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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THREE 秋/西 第九章

PART THREE 秋/西

第九章

「這樣雖然很痛苦,但卻很暢快。因為這之前我們不知道做什麼才好,而且,也看不到未來。不過,我們終究還是不能依靠這種東西,只能撓著腦袋苦思冥想著『讓我自由發揮,到底該如何是好呢』,一邊苦惱著一邊繼續生活下去。」
「山田裝模作樣,自以為很了不起似的,不就是照片合成嘛,有什麼啊。」西嶋生氣地說道。
嗯,西嶋點頭的同時,臉上明顯浮現出了緊張的神情。
「我們剛才一直在麻將館里來著。」我把事情的經過向她說明,「回來的路上,小南突然說『我要看大狼狗』。」
「應該不是總統男吧。」小南有氣無力地笑了笑,「他沒問我是不是總統,而且,總統男不是專門襲擊男人的嗎?不管怎樣,我告訴北村君,希望北村君若無其事地把這些轉告給西嶋。」
「變幻莫測?」
「沒錯,太郎、次郎什麼的。剛才西嶋說的那些,都是那些狗的名字吧?」
「和鳥井吵架了是嗎?」我想套套她的話,不過小南卻趕忙擺了擺手,僵硬地回答道:「不是那樣的。」這話聽起來像是真心話,不過又有點不像。
服務員端上來的比薩餅很大,上面掛著多到奢侈的乳酪。我們暫時集中精力,慢慢地啃起比薩餅來。我用手指拭去乳酪,舔掉番茄醬,大口大口地吃著。餅身很薄,香脆爽口,給人一種快樂的享受。於是,載們變換話題,開始探討起在大學學園祭的時候有沒有可能給麻生一個突然襲擊。
我點了點頭,對小南保證,今後再也不走那邊了。
「小南今天特地找我就為了說這個嗎?」
東堂的母親不但會說豪言壯語,麻將打得也是有板有眼。與其說是強大,不如說是巧妙。或許是抓完牌后就作出了明智的決定,她的聽牌速度簡直是鶴立雞群。東堂的母親在東場的第二局和第三局接連打出滿貫。
東堂的母親從玄關走出,熱情地說道:「歡迎歡迎。」因為她和東堂長得簡直一模一樣,這便會給人一種奇妙的感覺:似乎東堂的媽媽表現出了東堂的內心,或者她是東堂的心靈翻譯。「怎麼了這是?突然過來。」東堂質問走進客廳的我們。
「不,真的挺新鮮的。」我說道。
「我倒不覺得有多可怕。」
關上玻璃拉門,我們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這是一間十分寬敞的客廳。L字形的沙發很大,我們所有人坐下以後仍然留有空余。我們開始東拉西扯起來,什麼剛才在麻將館碰上了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山田以及他那奇怪的興趣啊,小南和鳥井是同一所中學畢業的啊,反正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咦?這話怎麼講?」我沒有想到鳩麥居然會給出一個如此自信的答案,這讓我大吃了一驚。
最後,我們又要了一張比薩,吃到實在吃不下去了才離開比薩店。
「我年輕的時候打麻將可厲害了。」東堂的母親一臉興奮地說道。
「是啊,我的女朋友確實目光如炬、見識遠大。」我只得用這種自誇的口吻附和道。我心想,鳩麥或許真像小南說的那樣。
「嗯,還好沒怎麼樣。上周的read.99csw.com一個傍晚,當時大街上正好沒什麼人。」小南對我們說了一下案發現場的位置,用手指蘸著杯子里的水,在桌子上畫出建築物和街道,「這裡是仙台車站,這裡是搏擊館。」
鳩麥舔了舔掛在手指上的乳酪,平靜地說道:「雖說我們每天都為了生計而奔波,但誰也不知到什麼樣的行為才是正確的,誰也不知道怎樣才能獲得幸福。是這樣的吧?」
他這麼興奮,看來這次做的牌一定分數很高了,我開始警戒起來。
下午三點過後,雖然我們幾個唐突來訪,但是東堂還是表示歡迎。
「小富,小鐵,黛麗,小銅,風連,紋別,佩斯,小黑……」他嘴裏似乎在嘟囔著一些動物的名字,一臉嚴肅地喊道:「賜予我力量吧!」這之後,又「貝克」、「傑克」之類的念叨了一會兒,又喊:「請大家賜予我力量吧!」
「是嗎?我倒是能理解啊。」鳩麥跟著說道。
「您說的是,確實有運氣存在。」西嶋極為贊同,「阿姨,我也是這麼想的。麻將就像一條毒蟲,是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生物。」
