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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溶於水的意思。你先將女人綁起來,然後倒一杯水,摻入這個讓她喝下。」
「我可以欺負那個高傲的女人嗎?」男人問道。
轟將收下的明信片翻面,嘟囔了一句:又是寄給那個女人嗎?
「不,我當時確實聽到了。」
我們三人回到那條窄路上,道路的兩旁是乾涸的水田。這時我才發現,這座島上沒有電線杆、廣告或交通標識,也沒有電纜線。這裏沒有縱橫交錯的電波和大肆張貼的廣告傳單。假設「這座島上少了什麼」的傳說是真的,我開始懷疑那些真的是島上不可或缺的東西嗎。少了那些反倒還好。會不會也有可能如此呢?「我從警察局回來,一到家就發現百合己經在了。」草薙變得多話了,他沒有往前走,只是一直看著邊上的我們。
「真的嗎?」男人問道,他的眼神已經變得混濁,鼻孔里露出令人倒胃口的鼻毛。
園山家的屋頂是尖的,看起來簡直像是長矛頭。我先入為主地認為,精神失常的畫家一定住在更糟糕的房子里。在我腦中,他家不是用瓦楞紙來補破窗戶,就是牆壁上長滿了雜草。
「他會不會跟命案無關呢?」我低喃道。
樓梯是冷冰冰的鐵灰色,沒有任何裝飾,並非旋轉梯,而是一條筆直而下的短梯。
「你寫就是了。」他說,你寫後續也好、重寄也行,反正弄—張最新的明信片交給轟。「只要這麼做,然後補上一句:『這封信的內容很緊急,希望趕快送到對方手上。』那個熊大叔在這方面很認真,應該會馬上出船。」
上面只寫了這兩個字,看來這就是不在家的信號。
「有人被關在地下室這種事情,」日比野突然變成了否定我的一方,「未免太奇怪了。」
我在靜香的臉上見過那種表情,事情發生在我祖母去世的時候。我祖母在火葬場被火化時,我和靜香抬頭仰望從煙囪升起的煙。我們待在像鄉下小工廠的地方,旁邊的廣場上停了一輛破舊的推土機。「你還好吧?」靜香在邊上問我。眼前的百合小姐剛才的表情和當時的靜香很像。
這種人已經習慣受惠於人了。與其說他貪婪,不如說是醜陋,他長相醜惡,內心腐敗。
結果,這個火暴場面硬是落幕了。日比野被草薙抱住,瞥察則帶走了百合小姐。
「我還是想不通。」我搔搔頭。
「死的是園山先生的太太。」
「不會吧?」
「有人看到嗎?」
「既然如此,我們去確認一下吧。」日比野輕快地說道,「我討厭有所隱瞞的傢伙。」或許他認為現在島上的所有人都對他心懷不軌吧。那種憤慨隱含在話語里,讓人聽了於心不忍。
「你挺有幹勁的嘛。」
嗯!我僵硬地點點頭:「當然急。」
我失望地垂下肩膀。總之,流瀉到外面的聲音可能是這裏播放的音樂,大概是低音貝斯和鼓聲穿透牆壁,稍微擴散到了屋外吧。
「不奇怪。」我雖然嘴上反駁,心裏卻感到不安,很奇怪嗎?
