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是優午說的嗎？」
「怎麼樣，我趕上了嗎？」
少女橫卧在地上，她直接和衣躺下，面朝左側躺著。少女肯定才十歲出頭，卻一臉老成。她抬頭看著我，卻不打算起身。日比野帶我參觀這座島時，我見過這名少女，我記得她好像叫若葉。回想一下，她當時也是躺在地上的。
「嗯，我是兇手。」園山的目光轉向我。
園山沒有回答日比野的問題。若從旁邊觀察園山的目光，會覺得他的眼神渙散。「問得簡單一點，要讓他容易回答才行。」我提議。
「什麼事情差別最大？」他湊過來問我。
「叔叔。」她叫我。我一臉慍色地問道，你是在叫我嗎？其實我沒有那麼生氣。「叔叔，優午啊，是鑽到地底下了嗎？」
我歪著腦袋回到廚房，放下菜刀和奶油，不明白優午的用意。不過，有了馬鈴薯、菜刀、平底鍋和奶油，就能炒馬鈴薯了，這倒是事實。
「昨天晚上，不，是今天早上，三點左右，你去找過優午吧？」日比野似乎急著想知道下文，開門見山地直搗核心。我不安地擔心，那麼直接的問題大概行不通吧。園山不發一語，所以改由我問：「你昨天晚上幾點離開家的？」
「你有戀童癖。」她調侃我道，但我不為所動。
這簡直像是思考智力題的答案。
這時，園山先生說：「我只會說假話。」然後馬上轉身離去。
「什麼正好？」
「怎麼可能。」若葉斷言道。
「承諾是指這把菜刀和奶油？」
我想園山應該會假裝沒聽見日比野的話，然而他卻意外地宣告：「接下來我要說真話。」
「是吧。」日比野像是認同似的說，「總之，他是個騙子。」
從她的語氣聽來，似乎認為那是一件蠢事。總之，這不就跟大人不會認真看待聖誕老人一樣嗎？
「我要給你這把菜刀，還有這個。」
「我說話的對象只有鳥和優午。」他說。
田中站在稻草人之前站過的地方，微微低頭。
我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塊奶油，一股乳製品的特殊香味撲而來。
「這話怎麼說？」
「可是，沒找到頭啊。」
她看了看手錶：「正好。」
「這裡有很多事情都跟我住的城鎮不太一樣。」
「你為什麼在凌晨三點散步？」
原來如此，原來是那麼回事啊。
「園山先生平常幾點出門散步？」我問道。
「為什麼？」
這是我第二次遇見那名少女。當時我正想四處走走，漫無目的地走到一處看得到大海的地方停下腳步時，我聽見有人在講話。然而，環顧四周卻找不到聲音的主人，就在我自以為是心理作用時，發現腳下有一名少女。
換句話說，田中失去了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悵然若失正好可以形容他的模樣。他遙望天際，那在我眼裡是一幕非常不可思議的景象。他深深一鞠躬，那是在感謝優午，還是在向優午告別呢？總之，他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我也馬上同意了她的說法，於是改變話題：「你知道那件事嗎？說是這座島上少了什麼東西？」
我逗她，真是了不起的大工程啊。她歪著脖子仰望天空，我也跟著抬起臉。在雲隙之間，有一道飛行雲，大概是來自機場的飛機吧，一顆豆子般大小的機體拖出一道細長的雲。
「『只會說假話』的意思應該是這句話本身就是假話。」
「叔叔，你叫薩德？」她的語氣很傲慢，「SM的那個薩德？」我聳聳肩。她是在哪裡學到這個詞的？我客氣地警告她：「不管怎樣，你用那種姿勢躺著，很容易被誤認為是一片從地面冒出來的蒲公英葉子。」九九藏書
「咦，奇怪。」我想起了從前讀過的一本書，裏面提到「自我提及的反論」。
「鑽到地底下？」
他湊近我的平底鍋，像只小狗般拚命地嗅聞。我確信他的本性是狗。
「等、等一下。」我丟臉地大聲嚷嚷。
園山先生應該沒察覺到我的視線，但他卻突然停下來，轉身望著我們，我和日比野不知為何沉默了下來，與他遙遙對望。
「沒錯，菜刀和奶油。」她挺起胸膛，「還有叉子。」她又遞給我另一個袋子。
「不在。」
園山旋即邁開腳步，大概是因為有他自己的時間表吧。我們慌張地跟在他身後，配合他快速的步伐，以免跟丟了。日比野對園山丟出一個問題：「喂、喂，告訴我實話。」日比野用食指指著他說。
