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邊天天都有為了離婚而吵得不可開交的夫婦上門。」我聳聳肩。「你也打算要辦離婚嗎？」還真虧我說得出這種無聊的笑話。

「喂……」

「陣內，你是不是在意關於明的什麼事？」我把臉湊過去問道。

「那是披頭四的歌嗎？」

「不然也可以像我一樣來個一拳泯恩仇啊。」

「你一定很佩服吧？」

我雖沒說出口，但倒是很同意「無聊透頂」這個評語。「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轉身欲離開居酒屋時，明出聲說：「那個……，呃，陣內先生旁邊那位先生。」

我們朝收銀台走去，明也快步從裏面沖了出來。他推開其他店員，擺出一副「讓我來」的態度前來替我們結賬。這是怎麼回事？要是嫌我們礙眼的話大可不理睬我們啊，但他的動作看起來卻像是刻意要來幫我們結賬。

看樣子是在叫我。「我嗎？」

「你打算每天都來嗎？」明的視線朝下計算著賬單金額。

「逞強的一方會不斷用力拉，但真正為女兒著想的那方應該會因疼愛女兒而主動放手。就把監護權判給放手的那一方即可。」

陣內繼續說：「像今天那個也是，一再換妻的花|花|公|子大和大人唷。」

「話說回來，你聽過那些曲子了嗎？」陣內從皮夾里拿出兩張紙鈔，一邊疊整齊一邊問道。

明以帶著輕蔑的語氣說：「你該不會是想說只要常來店裡，有朝一日必定能跟我心靈相通吧？就像電視連續劇……」

「知道就好。」

「表現愛情的方式因人而異啊……」陣內一邊弄響手上的筷子，一邊說：「不過不管交到誰手上都無妨啦。反正不管他們怎麼撫養，那個女兒最後還是會變壞。」

「啥？」我不懂他問這是什麼意思。

「啊，不過…ｒeａd•9９ｃsｗ.ｃｏｍ…」說著說著，明不太愉快地皺眉說：「可別以為我這樣就跟你心靈相通了喔。」

明勉強晃了晃頭。「還蠻意外的。」

「哼！」陣內有點無趣地哼了一聲。

正當我們要離開居酒屋時，明問：「你會請那個大和先生去看陣內的表演嗎？」

①日文中「調停」與「朝廷」同音。大和朝廷又名大和政權，是以奈良盆地為中心，於四世紀至七世紀間由皇族為中心聯合各豪族樹立的統一政權，是日本古代首次出現的法治國家，領土北至現今關東地區、南至九州北部。大和調停是指在大和朝廷統一之前，於飛馬「現在的明日香村」成立的統一調停會。

「你專門處理離婚問題，是吧？」

晚上我們又來到居酒屋「天天」。我們一樣坐在座席區，很不知死活地又來光顧了。下班回家途中，我見雨勢轉小正要收傘時又被陣內叫住。「你可以找我聊工作的事，咱們今天再去喝一杯吧。」

「當然會叫他去看啊！」陣內很不負責任地回答。「所以那又怎樣？他來你就會來嗎？」

①大岡裁判，比喻兼具情理法的智巧判決。

「很棒吧？」

「奇怪的男人？」我差點就指著陣內說：我旁邊這個就是啦。

「對吧？」陣內笑逐顏開。

「這就跟那名男性的婚姻史一樣啊。結婚對象一變再變，婚姻維持的期間也越來越短，不是嗎？」

「啥？我？」由於話題突然丟到我身上，害我不知所措，所以不小心說出了真心話：「呃，我敬謝不敏。」

「我們加以改編了。」

「夫婦？你是指今天去家裁所的那對嗎？」

我在內心插嘴：你很固執喔！

「這種建議我實在很難說出口。」我有點困惑地回read.99csw.com答。環視店內，我覺得有人盯著我們，是明。他好像剛把料理送到最裡面那桌，然後就站在那邊看著我們。一與我四目相對，他隨即慌張地走回廚房去。

可是陣內卻毫無顧忌地繼續講。「啊，我想到一個很棒的笑話了。」他大聲嚷著，可是他想到的笑話通常都不怎麼好笑。「大和先生的離婚調停可說是真正的大和調停。啊，是大和朝廷才對啦。」①

「讓當事人自己去商量決定就好啦。」

「你在說什麼啊？」

「心靈相通？」陣內瞪大眼睛，宛若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心靈相通？你跟我？別傻了好不好。為什麼我非得跟你心靈相通不可？」

我的目的又不是要嘲笑他。「那……他女兒的監護權該怎麼判才好？」

①車庫搖滾，或稱為非主流搖滾、另類搖滾，指簡單又喧鬧、帶有頹廢與爆炸感的搖滾風格。起於六〇年代的美國西雅圖，直到八〇年代末、九〇年代初的超脫始成熟並廣為人知。

「當然有。」陣內自信滿滿地。不對，應該說他整個人就是用自信做出來的。隨後他又對我說：「武藤，你也來吧。」

「吉他的速度感很棒吧？」

「帶他們去幹嘛？」

「應該說是討人厭的男人啦，就是那種一直搞外遇的……」

「陣內！」我慌張地用手肘頂了陣內的側腹。在他人面前把當事人的姓氏說出來實在不太好。這語氣說是守密義務倒不如說是一般常識。

「我搞不懂。太太很歇斯底里、先生又很冷淡，如果先生能夠多表現出一點愛意，我就會覺得把女兒交給先生比較妥當。」只是不管如何，最後決定權還是在當事人雙方手上。

「算不賴啦。」

「那種臭傢伙多到不像話啦！」陣內插嘴九*九*藏*書道。

「那好，拜啦。」明面帶憂愁地轉身離去。

「經你這麼一說……」修次先生第一次婚姻維持了七年，第二次維持五年，這次只有短短三年。「的確如你所說，那我該怎麼辦才好？」

「這我知道。」陣內噘起下唇說：「我也沒打算讓你改過自新啦。」

「他們就是因為無法得出結論才會來家裁嘛！」

「換言之……」陣內拿筷子戳了塊炸雞起來，他的動作就跟不懂筷子如何使用的小孩一樣。炸雞的表面溢出了一層油脂。「領導世界的國家是會變遷的，而且變遷的期間會越來越短。像羅馬帝國雖然持續了好幾百年，美國至今也才不過短短六十年左右而已。」

