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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人生 第七章

華麗人生

第七章

他已經快跑不動了,想著乾脆就把狗放在這裏,說不定它還能自己逃走,或是乾脆把它塞給路過的行人?
「不論你怎麼說,總之你同意了解剖高橋先生,這是事實吧?雖然這具屍體剛好不是高橋先生,不過你在心理上已經同意解剖他了,是吧?」
「就是裝有輪子的袋子,可以拉著背帶,拖著四處走的那種。」
豐田拚命狂奔,渾身的關節都在發痛。腳一著地,膝蓋就直不起來了,但他仍咬牙前行。
河原崎腦中一片混亂,各種事在腦海中一口氣泛濫,他完全無法理解。
「當然是分屍啊!」冢本眯起的雙眼散發出冷酷的光芒。他不打算繼續隱瞞事實,決定將無知青年的靈魂推入谷底,他的雙眼殘酷地閃閃發光。「我們要讓高橋先生解決那件案子,要華麗地、誇張地宣揚高橋先生的力量。」
「那是因為你太膽小。那老太婆看起來很強悍,實際上也沒什麼了不起嘛。」女人誇耀著自己的勝利。
男人豪爽地大笑,「我們可是穿著制服啊,在別人眼裡,這郵局員工放棄工作落荒而逃的狀況啊,這實在太有趣了。知道了,就聽你一次,一旦發生意外,我們立刻逃走。」
「剛剛!」河原崎指摘冢本,「你剛剛說他是神。你到底怎麼想的?究竟是不是神?冢本先生今天一直這樣,一下子說那一位是神,一下子又說不是。」
「好像有個男人在路上到處講我的去向和所在地,聽說是個在路上閑晃的年輕人。不是你叫手下這麼做的嗎?」
「什麼意思?」
冢本的樣子突然變得很怪異,他不理會河原崎,或者該說他根本沒聽見河原崎在說話,只是睜大雙眼盯著電視畫面。
青山困擾地抓著頭。
「我在白天打傷了他們的朋友。」
他試著回憶父親的事,不對吧,這不是會讓自己更混亂嗎?這不是會讓自己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嗎?
此時,她才發現自己一個人站在住宅區的角落,她想對自己說「要冷靜」,但是現在連聲音都在發抖。
冢本沉默不語。
「難得有這個機會,如果缺錢的話就拿一些去吧。」
他抱著沉睡的老狗,目送著車子遠去。銀色敞篷車快速向前賓士,青年往右轉,利落地穿越車道,加速往北方開去。
冢本眯起雙眼,露出惡意的笑容。「更重要的是,你非常容易受騙。」
「因為我沒辦法順利處理掉行李箱,所以打算先埋了冢本先生的屍體。我爸的墳墓附近有樹林,只要走到那裡,到處都可以埋屍體,但是我又搞砸了。只要我打算做什麼,最後一定會往壞的方向發展。」青年又露出了凄涼的笑容,「我連停車想過馬路都辦不到,我摔了一跤,結果屍體就這樣飛到了馬路上,被剛好經過的車子撞上了。我嚇了一大跳,因為那輛車的司機居然把屍體塞進了後備箱。」
「什麼意思?」
豐田再次覺得青年的內心支離破碎,或許他已經瘋了。
訪問到了最後,播報員請高橋作總結。高橋把椅子正對向攝影機。河原崎覺得高橋炫目不已,沒辦法正視著他,雖然是在畫面的另一端,但對方還是太過美麗。
「你殺了誰?」
心想,這是當然的,因為他並不像其他宗教家那樣充滿著自尊心。高橋只是謙虛地擁有宛如一朵花般的美麗,那個定是在如此靠近高橋、聽他說話的瞬間,成為他的俘虜的。
推敲轉盤的數字是很單調的作業,單調而且繁瑣。黑澤一邊轉動,一邊想著,年紀越大,這工作就會越來越辛苦。
那似乎是深夜的新聞節目,著名的男播報員一臉緊張地坐在高橋前面。
他看起來毫無生氣,兩頰瘦削。
河原崎不懂冢本為什麼在屍塊滿地、塑料布上血水橫流、眼前站著個拿鋸子的年輕人的情況下,還能盯著電視。
他對面站著一個女人,就算四周一片黑暗,京子也立刻知道那是誰。對方看起來心情惡劣,個子高大就算了,還故意穿著強調豐|滿胸部的衣服,那是青山的妻子。
「你看到他了?」
京子聽著他們的對話,已經完全無法理解其中的意義。
「他自己知道這件事嗎?」河原崎無法止住雙唇的顫抖,牙齒不停地打顫。
豐田一直看著青年的側臉,對方的黑眼圈很明顯,臉頰上隱約有一道濡濕的痕迹,說不定是淚痕。
她停下腳步。
被裁員的中年男子和聯手欺負弱者的年輕人,並沒有什麼兩樣。
「河原崎,你冷靜一下。」他舉起右手制止河原崎的動作。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是說那個老太婆。」
「什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這裡是我住的大廈,所以那個保險箱,那些錢都是我的。」
「現在這麼不景氣,郵局是個好目標,聽說郵政儲金有好幾兆日元呢。阿正那傢伙弄來了郵局制服,我們要穿著制服去搶郵局。怎麼樣,有沒有興趣?現在還可以再找一件給你穿。如果你後面再加入,就只有你沒有制服,看起來會很蠢。」
京子忍著想尖叫的衝動,身體不知不覺地搖晃了起來,心臟狂跳著,呼吸也十分慌亂。從後備箱爬出來的是那個女人?如果她從後備箱爬出來,那就表示她是事先躲在後備箱的了!
