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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靜香端著熱騰騰的咖啡過來,問道:「那麼,伊藤在哪裡?他已經落網了嗎?」
「他掉了什麼東西。」一個個假設陸續在我腦中成形。
大概是晚霞使得眼前的景象變得夢幻。白天遇見的少年正背對著夕陽,站在水田正中央。
「可是,警方也卯足全力在緝兇哦。」她似乎在同情警察。
「果然沒錯。」他說。
「我想也是。」
這時,門鈴響起。靜香狐疑地望向玄關。聽到門鈴再度響起,她起身低頭抱歉地對城山說:「不好意思,好像有人來了。」
「警察的疑慮消除了嗎?」日比野對百合小姐說。
「園山先生在事件之後,出門遇到鎮上的人時,不小心漏了口風。」
我早將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但失去目標終日賦閑的我之所以會下定決心搶便利商店,說不定是受了那句話的影響。總而言之,袓母大概在去世后仍控制著我。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祖母曾經望著半夜經過的便利商店那麼說。
「因為優午不在而感到失落的人,並不是只有你一個。」
「還沒回來嗎?」
「他是誰啊?」我問身旁的日比野,他好像這時才看到那個少年。「他是……」過了一會兒,他好像低喃了一個名字,但我聽不見。不知是他聲咅太小,還是我耳朵有毛病,如果都不是的話,大概是因為我不熟悉他的發音。
「總之,就連你這個警察也束手無策了吧?」
「他還沒被抓嗎?」
關於這一點,城山嚴正地叮囑過男人,如果女人沒醒來,就不準動她一根寒毛!不過,一旦那男人靠近,就算快被凍死的登山客也會被他的體臭熏醒。
「這些是園山先生為不能外出的太太畫的。」百合小姐靜靜地說道。
「我不知道。」我老實回答。
「優午先生大概早就知道了吧。」她的語氣強而有力。
「那……園山現在去哪裡了?」日比野突然想到似的發問。「他今天清晨把太太的遺體搬出去了。」
小山田又叫了一次,這次我清楚地聽見了內容。
「是嗎?」她喝了一口咖啡。城山心想,如果她喝光就糟了,因為他打算將口袋裡的安眠藥摻進她的咖啡里。
「真拿她沒辦法。」園山的語氣夾雜了欣喜與落寞,「整張床都被她獨佔了。」
「你不覺得他很像花嗎?」
圍觀民眾也扯開了嗓子,大聲呼喊田中。我心想,他們在期待什麼呢?他們希望田中爬下來,還是摔下來呢?我搖搖頭。至少從他們臉上的表情,看不出等著看別人發生不幸的惡意。別再胡亂猜測了,畢竟這裏不是我住的城市。
真是壯觀。床的四周排滿了畫布,從牆上掛的到地上放的,大大小小的畫作令人嘆為觀止。我看得出神。
她隔了一會兒才冋應:「我也那麼認為。可是,那是外人才能說得出口的。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當事人眼裡,事情並沒那麼單純。所以……」
日比野發現一個發光的物體,前方聚集了一大群人。那道光是揮舞的手電筒發出來的。—股不好的預感掠過心頭。優午遇害那天、曾根川死掉那天、佐佐岡的葬禮,只要這座島上有人群聚集,就是有人死掉了。我不禁懷疑,這次會不會又發生了那種事。
「啊,城山先生,這個人……」靜香一臉困惑地轉過頭。
驚人的是,它們的畫風迥異,跟百合小姐之前給我看過的畫作完全不同。若說是別人的作品,我還比較能接受。那畫風一點都不抽象,完全是寫實的風景畫。
小山田接著說:「稻草人會不會只是一根埋在田裡的木頭呢?」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畢競,往返優午九*九*藏*書的水田一趟在時間上根本辦不到。」
「嗯,」我點點頭,「把海上漂流的木頭誤認成落難者搭的船嗎?」
就是因為有這種商店,人類才會誤以為自己變得很偉大。日子一久,甚至會說:「沒有太陽又何妨?」
「你叫了那麼多遍,連有耐性的優午也會嫌吵的。」日比野又拍了拍少年,「不過,你說的話他都聽見了。」
他聽見靜香在玄關說話的聲音,好像發生了爭吵,但聽不見對方的聲音。
百合無法很好地回應他。
