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左邊望去，開口問：「怎麼了？」

「為什麼綁架你的兇手會到你家來？」

「什麼？」

「該不會是喝醉了吧。在這種地方碰到車禍什麼的不是鬧著玩的，我們也快點超車吧。」森岡說著用手指按住我手中的方向盤，像是要往右轉。

「後面的女人？」光頭才扭頭往後看去，森岡便立刻動手了，他的拳頭狠狠砸在光頭的下巴上，只聽「砰」的一聲，肉碰肉。

然後我聽到了水花飛濺的嘩嘩聲，再次往右看，卻見光頭已經倒在地上，森岡正對著他一陣猛踹。他像是不要命的發條人偶一般反覆踢出右腳，光頭則捂著肚子，嘴巴呈菱形張開，不停喘著粗氣。然後，森岡奔向了轎車，我也忙跟上他。

我在一旁閑著，不知該做些什麼，於是轎車裡的另一個年輕人也從車上下來了，像是要來陪陪我這個閑人。就是那個後座上的娃娃臉。他長得不高，塊頭倒挺魁梧。

我沒什麼理由反對他，便按照森岡說的做了。我先是把方向盤往左打，開到了紅色轎車的前面，等把車速略微放緩之後用力踩下了剎車。只聽一記刺耳的聲響，輪胎下揚起一片水花，整輛車幾乎往前傾倒。我的上半身快要飛了出去，幸好安全帶將我牢牢地拽回，但終因勢頭太猛，額頭撞到了方向盤上。副駕駛座上的森岡也沒有好到哪裡去。車雖然停了下來，但兩個人都因衝擊太大而怔怔出神。

「你怎麼了？繼續盡情地打我啊？」我無意挑釁，應該說，我是出於一片鼓勵之意。

「不是啦。真不知道你算是聰明還是白痴。我說的是，我去殺深津的原因。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要去殺了那傢伙。一般不是都會問為什麼的嗎？」

「不是這個意思啦。」

「喂，快逃！」森岡說著伸出手，不料那女子九*九*藏*書卻滿臉怒氣，一腳踢向森岡的胳膊。

同謀？我正想開口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卻發現眼前的車道突然增多了。幾乎同時，一輛車子橫插到我們車前。那是之前一直跟在後面的紅色轎車，現在趕超了我們森岡發出近似悲鳴的聲音，身體直往後仰。「這人開車也太危險了，開什麼玩笑！你快點反超回去！」

「在更前面。十和田湖是在青森啦。還是秋田？我說，你怎麼一點地理概念都沒有？」

「你幹什麼！什麼叫快逃啊？！」女子咬牙切齒，牙齦都露出來了。

我見這道路暫時沒有拐彎的跡象，於是也將車移動到超車道，踩下油門加速，在與紅色轎車並駕齊驅的時候，右腳更是用力。這時，卻聽到我左面的森岡發出了呻|吟聲，或者說，是急促的喘息聲。

後座上的那個穿高中校服的女子正盤腿而坐，晒成小麥色的臉上化著濃妝，裙子捲起。

「你沒事吧？」森岡對著車裡問。他的臉漲得通紅，襯衫的肩膀處己經裂開，嘴巴和眼角都淌著血。

後面的轎車為了躲避我們而滑向了右車道，看來也是猛地將方向盤打到底，但因輪胎打滑，轉了半個圈，最終停在了我們斜後方。轎車激起地上的積水，蔚為壯觀地潑向我們的車身。

「車啦！你回到左車道然後踩剎車，逼他們停車。」

「是啊，」森岡死死地看著前方，「好像是。」

而森岡和光頭正扭在一起，你揍我一拳、我揍你一拳，你揪我、我揪你地重複著這組動作。森岡像是對鬥毆頗有心得，而光頭卻反而因為被揍的痛楚以及體力消耗而顯出疲態，漸漸地，他出手的次數明顯減少了。