「當然是高橋先生啊。」
「如果不挑的話,小偷跟廢品回收者就沒有差別了。不過,我最近的狀況也不太好。白天也挑了一家下手,但是沒有收入。花了十幾二十天,卻毫無收穫。」
冢本一臉害怕地坐在原地,大概是不知道該拿河原崎怎麼辦。
她沒有看到青山。
豐田想起上班族時代的同事們,每當他們對工作感到疲憊時,有時候會休假去旅行。只要一提到旅途中的大自然風景,就會一臉佩服地說,「我這下才知道人類有多渺小,不值得一提。」但是,隔天還是會再次滿足於微不足道的人生,上小酒館買醉抱怨。
「站住!」身後傳來年輕人稚嫩的叫喊聲,他們立刻追了上來。
「他是怎麼辦到的啊?」冢本似乎也非常感動,恍惚地直盯著電視畫面。「他知道了。高橋先生看穿了我們想做的事,他連我會在這時候打開電視都知道。」冢本不停地說著,「他究竟是什麼人?簡直就是站在其他維度看著這一切啊。」
「是這樣嗎?」
「那是……」
河原崎發現一旁的播報員一臉恍惚地看著高橋。這是當然的,他點頭。
「對,你就是兇手。」冢本毫不留情地說著,「你就是分屍案的兇手,應該被高橋先生指認的人。」
「跳下去吧。」有人在背後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這到底是誰?」河原崎大聲問道,「這個被切成一塊一塊的屍體,到底是誰?」
「對不起。」佐佐岡低下頭。
「我說那個欲求不滿,叫京子的女人啊,你不是要跟我一起殺了她嗎?」
「老頭子,給我站住!我一定要殺了你!」年輕人嘴裏吐出醜惡又低級的台詞。豐田一邊跑一邊這麼想。
他隱約看見從大廈十七樓望出去的風景。此刻,他感覺不到自己正掐著別人的脖子,就像爬上二十層樓大廈屋頂的途中就跳下去一樣。
「我以前見過的高橋,為了救貓,還跳進河裡。」河原崎視線低垂地喃喃說道,「難道那一切都是夢?」
「我們只是想讓高橋先生輕鬆一點。商務旅館的命案不是已經過了好一陣子嗎?為了讓一般人閉嘴,總要做點什麼啊,你說是吧,沒錯吧!」
「你關上後備箱走去樹林那邊以後,我從裏面打開箱蓋看了一下。」
「因為我想呼吸外面的空氣,也想把屍體處理一下,所以在你離開后,我就打開後備箱。結果,在離我們有段距離的地方停著一輛車,我嚇了一跳。因為對方也沒開車燈。我眯眼看了一下,發現有一個年輕男人下了車,朝我們這邊跑過來。」
「叔叔,這裏。」
「對了,你打算怎麼辦?」女人看著青山問道。
佐佐岡認真而不知變通的個性和學生時https://read•99csw•com代一模一樣。
「我是個普通的小偷,腦袋裡只想著跟錢有關的事。」
「對。雖然後備箱很暗,我還是打開袋子確認裏面裝了什麼。打開之後,我嚇了一大跳,裏面居然是被分解的屍塊。有頭部、雙手、雙腳,你知道更糟的是什麼嗎?是臭味,我簡直快吐了。後來才想到,那人該不會就是那個分屍案的兇手吧。」
「等一下。」佐佐岡說道,「等一下,你不是小偷嗎?」
他爽快地說著。
信號燈轉綠,車子開始前進,青年輕快地換擋。
「我昨天晚上一直追著那輛車,總算把冢本先生要回來了。但是這次又把行李箱忘在那裡了。」
「我們這次什麼都沒說,因為知道他一定會反對的。」
那兩個年輕人抓起老狗。
「你做得太過火了。」她聽到青山說話了,京子驚訝于青山的聲音居然十分正常,絕對不像是打算殺老婆的丈夫的聲音。
「你帶我去泉岳山,說了一大堆就是為了騙我,說不定連那狐狸都是你的小手段!你今天跟我說的話,做的所有事情,全都是騙局,對吧!」河原崎搔抓著頭皮。說不定至今看到的一切都是騙局。
意外的是,說不定救人者是和你父親一樣張開雙手從大廈跳下去的男人,冢本這麼說過。
「我們會用槍把他們威脅到裏面的房間,再來搜刮錢。反正只要拿到錢就趕快離開,對人質也不會造成困擾。」
青年驚訝地看著豐田,「雖然說不上來為什麼,但我今天比較冷靜了。」青年默默地往右轉動方向盤,「一定是因為碰到了叔叔的緣故,還有那隻狗。」
「一切都是幌子吧?」他盯著冢本,像要看穿真相似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彼此對看一眼,他們臉上浮現令人恐懼的殘酷神色,即使豐田還倒在地上,也看得一清二楚。
「不是的。」女人煩躁地說道,「那一開始就是屍體了,你撞到的是一具屍體。你把他丟到後備箱之後,我一碰就發現他冷冰冰的。你碰一下就該知道的吧,那不是剛死的人,雖然被你撞到之後,骨頭斷裂,但是他已經死了好幾天了。」
佐佐岡皺眉:「這世上有太多金錢沒辦法拯救的事。」
他掐住冢本的脖子。冢本想逃,但他以全身力量阻止冢本,壓在冢本身上,雙手使力。
「真的打開了嗎?」
「他把行李箱放在一邊,再把屍體抱起來放進車子,然後就開走了。」
「高手只要站在保險箱前面,保險箱就會懇求他『快點打開我吧』。」
豐田向青年表示,自己在車站附近下車就可以了。最後,他在巴士站下了車,身上的破西裝讓他行動不便。
「那天晚上,我殺了冢本先生,等我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沒有比這更恐怖的事了,比起自己殺人,記不得殺人的那一瞬間更令人恐懼。」
此時,他並不感到疼痛,不過等一下一定會很痛吧。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和裁員沒什麼兩樣,疼痛和恐懼總是很晚才會來報到。
「原來如此。」男人老實地回答。
他拿起腳邊的遙控器,按下開關。
「人如果死掉的話,不是都會變冷的嗎?」
黑澤不再懷疑對方,「那你找我做什麼?」
一開始,河原崎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反應,他一字一句地咀嚼對方話中的意義,終於知道冢本到底說了什麼。
年輕人發出詭異的叫聲,從上方踹踢想要起身的豐田,結果豐田又倒了下去。他抱著公文包就這麼蜷縮成一團。
「我是說真的,你要看嗎?」豐田半開玩笑地問道,他並沒有生氣,只是不喜歡被懷疑。