「是啊。」
他接下來拋出的話對我造成了莫大的衝擊。
「這隻是群眾心理。」他說道。
關於UFO,我也曾經聽過類似的說法。那麼多人目擊UFO,卻沒有發現任何實體的證據,然而集體的心理作用,使得人們認為真的「看得見」。
「園山先生沒有殺害優午。」
「有什麼東西嗎?」我問日比野,他也只是歪著頭表示不清楚。有如巨大螢火蟲般的光線想要照亮某處,我漸漸走近,也開始侖把握了。
是監視塔。是一座只在梯子上架了瞭望台的塔。
「我,」我支吾了一下,「我比較喜歡你之前給我看的那幅畫。」
「優……古。」他說。然後又重複說了好幾次。
「他之前在仙台市區,好像躲在酒店裡。」這一段是城山即興編出來的。
「即使是下意識,這裏的人還是會想知道外面的世界。」
「是田中。剛才辰先生來報鰲,我一過來就看到這種場面。」
我們從屋裡走進院子,我雙手高舉,盡情地伸了一個懶腰。
小山田穿著西裝,感覺像個武士,說他是個優秀的業務員也說得通。「日比野。」他臉上的表情變了,看起來很平靜,又像在生氣。
滿屋子的畫作,我們欣賞了許久。
「伊藤先生,你覺得這些畫怎麼樣?」百合小姐問我。
「如果當時一五一十地解釋清楚就好了吧?」我說,「妻子被歹徒弄傷臉,心靈也受創,把這些事情解釋淸楚就好了。這麼一來,誰都會接受吧。說不定大家會認為:『噢,他太太真可憐,讓她靜養吧。』」
小山田看著我。我總覺得他會當場罵我「你就是兇手」,因而保持了警戒。
城山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興奮地想:她長得真漂亮啊,肯定是個心高氣傲、工作上的表現比任何人都優秀的女人。
我愣愣地看著日比野,他皺起了眉頭說:「有何貴幹?」
我跟他們一樣抬頭望著塔。矗立在夜裡的老舊監視塔,散發出怪異的威嚴。
小山田搔搔耳朵:「但是田中說如果有人想追他,他就馬上跳下來。」
「田中!」他高聲喊道,「田中,下來!」
「所以?」我重複她的話。
「『我太太還活著』。」我看著她。
我太驚訝了,聽到這句話差點暈倒,因為這可能就是真相。
「別的事?」
想必他想要再製作一個優午吧,他做這個仿製品似乎不只是聊以慰藉,而是真的希望優午回到大家身邊,說不定他期待地上還殘留著優午的成分,而如果豎立一尊稻草人,那些成分就會滲進稻草人的體內。
原來如此,以那位辰先生的駝背情況看來,大概不可能追上田中再把他拖下來,所以才報了警。
事發后不久,園山馬上去找百合小姐商量。如果是一向交情甚篤的她,或許妻子會對她敞開心胸。園山先生大概是那麼期待的吧。然而,他的期望卻落了空。也許園山夫人當時就已經死了,她的心臟雖然仍在跳動,心扉卻關上了。她雖然會呼吸、進食,卻不笑了。一定也有那種死法。
她「砰」的一聲關上read.99csw•com房門,一記悶響,封印了園山夫妻一直隱藏在心中的小秘密。
靜香在短短的走廊上走著,大吃一驚。伊藤發生了什麼事嗎?她用手撫著秀髮,悄悄地從貓眼看出去。
島上的居民將木頭誤認為稻草人,就像集體受到催眠一樣,大家深信「稻草人會說話」。
「和實物一模一樣。」日比野發出驚嘆。
「那傢伙像花?」日比野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皺起著眉頭。
我們目送百合小姐回家之後,往反方向走去。太陽開始西沉,正前方是一輪碩大的夕陽,山的稜線宛如正在燃燒,呈現出鮮紅的色彩。我心想,究竟有多少年不曾看過如此美麗的晚霞了呢?這對日比野而言,或許不稀奇,他絲毫不感興趣。夕陽隨著時光的流逝而落下,緊接著是夜晚的來臨。這理所當然的運行,對我來說卻很新鮮。在我們的城市裡,那種感覺本身已經被打亂了。即使入了夜,便利商店的燈光依然不滅,把街頭照得通亮。
「也就是說……」
因為大家渴望得知外來的資訊,所有人基於共通的慾望看到了相同的幻象。
「是啊。」小山田爽快地承認。他原本就不是那種愛慕虛榮、逞強好勝的人吧。
她顯然不知道,還低頭向我道歉:「對不起,幫不上忙。」看起來不像是裝的。
「是哦。」日比野滿不在乎地說。接著又補充道:「不過話說回來,優午會不會全部知情?」
「你在幹嗎?」日比野驚訝地問道。
「你一定懶得跟人說話了。」
「是啊。」
「優午說的嗎?」