一離開草薙家,日比野就高聲說:「差不多了。接下來去轟大叔家吧。」他精神抖擻地大步向前。
「這幾年來,他每天的作息都一樣啊。」
草薙搖搖頭:「百合說她自己會去解釋。」
「她的臉被人用刀子劃得慘不忍睹,我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這麼心狠手辣。」她說,園山夫人的臉被割得像幅百葉窗,這五年的時間似乎並沒有平息百合小姐的怒氣,她的聲音僵硬顫抖。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日比野說道,開始往前走。
然後,我們離開了轟的家。
「但沒有殺人。」在我說話的同時,腦中浮現出了模糊的影像。我不確定那是什麼,但我有預感會想起某個關鍵,進而串聯起許多事情。
「『我太太還活著。』」日比野點頭。
「別問那麼多,我們走吧。」實際上,我的推測毫無根據,所以無從說明。我只說:「我只是用了減法。如果誰都沒死,剩下來的就是一開始就沒被算進去的人了。」
「沒有。」他斷定地說,「島上如果有人去世,大家馬上就會知道,而且會成為話題。」
「不會吧?」日比野又說了一次。
百合小姐的語氣不帶一絲猶豫,說不定她從一開始就打算那麼做了。「我有他們家的鑰匙。」她走向玄關,然後將鑰匙插|進門把的鑰匙孔里。
「我猜錯了。」我的臉部抽搐,「他是個普通的熊大叔。」「我就說吧。」他笑道,然後聳聳肩,「房子里什麼都沒有。」牆上掛https://read•99csw•com著月曆,好像是從島外帶回來的,印著新宿都廳的建築物,十分無趣,大概是哪家電氣行送的贈品。「島外有這種建築物啊?」日比野皺起了眉頭,輕輕敲打那張照片。
「是誰去世了呢?」
「她去了哪裡?」
日比野說,在她去找警察之前,我們有話想對她說。「我們想問她幾個問題。」
我突然想到,事實上,我自己就是被害者,我會不會是被幽禁在這座島上的。轟把我帶到這裏,但不知什麼原因沒把我關進地下室,索性讓我留在這裏。會不會是那樣?
「那不是他一向會說的反話吧?」
「當時,她沒有死於那起事件嗎?」日比野眨了眨眼。「嗯。」百合垂下頭回答,「當時,園山先生誤以為她死了,畢竟被人強|暴,倒在地上渾身都是血。」
我對他產生了親近感,我想說不定他跟我一樣,和島上的居民保持著距離。若要描繪三角形,或許島上的居民、我和櫻各為三個頂點,而日比野三者皆非,只是一個偏離常軌的點。那麼,優午一定是有高度的直線吧。我總覺得在二維世界中,唯有稻草人處於三維空間。換句話說,他就相當於往常小說里的偵探角色。
「因為我是油漆工啊。」或許是我的心理作祟,總覺得說這話時日比野挺起了胸膛。「園山還在畫畫時,我們經常聊顏色。」
這麼一來,接下來這個男人就會使用瓶里的葯為所欲為了吧。
園山先生的太太之前還活著,這是我個人的假設。不過,我預料得到,即使是假設也是正確的。
「可以擅自進屋嗎?」我內心的膽怯在臉上表露無遺。
「你去哪裡了?」日比野直盯著百合小姐問道。
「這是葯,已經磨成了粉。水溶性,馬上溶解。」
日比野反覆說了好幾次:「什麼意思?」
「我剛從警察局回來。」她似乎是看到我們站在園山家門前,所以過來的。她還說:「我聽見你們剛才的對話。」她身上的藍色高領毛衣很適合她。
如果再過一會兒,說不定百合小姐會當場哭出來。那麼一來,我就能確認自己說的是對的。
「你沒有問她嗎?」日比野像是在責備草薙。
這扇門很重,但是將全身重量施於雙手,不太費力就打開了。假如這是一個用來監禁的房間,應該會上鎖。所以當我輕易打開這扇門的瞬間,我的假設就可以說是瓦解了。
那倒不是,我應道。
「差點就踩到了。」我聳聳肩。
「下去看看吧。」我一說,日比野興趣寡然地說:「你去確認就好了,我要檢查一樓。」或許他天生害怕黑暗狹窄的地方。
「百合小姐,真的沒什麼事嗎?」我問道。
「園山先生在說謊。」我朝他攤開雙手說道。
「那可是事實。」
「就算我問,她也不肯告訴我。不過無所謂,只要她平安無事就好。」
我發現我在哪裡見過那種表情,我拚命回想,回溯記憶,設法找出答案。於是,我找到了。
「那、那是什麼意思?」日比野來回盯著我和百合小姐。