「可是居然把屍體丟出去,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黑澤從保險箱中拿出一疊鈔票,大概有兩三厘米厚。他隨意地把錢塞進佐佐岡手裡,「拿去吧。」
對方說完后,便掛斷電話。
青山的妻子鼓起了臉頰。
「你在說什麼?」對方聽來不像在裝傻。
「可是這裏卻是你家?」
「不,我只是剛好在那裡休息,看到了那隻狗。」青年以下巴指了指豐田懷裡的狗。「那是叔叔的狗嗎?」
「痛恨?」
「我活著不是讓你們利用的!」河原崎好不容易擠出聲音高聲叫道,「對了,那個彩票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一定是偷了高橋先生猜中的彩票,對吧?說不定是你們幹部合力偷出來的。這和你說的完全相反,你們才是想把那筆錢用在自己身上的人,而阻止你們這麼做的人是他。」
「那是因為……」
對京子而言,眼前儘是一些不明白的事,這讓她備覺屈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像是受到了打擊,逃也似的走到了這裏。
「對方找你合作?」
電視機先是發出雜音,接著畫面清晰了起來。「先看一下電視,冷靜一下吧。」
「你撞到了那個男人,對吧?嚇死我了,就連我躲在後備箱都感覺得到那股衝擊,你居然還把,躲在裏面,居然還放進來!」
「我姓河原崎。」年輕人靜靜地回答。
「你自己確認看看吧。」
「為什麼?」
高橋慢慢地說著,咬字非常清晰。
「難道那真的是你乾的嗎?」
河原崎將鋸子放在塑料布上,走近坐在地板上的冢本,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
「就放在那裡,不知道是忘記了呢?還是打算等一下再回來拿。但是我發現你們快回來了,所以慌慌張張爬出後備箱,再把行李箱放進去。如果被發現就麻煩了,那行李箱還真是重死人了。」
「結果那男人怎麼了?」
本來一塊一塊的東西又黏起來,青山曾經說過的傳聞就這樣在眼前發生。難道我已經瘋了嗎?這裏到底是哪裡?
「請你告訴我。」

03

他就這樣衝進車內,那是一輛雙人座的小跑車。一坐進去的同時,車門也關上了。
「你把我的忠告聽進去吧。萬一你們搶了錢正在數鈔票時,又有別的強盜闖進來了,怎麼辦?」
「那老太婆到底跑哪裡去了?」女人開口問道。
她離開青山家,在路上迷惘地走著。
「也就是說……」
那個女人。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京子覺得自己被侮辱了。青山嚴肅地看著妻子。
河原崎想大叫,「不要再拍手了!」
聽到女人這麼說,京子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青山也一臉不解地說:「是啊,我撞死的屍體。」
接著,河原崎也注意起電視節目的內容,轉頭看著電視。
「這麼多偶然加在一起,當然會嚇壞。不過,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臉色發青、一臉茫然的樣子。」
從這裏開始,豐田開始認為青年講的話不能信。為什麼會有老夫婦拿槍威脅他?不過豐田並沒有深入追問。
「沒關係,我要回車站,我想在那裡重新開始。」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重新開始,但他還是這麼回答。
她見到了出乎意料的情景,迅速躲到了牆邊。
河原崎無法忍受此刻的沉默。如果一直這樣沉默下去,他的不安、不信任、憤怒和妄想,通通都會從腦袋裡溢出來。
「冢本先生,請你回答我。」河原崎煩躁地大聲說道。
「但是,這真的是你家嗎?」佐佐岡似乎還是不敢相信,又問了一次。
「用手槍。」聽到豐田這麼說,青年笑了出來,「手槍?那還真是厲害。」
「他幹嗎對不起?」
冢本被河原崎的氣勢壓倒,動也不動。

02

京子試著回想當時的狀況,因為自己覺得噁心又怕麻煩,所以並沒有碰觸屍體。雖然覺得屍體的臉色很差,姿勢也不自然,但她完全沒想到那人早就死了。
「我也嚇了一跳啊,差點嚇死。」
他張開雙眼,尋找老狗,發現它好端端地躲到了後面,坐在年輕人看不見的角落。他安心了,雖然想叫它逃遠一點,但是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它。
直到青春痘九*九*藏*書男突然對狗出手,才改變了這個狀況。
聽到女人不滿地這麼說,京子不禁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似乎有塊大石從天而降,砸在她的腦袋上。
那兩人一起踹他,豐田聽到身上西裝破裂的聲音。
黑澤對佐佐岡的反應樂在其中,他很享受彼此不停地禮讓的狀況。「這是我以自己的技巧打開保險箱拿到的錢,所以是我的。」
「是嗎?反正還有機會,如果你改變心意,再打電話給我。不然我也可以把我的制服給你。總之,我們要去搶郵局。」
「我可是專家啊。」黑澤向佐佐岡說明,「因為聲音會有變化,左右來迴轉動之後就能聽到轉盤的聲音,『轉過頭了』、『方向錯了』。」黑澤心想,我還真會胡說八道,一邊忍著不笑出來。
他們倆一臉事情告一段落的表情,京子晃了晃昏沉沉的腦袋,看著青山他們。我居然輸給那個年輕女人?怎麼可能?各種想法在她腦子裡亂竄,我被他們耍了?那女人居然打算比我先下手?不可能有這種事。她步履蹣跚地一步一步往後退,離開這裏吧,京子對自己說,這裏不能久留。
「不對!」河原崎乾脆地否定了冢本,那絕對不是「高橋」。河原崎在看到屍體的背部時,就已經知道了。「高橋先生的背部從脖子開始就有傷痕,可是這個人卻沒有,他的背部很完整。」
「行李箱?」