「你為什麼能一口斷定？兇手說不定是用別的稻草人調包。」
接著，我倚老賣老地說：「被分屍的說不定不是優午，因為沒找到優午的頭。」
我用右手舉起平底鍋，臉對著鍋底，就像是在照鏡子。幸運的是，我還有從市場買回來的馬鈴薯，於是決定煮一些來吃。
「那不重要。」對他而言，這世上的所有事情似乎都不重要。「約會，今晚有約會。」
他對於我的挖苦，絲毫不為所動。「如果這裏真是我家，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那種問法不行。告訴我，你昨天半夜在幹什麼？」日比野的語氣越來越粗魯，「我要仔細確認你昨晚做過的事。晚上十一點你在家嗎？」
這時候門鈴響了。我放下平底鍋，開門一看，眼前站著一名陌生女子。「午安！」她露齒而笑，是個年輕女孩，說不定才十幾歲，一身健康的古銅色肌膚，一頭長發束在腦後，下巴尖細，一張素凈的臉，長得很可愛。
「它是支倉先生親手做的。」
我有點兒搞不清楚狀況，日比野卻雙手一拍：「好，就這麼定了！」我瞠目結舌地聽著他說。「咦，決定了？」
「演戲？」
他果然外出了。有趣的是，他只會說謊。換句話說，只要把他的答案反過來，就等於他只會說真話。
「不過，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她的語氣像個小孩。
「他剛才的回答是什麼意思？」我說。
「有人看到你不在平常時段散步。」我接著發問。
「這兩個都給你，算是禮物。」她指著我手中的菜刀和那個包裹。
心音包圍了我，那是一種平靜的聲音。體內的血液宛如火山爆發似的從心臟送出，心跳聲聽起來很悅耳，血液永無止息地循環。很久以前，我應該是在誰的肚子里，聽著這種聲音安然入眠的吧。有一種受人呵護的感覺，全身突然放鬆了。缺少的是羊水！昏沉的腦袋中彷彿響起了這個聲音。來到這世上的人不管花多少錢、吸收多少知識、使用多麼可怕的暴力，都無法獲得那懷抱自己的羊水，或許那就是人類苦苦追尋的東西。原來一桶羊水能夠拯救人。
「園山先生。」日比野很沒禮貌，一走近園山，馬上粗魯地喊道。
我們來到了優午曾經佇立的水田，眼前是一幕不可思議的景象。我就像失了魂的觀眾，只是望著。
「心髒的聲音？」聽她這麼一說，日比野也說過同樣的話，那真是悠哉的遊戲。
「因為你來去自如啊。」
「陷阱？」我感到欣慰。小孩子的惡作劇，不管哪rｅａｄ.９9cｓw•ｃｏｍ裡都一樣。他們會熱衷於一些小玩意兒。是嘛，陷阱啊。
我側著頭貼在地面上，感到一陣冰涼，我將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聽見了空氣的聲音和地面的聲音。隔了一會兒，我感覺到了心髒的跳動，身體很亢奮，或許是心理作用，總覺得心跳聲越來越大。我試著放鬆肩膀，閉上眼睛。
「調整到你趕上的時間吧。」日比野和我約在島上的時鐘塔見面。我請草薙把它的位置告訴了我。那個地方很好找，是一座小型的時鐘塔，只比我高出半米左右，底座是純白色，生了點銹，感覺很有分量，它孤立在河堤旁。再往下走約五十米就是大海，我們站在河堤上也可以往下俯瞰，但由於四周昏暗，海面上看起來也不過是一片漆黑。
「原來如此，原來那傢伙就是兇手。」日比野大概生性單純，咬牙切齒地說道。
園山在散步，那模樣跟我昨天看到的一樣。他眺望四周風景，緩緩地移動著腳步。
我雙手環抱，看著園山逐漸遠去的背影。
「原來如此。」我邊說邊在腦海中描繪優午的身影。說不定島上的許多居民在看到那道雲的一瞬間，也在想著同一件事。
是草薙。站在他身旁的是百合小姐，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
園山說：「有關係。」
我看見日比野擺出勝利姿勢，不過，他馬上意識到。「對了，相反的啊。真容易讓人混淆。你不是兇手嗎？」
我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下定決心說出那句話。
「你說過了。」我接著說，這件事可比我現在站在這裏更清楚，他聽了滿意地收起下巴。