這樣並不算結束,好戲才正要上演。他會用錄影帶和藥物,不斷地威脅女人,不止一次地侵犯對方。過不了多久,那女人就會變成廢物。人類會違反自己的意志,逐漸變得瘋狂。城山喜歡觀賞這個過程。
「佐佐岡不是死了嗎?」日比野不耐煩地說道,「還有,曾根川也死了。」
「這葯吃下去會怎樣?」
日比野搔搔頭,就像漸漸處於劣勢一方的拳擊教練。「大概沒人看到。隔天,園山的腦袋就變得怪異了,他變得只會說反話。」
「我知道了。」突然從天而降的「答案」令我後退了一步。「你知道什麼了?」
「我剛才不是交給你一張明信片嗎?」
「今天早上,我離開這裏時,園山先生對我說:『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了。』所以我想應該沒關係。」
「喂,日比野。」這句是小山田說的,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因為他不知道日比野今天有點神經質。安田對日比野吼道:你是個大麻煩。由於那件事讓日比野的腦筋變得一團亂,所以對於兒時玩伴的一兩句話也會很敏感。
當然,城山一點頭。那個缺了門牙的男人像是在對國王跪拜似的,深深一鞠躬。
「我來問她話啊。」
不過,事情並非如此,有人打破了凝重的氣氛。背後發出轟然巨響,大門馬上被打開,一群男子沖了進來,險些撞上我和日比https://read.99csw.com野,差點摔倒。
「並不是每個人都會說謊。」
那只是一間隔音室,一間整理得很乾凈的音響室。說不定是轟的嗜好。裏面有氣派的音響設備、擴音器和揚聲器,還有兩張對放的單人沙發,旁邊的柜子里堆放著各種CD。
「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更深一層的意義來說,園山先生說了謊。」
寧靜雅緻的草薙家,玄關處只剩下我和曰比野及草薙,三人的視線沒有交集,靜靜地佇立了好一陣子。大家不知如何是好,而且感覺有點疲累。
我問道:「去哪裡?」
日比野湊近我,就像一隻正在嗅聞陌生氣味的狗:「你在說什麼?她早就被殺死了。」
「對了,你說過的吧?固山先生變成那樣之後所說的第一句話。」
我們走在一條長而蜿蜒的路上,右邊有遼闊的山丘,一座狀似倒扣著的碗的山丘。
「不用急,我們先去轟先生家,然後再去那個畫家的家裡一趟吧。這麼一來,你一定會懂的。」
我們向左眺望水田,一前一後地走在無人的路上。日比野順路去了市場一趟,買了張明信片給我。「寫吧。」
「若無其事地蓋這種東兩啊?」
就結論而言,地下室里一個人也沒有。
「石頭突然飛過來,很可怕的。」日比野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說道,從外側打開窗戶上的鎖。
剛才她的表情像是看著誰去世,那就跟靜香在火葬場的表情一樣。她的工作不是握住瀕死者的手嗎?照顧瀕死的病人,所謂的急事就是指這個。
在穿越院子的途中,我停下了腳步,將手指抵在唇上「噓」。我們豎起耳朵仔細聆聽,我什麼都沒聽見,沒有發自地下室的聲音。我當場跪下,趴在地上,將耳朵貼在地面上。
「在這座島上,每個人都像是跟什麼有關。」日比野含糊不清地回答。
從遠處看轟的家,很像一棟漂亮的公寓,庭院前面豎立著一個紅色郵筒,看不出來仍在使用。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安田。」日比野接著說。
城山計劃好了,他打算一大早造訪靜香的公寓,以伊藤的事情為借口進屋,然後趁機讓靜香服下安眠藥,再換這個醜男進來。他想要事先將攝影機架在屋裡的側桌上。
園山家裡裡外外都一樣,整理得井井有條。鋪著木板的走廊從玄關向屋內延伸,兩側是通往各個房間的門。百合小姐一直向前走,在盡頭右轉,她似乎知道該帶我們去哪個房間。
當我們走到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前時,我覺得:「這裏肯定有一座地下監獄。」結果,我猜錯了。
這時,我停下了腳步。
「人生就像在排隊,對吧?一列排得滿滿的隊伍,不知不覺漸漸往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來到了隊伍的前頭。」