「剛才我看到那隻狗,就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一看到項圈,馬上就想起來了。然後我發現叔叔好像被人追得很慘,所以才開口叫你。」青年在車上還是戴著紅帽,他的臉色蒼白,黑眼圈很明顯,看起來像個病人。
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這具屍體到底是誰?高橋真的是神嗎?我自己信仰的對象究竟是什麼?父親為什麼要從大樓跳下來?為什麼要從十七樓跳下來?自己為什麼要畫畫?眼前的男人為什麼表情扭曲,一句話也不說?「請告訴我。」
「不知道,不過那男人真的好奇怪,他叫著屍體的名字,還跟屍體說話。因為我很擔心萬一你跟那老太婆回來,那該怎麼辦?所以在心裏氣得叫他快滾。結果,他一直跟屍體道歉說『冢本先生,對不起,讓你待在這種地方,真是對不起』,我只想叫他快滾,接著他就對屍體說『我們走吧』,真是愚蠢。」
「也可以偽裝成郵局員工,但是你們必須把人質藏起來。萬一有客戶上門就麻煩了。只要把人質藏好,剩下的就是偽裝了。」
「你不能認為那傷已經治好了嗎?」
「莫非那個袋子里裝的就是?」
豐田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見青年的車子為止。他心想,出現在青年面前的岩手山必定巍峨壯麗,他打從心底如此盼望。
「請告訴我。」河原崎已經逼近臨界點了,再不告訴他真相,他就要崩潰了。
豐田想了一下,說道,「我要去車站。總之,我想先回車站。」他看著懷裡的狗,老狗若無其事地閉著眼睛。
青年的聲音像水滴般,一滴滴地落到地面。
「怎麼不可能?你幫忙分屍,人也在現場,沒辦法狡辯。到處都有你的指紋,最重要的是這些畫,上面還有你的簽名。我們也會設計你和那些案件有關。」
「對了,還有……」黑澤看了身邊的佐佐岡一眼,「你永遠不知道這世上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就像在同一棟大廈中,碰到一樣闖空門的同班同學。
「剛才那些人可能還在。」
「沒辦法啊,京子這麼說的。」
腦中有個聲音告訴他,這樣下去一切都將無法挽回。但是他充耳不聞,他必須阻止這樣的現實,只要抹煞眼前這個男人的存在,他的人生就能重新來過。
「前天,我一整天都在發獃,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到了早上,冢本先生還是死了,我無法重新來過,就這樣在屍體面前一直發獃。然後抱著冢本先生的屍體,開車到街上去。接著發生了好多事。我停下車,拖著行李箱在街上走著。對了,如果不拖著行李箱就好了,我總是會把事情搞砸,跟我爸一樣。我們努力思考,一定還是會選到錯誤的路。」青年看起來像是達觀地接受了這一切,但他絲毫不抱著平常心。豐田只覺得他在嘆息。
「他拖著那個幹嗎?」
此時,手機突然振動了起來,黑澤立刻接起,等待對方開口。
「年輕男人?」
「躺在這裏的屍體,我畫的畫,甚至連你剛才說的彩票,這一切都是謊言吧。你是打算把我扯進什麼麻煩里吧?」
「我不打算把你扯進任何麻煩。」冢本困惑地回答他,「這真的是高橋先生。」
「怎麼可能?」青山戰戰兢兢地回答,「因為京子非常生氣,所以我根本不能拒絕啊。我把這一切都老實告訴了你,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大概是想把屍體討回去吧!」女人無所謂地說著。那語氣聽來就像是,我怎麼知道開車為了討回屍體的男人,是不是有什麼秘密?「說不定本來就是那男人下的手。」
「他不會這麼輕易死掉的,對吧?突然變成一塊一塊的,實在太奇怪了。我為什麼在這裏?冢本先生為什麼叫我過來?我翻開素描簿到底在做什麼?這些我通通搞不清楚,真是愚蠢透頂。」
黑澤一邊開玩笑,一邊目不轉睛地集中精神在轉盤上。只要一個不小心,一切就得重新來過。
「這到底……」冢本像是看到奇怪的東西,側頭問道,「這到底是什麼節目?」
「對,我殺了人。屍體放在後備箱,是真的哦,要看嗎?」青年輕鬆地問道。
「同伴?不是。是同行,不過也不是競爭對手,我們只是職業相同而已。」
電視畫面的右上角有條小小的跑馬燈,「現代名偵探實況演出」這句充滿煽動性的標語讓河原崎十分厭煩,隨即覺得心痛。那句「實況演出」究竟是什麼意思?
「說的也是,你已經跟我約好要殺了她嘛!這真是個好主意,我躲在後備箱,然後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反而把她殺了,我真想看看到時候她是什麼表情。」
「我拒絕了,那不是我感興趣的工作。」
黑澤攤開雙手,面露微笑,「因為這裡是我家。」
京子的驚訝壓過了憤怒,她悄悄地靠近他們。兩人都背對著京子,所以應該看不見她。京子躲在附近的電線杆旁。
「這人到底是誰?」河原崎指著屍體憤怒地問道。
「什麼意思?」
聽起來不像是隨便說說的,豐田眨了眨眼,一直看著青年。
「請睜開你的雙眼,我現在正活著。」
「說……說明什麼?」
豐田不知該怎麼回答,青年露出了笑容:「那隻狗最近這幾天都在車站附近遊盪,我想它大概是流浪狗吧。其實那個項圈是我幫他戴上去的。」
河原崎不停地落淚,顯得相當激動。他感覺腦袋充血,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心只想要得救,就像溺水者攀草求援。
「你啊,真是夠笨的!」女人大聲說著,尖銳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
豐田一邊以雙手護著身體,一邊茫然地想著,該不會就這麼死了吧。雖然想抵抗,卻無法隨心所欲地移動身體,只是徒然地讓空酒瓶發出聲響。
「你大大方方闖進來的地方,正是我家。」
「開車啰。」年輕人坐上駕駛座,說完就發動引擎踩下了油門。豐田的身子因為慣性而倒向座椅。路口的信號燈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似的轉為綠燈,車子猛地向前衝去。