我只是漫不經心地聽著兩人的對話。沒有疏離感,但我深切體會到自己是個外人。
日比野舉起手,冷淡地對少年打了聲招呼。我的微笑僵住了。
「所以,園山先生就假裝說謊?」
「那傢伙是個好人啊,」日比野說,「個性單純。」
日比野說,這剛才就說過了。
「他在呼喚月亮嗎?」日比野快步前進,如此說道。
「那個叫優午的稻草人會不會從一開始就不存在?說不定只是我們深信不疑罷了。」
「我當時嚇了一跳。一個少女在我的畫上惡作劇,在藍色畫布上留下了紅色痕迹。」
城山決定在早上襲擊她,他聲稱知道伊藤的下落,靜香也沒怎麼懷疑就讓他進屋了。
「那段時間大概只夠撿垃圾回家吧。」
「他說不定又在四處找人了。」百合小姐笑道。
她看起來還是在睡覺的模樣,運動服底下似乎沒有穿內衣。城山佯裝若無其事的視線,幾度盯著她的胸部。
日比野正想插嘴問,小山田卻不理他:「眼前的情況就跟那個一樣,你不覺得嗎?我們被困在這座島上。」
「對了。」我擊掌,「其實啊,我在優午去世的那天晚上看到過園山先生,凌晨三點,你知道他為什麼在那種時間散步嗎?」
或許是回想起當時的事,園山撫著灰白的絡腮胡說:「我老婆很喜歡我的畫。」
我們一幵始爭吵,少年便失去興緻地轉過身,看著自己剛剛豎立的稻草人。
城山當然穿著制服,或許那麼做是為了取得靜香的信任。
「替如,撿了什麼東西帶回來之類的。」
「優午先生之前那麼說過。他說:『他和花一樣,沒有惡意。』我覺得優午先生說得對。」
「你覺得怎樣?」刑警說。
「嗯,是吧。」我和日比野如此應道。畢竟,曾根川去世時,百合小姐握著園山夫人的手,不可能是兇手。
「於是我趕去握著她的手。」
一個小時以後,那名醜陋的中年男子應該會來到這裏。在那之前,必須先捆綁這女人,讓她九-九-藏-書充分保持清醒,因為調戲沒睡醒的女人一點也不有趣,樂趣就在於讓正常人漸漸失去理智。
「嗯,從某個角度來說。」百合小姐點點頭。
「園山夫人昨天突然病情惡化,那會兒伊藤先生來過我家吧?」「我們去找草薙。」
「大家都把我當成瘋子,我只能跟我老婆相依為命了。不過,這也是幸福的人生啊。」
「你是指我小時候乾的好事嗎?」
「他會不會知道園山大叔會裝瘋賣傻,還有演變成這種情況呢?」
我不懂他這句話指的是什麼,說不定他至今一直認為自己比腦袋有問題的園山先生還正常吧,說不定他一直那麼安慰自己。或許是失去了比較的對象,他的側臉看來有些落寞。
「剛才天色比較亮,還看得比較清楚。」旁邊有個駝背男子,想必就是那個叫辰的目擊者,在一旁插嘴,「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才開始爬。可是,你們也知道,田中先生的腳不方便,我說危險啊,要他別上去,但他越爬越高。」
「爬上去的人是田中嗎?」日比野一把抓住小山田。
少年目不轉睛地盯著日比野,然後緩緩地、深深地點點頭。
「這是怎麼回事?」日比野接著問。他的呼吸出乎意料地急促。
「如果作息時間固定,萬一大家有急事,也知道何時上門。這樣就不會有人突然在他不在時造訪。他不想讓別人發現他太太。」
「你如果不快點回家,草薙又要擔心了。」日比野說。
即使我們走近,他們也沒有停下照明的動作。
「他只是因為別的事情往返那裡。」
看到這些畫,我根本無法想象這個畫家以前的作品充滿了獨創性,當時的他簡直就是畢加索,不,用畢加索來形容都嫌太可惜。
我想起了兔子小姐也說過類似的話。她說:「既然你來回走了一趟,早知道就拜託你替我辦點事情了。」
「他今天大概會被捕吧。不過,他肯定在那家酒店裡。」城山為了引起靜香的興趣,採取了斷定的說法,就算不自然也無所謂,「我今天早上去那家酒店確認過,親眼看到了伊藤。」
「結果,園山和命案沒有關係啊。」
「什麼果然沒錯?」
門鈴還在響。雖然門鈴不可能執拗地響個不停,但不絕於耳的鈴聲還是很煩人。靜香慢慢地從床上起身,在床邊坐了幾秒鐘,等待大腦正常運作,然後起身。她穿著深藍色運動上衣、白色運動褲,她猶豫著該不該換衣服,最後還是決定直接走到玄關。
我和日比野束手無策了好一陣子,也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只是站著不動。
不過,我心中也馬上浮現出一個疑問,我自己不是也見過優午嗎?