「肉好吃嗎？」

「好像？」

「就因為他們打打鬧鬧才開得這麼歪歪扭扭吧。」

「什麼原九*九*藏*書因？你不是說這條路近嗎？」

「有―次？見到面了？」

趁著森岡回味那牛肉滋味的間隙，我開口訊問有關深津的事情：「你和那個姓深津的男人後來就再沒見過嗎？」

「我說，你到底有沒有聽明白我說的話？」

「後來？」

我剛想開口問發生了什麼事，往左一看，看到了那輛紅色轎車的內部。雖然我們是在雨中急駛，但我卻看得很清楚。

「我覺得是他，不過我之後問我老娘，她卻矢口否認。我老娘的確不可能認識深津，而且她既然否認了，我自然也就相信了。但是，那個實際上的確是深津。」

「你不問我原因嗎？」開過橋后，森岡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就是呀，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我只能認為他們是同謀了。」

但是，我被收音機里的英文歌所吸引，錯過了反超的最佳時機。

「嗯。」森岡被我轉移了話題，表情也柔和了一些，「感謝您的款待，非常好吃。」

「右面啦右面。」森岡指指右邊，「走外圈這條，這條路離盛岡近。」

「你怎麼知道的？」

「別說得那麼肯定。」

突然，紅色轎車的行進路線愈發扭曲。剛開始距離我們大約20米，與我們一樣沿左側道路行駛，此時卻突然大幅度地歪到了右面的車道，剛以為他要換車道，卻又回到了左車道，就這麼歪歪扭扭地前進著。

「我現在是要去殺人。」

森岡筆直朝停下的紅色轎車走過去，步幅很大，身體前傾，看架勢彷彿要把這雨給踩碎了。光頭男同樣從轎車的駕駛座一側下車，對著森岡就是一通罵，那簡直就像是要迴避戰鬥的虛張聲勢。總之，他滿臉通紅，像是破雨而來。

這時響起了喇叭聲。右車道上的一輛四驅車一邊讓看紅色轎車一邊超了過去。之後，又有read.99csw.com好幾輛車同樣把喇叭摁得震天介響，呼嘯而過。

「別胡說。說什麼因為過去不愉快的記憶而導致性格扭曲，什麼呀，這不是電影里的老一套嗎，不要把我跟這種混為―談。」

「啊，這個啊。」

「不知道，不過不反超回去這事可沒完。」

「你想去的十和田湖就在那裡嗎？」

「你被關在行李箱里的時候，曾經以為是受到懲罰，你剛才是這麼說的吧。陷入莫名其妙的恐懼當中，你還以為是自己做了錯事吧？所以，說不定你潛意識裡至今都在責怪著自己。」

雨滴打落在車窗上。前方几乎看不到建築。青山肯定是―路綿延，但灰濛濛的雲卻也如霧―般散開，遠方一片昏暗。

抓住我領口的娃娃臉依舊在抽打著我的臉。就我觀看右面戰況的時候，他也無數次地揮拳相向。每一次，他那討厭的拳頭都會害得我視野抖動。但沒多久，他揮拳的氣勢也漸漸減弱下去。等我回過神來，那娃娃臉已經把手從我身上放開，正在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同時拿自己的左手不住地揉右手。

「你看見了嗎？」一超過紅色轎車，森岡就說，他正將臉貼著車窗看外面。

「你那―直神經兮兮的性格，難道就是你小時候那起事件的後遺症？」

「反超以後呢？」

走出餐廳，我們再次沿著4號國道向北開。雨更大了。我呆住了，不得不認為這積雨雲實際上是一路追著我來的。

「或者認為自己遭別人厭惡。」

「還沒打夠？我無所謂的，就算你打到明天早上都可以哦。」我回答。聽了這話，他當場蒙了，一動不動地呆站在那裡。

「你疼嗎？」我問他。

「啊，這個啊……」森岡似乎感到一陣眩暈，黑眼珠―陣轉動之後，問，「你這算什麼啊，你難道一點都不驚訝嗎？」

「深https://read.99csw.com津好像是在奧入瀨附近的一間小商店裡幹活。」森岡咬牙切齒恨恨地說。

「我很景仰你這種無所不知的人吶。」我轉動方向盤，讓車子往右拐。車子畫出一個舒緩的弧度后，筆直朝前。繼續往前，又看見了剛才的那輛紅色轎車。剛才明明那麼心急火燎地超我們的車，此刻卻絲毫不覺得開得有多快。而且我們還發現，那車時不時還會忽左忽右地扭著前進。雖然現在往來車輛比較少，構不成大問題，但森岡仍然說：「什麼呀，太危險了吧。」