車子再次在紅燈前停了下來。「叔叔,接下來怎麼辦?你要去哪裡?你想在哪裡下車?」
他就這樣倒在空啤酒瓶堆上。
「她叫你幹嗎,你就幹嗎?」
青山家門口停著她剛剛搭的車子,青山站在一旁。
「我受夠了。」青山嘆了一口氣。
「哼,哼。」女人故作姿態地悶哼了兩聲,「我是知道答案啦。」她得意揚揚地說道。
「他打開了後備箱嗎?」
「你終於肯加入了嗎?」
「你父親一定以為自殺就能解決一切。」
九九藏書離開電線杆,立刻在街角轉彎,隱藏自己的行蹤,不能再待在這裏了。
「因為我從裏面沒辦法關緊,所以他很輕鬆地就打開了。然後,用力抱起後備箱的屍體,好笑的是,不知為何,他不停地跟屍體道歉,一直說『對不起、對不起』。」
他立刻明白了解冢本盯著電視的理由。
「請問你是……」車子行經廣瀨路之後往西走,在大學醫院的路口等待紅綠燈時,豐田對年輕人問道。醫院的招牌發出耀眼的光。
最近的高橋幾乎不上電視,他應該是討厭上電視什麼的,但是他為什麼突然決定接受採訪?而且冢本怎麼這麼巧剛好就在這個時間打開電視?河原崎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不禁懷疑這是設計巧妙的惡作劇。
他們大概厭煩了毫無反應的豐田,所以停止了攻擊。
「那是你乾的嗎?我只能這麼想了,但是你應該沒有時間啊。」
「地上那個真的是他嗎?」他大吼道,「他身上並沒有我知道的傷痕,而且腳跟還有跟那個失蹤男子一樣的手術痕迹。整張臉看起來也像是人造的,要說沒有整形,誰會相信。」
「你沒發現嗎?真是蠢到家了。」
「我也是。」他一手拿著鈔票,一手快速地把玩著。「那就這樣吧。」黑澤說著,將鈔票放回門戶洞開的保險箱里,接著關上門,迅速轉動轉盤,發出了流暢的迴轉聲。
「不。」佐佐岡微笑地側著頭,「我只是覺得很開心,就像小時候看著撈到的金魚一樣。」
「總之,你叫我把屍體埋在樹林里,所以我就關上後備箱,打算去樹林里跟京子提這件事。但是回來之後,再檢查後備箱時,屍體居然變成了屍塊,到底是怎麼回事?」
豐田以連自己都感到吃驚的力量迅速站起來,一步、兩步地大步沖向年輕人,從他們手上搶走了狗,然後逃走了。
「怎麼可能。」豐田條件反射地回答。
「那種傷是治不好的。啊,就是這樣。」河原崎激動不已,像是腦中的迴路被切斷似的叫嚷著,「冢本先生,你騙我!」
「跟金魚小一樣的是它們不需要魚餌,你拿幾疊去吧。」
「我不需要偷。」
「那你到今天為止都在做什麼?」難道他是從警方那裡逃出來的嗎?豐田估算著自己該與青年保持多遠的距離。
「不用了。這麼說起來,我也很厲害呢,我殺了人,屍體現在就放在後備箱。」青年爽快地說。
京子轉身朝向來時的路,她已經決定了去向。回去青山那裡吧,她想。
由於電視音量很小,只聽得到嘰嘰咕咕的聲音,不過高橋似乎在回答採訪者的問題,上這種全國性的電視節目,究竟有什麼好處?
「冢本先生,請你好好說明一下。」他隔著屍體,和冢本對望。
「哪裡還顧得上想那顆人頭,我們光看到那些屍塊就快嚇死了。」
「就算小偷也有家吧!我今天本來打算再干一票,因為白天的工作毫無收穫,準備再找一家下手。」黑澤說著,「白天那位舟木先生的家應該再跑一趟,反正我還留下部分現金。」
這時,他聽到有人在叫他,有一個陌生青年站在人行道旁。對方戴著一頂帽檐壓得很低的紅色棒球帽,臉色蒼白,豐田一開始以為他是幽靈。那頂帽子的帽檐折成高聳的山峰狀。對方的確是在看著他,對他招手。「這裏,這裏。」青年打開停在路邊的一輛銀色汽車的車門。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居然一臉悠哉地問我『沒事吧』的樣子。我可是和屍體睡在一起,知道嗎?真夠噁心的,怎麼可能沒事啊。你知道在黑漆漆的後備箱里和屍體睡在一起有多難受嗎?還有比這更噁心的事嗎?!」
「那種事我也知道。這世上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以為前面是牆壁結果是懸崖,對吧。」
冢本再次沉默。
京子踉蹌地走了好幾條街道,一路上,腦中的記憶開始混亂。
「撞到屍體的肇事逃逸,你相信嗎?但是真的發生了,所以我就開車追著那輛車。」
聽到這裏,京子覺得自己快崩潰了,一種不再是自己的感覺逐漸侵蝕著她。一想起屍體的切斷面,又讓她噁心了起來,她努力忍著反胃感。
「高手可以跟保險箱說話嗎?」
「我已經習慣黑暗了。不,其實我那時候外出,只是在等電梯時想起某個東西忘了拿。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一時粗心忘記鎖門,也懶得開燈,就摸黑在衣櫃里找東西。」
「這具屍體是那個失蹤的男人吧。我拿到過那張尋人海報。一定是你們為了騙我,還替他整了容什麼的,讓他看起來像是高橋。這具屍體不是高橋,對吧!」
「但是,我以為你知道的,你撞到的是一具死屍啊。」
「小偷也會按照興趣挑工作嗎?」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河原崎茫然地說道。
「我真想瞧瞧老太婆的表情,光是聽到她歇斯底里的叫聲,我就知道她嚇得半死。真好笑,我躲在裏面咬著毛巾,忍著不笑出來,真是累死我了。」
「你……你要知道什麼?」
「就像現在,還碰上我這樣的人影響了你的工作。」
「我們做了很恐怖的事,我們解剖了一個人。」
「高橋先生是……」冢本立刻回答,但只說了幾個字就停了下來。
「因為他騙了我。」
冢本不安地看著那具被切割的屍體,河原崎也看著屍體,看著那六塊物體。
豐田知道年輕人已從後面追上來,他來回看著前方和後面,並確認右手抱著的老狗。
她不認為從裏面可以打開後備箱,所以該不會是青山或那個女人在後備箱動了手腳吧?他們為什麼要將後備箱改成可以從裏面打開?