我很想訂正他的說法，其實只有這個大人特別啰嗦而已啦。

「可能性高得很、高得很啊，武藤。」陣內以筷子指著我。「人是不會輕易就改變的啦。那個丈夫肯定在外偷情……，不對，雖不曉得他是否真的在外偷情，不過他肯定已經找到下一個結婚對象了。」

說的好，我以點頭代替言語。

「要是這樣做就能讓高中生改過自新，那打從明天起全國的家裁調查官肯定會每晚跑居酒屋吧！」

「無聊透頂。」明聳了聳肩。

「你要知道，以前世界是由羅馬帝國統治的，對吧？」

一個小時后我們愈來愈沉默，也不打算再續啤酒，便決定分手回家。陣內還碎碎念著：「明明酒宴方酣耶……」

我訝異地想：陣內到底是用什麼歪理推導出這個結論啊？不過明的回答更令我吃驚。「這個嘛……如果他去，我就去。」

「沒有啊。」陣內佯裝不知，很冷淡地回答。「先不談這個，繼續談剛剛那個離婚案件吧。你自己的想法呢？」

「武藤，你自己多少也有感覺吧。孩子都是read.99csw.com看著父母長大的，一旦雙親相處不睦或是為人失敗，孩子們馬上會犯錯。錯不了的！」

「真是如此嗎？」

我察覺有人走到我們背後，抬頭一看是明。他很誇張地嘆了口氣。「你們又來啦？」

「這種生活方式？」

「有沒有奇怪的男人上門找你呢？」

「沒錯。」

「去了會有好事嗎？」明有點輕視地說道。他連票都不想碰。

「拜託你別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話啦！」

我充耳不聞。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早就沒人在用「那可說是真正的」這種措詞了啦。

我愣住了，這算啥？

「不就是為了讓我改過自新嗎？」

「我彈的吉他可是有療愈人心的力量，一聽馬上就能解決那種夫婦問題啦。」

「大英帝國也曾經繁榮過，而現在則改由美國稱霸。」

「這不就跟大岡越前①的大岡裁判①一樣嗎？」

雖然就經濟面及精神面而言，我有點排斥連續兩天跑居酒屋，但我還是決定陪陣內去。

「其實也不只處理離婚問題啦。」

「那算是車庫風①還是龐克風呢，總之很不錯啦。」他有點不情願地認同。

陣內有點不耐煩地抓了抓頭髮。「那這樣如何？把女兒擺在中間，叫父母各拉住一隻手並用力往兩旁扯。」

「歷史？」

陣內點頭。「若放著不管，我相信那名大和先生今後還會一再地重複離婚與再婚吧，這又不是什麼大問題。說不定日後他會結婚才五分鐘就馬上辦離婚，那就很值得一笑了。」

「不是。」

①大岡忠相（1677～1752），德川幕府朝臣，歷任官職中以江戶南町奉行「地區行政兼司法官，類似里長兼捕頭」最為人熟知，受庶民愛戴，後世出現許多描寫此時期的辦案小說或戲劇。一七一七年被任命為越前「日本福井縣東htｔps://ｒｅａd.９９csｗ.ｃｏｍ部的古稱」大名「幕府在各地的封臣、類似諸侯」，因此後世多以大岡越前稱呼，是江戶時代兩百六十余年來由奉行升為大名的唯一一人。

「噢，真的嗎？」

我很羡慕敢如此大言不慚地問話的陣內。

「把你剛剛提到的那對夫婦也帶來吧。」

陣內不怎麼在意地說：「這用不著你去擔心啦。」他確認過中杯啤酒杯里還剩多少酒後繼續說：「只不過是世上也有這種生活方式罷了啊。」

「我是為了吃這間店的炸豆腐而來的。」話雖如此，但陣內明明沒點炸豆腐。

「我才不會每天來咧！」

可是連續去兩天根本就沒什麼新的話題可聊，我只好順勢把今天調停的大和夫婦案件拿出來談。

「不要擅自認定好不好。」

「那又如何？」

「一定會這樣啦。總有一天那個女兒肯定會因為非作歹而被送到家裁所。」

「真是的，你們就只會這樣啰哩八唆地嚷嚷，所以我才討厭大人。」明嘆氣道。

「哦，這樣啊。並不是來找我的嘍？」

店內幾近客滿，我看了看收銀台前的時鐘，已經超過晚上八點了。店員們精神飽滿地招呼客人、忙碌地來回穿梭著，卻不見明的身影。

「嗯……」明的回答曖昧不清。雖說高中生在回答問題時總是這樣含糊其詞，但明實在很誇張。他收下紙鈔、打出收據、算著該找的零錢，這樣過了一會兒之後才小聲地回答：「聽過了。」

「對了，這周六我們有場演唱，過來看看吧！」語畢，陣內把一張不曉得從哪取出的長條狀紙片放在櫃檯上。「這是入場券，送你。」他說明了那間Live House位於電車下行線從此再過兩站的地方。「雖然我們只是另一個樂團的助演而已。」

「果真如此嗎？」

「最近，是不是有人上門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