「不好意思。」小南縮著脖子說道。話音剛落,庭院里的狼狗叫了一聲,好像聽懂了我們的對話似的。門帘的另一側有一個黑影團坐在地,像個成年人似的。小南一掀開門帘,只見狼狗正朝這邊望著。
「怪異的宗教啊。」我從托盤裡取出一角比薩,放入口中。「我真不能理解,那些嚴肅認真的成年人怎麼會盲目崇信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新興宗教呢。」
「小南你呢?」
我們在店裡面的一個位子坐下,點完菜之後,小南開始對我們講述了她的遭遇。
「打個奇怪的比方吧,這就好像我們『砰』地一下被扔到沙漠里,然後被告知『接下來請自由活動吧』一樣。」
「不過我覺得,小南只要想的話,完全可以把那種強盜拋到天上,把他打個屁滾尿流啊。」待到只剩下我和鳩麥兩個人的時候,鳩麥對我說道。
「當然了。這是自然而然的偏離。最近開始流行的電腦麻將就又不一樣了。當然了,雖說電腦麻將里使用的牌數一樣,規則也相同,但概率卻是不會變的。不實體麻將牌打,就感覺不到麻將的那種特有的運勢和毛骨悚然。」
「和鳥井說了嗎?」
「沒有……」小南臉變得通紅,搖了搖頭。
「如果可以的話,要不要一起去吃飯?」我說道,「鳩麥也會過來,如果你有什麼話要講的話……」
如果要是普通的朋友,或者素不相識的人這麼問我,我倒是可以說「超能力什麼的太虛幻,太匪夷所思了」之類的話。不過,此時此刻在我面前發問的是實際上擁有超能力的小南,她活生生地存在於現實之中,既不虛幻也不匪夷所思,這讓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啊,那個,我只是覺得小南好像有什麼話要說……」
「告訴他不要靠近那邊嗎?」明白了,我雖然這麼回答,但其實我根本沒有信心找到一個告訴西嶋還不讓他好奇的方法。
「前一陣子,我在仙台車站前遇到強盜了read•99csw•com。」
「北村,你說這話可是要倒大霉的哦。」
「我的意思是,也有這樣的宗教存在。」鳩麥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怪異的宗教里不是經常有階級之類的東西嗎?通過修行,可以變得越來越偉大。我覺得他們這種東西真的是很管用。如果有人告訴你『只要這麼做就可以往上升一級,級別越高就越幸福』,你肯定也會變得心情舒暢吧?」
「這樣啊。」我和鳩麥異口同聲地說道。小南不想讓鳥井被牽扯進危險的事情,這種心情我們十分理解。
「而且,我覺得北村君你們今後也最好不要走那邊了。因為很危險。剛才我就想說來著,不過我怕這麼一說,西嶋君說不定會更感興趣,他可能會說『咱們抓犯人去吧』,反而自己跑到現場去。」
如果真的遭到強盜的襲擊,那她應該顯得更加慌張才對吧。我在一瞬間感到了一絲違和感。不過我又轉念一想,可以把勺子弄彎的小南,她的感覺應該和我們不太一樣吧。
「啊?」我看了看東堂,「那難道是,《南極物語》?」
「歡迎。」當然了,她的臉上依然是沒有一點笑容,有如陶瓷藝術品一般細滑的臉蛋上毫無表情。
「你爸爸不反對吧?」我問東堂。
「心情會變得暢快嗎?」
我把鳩麥叫了過來,三個人一起去賢犬軒,沒想到卻吃了閉門羹。只見上面貼著一張紙條,寫著「店主住院暫停營業」。雖然字條上寫的東西有點讓人擔心,不過我們還是去了東邊的一家比薩店。
「北村君,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呢?」小南問我。
「一點也不。」東堂立刻回答道,「我媽說:『我要養只狗。』我爸回答:『挺好,我也覺得這樣很好。」』「他什麼時候都會這麼回答的。」東堂的母親一臉愉快地說道。她摸著狼狗的脖子。對著自己恩人西嶋低聲咆哮的狼狗,實在是滑稽。
我們全都看得瞠目結舌,心想,這傢伙又開始胡說八道了。只有東堂的母親眨了眨眼,好像在說「這念經的路子,真夠少見的」。她笑道:「你剄底在說什麼呢?」
「既然這次機會難得,咱們打打試試吧。」她向我們下了戰書。
「自由活動?」
「不許說出來——」西嶋一副哭相地抗議道。
雖然她這麼說,但我們的臉皮還沒有厚到那個地步,便堅決地謝絕了她的好意,離開了東堂家。