一走近青山家,便發現只有那一帶特別陰暗。為數不多的路燈里還壞了一盞,忽明忽滅的燈光刺|激著京子緊繃的神經。
「什麼怎麼辦?啊,你說怎麼處理屍體嗎?是啊,怎麼辦呢,被我撞到的屍體,已經被你說的那個年輕人搬走了。問題是後備箱里的屍塊要怎麼處理呢?」
黑澤苦笑地回答:「沒制服也沒關係,反正我不打算跟你們一起搶劫。」
高橋靜靜地開口了。
「我實在受不了和屍體擠在一起,就不時地踢它,後來實在忍不住了就打開後備箱,把它丟出去了。」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對這家主人的事情了如指掌,那可不是誇張的說法。」
豐田試著想象身旁青年的狀況,當他與高山相遇時,他會感受到什麼?
「你說謊,高橋先生的背上有傷痕。」
「既然現在的工作這麼麻煩,還不如回去種蘋果算了。」
「要嗎?」
河原崎越講越快,一講到「整形手術」,他頓時想通了。
「你把那些錢拿去吧,只要手裡有一疊鈔票,什麼鬱悶都會飛到九霄雲外。」
河原崎一開始無法理解他在說什麼,但是接下來立刻心跳加速了。
她的雙腳抖個不停,尿意襲來,腰部也很疼痛。她突然想起,如果膀胱炎繼續惡化,腎臟就會出問題。
「我們之前見過嗎?」
「已經決定了呢。」看來,不論是年紀多大的小偷,只要一講到工作,那聲音就像個興奮的孩子。「後天,後天白天,我要去搶郵局。」
「但是你開槍殺了他?」
「我是說萬一。聽好了,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你們一定要馬上逃走。發生意外狀況就立刻撤退,這是能活得長久的基本要領,你說是吧!」
「黑澤嗎?」對方果然是那個同行,白天找他合夥搶劫的男人。
京子注意到了這句話,她已經無法做出理性的判斷,她對於「從裏面打開」這句話產生了疑問。
女人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京子頭痛不已,尿意越來越強,但是她也沒力氣找廁所,甚至想要尿就尿出來吧。
「那對老夫婦拿著槍,要我把錢交出來,你相信嗎?我慌慌張張逃走了。明明想跳樓的,卻被人拿槍一威脅就慌了手腳,結果我什麼事都做不成,而且還弄翻了行李箱,所以我急忙回到了車上。https://read.99csw.com
「什麼?」佐佐岡不解地反問。
佐佐岡戰戰兢兢地看向保險箱裏面,發現有存摺和幾疊現金。「這也符合你預期的收穫嗎?」
「很多人可以證明我不在這裏。」冢本得意揚揚地說道,「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黑澤露齒一笑,「而且啊,當你說『這壁櫥的品味真差』時,我真是覺得被你打敗了。」
「是你同伴打來的嗎?」佐佐岡問道。
「所謂的天才與神,有時候也很頑固。」
「幌子是什麼意思?」
「殺人?」
他驚訝地差點叫了出來。
「什麼地方?」
「你為什麼要特意背著屍體?」
「這個嘛……」女人思考了一會兒,「那男人實在有點奇怪,怎麼看都讓人覺得頭腦有問題,我一點都不想跟他有牽扯。」
她距離他們不到十米遠。
「我想先把行李箱處理掉。我一直拖著它找地方,滿腦子都在想一定要把它丟掉。」
「你是說我們在的時候,還會有別的人來打劫?」
「不準笑!」他大吼,「不準再嘲笑我爸!」
「對了,這家的主人也快回來了吧。」佐佐岡開始坐立不安。
「我想沿著國道一直朝北走,我想去看看岩手山。」青年這麼說著,看起來不像是隨口說說。他直視著前方,或許聳立的岩手山已經在他眼前了。
「戴著紅帽的青年,他拚命衝過來,看起來好恐怖,所以我馬上躲到後備箱的最裡面。對了、對了,他還拖著一個像是行李箱的袋子。」
這是對我說的,河原崎如此認為。「我現在正活著。」他不是這麼告訴我了嗎?就在我太想知道真相,幾乎快要發狂的瞬間,他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出現在了我面前。
青年將擁擠人群的人生拋在腦後,將忙碌的人生拋在腦後,往北方疾駛而去。
高橋出現在畫面中,就坐在椅子上,前面擺著麥克風。他從高橋背後的書架立刻得知那是高橋住處的書房。河原崎曾經看過高橋書房的照片,書架上塞滿了乏味的百科全書和名畫目錄。
冢本始終沒有回答。
他抓住地板上的鋸子。
佐佐岡半信半疑地蹲下,伸手去拉保險箱的門,門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打開了。佐佐岡露出欣喜的表情,就像看到馬戲團表演而興奮不已的孩子,他看著黑澤:「真的呢,一下子就打開了。」
佐佐岡拿起一疊鈔票,確認厚度。
「我也嚇一跳啊。後備箱突然打開,有個人從裏面冒出來。」
他們或許早已不在意住院的同伴或是豐田公文包里的手槍,他們滿腦子只想拿他人的痛苦來尋樂。
「你們要劫持員工當人質嗎?」
「怎麼可能?」
此時,冢本說出了令他意外的話:「你不可能得救的。」
「因為被我們發現了,所以想來要回去嗎?」
「你居然還丟了兩次。」青山以一臉「被你打敗了」的表情說道。
「那是前天發生的,昨天更是累人。」青年微微笑了一下,彷彿悲劇到了頂點就變成了喜劇。「冢本先生被車撞了。」
「等……」青山抓住對方,問道,「等一下,你說那是屍體嗎?」
黑澤站起來,關上裝著保險箱的壁櫥的門。佐佐岡也跟著站起來,和他面對著面。
「你不把這些錢放在眼裡嗎?」
「咦?沒關係嗎?」與此同時佐佐岡驚訝地問道,「你什麼都不拿也沒關係嗎?」
「因為你說他已經不是神了。」河原崎用力閉上雙眼,他的腦袋已經沒辦法正常運轉了。「更何況下手的人是你。」
京子立刻知道對方說的是自己。
「等一下,你等一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冢本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兩手向前伸出。「你想說那具屍體不是高橋先生,對吧。不,那屍體的確是本人,千真萬確。」
「那你們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冢本的表情充分表明他相信這番話是真理。
「阿正嗎?怎麼可能,我們不可能做讓你討厭的事。」