「日比野先生。」草薙的聲音開始出現怒氣,「去哪裡不重要。」
「小山田,你再說一次看看!」日比野突然變臉,上前扭住小山田的衣領。
「他跟那件事一定無關吧。」
「我寧可相信會。」他應了一句乖僻的話。看來安田的粗暴言論還是讓他耿耿於懷。
我下意識地脫口說出了這句話。百合小姐的臉色一沉,皺著兩道優雅的柳眉,一臉困惑的神情。
「他一直在說一個『只會說謊』的謊。」我邊說邊確信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
「大門的把手上掛著牌子,對吧?那就是他不在家的證據。」日比野對我解釋道。
她緩緩地眨眨眼,然後開口說:「臉被划傷的夫人不能出門。」
「怎麼了?」日比野蹙眉。
「你對顏色很了解嘛。」
「沒有證據證明她死了吧?」
百合小姐一臉爽快,雙眼雖然充血,但看起來神清氣爽。她說:「她今天清晨過世了。」
「日比野先生。」草薙的表情僵硬。
我們打開房門走了進去,正中央有一張床,一張很簡樸的床,蓋被對摺。我們環顧室內,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
「種花和讀詩很像。」他學著我之前說過的話。
百合小姐並沒有哭。我想對她說「你很堅強」,但想想還是算了。我有預感這句話一說出口,她強忍的淚水就會決堤。
「警察知道百合小姐回來了嗎?」我問道。
「可是,他在不尋常的時間散步了。」
「真期待開花啊。」
「好主意啊。」我姑且附和。
「他有什麼事?」
城山只要等到一切都結束之後再回到屋裡取回錄影帶就行了。
「園山先生不在。」
「有啊。」
「如果有這種東西,就不用稻草人了九_九_藏_書吧?」
日比野悶不吭聲。
「如果你和曾根川的命案無關,希望你老實告訴我們。昨天晚上你到底在哪裡?」
「真的^」城山說,將瓶子交給男人。
我們決定在轟出發之前先在島上兜一圈。我們路過櫻的家門,日比野一看到正蹺著二郎腿的櫻就想逃跑,他想趁櫻沒發現之前躡手躡腳地離開。
我們加快腳步,這次要造訪的是草薙家。
這麼一來,我覺得轟先生把人從島外帶回來幽禁在地下室的推測也是正確的,真是不可思議。誇張一點,我覺得我的預測全部都會猜中。「快點,轟先生家裡一定有什麼。」
「是啊,」我加快腳步,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點點頭,「或許我真的幹勁十足。」
「我想先去一個地方。」
「真奇怪。現在幾點?」
這個房間大概有十來個平方大小,我確認房裡沒有壁櫥和暗門之後,關上沉重的門回到一樓。我並沒有確認轟喜歡聽哪種咅樂,以及他擁有的CD種類。
「她早在五年前就死了。」「不對。」我斷言道,「昨天晚上,園山先生的太太死了,百合小姐陪在她身邊。」
櫻依舊在看書。我問不出口,你究競把安田怎麼樣了?櫻表現得泰然自若,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沒事。」她馬上回應,臉上的笑容很不自然,還帶點落寞,而且並沒有在責備誰。那種笑容好像是在告誡自己,鼓勵自己。
樓梯的盡頭有一扇厚重的門,看起來很堅固,像是用來監禁誰的。我預感到門的另一側有一個骨瘦如柴的人抱膝坐在地上,因而感到有些緊張。
她看起來還是跟昨晚見面時一樣。像是遭到施暴的痕迹啊,遇到意外的傷痕啊,受夠了沒大腦的丈夫而離家出走的陰霾啊,這些從她身上完全看不到跡象。
放眼望去,儘是山丘與水田,鋪了柏油的小馬路穿梭其間。清澈的水藍色天空映入眼帘,我想起了會預測天氣的貓。「那隻貓只是想看彩虹。」如果我一字不差地沿用櫻說過的話,日比野會有什麼反應?他會一笑置之,還是認同呢?說不定他會大發雷霆地吼道:我根本不想知道事實!偶爾看到藍色公交車從眼前駛過,我說:「那輛公交車的顏色真好看。」
「若無其事?嗯,是啊,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這座島上不可能有陌生人吧。」
「夠了,你給我少說兩句!」小山田像是在袒護兒時玩伴,其實話中的含意是:你再多說一句,只會自曝其短!