「其實,園山先生隨後也來了。」
那麼,為什麼那個幻象現在會消失呢?答案很簡單,因為我來了,曾根川也來了,由於島外的人進入了這個團體,共通的心理瓦解了。有沒有這種可能?優午的頭不是不見了,而是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會說話的稻草人」只是單純的心理現象。
「他的作息時間為什麼這麼固定?」我繼續發問。
「田中到底想做什麼啊?!」日比野愕然地說,「事到如今,爬上監視塔還有什麼意義?而且是在這樣烏漆抹黑的晚上。」
「那個田中為什麼要爬監視塔?」日比野說。「那個田中」這種說法隱含著何種情感?日比野和田中雖然不肯承認彼此之間有一種異於其他人的奇特關聯,但我卻強烈地感覺得到。
「哪裡哪裡。」城山回以笑容,慶幸真是好運,這是將葯摻入咖啡里的絕佳良機。他確定了一下靜香走向玄關的背影,便從口袋裡拿https://read.99csw.com出一個小塑料袋,將粉末倒進靜香還沒喝完的咖啡里。準備工作大功告成,接下來就等她回來了。
園山似乎委託百合小姐說:「能不能握著我太太的手?」園山夫人的身體被蔓延的細菌感染,她臉上的傷口從幾年前開始化膿,己經惡化得非常嚴重。
「我之前說過船的事吧?」
她還說,對園山先生而言,說不定那樣反而幸福。
一名中年男子站在玄關外面,他看起來並不臟,但不管怎麼看,都覺得他長得像一頭熊。
日比野走進水田,一臉百思不解地沿著水田的對角線,冒冒失失地朝少年走去。我之所以沒有阻止他,並跟在他身後,或許是因為自己也被那個背對著晚霞的少年吸引了吧。
「咦?」百合小姐反問。
城山看著女人的反應,覺得她沒有想象中聰明,因而感到失望,看來是自己想太多了。她大概以為警察進入民宅,是要說一些與案情有關的信息吧。他心想,真是荒謬,這女人也是個沒大腦的。
「一面用單手抬著彎曲的腿,一面爬梯子,速度會很慢。」
城山感到有點好奇,起身朝玄關走去。
從柏油路筆直地向前走,眼前聚集了十兒個人,右邊是通往一座大山丘的入口處。太陽己經下山了,每個人都用手電筒照明。
「是的。」百合小姐收起下巴。我看著她認真的表情,心想:百合小姐大概知道園山的下落。
門鈴又響了一聲。「不好意思,」聲音隔著門傳來,「我姓城山。」
「那樣的話,不用勉強拖田中下來,讓警察去處理就行了吧。」
「我沒有對曾根川先生做任何事。」她撥起頭髮。
「我以為會被臭罵一頓,嚇死我了。」
「所以我很傷腦筋啊。田中不斷往上爬,這樣下去的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我幫少年把稻草人的腳插|進水田的洞里,少年迅速彎腰,開始將土填進洞與木頭之間的縫隙。
人們只是靜靜地照亮梯子,他們照明的位置各有不同,有人照著塔上,有人照著梯子中間。
靜香被門鈴聲吵醒。她拿起床頭上的鬧鐘,時針指著早上七點。我是幾點回家的呢?走出公司的時候確實已經過了十二點,是凌晨一點左右到家的嗎?