「這和出老千的意思不一樣吧?」小南問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老老https://read.99csw.com實實地承認道。當然了,我這麼說,一方面是因為我嫌西嶋太煩人了,另一方面是因為,我在目睹了小南壓倒性的強大以及西嶋莫名其妙的慘敗之後,不得不承認麻將里確實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存在。雖然我並不是高舉雙手對此表示贊成,但也沒做好心理準備去否定它。
「極有可能。」我表示同意,「他沒準兒還會叫喚:『那是總統男。啊,那個強盜不會是總統男吧。』」
我們一行人剛走到公共汽車站,西嶋便說了句「我該去打工了」,一個人走了。
「那是……」這時候,靠在牆上觀戰的東堂嘟囔了一句,「你剛才說的那些名字,是被困在南極的那些狗的名字吧。」
「這話怎麼講呢?」
「不過啊,本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把這當成被凶暴的中學生恐嚇就好了,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是啊,沒人告訴我們如何生活。我覺得讓我們『自由活動』反而更加痛苦。」
「不過實際上,麻將只是一個選擇與可能性的問題啊,牌勢和運氣什麼的怎麼能夠相信呢?」我說道。
「好恐怖啊。」小南發出一種膽怯的聲音。
「即使我回去了你也不要感到寂寞哦!」西嶋向狼狗說道。不過狼狗卻是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好像在說:「我為什麼非得感到寂寞啊。」
過了片刻,東堂的母親問道:「在麻將館的那桌麻將最後誰贏了?」我心想,她怎麼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呢?看來她也是個鐵杆麻將愛好者。
「不想接近?」
「啊?」
「鳩麥真敏銳啊!」小南感嘆道。
果不其然,他說來就來了:「這個北村啊,他說麻將里沒有運氣,只是概率問題,不管運氣好還是不好,反正都是本人自己說的。不過他這種看法顯然不可能。」
我暗自下定決心,絕對不把自己不需要的那張「南」打出去。
「但是我相信牌勢和運氣是存在的。」東堂的母親的話很爽快,不過聽起來卻力道十足,「於是,我覺得這牌也擁有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
不過,或許應該說是遺憾吧,佔據得分榜第一的還是小南。
「看,我說什麼來著?」西嶋像砍下了鬼的首級似的對我說道,「北村你那種無色無味的概率論是無法解釋蘊涵在麻將里的精髓的。」
我吃了一驚:剛才在麻將館泡了半天了,還要打啊?不過一時半會兒我又想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拒絕她。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我們已經圍坐在和室的暖桌旁,「嘩啦嘩啦」地正搓著一副年代久遠的老麻將牌了。
「強盜九九藏書?!」鳩麥雙瞳圓睜,「沒事吧?」
在最後一局也進入終盤的時候,西嶋說了一句意義不明的話。像往常一樣穩坐最後一名的他本來一直一聲不吭地低著頭做牌來著,但現在卻突然一臉嚴肅地把打出的牌往自己的面前一橫,「立直!」他大聲宣告道,鼻孔也隨之鼓了起來。
「這狗可聰明了。」東堂的母親微笑道。她說話的語氣,就像她為我們端到桌子上的紅茶所散發出的香氣一般,品位極為高雅。她站起身拉開玻璃拉門,微風陣陣吹人屋來,將門帘卷了起來。狼狗搖著尾巴湊了過來,東堂的母親使勁兒地撫摸著它的腦袋。那股熱情的勁頭,就好像這隻狼狗已經在家裡養了好幾年似的。
「請進。」雖說她只說了這麼一句,不過我們還是能判斷出來,這是一種表示歡迎的態度。
「啊,沒什麼。」西崎說著,用極為認真的目光盯著大家面前的牌。「總而言之呢,只要讓我和了這一把,我就能來一個驚天大逆轉了。」
「可能現實中的超能力者不幹這種事情吧。」我答道。
「大家的期待、希望以及祈禱,要不就是咒罵、悔恨,都通過手指傳到了麻將牌里。我是這麼看的。因此,洗牌的時候,麻將牌會因為這些奇怪的力量而偏離。」
東堂這次沒有打。東堂的母親和我、西嶋以及小南一起說好先打半庄。雖然麻將館的自動麻將桌很方便,用起來也很愜意,但我個人還是喜歡這種傳統的洗牌方法——我覺得用手洗牌更讓人有一種參與感。