「我―直都不去回想。只要一想到曾經被那樣綁架過，腦袋就會變得不正常，所以我―直都不曾回想。就算對我老娘也從來不提。沒必要保留這種渾身屎尿的回憶，對吧？」

「你幹什麼啊！很危險的好不好！居然急剎車。」光頭男聲音大得像是想要把雨彈開，站在森岡面前，他足足比森岡高了一個頭。

開車的是一個光頭男子，腦袋呈雞蛋形。在後車座上還有一個長著娃娃臉、留著前劉海的男人，在他身邊坐著一個身體拚命晃動的女子。那女子揮舞著雙臂，似乎十分激動。娃娃臉男人想要制住她，穿校服的那女子卻依舊把手伸向駕駛座的靠背。為了躲避那手，開車的光頭不得不彎下脖子，同時，車滑出車道。

「和你的姓一樣嘛。」我發現兩者的發音都是MORIOKA，「所以你才要去那裡？」

「你不是被他們拐來的嗎？」森岡的眼神開始渙散。

「我沒興趣知道。」我老實地回答，但考慮到這樣的話就無法繼續對話，於是又問，「那個姓深津的男人，是在十和田湖嗎？或者說是在那個叫奧入瀨的地方？」

氣喘吁吁的年輕人瞪著我，彷彿在望著一道無解的難題：「你他媽說什麼？」

「哈？」女子的眉毛狠狠擰起，「read.99csw.com我不過是跟小可君他們一起兜風而已，你說什麼傻話，別開玩笑了！」

娃娃臉男子向我跑來，剛一在我面前站定，就揪住我的領口抽了我左臉一記。我的脖子歪到了一邊。正當轉過頭想要看清他的臉時，卻被他從同一方向又抽了一下。

「在你還是孩子的時候，他放了你。從那以後，你和深津還有沒有再見面？」

「喂，你到底算什麼人啊？」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森岡己經不知是第幾次問我了。

又開了在40分鐘左右，我問森岡：「走哪邊？」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塊藍色的交通指示牌。

「阻止？」

「是深津嗎？」

「你希望我驚訝？」

「這不是廢話嗎。」森岡的口氣很不耐煩，但隨後，卻又像記憶突然復甦―般地改口說，「不，有一次。」

右車道上又開過兩輛車，儘管他們對胡亂停車的我們表示出了驚訝，但終究自顧自地開走了。

「你這傢伙，你給我等著。」那娃娃臉年輕人卻又再度伸手要來揪我的領口。

「責怪？」

「你想要對你後面的女人做什麼！」森岡的眨眼速度明顯減緩，彷彿要用那眼皮將對手給牢牢咬住。

「是我剛進小學的時候。那次我正好逃學。理由不記得了。反正我從小就有點多動症，大概因為我腦子不正常吧，總之就是擅自回家去了。結果卻在我家附近的一條弄堂里，看見我老娘和一個男人在說話。」

「我的姓和盛岡同音不同字啦。你真無聊，別玩文字遊戲。」

森岡打開轎車的後車門就往內部張望，追上來的我也從一旁打量著車裡的情形。

「喂、喂，幹什麼呀。」森岡略帶不安地小聲嘀咕。

「不是這樣啦，那是綁架啊，綁架！」森岡這時肯定已經喪失了理智，「喂，你快給我阻止！」

森岡解開亥全帶，打開車門沖了出去，我緊隨其後。