「破胎修好了。」他推著自行車。車輪和白天不一樣，順暢地轉動著。
「不過，這麼一來，『只會說假話』這句話，就成了真話。」
「一定是被兇手丟進海里了。」
「叔叔，小心別踩到我。」
我可以說是下定了決心。總之，在這個時間點遇到自行車絕非偶然。
「我們趕快走吧。這個時間，園山正在河邊散步。」
「調包？別的稻草人是指什麼？」
「他的身體雖然四分五裂，但說不定是融入了地面。雨水不是也會滲入地面嗎？」
「可是，如果那句話也是假的，那就沒完沒了啦。」
「你最好趕快起來，不然會被踩到。」
若葉眯起眼睛，說：「叔叔，你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啊？那只是構成優午身體的木頭吧，一看就知道了。」
「他發誓說，接下來要說真話，然後才說『有關係。』所以『有關係』是真的。換句話說，他和優午的命案有關。」
我一臉錯愕，這個年輕人果然有點兒怪。小山田說，日比野欠缺重要的東西，也就是「與父母的溝通」。他的怪異是因為缺乏與父母溝通所造成的嗎？
「這樣的話……」
「在哪裡修的？」
「哦，那個啊。『有人會從某個地方過來，留下那個東西之後再離開。』你是說這件事嗎？」
「奇怪什麼？」
「倒也不是沒想過。」不好的預感已經升到了最高點。
我往地面上一看，上面覆蓋著一層泥土，沒有大石頭，說不定真的很適合睡覺。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蹲了下來，然後躺在她身旁。
「我不行了，看來還是不能進一步思考。」我舉起雙手投降。
「要不然，現在一起去嗎？」日比野想要牽我的手。
我生硬地道謝，然後她就離開了。我總覺得玄關一帶，飄散著她完成使命的滿足感。
原來如此，有可能！我答道。說不定真的有那種事。
「是優午拜託我的。」她挺起胸膛說道。
傍晚，日比野衝到公寓找我。
「躺在地上很快樂？」
「優午遭遇了那種https://read.99csw.com事，我更想信守承諾。」
「我想去看夜景。」
「夜景？」
園山停下腳步回頭，用一種絲毫不帶情感的眼神盯著我們。那銳利的眼神，簡直讓人忘了他曾經是畫家。說起來，一般畫家都在什麼時候退隱？是在發現比自己更有天分的天才時，還是開始量產毫無意境的富士山畫作以換取大筆金錢的時候呢？
雖然和日比野告訴我的略有不同，但內容一樣。「那是真的嗎？」
「這樣的話？」我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如果說有什麼事是優午吩咐過我的，那應該就是這個。
「昨天晚上，你幾點離開家的？」我問。
「哎喲，她不來赴約嗎？」因為附近沒有女性，所以我這麼問道：「你別亂說！」日比野不悅地說道，「她等一下就會來了，我跟她約六點在這座時鐘塔前碰面。」
「你去騎自行車嘛。」日比野一臉嚴肅地說，「你能不能騎自行車，替我們營造氣氛？」
「不，還不能確定。」
「不錯吧？這是我想的主意。我跟她說，不如去看夜景吧。」老實說，夜景應該是約會中的最後一項點綴，頂多是附屬品，他的意見出乎我意料之外。令人意想不到，不過很新鮮。「不管怎樣，我該跟你說聲恭喜吧。」
過了一陣子，日比野大叫：「麻煩死了！你說『接下來我要說真話！』你發誓，對你太太發誓，說真話。」
這種問法太搞笑，惹得我發笑。結果園山沒有回答。
「辛苦，辛苦了。」日比野用手扇風迎接我。
「因為沒找到頭啊。」我自以為是地說，「會不會有什麼含意？」
我正在恍惚之際，她把菜刀放進我手中的平底鍋里，然後拿出一個報紙包著的包裹。
日比野很高興，高聲說：「好，很好！」然後問道：「你和優午遇害有沒有關係？」
「我在發問，交給我就好，你別管。」日比野生氣了。我和日比野一左一右夾著園山先生，三人一字排開地走路。「喂，是你殺了優午嗎？」
時鐘的指針停了，一直指在一點二十五分的位置，我不曉得那是白天還是晚上的時間。「這是一座很古老的時鐘塔嗎？」
「不是那麼說的嗎？」
不過，撇開走路方式不談，他的腳步看起來真的很沉重，好像除了股關節扭曲，還拖著什麼東西走在田埂上。我想起了電影《賓虛》中的基督教徒，一名背著十字架、拖著沉重腳步的男子。田中跟他很像。