日比野有氣無力地說:「解釋一下吧。」可以對我們解釋一下吧?你告訴我,我也會懂的,我不是笨蛋。
「她為什麼不說呢?真奇怪。」日比野不滿地說,「待會兒直接問她吧。」
「都是血?」
「難道還要排隊嗎?」小山田嘆了口氣。
「噢,那張明信片還在我這裏。」
跟上次造訪的情況不同,我們才一敲門,轟馬上就出來了,簡直像是在屋內觀察外面動靜似的。
不過,我不知道這件事為什麼需要隱瞞,如果有人去世,老實說出來就好了。不管怎樣,那也是她的工作,沒有人會覺得奇怪。
然而實際上,他的家清爽怡人。牆壁是漂亮的乳白色,庭院里的草皮修剪得整整齊齊,那是一個經過整理的家。
「又是你啊?」小山田恨得牙痒痒地看著我們。
「這,攸關誰的性命嗎?」轟以獨特的沉重口吻說道。
「那個人一定是故意說謊的。」
「你能馬上出發嗎?這封信很急。」日比野像是要推我一把似的從旁插嘴,然後看著我說:「對吧?這封信很急吧?」
「我們先。」
日比野說,我們待會兒去你家。草薙走到之前棄置自行車的地方,騎上車回家去了。
「說不定死者是所有人都不認識的人。」
「大家都很擔心你。」草薙對百合小姐說道。
「踩到的人,我就斃了他。」他一副嚴肅的表情。
「不用拍馬屁。」
「你們來得正好,百合等一下正要去警察局。」身穿黑色夾克的草薙一邊來幵門一邊說。
「如果照我的推想。」
「你不是說轟很可疑嗎!」
日比野確認大門上了鎖,理所當然地沿著牆壁走。他走到拉上窗帘的窗戶前,然後撿起地上的石頭,毫不猶豫地擲向玻璃窗。咣當一聲,玻璃破了。
「一定是因為他太太去世了。」我面向日比野,直截了當地說。
「那當然,那個瘋畫家不會說真話。」
我垂下了肩膀。百合小姐不太可能為了佐佐岡哭腫了雙眼,曾根川https://read•99csw•com就更不用說了。
「城山先生請客嗎?真不好意思。」
我和日比野並肩站在大門前,門上沒有貓眼之類的裝置。「園山那天晚上在做什麼?」日比野在敲門之前,望著前方問我,「是園山殺死優午的嗎?」
城山補了一句話,反正是打發時間。
「可是啊,」我皺起了眉頭,「我認為自己發射的箭一定會命中靶心,結果卻插|進十萬八千里遠的地面,這叫人怎能不失落?」
「可是,現在沒聲音。」日比野朝我攤著手掌,一副已經放棄的口吻,「太安靜了。」
「我有急事想要告訴你。」
「說得也是。」我只好點頭稱是。就算不認識島上的所有人,如果哪個島民死了,那消息肯定像八卦新聞一樣四處流傳。
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們連忙回頭一看,是百合小姐。緩緩下沉的夕陽與她的身影交疊,或許是因為陽光刺眼,身旁的日比野皺起了眉頭。
草薙只是隨口應了一句:「是嗎?」同時看起來像是在對我們表示:你們別破壞現在的幸福。
「園山獨自將她埋葬了。」
草薙趕緊衝到玄關,迅速地制止兩人。
「他一定不在。」我知道這一點。
「又見面啦。」櫻對我說道。往前走的日比野像是挨了罵,停下了腳步,弓著背。
「她形同廢人。」她痛苦地嘆了一口氣。
「就編一個嘛。」
「園山夫人在這裏卧病不起。」百合小姐說明道,「她在床上躺了五年。」
「大叔出人意料地一絲不苟吧?那邊的桌子上有一張一覽表,上頭列了所有委託人的委託明細,誰在什麼時候、委託什麼東西、什麼時候買的,全部寫得清清楚楚。那一定是轟家族的傳統吧。」
「喂,日比野。」我說。
「水溶性?」
我心想,百合小妲為了誰掉淚,又是為了誰強忍淚水呢?