「冢本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算我真的打擾到你的工作,但是你現在已經打開了保險箱,如果把那些錢拿走,不就是你今天的收入了?」
「冢本先生,請你告訴我真相。」他拿起小鋸子朝向冢本,接著彎曲手肘,將鋸子舉到耳朵的高度。
「我想要看看那個巨大的、人生無法匹敵的東西。」
「你這不是騙我嗎?」
她腳步虛浮地朝遠處國道的路燈方向走去,她對自己說,我不會輸的。
「如果是我的錢,你就收下嗎?」
「真不知道你說的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接著他發現自己的預感是正確的。
「本來就沒有傷。」冢本無法往後退,只好一直靠在牆上,他用力地將身子靠在牆上說道,「應該是神的高橋先生,背上有傷的話不是很奇怪嗎?」
「所以你把袋子里的屍塊攤在了後車廂里?」
那也是謊言!只要開始懷疑,一切都很可疑。
「那行李箱呢?」
青山和那個女人面對面站著,剛好側臉朝著京子。
「那實在很噁心。」
「不是。」
「不會馬上變冷。那個老太婆沒發現嗎?她不是還開診所嗎?算了,反正她也不過是個騙人的心理諮詢師,靠不住的。」
她加快了腳步,現在不是浪費時間的時候,要趕緊回青山家,確認所有事情。那具屍體究竟去了哪裡?青山的妻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如果回去之後,冷靜下來確認一下的話,說不定會發現這一切沒什麼大不了的。對,一定是這樣,京子如此說服自己。
「我的確說過。」
「打傷?」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為……為什麼會挑上我?」
「他……他自己不想解決案件嗎?」
「高橋先生的背上其實並沒有傷痕。」冢本雙手朝下地安撫河原崎說道,「聽我說,你現在很緊張,這是因為你第一次看到屍體被切割,只是心情混亂而已。」
「參加派對之類的活動嗎?」一頭霧水的豐田小心翼翼地探問。
「咦?」佐佐岡嚇了一跳,連忙說道,「不用了。」
「今天嗎?」
「對你來說,高橋先生究竟是不是神?」
「打開了。」黑澤起身,站在佐佐岡面前,攤開雙手。「我可沒耍什麼小手段。」
豐田無法判斷眼前的年輕人究竟正不正常,但是他看起來並不像壞人。與其說敬而遠之,不如說該同情他。所以豐田對青年說:「不過,我很高興你剛剛救了我。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有什麼關係?她一定嚇壞了吧?我故意從後備箱爬出來,像殭屍一樣走給她看,那真是傑作。」
「那是怎樣?」
「因為我想嚇嚇那個老太婆。不過我把那顆頭放在袋子里沒拿出來,如果她看到我,大概會以為是剛才那具屍體。」
即使如此,冢本還是盯著電視,雖然站了起來,全身還是晃個不停,嘴裏不停地喃喃低語著,「這是什麼人?怎麼長得這麼漂亮?」
「可以丟它的地方。不,或許是可以跳下去的地方。當時,我只想逃去某個地方,學我爸從大樓跳下去。但是,那時候居然被一對老夫婦拿槍指著。」
「當時,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把行李箱放在自己車上一定會被發現。現在想想,那根本不可能,但是我那時候真的很不安,所以拖著行李箱走到冢本先生那裡,走到那輛車的後備箱。結果,我反而把行李箱忘在那裡了。」青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自嘲地說道,「我沒有一件事做得好,總是不停地做出錯誤的人生選擇。」
緩緩地避開血液積成的水窪,走到冢本身邊。
「都死了還能把人嚇死,也算是死人的最大願望吧。」
「河原崎,你冷靜一下。」冢本像是要推開河原崎似的往前伸出手。
「真冷淡。你不是叫我決定之後跟你聯繫嗎?」
「你說謊。」
「那不會變成我的收入。」黑澤笑了。
「高橋先生為什麼會知道?我們明明瞞著他,不打算帶給他麻煩的,這件事本來可以順利解決的。」
「因為我受不了啊。」
豐田衝過窄小的巷九-九-藏-書道,跑到大馬路上。路上行人訝異地看著突然從巷子里衝出來的豐田。豐田視若無睹地繼續狂奔。
「這又不是你的錢,這是別人的。」
「郵局?」
黑澤不懂佐佐岡的話。因為就算不是全部,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能靠金錢解決,他從來不對這一點抱持疑問。
「那女人不是打算跟你聯手殺了我嗎?你是當真的嗎?」
冢本似乎也受到很大的打擊,動也不動地喃喃念著「高橋先生」。
「是我多管閑事了嗎?你被他們盯上了嗎?」
「岩手山那裡有什麼?」
「所以另一個人就……」
「不是,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呢……」那個叫河原崎的青年,扳著手指開始確認,那模樣怎麼看都像是脫離了現實的。「昨天、前天、再前一天。是三天前,三天前冢本先生找我一起去的。」
「因為我一邊背著屍體,一邊發獃。」
河原崎無法抑制盈眶的熱淚,眼前的冢本看來渺小不已,就連肩膀也像女人般纖細,「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很高興你這麼開心。這是我的例行工作,沒什麼好稱讚的。」
「被撞?」豐田忍住笑,因為青年說的實在太離譜了。「明明是被你殺了,居然還被車撞?」
京子茫然地站在漆黑的馬路上,她覺得只要再走一步就會昏倒,只要再走一步就會跌坐在地上。
「我想她如果看到屍塊又黏在一起,該不會嚇到尿出來吧。我在車子里,一直在想,我穿得一身黑,頭髮也全部塞進衣服里,很適合裝神弄鬼。再加上我們家附近那麼暗,應該可以騙過她。這麼一想,我就興奮得不得了。結果比我預期的更棒啊,老太婆就這麼不發一語地不知走到哪裡去了。」
河原崎覺得內心的支柱在瞬間瓦解了。
「咦?」
豐田嚇了一跳,摸了一下老狗的脖子。
雖然不知道還要走幾公里,總之先走到大馬路上,再攔計程車吧。
「不是這個問題。」
冢本的態度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發抖的他失去了方才的威嚴和從容。
京子覺得腦袋裡的螺絲釘接二連三地掉了出來,「躲在裏面」是什麼意思?