我指出：「等一下！說不定他是用反話說真話。他確實發誓要說真話，但他說『有關係』或許是想說『沒關係』。」
「忙什麼？」
「對了，伊藤你有沒有想過要幫誰的忙？」
我跟他解釋，我覺得園山先生的行為有異。不過，我也補充了兔子小姐的話。她認為園山應該不可能殺優午，從往返時間來看，他不可能殺得了優午。
後來，日比野滿腦子想的都是跟佳代子小姐約會的事，他丟下一句：「那你就按照預定計劃，五點半赴約。」然後自己跑掉了，簡直是蹦蹦跳跳地離去，撇下我一個人。
「我帶了這個來。」她伸出右手，手裡握著一把菜刀。我往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舉起雙手，心想，是強盜。她長得這麼甜美，居然拿菜刀對著我。
「這麼說的話，嗯……就是『只會說真話』啰？」
「我不想去思考。」我揚起一邊的眉毛。
我卯足全力地踩自行車，刺骨的冷風幾乎要讓人昏過去，但我還是勉強趕上了，準時到達約定地點。
正道是個詭異的字眼。
「哎呀，這種事沒什麼大不了的。」日比野板起臉說道。既然如此，我希望你不用特地跑來向我九九藏書報告。
我很好奇田中要去哪裡，決定跟在他身後一探究竟。
「搞不好這裏真的是你的住處。」
「粉刷工作已經完成了嗎？」
太陽真的開始下山了。和日比野約的是五點半，我打算守約。環顧四周，除了稻田還是稻田，放眼望去，是一條無垠無涯的漫長道路，不知道前方會到達哪裡。沒辦法，我只好往公寓的方向前進。
田中的動作緩慢，行禮如儀，雖然姿勢歪斜，卻是一個優美的鞠躬，引發了我小小的感動。
在這塊陌生的土地上，日比野是我唯一熟識的人，或許我可以緊抱著他，告訴他當他不在時我有多麼不安。不過，我當時的第一感覺是厭煩。
「不，姑且不論那個，」我接著說，「他首先聲明『接下來要說的是真話』，會不會是指『接下來要說的是假話』呢？」「這麼一來，是什麼意思呢？」
「伊藤先生。」當我默默走路時，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又出現支倉常長這個名字了。他在三百多年前來到這座島，幵辟一處小小的娛樂勝地，這是真的嗎？這應該是某個走火入魔的學者所提出的驚世駭俗之說吧，我感受不到可信度。
田中再度禮貌地鞠躬，然後離開了現場，往反方向離去，身影漸漸變得渺小。我也下意識地鞠了一躬，但對象不是優午。
「粉刷？哦，佳代子小姐家很豪華。我說：『這真是一棟有氣派的房子，可惜牆壁髒了，我替你找優秀的粉刷工人吧。』」是是是，我沒有說出口，卻在心裏那麼想。「那麼，約會是怎麼回事？」
「叔叔，你認真的嗎？那是騙人的吧。」
「天快黑了，早點回家比較好哦。」
「因為很快樂嘛。」
「事情是這樣的，我需要表現得浪漫一點，是吧！女人是浪漫的動物，」說到這裏，他搖搖頭，「不，正確來說，女人是喜歡浪漫的事物。實際上浪漫的是男人。」
「佳代子小姐約了我，今晚。」
「不在。」
我發現有飛鳥在田中頭頂上盤旋，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鳥，它緩緩地振著翅。
「午安。」我也生硬地打招呼。
我愣住了，這傢伙老是在說蠢話。
「我也覺得那樣比較好。」我想再補上一句，你是對的。
「好吧。」我很清楚日比野開始不耐煩了，他大概原本就缺乏耐性和專註力吧。「用『是』的次數回答幾點去散步的，如果是三點，就說：『是、是、是。』」他還會使性子地提出這種問法。
「是飛行雲啊。」我說，她一臉奇怪地問：「那是什麼？」
我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預知未來的稻草人和持槍的櫻，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大堆。但是，就算一一列舉出來也沒有意義。「差別最大的，這個嘛，大概是島外沒有像百合小姐這麼美麗的女性吧。」結果，我以這句笨拙的恭維話含糊帶過。
我完全無法掌握目前的情況，姑且配合她：「那麼，你真是非常光榮啊。」
「把草編成繩子，把人絆倒，這我很擅長的。」