她的神情落寞,但不像是沉浸在感傷中。她用食指指著眼前的門說:「園山先生的太太之前一直住在這裏。」
日比野或許是打從一開始就不抱期待,看到失望的我,也絲毫不以為意:「有人嗎?」
「把他的房子清空就行了。我們先讓那個大叔離島,再去他家搜查。」
「像海豚吧?」
「除了他們三個人之外,還有沒有人去世?」
「整個車身都漆成藍色的公交車很稀奇啊。」
「轟隱瞞了什麼吧?」日比野說。
「計劃你都記清楚了吧」城山冷淡地確認。
「去園山家吧。」日比野宣布下一個目的地。
「我才給過他一張。」
「你才是,來這裏做什麼?」日比野噘起下唇。
我低頭看看站的位置,往左幾步的地方有翻過土的痕迹,泥土微微隆起,也許是剛澆過水,地面上是濕的。
我們一接近轟家,馬上就知道他不在。窗戶被厚重的窗帘遮住,電燈也全熄了。
「怪了。」我站起來,拍掉牛仔褲上的塵土。
「人回來就好,去哪裡不重要。」
「不在啊。」
「事情是這樣的,我突然有急事,希望你別寄那張,改將這張直接交給對方。」
「莫名其妙。」
「吃下這個,女人會像解開禁錮似的春心蕩漾,脫得精光,緊緊抱住骯髒惡臭的你。」
「這樣的話,他應該在家的,那傢伙總是那麼有規律。他現在一定在家裡睡覺,為了在清晨出門散步,他會從現在開始睡覺。」日比野又開始敲門。
當她從我面前經過時,只是看了我一眼。我仔細一看,她的眼眶紅腫,一定是剛剛哭過。
「園山先生常說,」百合小姐嫣然一笑,「『日比野是個不可思議的傢伙,我不討厭他』。」
氣氛變得凝重。我們之間彷彿各自拉著一條看不見的繩索,令人喘不過氣。
我咽下一口口水。日比野或許是為了平靜下來,緊緊地閉上雙眼。
「種子埋在哪裡?」我一問,櫻就說:「在你站的附近。」
日比野一臉錯愕:「事到如今,你在說什麼啊?園山的太太在五年前就死了。」
「沒什麼,隨便想想。」
「不是現在嗎?」
「你在想什麼?」日比野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嗯,當然。」他流著口水說。城山把手伸進西裝外套的內袋裡,取出一個小瓶子,遞到男人面前。
「驚動大家了。」她低頭致歉。
這次的明信片是藍色大海的照片,在蔚藍澄澈的大海中,隱約可見海里的魚。明信片上只印了海洋,微微湧起的小波浪看起來像雲朵,一整個倒像是一片湛藍的天空而不是海。
「你去哪裡了?」日比野的問題很直接,沒有多餘的九九藏書修飾,毫不客氣,「你失蹤的那段時間,曾根川死了,所有人都在懷疑你。」
我跟在他身後,整理腦中的思緒,我並不是在做縝密的計劃,只是拖出深藏的記憶盒子,重新堆疊而己。
百合小姐在深夜失蹤。她明知自己突然不見,生性敏感的草薙肯定會抓狂,所以想必是有急事吧。
「誰去世了嗎?」我試探性地問日比野,「從昨天傍晚到今天。」
「噢,好吧。」轟背對我們,搖搖晃晃地返回厚內。
我心想,真是不可思議啊。來到這座島以前的我,是個活在常規下的人,是那種設計完美無缺的程序,不希望踏錯腳步的人。我瞧不起沉迷於浪費生命的娛樂中,或在出差時搭慢車,欣賞沿路風景的人。但我只在荻島這塊陌生的土地上生活了數日,就開始像個孩子般凈想些愚蠢的事,悠哉地四處閑逛。我想,從前的我一定會嘲笑現在的我。
我看看手錶:「下午四點。」
「百合小姐去了哪裡?」
