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逃嗎？」

「都說不可以了。不過，你真的不害怕嗎？還有，你不用工作的嗎？」

「你還真是冷靜啊。」

「15年來，我從來沒把這事情跟任何人講過！好不容易豁出去講出來了，你倒好，什麼反應都沒有。」

我差點回答我沒很想知道啊。

「你打算做的會是什麼好事嗎？」

我想起了昨晚那塗鴉青年的話。他低頭看了一眼縮在行李箱里發抖的森岡，喃喃地說：「他或許是有什麼不愉快的回憶吧。」他話音剛落，積雨雲刷地突然裂開，月亮在那―瞬間露出了臉，彷彿在傳達著夜的啟示：「沒錯，這就是正解！」

「現在不是了嗎？」

「是一個拄著拐杖的大叔。他一直和我待在同一個房間里，一直在監視著我。然後，兇手們就跟我家裡聯繫，要求贖金。總之，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討厭行李箱和床的，我被監禁的那段時間一直都躺在床上。」森岡用力抓了抓頭髮，「我現在算是想起來了。」

森岡顯得相當痛苦：「有4個人。有個傢伙身上一股的怪味道，有個傢伙說話很兇，還有……」不知為何，他突然頓了頓，「還有一個腳上有傷的傢伙。」

如我九九藏書所料，森岡並沒有睡著，只是在閉目養神。聽了我的話，他睜開右眼瞄向我：「事件？」他說著直起身，「昨天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拿刀捅了老娘還有個紅毛小子。」

「一直坐著，腰都快痛死了。」他用手扶著腰，舒展著身體，我也模仿他的動作。看來他不過是想活動一下筋骨而已。

「然後呢？」

「接著發生什麼事了？」

「難怪我很討厭海浪的聲音，聽到就想吐。別人都說那是什麼療傷的音樂，但我只要聽到像海浪的聲音立刻就會火冒三丈。果然都是小時侯那件事造成的。會讓我想到那時的海浪聲，讓我的心情變得非常糟糕。」

「像這樣跟你一起行動就是我的工作哦。」我從內心回答他說。

「我就被塞到行李箱了。」森岡揉了揉眼睛，像是喘息一般地，作了好幾次深呼吸。

周圍還停著好幾輛車，比我們的這輛大多了。或者說，我開的車實際上是小到極點的吧？使人聯想到困在一群巨獸中的一隻小型犬。付完油費，我們再次前進。一直到又開過兩個交叉路口，我才開口問道：「你是不是碰到過什麼事件？」

「他小時候大概有過九九藏書跟行李箱相關的可怕記憶，大概是什麼事件或者事故之類的，所以才會這麼害怕吧。」

「你到底算什麼人啊？」森岡一邊用手指划著副駕駛座那邊的車窗，描著窗玻璃外側滑下的雨滴的印痕，―邊問我。這時，我所駕駛的車己經開上了4號國道，穿過了仙台市，正沿著宮城縣北部的城區前行。道路兩旁都是水田，零星地分佈著古老的民家。路上沒什麼車，開得十分順暢。

「是嗎？」

「那房間雖然蠻大的，但是很破舊。鋪著一張紅色的地毯。那群傢伙把渾身屎尿的我揍了一頓以後，又把我拉到浴室沖水——連衣服都沒有脫！然後他們把我關在房間里，從外面把門反鎖了。」

時間在無言的沉默中流逝，收音機里接連播放著搖滾樂曲，我一點都沒覺得無聊。以正統手法演奏的樂曲，配合幾乎感受得到歌手到位的眼神的歌聲，讓我沉溺在其深邃的內涵中。我正在感嘆音樂之美妙的同時，不知不覺已開過了宮城縣，標示著「一關市」的路牌出現在我們面前。景色依舊，廣告牌、超市、田園，接連反覆躍入眼帘。