左邊有一面石牆，柏油路每隔十米就有一個小轉彎，宛如一條蜿誕的小河。
「優午曾說，如果天空出現那樣的雲，就要照著他的話去做。」
我回到公寓以後，打開櫥櫃，揚起了些許灰塵。我在柜子里找到平底鍋，拖出來一看，鍋底有焦痕，但還可以使用。
「伊藤你今晚要做什麼？」他的聲音略顯高亢，我有不好的預感。
百合小姐一臉錯愕，露出困惑的笑容。
日比野雙手擊掌，搓搓頭說：「別再問了。那個畫家改變了散步的時間，一定是起太早了。兔子不是也說園山不是兇手嗎？既然如此，問了也是白問，我不要再玩這種麻九-九-藏-書煩的遊戲了。」他就像個玩膩的孩子般大聲嚷嚷。
「對了，對了，你現在說到重點了，她約我今天晚上六點見面。」
「優午？」我心想，那個稻草人不是已經死了嗎？
「嗯，是啊。」園山說道。
「所以啊，」從見面到現在，他終於露出害羞的表情，「希望你在約會裡演戲。」
「不要。」園山說。
確認完這一點，我突然像是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腦袋，有點兒受到驚嚇，然後悠悠地舒了一口氣。
「園山？」日比野挑起一邊眉毛。
我起身，心想這個口氣狂妄的少女應該不會學我，不過她也站了起來。
「我說，兇手不見得就是他。」
「總之，我和佳代子小姐今天要約會。」
我們邊走邊對看了一眼，然後點點頭。因為園山只會說反話，所以這大概意味著「好啊」。
「這場約會非得浪漫一點兒才行。」
「不，」我甩開他，「不，其實我等一下想去園山先生家。」我突然靈機一動。
哼，日比野似乎嫌麻煩。
「不好意思，自行車能不能借給我？」
「製作陷阱之類的。」她愉快地笑了。
「半夜十二點呢？」
「好啦，快走吧。」日比野激動地丟下一句話，便從玄關離去。
「去騎自行車」這幾個字在我腦中迴響，就像鐘聲一樣。優午也對我說過這句話。相同的話現在突然從日比野口中冒出來。我很訝異，這該不會是什麼惡作劇吧？這是巧合還是誰策劃的？總之，我啞口無言。
「咚、咚、咚。」我聽不懂她說的話。誠如字面上的意思，那只是一連串的擬聲詞。「像這樣躺著啊，把耳朵貼在地面上，就會聽見向己的心臟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很有趣吧？」
「早上五點。」日比野回答。
「沒什麼要做的。」這種事沒什麼好問的。
我一面削馬鈴薯皮，一面思考著優午為何拜託那個女孩做這樣的事情。聽說優午即使會說過去的事，也絕不玩弄未來。派女孩子來找我這個外地人，難道不算違反原則嗎？
「如果是這樣，那他發誓不就沒意義了嗎？」
「很厲害吧？沒想到優午居然會拜託我，他幾乎不提未來的事，這很稀奇。」
「約會？」
「凌晨一點呢？不，一點到四點都在外面嗎？」
「可以吧？你準備自行車，五點半赴約。」日比野迅速指定了地點。
她咯咯地笑道：「對不起，不是那樣的，這是要給你的。」「咦？」
「市場那邊的自行車行呀。怎麼了？這有什麼好稀奇的？」草薙滿臉好奇地問我。
「你們要去哪裡？」
「那道雲告訴我們，人要走正道。」
太陽下山了，不過天色還不至於暗到無法散步。
我在水田附近看到田中，我想起他曾經抬頭挺胸地對日比野說：「我喜歡自己的走路方式。」的確，走路方式沒有規則，因而也就沒有正確答案。這麼一想，我才發現田中走起路來雖然很辛苦，但很有個性、十分有魅力。
草薙出乎意料地平靜，臉上的表情變得和緩：「我想也是。」
「我想請本人告訴我。」
「不在。」園山總算回答了。
「一個星期前我去找優午，他對我說：『一個星期以後的這個時間，你拿著一把新菜刀和一塊奶油到這間公寓。奶油就是市場里賣的那種。』你不是這個鎮上的人吧？我沒見過你。」
我們倆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但園山依舊向前走著。這時，我們開始討論。
「是啊。」她的眼神閃閃發亮。完成稻草人臨死前交代的指令，對她而言八成是件值得誇耀的事。如果我說：「事實上，他也要我去『騎自行車』。」這個扎馬尾的女孩會認同我嗎？還是會感到不愉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