「別說得這麼難聽。」黑澤抓著頭,「我也嚇了一跳。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居然有男人跑進來。仔細一看,對方居然是同學。跟他聊一聊之後,他居然說『這是我家』,真是太有趣了。」
河原崎拉起神情恍惚的冢本,讓他站了起來。
「我不需要錢。」
「反正你只不過是那個連補習班都經營不好,以自殺收場的男人的兒子罷了。」
「我沒開槍,開槍的是叔叔。」青年說著笑了出來,「請不要搞混了。當我回過神時,我已經掐死對方了。」一瞬間,豐田聽出了他的聲音在顫抖。
豐田不懂「解剖」的意思。
「請告訴我!」河原崎哭著,此刻他的臉頰冰冷。
「如果我反對,她一定會起疑。如果被她發現你躲在裏面的話,那不就沒有意義了?」
「接著你就裝成屍體嚇唬京子嗎?」
河原崎腦中接二連三地出現了小小的破裂聲,支撐著自己的東西啪啪啪地紛紛破碎了,他雙手抱頭。如果腦袋裡有保險絲,應該是時候燒壞了,不然腦袋會出問題的。想到這裏,河原崎恐懼不已。
青山到底在幹什麼?
「我完全沒想到你會出現,托你的福,今天的工作毫無進展。」
「不解決案件的名偵探,沒有存在的意義啊。」
「為什麼?」
「莫非你們要把我設計成兇手?」他咬牙切齒地問道。
「我又不是小偷。」佐佐岡突然說道。
他注意素描簿掉落在腳邊,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還脫下了紅色棒球帽,放在地板上。
「我想去北方。」
「肇事逃逸。」豐田已經不知道什麼才是真的,一臉困惑地聽著青年述說。
這時,他好不容易才繫上安全帶。
「我不喜歡這種詭辯。」
黑澤點點頭表示同意,「我知道。但這是我的禮物,你就拿去吧。」
「這不是他,對不對?」河原崎指著屍體,「如果你還要狡辯的話,那麼請告訴我現在電視上的畫面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像是抱著一個橄欖球似的,抱著狗衝出巷子。
銀色跑車順暢地在街上行進。豐田聽到啜泣聲,轉頭一看,發現青年正在流淚,不過表情並沒有扭曲,反而顯得十分清新。他雖然哭著,但一點也不顯得痛苦。「我的人生已經結束了。」青年哭道。

01

「你不知道那種感覺有多差。」
「完全正確,我是貨真價實的專業小偷。」
「我相信的人,我所憧憬的人,只要能和他說話就能讓我備覺光榮的人。」
他決定不求饒,即使在地上很難看地縮成一團,發出慘叫,他也絕不說「救救我」、「放過我吧」、「拜託你們饒我一命」,他絕不討饒。
「你具備了所有條件。你崇拜高橋先生,又會畫畫,真是再適合不過了。更重要的是……」
「他大概開著車,在後面追我們。」

04

豐田附和著,真是辛苦你了。既然青年都這麼說了,那就相信他吧。「那麼你把屍體追回來了嗎?」
「抬起頭來。」黑澤說道,「世上不會有比這更有趣的事了吧?」
「北方?」
「你冷靜下來吧。」冢本說道,靜悄悄的氣氛似乎讓他很不自在。
黑澤再次彎腰,蹲在佐佐岡身邊。他抓著保險箱的門,確認裏面的狀況,有五疊一百萬的現金。「嗯,跟我想的差不多。」
「你打來得正好,有事想問你。」
「怎麼可能!聽好了,我剛剛不是說你撞到的是屍體嗎?屍體會走路嗎?」
當金髮男衝上來的瞬間,豐田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感覺下巴左邊受到一股衝擊。他並沒有立刻感到疼痛,只是用力站穩右腳,身體卻失去重心往右邊倒去。
「他們痛恨我。」豐田邊說邊確認臉頰發腫的部位。
「對了,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後備箱的屍體為什麼會變成一塊一塊的?」青山大聲說著,「我實在搞不懂,那屍體到底是怎麼回事?車子停在樹林邊時,我還檢查過後備箱。我想你一定在裏面氣得半死,所以我讓京子先去了樹林。」
「我要讓冢本先生坐在副駕駛座,一起去看岩手山。」青年擦掉臉上的淚水,「然後我要去見我父親。」
「所以我們想替他解決,不論用什麼方法都行,因為高橋先生的偉大是千真萬確的。你剛剛也看到了吧,他居然上電視了,他完全看穿了我們的把戲,他是全能的,他一定要更上一層樓才行。」
「為什麼你這樣子就能一下子打開保險箱呢?」佐佐岡站在他身後,佩服地說著,「好像一開始就知道密碼一樣。」
「屍體不可能自己站著,一定還有另一個人,就是背著屍體的人。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可能是跌倒吧,總之他把屍體甩了出來,結果就被你撞到了。然後你們隨便地把屍體塞進後備箱就開車走了。」
鋼琴聲繼續響著,曲子結束,傳來聽眾的掌聲。
「怎麼可能,你冷靜一下。」
「我要怎麼做,你才會相信我?而且那彩票是真的,如假包換。高橋先生是神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他才不是這種人,他拯救了我。」
河原崎調整呼吸,想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只是神經質嗎?我只是心情混亂嗎?
聽到冢本這麼說,河原崎一臉不敢置信。
「你聽到了嗎?他特地來拯救我了。你們都在說謊,居然騙我說這人就是高橋!但是我已經知道了。剛才的話你聽到了吧,他的確說了『我現在正活著』。」
「可是我進來的時候,房間和走廊都是暗的。」
河原崎連自己已經開始全身發抖都沒有發覺,恐怖、驚愕、絕望與無力感形成巨大的混合物,沉甸甸地壓在他身上。
「我不打算加入。我要問你是不是四處散播我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