑犯的兒子嗎?」稻草人靜靜地訴說歷史,「他父親被判死刑,雖然他的罪名沒有留在歷史上,但這是事實。」
「這座島在那之後就與外界隔絕了。不過,在那之前吸收了西方文化。當然,島民現在也要通過轟買外面的東西,才能獲得衣服和鞋子。如何?這樣有沒有稍微解除你的疑問?」
我想起了十多年前引起話題的那件事。有一本書提到,當時有人向伊達藩提出遣歐使節船的計劃,伊達藩不知道該派誰執行那趟危險的旅行,於是選了死不足惜的死刑犯的兒子支倉常長。原本以為是英雄的人物現在成了罪人的兒子,這件事讓我心情有點複雜。
這個叫若葉的少女似乎經常在玩這種遊戲。在這座沒有娛樂的島上,這些島民或許會有質樸卻古怪的習慣。
「對了對了。」轟想要繼續說,但他只是茫然地看著我,似乎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他不發一語地喘著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地說:「臂如說,對了,就說是撿到稀奇的貝殼好了?」
「你見過優午了嗎?」轟問我。
「我特別喜歡這裏。」
我跟他解釋,其實是因為我坐的車發生了車禍。不過,我沒有說那是一輛警車,也沒有提到我是遭警方逮捕、坐在後座的搶劫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