「嗯。」小南表示同意。
就像往常一樣,小南見縫插針,一點一點地自摸和牌,這種和法的分數也很高——比如自摸平和一條龍寶牌二,或者自摸對對和東白寶牌三——因此她一直牢牢地把持著第一的位置。
原來如此——我和小南都使勁兒地點頭。
「離主路還挺近的啊。強盜就一個人嗎?」
「麻將里有運氣、牌勢這種東西吧。自己怯弱的話,運氣就會一直減退,一鼓作氣的話,運氣便會源源不斷地噴湧出來。我也算很有經驗的了,比如你已經贏了很多、覺得不好意思再贏人家的時候,只要好心放過別人的『放炮』,你的牌勢便會越來越差。你的整個牌勢就變了。」
「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呢。」她看著自己的腳尖,含糊不清地說道。
但這時候他卻像祈禱一樣搓了搓手,口中念念有詞:「賜予我力量吧!」把我嚇了一跳。
「原來被當成怪異的新興宗教了啊。」小南半帶遺憾地說道,不過另外一半卻是一種贊同的口氣,似乎她會接著說「在我們練馬沒有那樣的事情」。
我看了一眼手錶,七點了。「鳩麥現在可能已經上班去了,我可能隨便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去吧。」
「也即是說,你在等著『南風』了,是吧?」東堂輕描淡寫地指出。
或許東堂的母親也抱有和我一樣的想法,她說:「現如今都是自動的了吧。我年九*九*藏*書輕的那個時候啊,都是這樣用手洗牌的。麻將真是一種變幻莫測的東西啊。」
這時候,我想起之前西嶋的一句話,他在否定我對麻將看法時候曾經這麼說道:「打麻將沒有後悔葯吃。分析概率什麼的那不是打麻將,只不過是計算罷了。」確實,人生不是計算和進度檢查什麼的;人生或許應該是一邊撓著頭髮「我不懂啊,怎麼這樣啊」,一邊前進。
「大家都想知道正確答案。沒有正確答案,至少也要給個提示對吧。因此,大家才會依賴一些『只要這麼去做絕對不會有問題』的指標吧,比如,購房注意事項,必勝育兒法什麼的。」
「可能吧。」我點了點頭。
「我今天找北村君說這事並不是想說這個,我只是不想接近那個地方。」
我心想,他下句話又該批判我了。我做好了心理準備。
「報警了嗎?」
「不過,那個麻生為什麼討厭超能力啊?」小南歪著腦袋問道。
「嗯——」東堂的母親露出一種略帶困惑的笑容,「真是強得不可思議啊。」她用一種英雄相惜的口吻讚歎道。
「這就是所謂的宗教嗎?」我問道。
「啊,這樣啊。」
「嗯,是這樣的。」小南點了點頭。
小南可要比您想象的還要強啊,我說道。
「他一定是討厭有些人用這種怪異的能力欺詐普通民眾吧。」說這話的是鳩麥。她還沒有看到過小南弄彎勺子,因此也就不能理解小南的能力了。「越是冒牌兒貨,越是會幹這種事情,對吧?」
「不過實際上啊,人生里並沒有這樣的指標,對吧?注意事項什麼的,這些都沒有。我們只能自由表演。因此不管是誰,只要他說『只要這麼修行就能獲得幸福』,『只要忍受這些就能獲得幸福』,我們便會如釋重負,精神變得舒暢。『不管多麼艱苦也要忍耐,只要這樣就能獲得幸福』,只要有人給了我們這樣的指引,我們的心情也會變得暢快起來。
「牌?您是指物質層面的牌嗎?」
「我只要一接近車站前的那片地方就會覺得恐怖。被搶的情景還記憶猶新。因此就算和大家一起走,我也不想走那條街。」
「我說她很強吧。」東堂回應道。她站在她媽媽的身後,一直目不轉睛地觀戰。
東堂的母親說道:「大家難得來一趟,不如吃了晚飯再走吧。叫外賣也可以啊。」
「從我們小時候開始,不都是這樣的嗎?我們要做的事情早就被別人規劃好了。出生幾個月後要去檢查身體,到了六歲要去上學、考試什麼的,即便你不思考,也會立刻有人告訴你應該做什麼,程序都是和往年一樣的。我想,就算是不良少年也一定有畢業典禮這道程序吧。不過到了那個時候,一旦有人突然對你說『請你自由活動吧』,不管是誰都會變得愕然失神了吧。」
「我有點害怕警察,覺得他們有點恐怖……」小南縮起肩膀,好像自己犯了什麼罪似的,內疚地說道,「果然不報警不行啊。」
「是的。從旁邊的巷子里突然跑出來,手裡拿著小刀,說『把錢交出來』。」小南的口氣有些意外的冷淡,這讓我十分介意,「然後我就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