「我那時還是個孩子！」森岡悲憤交加，ｈｔtpｓ://rｅad.９9ｃsｗ.ｃoｍ神色複雜地說，「而且，那房間里還有個傢伙監視我。」

「行李箱？」

「兇手不只一個？」

「既然你那麼想知道，就告訴你吧。」過了不久，傳來森岡悶悶的聲音。

「你醒了？」等森岡睜眼醒來，已經是早上8點了。他拉開厚厚的窗帘看外面，因為烏雲密布而流露出―臉的厭煩，「今天又下雨。」

「你為什麼不逃走？」

「要讓你失望了，真不好意思，」我老實地說，「我不驚訝。」

森岡一面把襯衫下擺塞到牛仔褲里，一面恨恨地重複了「行李箱」這個詞，同時臉色變得很難看。然後，他像是想要掩飾什麼，粗暴地喝道：「快給我出發，好事不宜遲！」

「我老爸是個有錢人，好像是什麼公司的管理層吧。老爸死了以後，我們就什麼都不是了，窮得都覺得可笑。」

「難怪什麼？」

「我一直就在那裡說，對不起、對不起。很感人吧？這是一個催人淚下真實的故事啊。一個小孩怎麼會知道，為什麼明明什麼壞事都沒做卻要遭受這種對待呢。鼻涕眼淚、大便小便全在身上。」森岡的臉上出現了前所未亨的痛苦表情，彷彿正在拚命忍耐九*九*藏*書著當時的恐懼、惡臭、驚嚇以及屈辱。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似乎回到了童年時代，連皮膚看上去都變得粉|嫩而有光澤了。

「那群兇手把我關進了不知道什麼地方的一間老屋裡。」

「監視？」

「真不好意思，我不管聽到什麼都不會驚訝的。」

「綁架？」

「我就被塞在行李箱里，車開了一天。你能想象嗎，一個小孩子被關在又黑又窄的後車箱里會有多麼害怕，我一直在發抖，以為就要被這麼關一輩子了。我覺得，這已經可以算是懲罰了。」

「懲罰嗎？」

「那麼，最後怎麼樣？」

我也不是非要聽到他的回答，所以開始自己欣賞起收音機里傳出的音樂，吉他聲如砂石摩擦般響起。

「你睡得可真熟。」昨天到最後，是我把森岡從行李箱里拽出來背回旅館，再把他放到床上去的。一躺下，他的眼睛就再也沒睜開過一次。「你在車的行李箱里待得幾乎都失去意識了。」

「不是說這個。」

「是我5歲的時候。那天，我下了幼兒園的班車，正準備回家。身邊跟著一輛開得很慢的車我是注意到了。沒想到車門突然打開，把我拽了進去。那時候，我家還是很有錢的。」

「九九藏書要這樣做啊。」

過了不到5分鐘，我們就看見了一家加油站，我把車開了進去。我雖然並不清楚加油的具體手續，但打開車窗后，根據店員的指示操作倒也不怎麼麻煩。在加油過程中，森岡突然開門下車，於是我也趕忙跟著他下了車。

「你沒想過砸碎玻璃窗逃出去嗎？」

「你現在才想到嗎？」

「怎麼說呢，記不太清楚了。不過，應該離海很近吧。我聽到過海浪的聲音。啊，難怪！」

森岡哼了一聲，很不高興地從旁窺視著我，說：「如果我說，我現在還要再去殺一個人，你會驚訝嗎？」

我把他在行李箱里發抖的樣子以及在旅館的床上被夢魘住的事情告訴了他，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他嘴角立刻往下掛了：「真煩，關你屁事。」

「白……」森岡差點連話都說不清楚，「你說什麼白痴話，快找地方加油啊！」

「這件事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森岡說話的腔調並沒有什麼變化，但卻像是下了相當大的決心，「我以前曾被綁架過。」

「是什麼地方的房子？」

又過了一會兒，我看了一眼駕駛座附近的儀錶，發現顯示燃料存量的油表已經降到最低限。「這玩意兒如果空了，還能繼續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