「因為有些孩子不從大門進來,突然闖進房間里呀。」園山疲憊的臉上勉強擠出微笑。說完,看著百合。
夕陽下沉的速度驟然加快,四周開始變暗,似乎還聽得見夜晚的氣息。不久,日比野拍了拍不斷呼喊著優午的少年的肩膀。
「優午的頭。」我下意識地說。說完之後,我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優午的頭掉在某處,園山先生去把它帶了回來。那樣的話,就不會花很多時間。」
「撿什麼回來?」
兩人坐在沙發上,看著園山夫人的睡容。
「是啊。」
「園山先生在那之後,就變成一個『只會說反話的人』了。」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在說園山先生是個悲哀的人。
這不是不可能。
「園山大叔,」日比野扭動脖子說道,「他沒有放棄作畫嗎?」
這時,我聽到很大的聲音,那是小山田的聲音。他說話像單字般簡短,但是我聽不清楚。
「園山先生選擇『讓自己看起來像發瘋』。」
「還沒。」
那不是半調子的風景畫。了不起啊,我在心中發出讚歎。了不起啊,園山先生。
沒有人開口,但我們幾乎同時起身。
「那傢伙的母親啊,在河裡淹死了。他在河邊和狗聊天,和狗聊天呢!這也很可笑。總之,當他和狗閑聊時,他的母親已經死了。他以為只要不說話,靜靜地不出聲,就聽得見母親的慘叫。他母親死後,他連呼吸都有九*九*藏*書困難,真是個笨蛋。當時,他還是個小鬼,就算聽見母親的慘叫,也救不了她。」我不知道他說的話有幾分真實性,甚至分辨不出他的語調是溫柔,還是毒辣。
樹木、高山、田園風光和河川的四季景色以寫實的手法描繪,讓人幾乎誤以為是照片。島上的風景在畫里,島上的四季在畫里。其中,還有描繪鳥的畫,想必連鳥啼聲都畫了進去。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剛才說話挺溫柔的。」
「他一定是為了省事吧,如果大家認為他發瘋,就不會接近他,這樣他也可以專心照顧太太。」
「他真的是不小心說漏了嘴。在場的人一聽,全都騷動了起來。畢竟,大家都以為園山夫人被殺死了,大家知道她還活著,都很高興。」
「什麼意思?」
「接下來我才正要思考是什麼意思。」
與其留下自己憑想象力畫出來的作品,園山先生選擇了讓妻子欣賞風景。他的用意大概是想讓心靈受創、恐怕這輩子再也出不了門的妻子欣賞島上的四季風景,這些畫作是專為卧床的妻子畫的。我們絕對無法領悟其中的款款深情。
「或許他只是單純地想要抹消『我太太還活著』這句話。」
城山不知道靜香晚上幾點回家,於是決定在早上實行計劃。上一次她說:「我在系統開發公司上班,回到家很晚了。」而且經常熬夜加班到隔天早上。
「那傢伙在做什麼?」
「你是在挖苦我嗎?」
「他掉了什麼?」
「因為那是你的工作吧。」我說。
少年不發一語,瞪著日比野。對了,他的努力不該受到任何人的批判。
日比野也察覺到了,穿越人群前進。小山田是在朝著監視台上面呼喊。
「噢。」我發出了不知是感嘆還是驚訝的聲音。
日比野笑著說:「那傢伙是個傑作啊。」
少年回過頭來,他並沒有哭,臉上的表情堅忍剛毅。他抬起頭看著日比野。
辦事。那一瞬間,我的眼前為之一亮,或者說我只感覺到閃光,記憶中混亂的要素突然結合在一起,相互碰撞,就像七零八落的拼圖,一口氣拼上了好幾塊。
「他一定在豎優午吧。」
日比野說:「真是一對怪夫妻。」他指的應該是園山夫婦吧。
「而且是從好幾百年以前開始。」
「就為了這件事,落得一直說謊的下場嗎?」
我們懷著一種像是「扔下了被輾死的貓屍回家」的內疚感,離幵了那裡。
「因為這是優午死後的第一起命案啊。明明什麼也査不到。」
「你們明知道他在哪兒,卻沒逮捕他?」
「那道光是什麼?」
我們的話題就此中斷,眾人不再說話。「這比照片更寫實啊。」日比野說道,在這之前他一直保持沉默。
「為什麼要那麼做?」日比野趨前問道。
「用不著那樣說吧。」我譴責他,「這個稻草人做得很棒,不是嗎?」
我把少年皆經拚命削樹皮的事情告訴了日比野。
我再次看著小山田,他也一臉苦惱,不知道該相信書上的知識還是親身的體驗。
我完全不懂畫作和照片的價值有何不同,但並列在眼前的寫實風景畫,卻沒有帶給我在草薙家看到那幅抽象畫的那種感動。如果有一條路名叫藝術,我覺得園山先生在開倒車。
少年果然不出所料,正在豎立稻草人。白天看到他時,他才做到一半,現在稻草人已經完全成形了。它看起來非常簡單,無法與優午本尊相提並論,感覺就是個手工稻草人。不過,那絕對不是做得不好。繩子綁得很牢固,木頭的比例也恰到好處,還用布片做了一顆結實的頭,那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孩子的作品。
「有人在爬梯子。」我想到這種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