百合出現在走廊的另一頭。
「因為她滿臉傷痕嗚?」
如果有人故意踩過這些種子,說不定櫻真的會槍斃他。櫻的表情認真到足以讓人這麼想。一個人為了活下去,究竟得死多少動物?一個人為了活下去,究竟得踩死多少花?櫻說不定是以殺人來代替發問。
那扇大門如同日比野所說的,掛著一塊木板,像是一塊手工名牌。
「他太太去世了。園山先生的太太。」
「你要我編一件急事嗎?」
我做了一個深呼吸,說:「園山先生的太太之前一直還活著吧?」
當我從推測錯誤的失落感中恢復過來時,我再次仔細地觀察了轟的家。牆上貼了幾張地圖:有的是手繪的島嶼周邊,有的是交通部發行的真正地圖,上面標記了許多箭頭和數字,大概是船隻往來的KNOW-HOW吧,手繪地圖說不定是代代傳承的文物,破破爛爛的,但是用膠帶仔細加以保護過。
「我們只是路過而已。」
我把心裏所有的疑問全部組合起來,但完全無法想象。
日比野敲了三四下,但沒有人出來應門。說起來,我們從剛才就一直反覆在做這種事。
「真是那樣的話,」他的腳步輕盈,「只要在箭掉落的地方畫個箭靶就好了。」
日比野滿意地收起下巴:「伊藤的急事就只有這麼一次,大叔你得馬上出發。」
「什麼也聽不見啊。」日比野站著說。
聽到他開朗的語調,我們確信百合小姐平安無事,或許該說是不出我所料,他高興地說:「百合回來了。」
「不是攸關誰的性命。」日比野有點說過了頭,「快點,大叔!」
城山和一名中年男子面對面,那男人有口臭,大概從沒刷過牙。他們在深夜鬧市小巷裡的一家小酒吧里。
「什麼想不想得通,你到底在想什麼?」日比野一臉不服氣。
「總之,現在先去轟先生家。我想,園山先生和百合小姐與曾根川遇害無關,那是其他問題,所以不用急。現在,轟先生家的地下室比較重要。」
「你簡直像個警察。」我故意開玩笑地說道。我們在玄關處和走廊上的草薙夫婦面對著面。
「是你的心理作用吧?」
「別那麼沮喪嘛。直覺總有不準的時候。」他安慰我。
「我剛才聽見了。」
在問去的路上,日比野很體貼,就像狗在觀察主人的心情一樣。之前我一直認為他不會理會別人的心情,看來或許是我太過武斷了。
內容就只有這幾個字。一目了然的內容,任誰看了都知道有「急事」。不過,由於內容太簡短,所以我又加上了與前一張明信片上相同的內容:「對了,我想聽你演奏低音薩克斯風。」
「我也那麼認為。」
「所以說,他騙了大家。」他絕對不是只騙你一個,「他現在有事外出,所以採取了和平常不一樣的行動。在優午死掉的那天晚上,一定也是這樣。」
轟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明信片,似乎並不在意字面上的不自然,把它收進了口袋。
「那個人就是園山的太太嗎?」
不,我搖搖頭,不可能。我發現,沒有人會因為我被綁架而難過,我父母和我相依為命的祖母都不在了,綁架我沒有任何好處。這時,草薙出現了。「日比野先生,伊藤先生。」
「外出」。
「真正的海豚與其說是藍色,其實比較接近黑色,不過我還是覺得那是海豚的顏色。天空的顏色、海洋的顏色。海豚的顏色。」
「等一下。」日比野的語氣極度認真,「園山大叔會不會本來就發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